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暴君》[星际]—— 作者:影度寒江
影度寒江  发于:2016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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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己肉体消散的那刻,因大巫陨落,方圆数公里之内的花木瞬间凋敝,仿佛在一瞬间从夏季度到了冬季,枯叶纷纷扬扬从枝头飘落,光秃秃的树木仿佛一座座冰冷的墓碑伫立在祭台下方。
    天空彤云密布,很快铺天盖地飘下了鹅毛大雪。
    巫辛抱着巫己血迹斑斑的灰袍,独坐在风雪中怔怔的落泪,朔风呼号,垂地的黑发被卷向半空,天地间飘絮飞绵,巫辛身上很快落满了雪花,他仿佛感觉不到冰冷,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一生中最深邃的裂缝,最惨痛的离别,最难解的绝望,莫过于天人永隔。巫辛心里乃至这整个广袤的世界都是空荡荡一片,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身边的人一个个身死魂销,那些温暖闪亮的过去,仿佛只是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存于冰冷的天地间。
    巫辛不停的掉着眼泪,风雪不停,天空暗了又明,也不知过了多久,巫辛冰冷的身体突然感到一丝温暖,低头一看,是两团雪白的团子挤在他身侧。
    巫辛流了太多眼泪,双眼空茫,辨认许久才认出来是两只兔子,天气太冷,它们没有选择只能依偎在巫辛腿边。
    直到此时,巫辛才恢复了几分神智。遵循先祖惯例,大巫去世后,留下的衣袍要在圣湖旁垒一座衣冠冢,不然大雪永远不会停歇。
    看着腿边寻求温暖的小生命,巫辛也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如果任由天气恶劣下去,这里所有的生命都会葬送在这场大雪中,那祝云沼,才是真正的彻底失去了生机。
    想到爷爷生前的叮嘱,巫辛强撑着精神擦干净眼泪,可是擦了又流,仿佛永远也停不下似的,委顿在地又大哭了一场,才以手撑地,勉强踉跄着起身。
    祭台建在祝云沼的最高处,巫辛远望脚下的山水,已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在森林最深处闪着寒光的一小片明镜,便是巫族的圣湖。
    巫辛一步一步踏下石阶,离开祭台踏上雪地的那刻,巫辛直直跪了下去,以额触地,遥遥的向着圣湖的方向叩首,起身向前一步,再次下跪叩首。
    呼啸的风雪中,巫辛就这样一步一叩首,缓缓前进,仿佛不知疲累,没有一分一秒的停歇,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雪痕,很快又淹没在了飘落的雪花里。
    穿过枯萎的萧索的树林时,偶尔也会有不怕冷的麋鹿远远的望着他,然后突然转身跳入丛林。更有灵性的猿猴,远远的缀在巫辛身后,不时的仰天长啸一声,仿佛在送巫己最后一程。
    终于来到圣湖前,已经又过了一个日夜。数百米宽的湖面明亮如初,雪花入水即化,湖边堆落的雪花,仿佛给高贵神秘的圣湖缀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领子。巫辛跪在湖边念了一段长长的祷文,再次起身,绕着湖边叩首前行。
    在圣湖的另一侧,就是埋葬先祖衣冠的坟墓。由碎石堆起的坟包零零散散有数十个,现在也已经被大雪覆盖,遮住了它们荒凉凄清的原貌。
    这里有巫己几年前早已为自己画好的地方,插着一根挂着破布的树枝,此时已被风雪刮的歪斜。
    巫辛膝行至歪树枝前,跪在地上,定定的望着这一小块雪地,怔忪了片刻,才想起还没有找到压衣的石块。
    巫辛向四周张望片刻,才撑起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起身,但寻了许久都不是很满意,周围总是些带着棱角的碎块,仿佛那尖棱也会刺破巫己的身体似的,巫辛不忍心用这个来压巫己的衣服。
    好不容易走远了些,才找到稍微圆润些的石头,一块块搬回来,调整好角度、方向,斟酌良久,才能定下心压下一块。就这样不知疲倦的重复着单调的工作。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块,巫辛双手颤抖的捧着石块,仿佛在透过那碎石下的血衣凝视着巫己的脸,仿佛在完成一场最后的诀别,他不忍心放下,可又不得不放下,
    直到再也捧不住那分量不轻的石块,巫辛轻轻的、小心的补上了石坟的最后一块碎石。
    那瞬间,巫辛顿时热泪上涌,伏在坟茔上,再次痛哭出声。眼泪紧接着滚滚而落,似乎流的眼泪太多太多了,这一次巫辛的双眼竟陡然升起一股灼烧般的强烈痛楚,巫辛颤抖着捂住双眼,睁眼一看,滴落在指间的竟然是鲜红的血!
