双城故事----狄灰[下]
  发于:2009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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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乐熙生病,所以他的座位被学校专门安排在最前排以方便能随时照顾到他。试卷发下来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题目跟上一次考试的题目差别并不是很大,所以最初窃窃私语着针对乐熙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大家都开始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着。教室里安排了四个监考老师,来回走动着,秩序井然的教室里除了脚步声便是写字的沙沙声。

祁辉本来跟乐熙说要回公司,但坐到车上之后却又实在不放心,于是决定留下来直接等他考试完。自打"捉住"乐熙,很多人都说祁辉像个保姆一样,对他事事关心照料,仔细得像个老妈子。其实祁辉也不想这样,总是提醒自己别太过保护他,但看到乐熙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又开始事无巨细地操心,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偿还之前欠下他的一切。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大,让祁辉觉得有些热,他索性打开车门站到路边透气。对这个学校祁辉有着深厚的感情,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写满了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看看时间还早,祁辉决定到学校里四下转一转。
鬼使神差地走了一圈,当祁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站到了乐熙考试的教室的窗外。他苦笑了一下,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么?自己从内到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思想,都深深地眷恋着这个孩子。这个正聚精会神地答题的孩子,在人群里不用想不用看都能找到他。那种牵挂已经深入骨髓。
乐熙正歪着头用手撑着脑袋思考,手中的笔轻轻敲击着桌子,有了头绪之后便坐直了身子在草稿纸上演算,得到正确答案之后便满意地弯起嘴角在试卷上写字。这个孩子并没有学习的天分,却一直在为心中的理想而进取。他并不成熟,甚至老是犯些莫名其妙的错误,但是却跌跌撞撞的一路成长起来。他很害羞,为人处事并不好,但努力保持乐观与微笑。命运对他不公,但他却在得知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死亡率为21%到37%之后仍旧笑着对祁辉说"要对命运优雅地竖起修长的中指"。
叫人如何不爱他,叫人如何不想好好保护他?即使他与那个施老师暧昧至极,总是忽略身边相伴十三年的哥哥,仍旧无法狠心去怪他。
祁辉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天上飞舞的雪花一般,在温暖的热度中融化掉。这种感性的想法让理智的他自嘲的甩了甩头。
离开那扇窗,祁辉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不远处的黑板前聚集了一大群人,正窃窃私语着,祁辉走过去,黑板上赫然贴着一张黑白相间的大字报:
行知学院姚××同学,个人行为极不检点,先后与学校艺术学院刘姓老师和新闻学院施姓老师关系暧昧,更是某知名企业负责人的情人。请学校严肃处理!还我象牙塔的圣洁!
突然之间,祁辉自以为能控制一切的魄力不知所终。慌乱,不知所措,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字报上斗大的文字幻化成一只只怪兽在面前张牙舞爪地狞笑。他冲过去,冲散人群,发疯似的撕掉那些纸张,然后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所有认识的学校的负责人。
若是乐熙有事,我要所有跟这事有关系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乐熙考试完之后便被早已等待在门外的祁辉接走了,甚至没来得及跟施鲁打招呼。而施鲁则是考试一完便被上级领导叫走了。坐在车上,乐熙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祁辉举止反常的自说自话。
"哥,你怎么了?为什么刚才我们要绕道走?"乐熙打断祁辉,有些担忧地问。
"没什么。"祁辉不自然的笑了笑,"宝宝,有个好消息哦!刚才我接到学校的通知,说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学校决定同意你在医院单独考试。这样你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这哪里好了?我不想搞特殊。况且我的身体状况还不至于需要在医院考试吧?"
"这学校已经决定了,你就别再想其他的,老实在医院考试就好了。"
"噢!"乐熙点点头,眼睛往车窗外瞟了瞟,好奇地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围在教学楼外?他们在干嘛呢!"
"好了好了,停止你的好奇心吧。闭上眼睛乖乖休息一会儿。你今天够累了!"祁辉俯身为他扣好安全带,迅速地发动了汽车。

