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侠顿时跳起来怒道：“听不懂人话？老子刚刚说我很好！好极了！”
“跟你老子还装？”卫爹抬头瞪他一眼。
卫大侠回瞪：“跟你儿子还端着？”
卫爹叹气：“坐。”
于是卫大侠又一屁股坐下。
“唉，有你这小崽子，六根大概永远不得清净喽！”卫爹微微摇头，哂道。
“哎，老头子，不然你还个俗，跟我回去算了，说不定过两年我还能多个弟弟。”
卫爹吹胡子瞪眼：“混账！有你这么打趣老子的么！这么多年还让人不省心！你若能沉下心来，安安稳稳地成个家——”
“打住打住，”卫大侠连忙道，“你好好当你的和尚，这种凡尘俗物千万别往心里去，当心影响修为。还有，我现在也没这个打算。你当你的和尚，我浪我的江湖，谁也管不到谁！”
说完，被卫爹当头一个爆栗。
“小子，你以为我做了和尚，就管不得你啦？”
“呵，管生不管养，你好意思说么！”卫大侠揉着额头呲牙咧嘴。
“我见着我娘了。”半晌，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又补充道，“她又嫁人了。”
卫爹沉默一会，道：“这是好事。”
“鞠儿，”卫爹叹息，“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对不起他——”
“你也对不起我。”
“……”
卫爹被噎的一亘，只好苦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不满，当年的事，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能和你说，不过你若想知道，不妨去问问你娘，若是她愿意，自然会告诉你。”
“哦。”卫大侠面无表情道，起身说，“那我走了。”
卫爹没说什么，于是卫大侠晃晃悠悠地下了山，背后，灰色身影枯坐了许久，显得有些渺小。
“小东西～在哪呢～”卫大侠猥琐地撅着屁股趴到床底，他直觉小五一定躲在床底下，被强抢的民女一般都这样。
实际情况是，狐狸从衣柜上慢吞吞地跳下来，正中卫大侠花孔雀似的尊臀。
于是卫大侠先是被床板重重地硌了头，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接着被床底的灰一呛，接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小五蹲在桌子上，静静地旁观了卫大侠的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事不关己地舔爪子。
这是生气了，卫大侠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五的情绪变化，不顾自己一身灰，脏兮兮的，一把把它搂怀里顺毛。
“这不早上有事，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饿了么，想吃什么？咱们吃饭去！”
狐狸悻悻地埋头，还是兴致不高。不过一顿饭后，那点小别扭也消失无踪了，一人一狐又亲热起来。
“接下来去哪儿玩呢？”卫大侠同小五大眼瞪小眼，无语了半晌，挠头道，“我见了我爹，你想你爹不？不如我先送你回家看看？”
然后他立刻摇摇头：“不行，你个小东西怪没良心，说不定到时候就自个跑了!”
然后又立刻否定道：“小五是好狐狸，对吧，通人性！不会再丢下我跑了吧？”
小五在卫大侠眼巴巴地注视下安慰似的舔了舔他的脸。
于是卫大侠把狐狸往怀里一搂，往床上一滚，开始了每天必然上演的调戏狐狸的节目。
翌日，卫大侠结了账，骑上白小四，揣了白小五，慢悠悠打马北上去了。
这一路，天气渐渐热起来，只是因为位置越来越北，倒也还舒爽。卫大侠一路行一路玩，和只狐狸相伴，倒是从未有过的悠闲。
一个月后，俩人，不，一人一狐抵达了天山脚下。
天色已晚，卫大侠又宿在了山下民居，打算明天清早和小五一起上山去。
送走了热情的村民，卫大侠把卧房的破门一关，把自己扔到炕上，一颗心却定不下来。
小五正在舔毛，舔着舔着突然扭头舔了舔卫大侠一鼻子口水，卫大侠的心突然定了，口水也不擦，就这么蒙头蒙脑地睡了。
卫大侠携小五上了天山。这回他把狐狸紧紧抱着，生怕一松手，这家伙就跑了没影。然而小五却并没有跑的意思，只偎在卫大侠怀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卫大侠先是和狐狸去了那个山洞，坐了会，方鼓起勇气，一手持剑，一手抱着狐狸，朝黑木堡去了。
“大、大大事不好了！上次那个不怕死的小子又来了！”
“快去报告大当家！”
卫大侠甫一露面，便激起一阵兵荒马乱。他也不理，自顾闷头往里走，倒也没人拦他。
“站住！”
闻讯而来的匪首一声怒喝，拦在他身前。
卫大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这家伙虽然是个土匪，却并不凶神恶煞，他着一身武人劲装，四十上下，身姿挺拔，不怒自威，端的是个好儿郎。
“你夫人呢，叫她出来。”
“混账！”那人双目圆瞪，“我媳妇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卫大侠执剑的手默默摆了个起势。
“不过嘛，你例外！”大汉瞪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揽着卫大侠把他往里拖。
“去请夫人过来！”
“厅里设宴，我和卫小子好好喝上几杯！”
卫大侠还没从这突变的画风回过神，已经身不由己地坐了下来。
“上回你走，你娘哭了好些天，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看看她，她铁定高兴！”
卫大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保持沉默，任那大汉喋喋不休。
说话间，一道红色身影旋风似的刮了进来。
“鞠儿～”美妇人颤巍巍叫道，真是闻者落泪。
卫大侠只好尴尬起身，随即被一把搂在怀里。
小五唧地叫了声，跳到桌上，乖乖蹲着不动了。
美妇看了眼小五，神色复杂。
“夫人切莫伤心过度，这个，我先出去看看，你们娘俩说说话。”大汉小心翼翼地扶着卫大侠他娘坐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地出了门。