    巫辛怔怔的跪坐在原地,眼前所有的事物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只见坟茔的石块间也被洒上了巫辛斑驳的血泪,巫辛不曾想自己竟污了爷爷的坟茔,立刻伸手去擦,可他手心同样都是血,只是越擦越多。
    巫辛只好先到圣湖边清洗干净双手,荡漾的涟漪中,巫辛看到倒映在湖水中自己的脸,同样流满了血泪,仿佛鬼面一般。
    他撩起冰凉刺骨的湖水扑在脸上,紧接着巫辛骤然发现,他左眼下一道笔直的延伸至下颚的泪痕无论如何也擦洗不掉,巫辛接着用力揉搓片刻,直到半边雪白的脸颊都红了,他才顿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血泪,而是
    ——神迹。
    巫辛彻底怔住,神赐予他的,竟是一道鲜红的泪痕。

☆、第58章

雪花不断飘落在巫辛的肩头,甚至卷翘的睫毛间也夹杂了数片碎雪。整个人仿佛一个冰雕玉琢的雪人儿,但巫辛对此毫无所觉,呆坐在圣湖边,怔怔的望着湖水中的倒影出神。
    他从未奢望过自己会拥有神迹,可这一刻真正来临,巫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能够分享喜悦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对着他露出欣慰慈爱的笑容。现在有了神迹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一道泪痕,却代表了什么?
    巫辛如何也想不明白。
    风雪渐停,隔了许久,巫辛才反身回到巫己坟茔边跪着,巫辛整个人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能下的反应,就是依靠着孤独的坟茔,借此寻找回一丝温暖的回忆。
    他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不可自拔,恍惚间,竟然真的看见幼时的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树林里,山上凉凉的,雾气朦胧,巫己背着竹篓在前方开路,家里没有了食物。巫己正带着巫辛去采一些蘑菇、野果、野菜等。
    巫辛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小脸圆鼓鼓的格外可爱,艰难的跟在巫己身后并没有喊累。
    还是巫己开口道:“过来,我们休息一会儿。”
    巫辛欢快的跑进巫己怀里,两人依偎着席地而坐。一只灰色的竹鼠“嗖嗖嗖”箭一般从他们脚下窜过去。
    巫辛大叫:“爷爷,老鼠!”
    巫己笑呵呵道:“那是竹鼠,专门吃竹子的。”
    巫辛却睁着大眼睛问,“爷爷,那我能吃老鼠吗?”
    巫己摸摸巫辛的头,“唔……刚才那只老鼠怀孕了,如果我们吃掉它,它就生不下小老鼠了。”
    “什么是怀孕?”
    “就是肚子里有了小崽子。”
    巫辛天真的来了一句,“那我是你生的吗?”