施鲁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之后,看到校长的办公桌上那张义正言辞的大字报,不由笑得嘴都歪了。同在一个办公室的还有系主任、教导主任、党委主任等等等等,看到施鲁莫名其妙的笑大家都愣了愣,然后迅速调整了情绪,严肃地询问他对这件事情有什么说法。
"说法?你们要什么说法?"施鲁反问。
"施老师,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毕竟这件事情已经满城风雨了,我们需要给广大师生一个交待。"有老师提高声音严肃地道。
"要什么交待?赶明儿我也在外面贴张大字报去,然后你们再抓一个人让他交待?!"施鲁怒极反笑。
"我们打算派人去调查这上面提到的行知学院的那位同学。施老师,不是我们有意要针对你,而是因为很早以前就有同学向我们反映说你有违师表,上课开些低级玩笑。对那位姚姓同学特殊照顾。若不是这样我们怎么会马上找到你向你求证?"
"低级玩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很低级?"施鲁笑着摇头反问。
"你上课要同学表演open house,还开玩笑说什么暧昧的前面后面,很多同学都说你上课时开的玩笑下流。你怎么解释?"
"你想我怎么解释?一千个人看王子复仇记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我能管住他们想什么吗?"施鲁笑得肚子都疼了。
"还有你跟那位姚姓同学,有学生反映你们举止过分亲密,还有人看到你们在学校偷偷接吻,说你是同性恋者,你又怎么解释?"
"什么时候的事情?"施鲁脸色变了变。
"才开学没多久!军训完了之后!你需要我找人跟你对质吗?还是把姚同学叫过来当面说清楚?"
"你们别去打扰他!"施鲁吼道,"他现在正在生病,他......他现在经不起这些......"
施鲁突然觉得力不从心。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到这样完全不受控制的地步了呢?
几个老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之后说了些什么施鲁完全不记得。好像自己一直在反驳,又好像承认了,似乎又一直在为乐熙开脱,最后像是说了句"一切都是我勾引他的,以老师的身份要挟他,从头到尾他都是无辜的"。自己到底说什么了呢?到底说什么了呢?施鲁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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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死亡率为21%到37%:是指某一具体医院的统计数据,不代表全国。区域和医院的治疗条件不同死亡率是不一样的。
又及,感染性心内膜炎发病在术后两个月之内死亡率要高于两个月之后。所以乐熙术后出现的头晕、贫血以及感冒症状是由于感染性心内膜炎引起的。
灰不厚道,乐乐要做回正常人,其实只是一个完美的梦境而已。
PIA我吧!

这狗屁的世界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施鲁撞见了围在四周观望的几个学生,几个学生原本跟施鲁关系十分要好,现在看到他却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倒是潘格稍微正常一点,走到施鲁面前问他到底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
施鲁依旧笑着,拍了拍潘格的肩膀,心情无比愉快地道:"不用了,我很好。"
"那就好,老师......"潘格勉强笑了笑,肩膀被施鲁钳住,捏得生疼。
"但是,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施鲁痛苦地摇头。
"老师,你不得不承认你偏心。"潘格忍痛道,"你忽略了大家。你眼里只有一个人,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课为他找最好的座位,提问总是他一个人回答,下课了还跟他一起吃饭,我们叫你出来玩你理都不理。你别忘了你是大家的老师!你不是他一个人的家教!这对我们公平吗?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们这些小破孩儿,你们知道什么?......他现在病成这样了......上次输液的时候休克了,差一点就没救过来,现在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他!还好意思问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啊?!你们这样对待他就公平么?"施鲁失控地大喊大叫着,任由泪水肆意地布满脸庞。

两天后施鲁在办理辞职手续的时候遇到了艺术学院的刘老头,之前施鲁一直觉得刘老头挺猥琐的,看到他长辈一样关心乐熙的学习生活时一直觉得他是没安好心,甚至得知乐熙做他的人体模特时心里满是嫉妒,还暗暗诅咒他谢顶。现在再看到他却觉得心情很好。
刘老头说,有人拿乐熙做人体模特的事情说事,但是鉴于他是学校乃至整个学术界有名的学者,所以学校对他的事情不了了之。相比之下,施鲁便是杀鸡给猴看的牺牲品。辞职的时候学校一再表示对他的调查只是走个过场,并没有真的要处理。但是施鲁却坚决地辞了职。他对刘老头说:"这他妈的象牙塔,这狗屁的圣洁。"
"我也不打算干了,其实我老早就开了公司,之所以在学校呆这么多年,是为了要感谢学生对我的支持,是可爱的学生留住了我。但是我觉得可能校门外比较适合我们。"刘老头乐呵呵的说,"小施,若是你愿意,欢迎加入我的公司。"
"谢谢,我已经想好退路了,有家杂志社一直在邀请我加入,我还是做我的老本行吧。"施鲁望着刘老头微微谢顶的小脑袋乐不可支。
"那好,保重,小施。等我忙完这边我去看望小姚。他是个好孩子。"刘老头拍拍施鲁的肩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应该幸福,我......祝福你们......"

施鲁赶到医院之后先去了母亲的病房,专家随后便过来给她做术前检查,看到专家轻松的表情施鲁不禁松了一口气。
送走专家施鲁为母亲做了按摩,梳了头,捧住母亲的手悄悄地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母亲。他暗暗庆幸母亲现在听不到,听不到她儿子说他喜欢一个男孩子。他说,若是有可能,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那个男孩的平安,即使是一生的幸福。
之后施鲁去了乐熙的病房。他正在做静脉滴注,大剂量的抗生素滴注带来的疼痛让他有些恍惚。胸口贴着监测心跳血压的监护仪的胶贴,鼻部吸氧已经换成了氧气面罩,一张小脸几乎都被氧气面罩给遮住,只看见睫毛在轻轻颤动。
施鲁走到陪护在病床前的祁辉面前,低声问他:"怎么样?"
祁辉小心地握住乐熙扎上了输液针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呵气为他取暖。听到施鲁的问话隔了很久他才开口道:"刚才差一点又休克了,不过抢救及时,现在问题不大。"
听到声音乐熙缓缓睁开了眼睛,偏头看了看祁辉,又看了看施鲁,吃力地举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对着两人比了个"V"的手势,眼睛弯弯的,似乎是在笑。
"宝宝,想要什么?"祁辉凑到他面前低头仔细听他说话。
"想吃马子路的牛肉面?"祁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好,等你好了我们去吃,吃二十块钱一份的,还要加肉,好不好?"
乐熙眼睛弯得更深,似乎还想说话,却被祁辉制止了:"乖,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抗战到底,知道吗?"
乐熙轻轻点点头,再看了看施鲁,笑眯眯地闭上了眼睛。

