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重的门，周安不知道关策是不是醒着，有没有听到。
    但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对关策做了那样的事情，实在没脸继续赖在他身边，他只是想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我梦见你爱的是他，根本不认识我。”酸涩涌上来，周安喉头好像塞进一块火红的碳，烧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缓，苦笑一声：“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梦想着有个温暖的家。你可能永远无法想象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种悸动，那种……瞬间想要结婚，想要给你买房子，给你每天做饭的冲动。”
    “但我怕吓着你，因为你看起来不好接近，冷冷的，好像多跟你说一句话都是冒犯。”周安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只能一点点哄着你，小心翼翼接近。你终于松口的时候，我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去街上宣告，可是我怎么就忘记了，你一直把我当做乔源……”
    说到这里，周安陷入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叫他乔源，认为曾经的浪子终于回头，变得沉稳起来。可谁也不知道，其实乔源身体里住着一个叫做周安的人。
    周安以为自己战胜了乔源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原本属于乔源的一切，他不仅是享受，更要越活越好。
    可实际上呢，这一切不过是幻影，他周安什么都没有，只要乔源愿意，他随时能拿走一切。
    周安抹了一把脸：“这段时间一直给你添麻烦，真的很抱歉，我……”
    他想说“我先走了”这样的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像话一出口，他和关策之间那点全靠他厚脸皮维系起来的关系就断了。
    周安舍不得，那句话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突然，背后的门被打开，周安愣愣地抬头，视线与关策的短暂相遇。看见关策憔悴的脸，他后背一紧，唰一下站起来。
    与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关策表现得很冷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朝卫生间走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周安的脑子一片空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天已经亮了。
    天亮了，关策起这么早，是要去上班吗？
    周安机械地走进厨房，用仅有的几样材料做好早餐，刚摆上餐桌，关策穿着浴袍，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看见桌上热腾腾的早餐，他冰冷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周安将勺子轻轻放在桌上，尴尬地解释：“我、我随便做了一点……”
    气氛沉重得让他手足无措，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关策没有报警，也没有让他立刻滚蛋，给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不是让他赖在这里不走，还假惺惺做一餐早餐的。
    他应该主动在关策出房间门之前自动消失，最好永远也不要出现。
    周安心里很清楚，但是……人就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在关策沉默的眼神里，周安狼狈地转身，落荒而逃。
    “站住。”
    背后响起关策喑哑的声音，周安脑子嗡一声响，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几乎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崩断。

☆、第四十八章

然而，关策说完这一句之后，很久没有出声。
    周安不安地回头，看见关策欲言又止，也看见他没休息好而发红的眼睛。
    “你说你不是乔源……”
    周安神经紧绷起来，用尽勇气让自己站在那里等着关策接下来的话。
    关策抿了抿唇，视线微微下调，他长长的睫毛垂下，让他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一顿早餐就想打发我了？”
    周安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关策说完这一句，似乎卸下了什么，走到桌前坐下，细白的手拈起勺柄，心不在焉地搅拌牛奶：“虽然你是个混蛋，总做一些让我忍不了的事情，但是……我没这么蠢，连一个人的真心都看不到。”
    周安一愣，随即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关策一声扔下勺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领口敞开的浴袍，斜眼看着惶惶然一脸期翼的周安，冷冷道：“还是你要告诉我，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听他这么说，周安急得顾不上什么，一把将关策抱在怀里，“我脸、声音、身体都是假的，对你的心却半点不掺假。”
    “重生以后我常常想，我到底是谁，为谁活着？我那么努力，也许哪天睁眼就发现一切重归于零。每次很沮丧的时候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只要这个世界有你，就算是镜花水月我也要努力活着。”
    周安的手臂越收越紧，他一直以为自己坦然接受了重生的事实，现在才发现他不是不害怕，而是将恐惧压在了心底。
    而能轻易勾起深藏在心里这份恐惧的，就是关策。
    哪怕只是在梦里，被关策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一眼他都受不了，有种世界瞬间崩塌的绝望。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没有你。关策，你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周安说到这里，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关策被他紧紧地抱着，力道大得呼吸不畅。听见那种“你就是我的全世界”般的宣告，他心神俱颤，怔怔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一瞬间就释然了，如果对于一个人来说，你就是他的全世界。在预感要失去你的瞬间，做出垂死挣扎并不难理解。