    巫己哈哈大笑,“不是,你是爸爸妈妈生的。”
    巫辛歪着头问:“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巫己眼中的哀伤一闪而逝,道:“大概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他们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了。”
    巫辛抱着巫己的脖子,双眼闪着泪光,“爷爷,那你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爷爷是怎么回答的呢?巫辛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的意识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小小的他窝在巫己怀中的画面,成为唯一的光源,但是却离他越来越远,巫辛想要出声大喊,魇住了似的,怎么也张不开嘴。
    所有的撕心裂肺仿佛全闷在了胸口,巫辛感到又有滚烫泪水从他眼角滴落,顺着鬓角掉入雪地。同时,一股清凉的甘甜,顺着巫辛的唇角滑入食道。
    巫辛这才猛然睁开了眼睛,在他身边的一只大猴子陡然被他吓得吱吱吱跑远,一溜烟儿没了踪影。巫辛艰难的坐起来,这才发现,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昏了过去,如果不是刚才那只猴子向他嘴里塞雪球,恐怕他就要被冻死在这里。
    巫辛急促的喘息了片刻,感到嗓子里干裂般的疼痛,下意识的吃了几口雪。接着又偎在坟茔边,行尸走肉般依靠雪水度日。
    混混沌沌,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来年的春天,在风雪中被冻伤的花木,才逐渐恢复生机,满眼欣欣向荣、春意盎然的景色。
    巫辛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内心更觉荒凉,自巫己离开后,仿佛整个世界也崩塌了,仍旧不知日月的守在巫己坟前。
    脑子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是盯着巫己的坟尖儿看着,他再也没有做过昏迷之时的梦,仿佛过去的时光,陡然间呼啸而逝再也不会回来了。
    祝云沼一年四季分明,又挨到了硕果累累的秋天,天高云淡,森林仿佛换了一件金黄的衣裳。
    一个人安静的久了,五官大概就颇为灵敏,巫辛即便听着秋天的风声都与别处的不同,枯叶在风中飒飒作响,万叶千声都带着一种走向衰败的颓废叹息。
    除了听,来圣湖边喝水的动物们,偶尔也会入了巫辛毫无生机的眼瞳。鹿群,猴群,灰兔子等等等等。当然最趾高气昂的属于大黑熊,在森林里,他们属于身在食物链高端的物种。
    但今年秋天来喝水的黑熊却格外有几分小心翼翼,除了它自己,身后也跟着两只幼崽。小熊喝水时,大熊妈妈就在旁边随时戒备,然而敢袭击它的,却是自己的一个幼崽,幼崽爬上黑熊妈妈的背,四肢短小,咬着大熊的耳朵才不至于掉下来。
    看着黑熊之间母子情深的画面,巫辛忽然想到了他的孩子,仿佛冰封万里的湖面“咔”的一声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巫辛凝滞的思维,终于开始思考他自己,想念他的儿子,自然而然的接着想到了梅耶。
    仔细算来,别后已一年,小宝宝现在应该已经会走路了,只是不知道会是谁扶着他幼小的胳膊,耐心的一步步教他走路,每天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会不会哭,有没有人来哄他。
    钻心的思念骤然海潮般袭来,瞬间将巫辛淹没,他想即刻就赶去天狼星,看一看他的儿子,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便如流星隐没在夜空,巫辛只不过冲动了一瞬间,便呆立在原地。
    梅耶一定以为自己死了,也许他已经和别人结婚,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小宝宝不会认识自己,他会叫别人爸爸,在别人那里得到温暖与父爱。
    当初巫辛决定离开时,也曾预想过会有这种结果,巫辛本以为自己会欣慰甚至祝福,可真正到了此时,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副不属于他的温暖画面,他就疼的痛彻心扉。
    针扎般的绵密疼痛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他想逃离这种窒息的思念,却犹如溺水的人,越挣扎沉得越深。
    明明已经对梅耶失望透顶,明明知道他不爱自己,为什么还要产生这种卑微的执念?
    巫辛崩溃又茫然的望着湖面,忽然想到了阿道夫的话,“只不过是可笑的omega信息素在作祟”,是的,他现在这种无法自控的感情,恐怕也是信息素在作祟,如果把腺体割掉,一了百了,所有一切就都完美了。
    深夜,月华如水,巫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跪在圣湖边,望着水面模糊的影子,将脑后乌黑的长发撩至一侧,露出了后颈白皙的软肉。
    巫辛取出一柄只有手掌长短的匕首,在湖水里浸了一下,再提出来时,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仿佛附上了一层柔亮的水膜,巫辛定定的看了数秒,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入了颈后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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