杨景宇对严霜说,觉得祁辉最近老了很多。说他有一次到医院看望乐熙,看到祁辉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地照顾乐熙时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在公司里稍微不对劲就凶神恶煞的祁辉居然会笑得那么灿烂,眼神居然会那么深情,实在让杨景宇有种恶灵附体的冰冷感觉。后来在祁辉俯身抱乐熙起身的时候杨景宇突然发现,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居然有白头发了。
严霜把手头的烟蒂揉进面前堆积如山的烟灰缸里,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因为那孩子,确实值得祁辉这样去爱啊!"其实最开始严霜也被祁辉吸引,但是自从知道祁辉和乐熙的关系后,严霜便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机会了。

乐熙住院后,特教学校的裁缝课程暂停。学校的孩子们不知所以的问严霜到底为什么小姚老师不来了,说话不太利索的孩子也开始用手语比划,问严霜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惹小姚老师生气了,还捧着自己制作的花花绿绿的,造型匪夷所思的衣服对严霜说,严老师,你看,我们都有好好学裁缝。你能不能跟小姚老师说,我们以后都乖乖的,不会上课起哄笑话他了。然后潇潇拉着一个比她更小的孩子站到严霜面前说,小盐巴,小宝最后一次上课的时候翔翔用小石子扔他,惹得小宝老师很生气,现在翔翔也很想念小宝老师,想跟他道歉呢!严霜看了看那个叫做翔翔的孩子,这个孩子因为父母车祸去世成了孤儿,性格孤僻,一直对所有人充满敌意,乐熙以前就花了很大的功夫跟他做朋友接近他,但是翔翔一直骂他,每次乐熙靠近就用石子扔他,骂他是臭裁缝。如今这个孩子泪眼汪汪地望着严霜,拉着她的衣袖叫"小宝老师"。
严霜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几天后祁辉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跑到特教学校见到了那个叫翔翔的孩子,那个孩子瑟缩地蜷在墙角可怜兮兮地看着祁辉,那样子像极了乐熙胆怯地看着自己时的表情。本来祁辉有些恶从胆边生,听严霜说翔翔用小石子扔乐熙,就想跑到学校先吓唬吓唬他,再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对乐熙无礼,但那表情触动了祁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走过去蹲到翔翔身边,轻言细语地说:"翔翔,我是小宝老师的哥哥。"
那个孩子一下子哭着扑到祁辉怀里,结结巴巴地说道歉,说小宝,小宝,别不要我,我以后好好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祁辉突然想,若是乐熙能这样对他说再不离开他,再不惹他生气了,那该多好啊!

心中有个小恶魔
学校里张贴大字报的学生,以及对乐熙动过手的学生全部被处以留校察看处分。有两个学生的家长有权优势,学生自己对这件事情也没有反省的意思,祁辉花了很大代价,让他们得到了被学校开除的处分。对此杨景宇很不赞同,但是祁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伤害乐熙的人,全都该死。我这样已经对得起他们了。"
杨景宇不说话了。
祁辉的下一个目标,是施鲁。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便是用来形容祁辉对付施鲁。有时候祁辉会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但是心里头有个长着小尖角,背上扑扇着黑黑蝙蝠翅膀的小恶魔邪恶地笑着,说,你是猪吗?他妈的,狗日的,他想抢你的宝贝,你同情他做什么?怜悯他做什么?猪头!白痴!
施鲁母亲的手术费用高昂,施鲁向严霜借了一些,加上家里多年的积蓄,还差了不少,于是祁辉很潇洒地挥笔写了张支票,还很关切地对施鲁说,还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其实心里却幸灾乐祸。
联系专家,安排手术,落实手术费用,这个人情欠得,很是时候。施鲁也隐约猜到祁辉心里所想的,但是相比之下母亲的健康更重要不是吗?若是可以,施鲁很想像八点档肥皂剧中的女主角那样尖叫着把支票摔到祁辉脸上,然后趾高气扬地对他说,去你妈的!但是可以吗?能那样任性吗?

施妈妈的手术很成功,脑袋里的淤血基本清理干净了,术后没几天施妈妈便睁开了眼睛。虽然有后遗症,但是人醒过来已经是万幸。
在乐熙的苦苦哀求之下,祁辉终于同意他去看望施妈妈。其实这个时候乐熙已经几乎走不了路了,入院这么多天,他的病情一直反复。当初浑浑噩噩的一年,自杀、嗑药几乎耗尽了他单薄的身体底子,报应到他现在的治疗和恢复当中。
施妈妈见到乐熙后瞪大眼睛望着他,术后不太灵光的脑子转了一圈,然后慢吞吞地问施鲁:"小乐呢?小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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