    关策低头看了一眼布满青紫痕迹的胸口，叹了口气：“我很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你用不着这么如履薄冰。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要是哪天你真的消失了……”
    周安忽然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关策抬手摸摸他的脸，凑上去亲亲他的嘴角：“我同样也会……”
    “不会的！”周安不等关策说出口就立刻打断，他那么爱关策，怎么会舍得让对方受苦，“我一定会活着！”
    “……嗯。”
    “关策，对不起。”
    关策没说话，周安拉起他的手，吻吻他的手背：“昨天晚上失态吓着你了，真的很抱歉。”
    昨晚的惊心动魄今天看来更多的是尴尬，关策摇摇头，表示不想谈论这件事。
    周安适时闭嘴，只是抱着人不肯松手。
    关策瞥了他一眼：“放手。”
    “你要去哪儿？”周安化身跟屁虫，关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关策一手撑着衣柜门，转头皱眉看着他：“出去！”
    周安垂下嘴角，见装可怜没用，磨磨蹭蹭走出房间，堪堪背过身不看，一副生怕关策跑了的样子。
    关策拖着个跟屁虫，绊手绊脚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回头看见周安欲言又止，觉得昨天两人闹了这么大一台事儿，他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于是随手把门关上，走过去抱抱一身落寂的人，柔声安慰：“今天有重要的工作必须要我去一下，你不方便出门，在家里等我。”
    一听他这话，周安瞬间就像是被顺毛的狗狗，乖乖在玄关等着主人回来。
    关策来到公司的时候，宋煜涛已经在他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
    他一进办公室，宋煜涛迫不及待地道：“关总，昨天我跟微电影的制片人谈了……”
    宋煜涛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看见关策脸色很不好，眼睛里有血丝，看起来十分疲倦。皱了皱眉，问：“昨晚没睡好？”
    关策松了松领带，点点头：“继续说。”
    宋煜涛走到一边给他泡咖啡，接着道：“如果我们有办法平息绯闻风波，他们同意继续履行合约。”
    昨晚一整晚没睡，关策脑袋一阵钝痛。他接过宋煜涛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儿让他清醒不少。
    略微思考，关策问：“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操作了吗？”
    “是薯片报社，专门炮制各种绯闻的地方。”宋煜涛见关策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顿了顿，“报社负责人是程总的外甥。”
    闻言，关策勾起嘴角冷笑。
    程总是月娱娱乐公司的总裁，全名程大智。
    乔源被包养的绯闻是他外甥的报社报道的，而乔源最大的竞争者陈炜明是月娱旗下最炙手可热的艺人，要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谁信？
    “关总，这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抹黑，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之后关策反而不着急了，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白瓷咖啡杯与小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煜涛看着关策，觉得他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让空气中有种连咖啡的香味都压不住的危险气息，让人背脊一凉。
    “没事了，你先忙你的去吧。”良久，关策对他说道。
    宋煜涛与他虽然早就认识，但要说了解，还是被聘来担任邵冰的经纪人开始。以前他只觉得关策的性格跟外表一样疏离，有种与世无争的气质。
    今天他亲眼所见才惊觉，能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组建圈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关策怎么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谙世事。
    关策见他半天没反应，挑眉道：“还有事？”
    宋煜涛定了定神：“你打算怎么做？”
    关策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我和程总也很久没见面了，我找他叙叙旧。”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宋煜涛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叙旧的内容。
    宋煜涛走后，关策让秘书小姐约了程大智，同时安排公关部准备好一些以前就掌握的情报，随时备用。
    秘书小姐很久没有跟着关策去应酬，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上了车，她鼓起勇气问：“关总亲自去，是为了……为了乔源的事吗？”
    关策这次带了司机，上车之后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休息，闻言顿了顿：“我的人，不能让人随意欺负。”
    秘书小姐愣了一下，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双眼晶亮，一张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怕被关策踢下车，她一定会尖叫！
    啊！霸霸霸霸霸霸道总裁啊啊啊！
    太帅了，苏一脸血有没有！
    “咳咳，”秘书小姐强忍快要喷薄而出的八卦之心，佯装镇定，“关总，我们都知道乔源跟冰姐没什么的，您做什么我们都支持您！”
    关策听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微微睁开眼睛，可是秘书小姐已经转过脸去，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