“鞠儿，”沉默半晌，他娘先开了口，“我知你还在怨娘，怨娘当初对不起你们爷俩，只是，娘也是有苦衷……”
“老头子说，是他的错。”卫大侠面无表情道。
他娘叹气：“当年的恩怨，并非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
“你愿意说我就听着。”
卫大侠他娘简直对这个中二孩子没办法，只得说：“罢了，你也大了，瞒着你，对你并不公平，也罢。”
卫大侠面无表情，心跳却不复刚才的平和，却听她说道——
“其实，娘并不是人。”
冷场。半晌，卫大侠抠抠耳朵。
“我知道，好孩子，你定是以为娘在骗你。”
她叹气，闭上眼睛，悄无声息地，端坐的地方出现了一只皮毛光华雪白的大狐狸。
卫大侠揉揉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TM的这不是武侠文吗！怎么你妹的突然成了聊斋！！！

第 9 章

卫大侠内心疯狂吐槽，却一语未发，一动不动，一副被吓呆的模样。
他娘瞬息间又变了回来，观察着卫大侠的神情，末了欣慰道：“好孩子，比你爹强。”
卫大侠：“……”
“当年我与你爹成亲，有了你，却无意间被撞见了真身，你爹并不能接受，我一怒之下，便回了山。”
他娘幽幽道：“缘分已尽，不能强求，只是娘对不起你。”
“那……”卫大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是狐狸？”
“自然不是，不然娘也不能丢下你。鞠儿，虽然娘是妖，但你确确实实是个人。”
幸好不是人妖！卫大侠什么脾气也没了，突然又想到一事：“小五……不会也是？”
卫大侠他娘看了看老实坐着的狐狸，了然道，“这孩子是我娘的妹妹的远房表弟的大侄子。”
卫大侠：“……”
“我本来……唉，”她对着小五说，“华儿，我想与鞠儿单独说句话。”
小五，不，华儿了然点头，窜下桌去不见了。
“他……”卫大侠难以置信道。
“这孩子法力不高，修行时间也短，本来我派了落雪跟着你，他却偏要……”
“冷落雪？”卫大侠挑眉。
“雪儿聪明，只是被宠坏了，她已经都和我说了……唉，都是孽缘呐！”
“冷落雪也不是人？”卫大侠冷冷道。
他娘有些尴尬：“娘只是担心你，上次你一身伤地离开，让娘……”
她低头拭泪。
“你的相公可知道？”
他娘点点头：“不然我也不会嫁他。”
卫大侠点点头，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说，只得道：“那我走了。”
“若无要紧事，便多留一会吧？你刚一知道便要走，是不是……”
卫大侠摇头：“我没有怕你，也不是嫌你，只是……我想一个人静静，以后我再来看你。”
他娘只好同意，却不让卫大侠把小五带下山。
“这孩子年纪小，修行时间也不长，中秋才能化形，也不知怎么就跑了出去，把他娘担心坏了，既然回来了，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再乱跑了。”
小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黑葡萄似的，望向卫大侠满是不舍。
卫大侠没顾得亲近它，只是反复咀嚼他娘的一番话，半晌没头没脑地对小五说：
“你化形给我看看。”
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和他对视。
“你这孩子，你当化形是随便化的？华儿修行尚浅不说，中秋那夜还用了千里夜行术，法力早已经耗尽，不修炼上一年半载别想再施法。”他娘顿了顿，又说，“知道你们哥俩感情好，但是他现在就是只普通狐狸，猎户都能把他捉了去。再说，人间不利修行，还是让他回家呆一阵子吧！”
卫大侠深深看了小五一眼：“好，你在家好好修炼，半年以后我回来看你。”
卫大侠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也没去哪，就在山下租了间小屋，竟然真的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几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对卫大侠来说，却比他人生中任何半年都要漫长。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回想和小狐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回味小狐狸的大眼睛，生气的表情，害羞的样子，脑海里念念不忘的背影渐渐淡去，却忍不住开始想象小五化成人的样子。
本来想这辈子和只狐狸过日子，没想到想家伙不仅通人性，还能变成人，这算不算意外之喜？卫大侠本来把小五当作儿子的心理不知不觉改变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孤独，需要个伴。
但是小五的家人会答应小五和自己在一起吗？小五自己愿意吗？狐狸精的寿命应该很长，或许自己老了死了，小五还那么小，怎么办？卫大侠愁的慌，期待之余又十分忐忑。
新年又快要到了，卫大侠终于有理由名正言顺地上山一趟。提着自己打猎后腌制的野味和自酿的酒，他穿得像个猎户，上山给亲娘和后爹拜年去了。
上山后，自然又迎来一番亲娘的唠叨，后爹则几番露出想和他拼酒的意思，只是卫大侠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娘，小五呢？”
“谁？哦，你说华儿？那孩子被我送回族里去了。”
“啥？！”卫大侠急了。不是说好半年，这啥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
“不过过年的时候他应该会跟着他娘来拜年，到时候你们哥俩再好好聊吧。”他娘笑得好不狡猾。
卫大侠只好郁闷地下山去了。好不容易数着日子挨到大年初一，卫大侠一夜没睡，天不亮就上了山。
往日杀气森森的山寨如今装饰得喜气洋洋，人人脸上带着喜色，他娘穿着一身艳红，明艳得像二八少女。
卫大侠顾不得好好体会一番节日气氛，耐着性子跟长辈拜完年，又听了一好番家常，他急不可耐地开口：“娘——”
“华儿一早到的，现在该是跑到后山玩去了。你这孩子，真是性急，一刻也等不得了吧？去吧去吧。”
卫大侠匆匆向后山走去，他按捺不住心跳，跑向和小狐狸第一次见面的山洞。
小五一定在那里，他根本不用想。
山洞里确实有人。看到那人的那一刻，卫大侠像被点了穴，呆呆站在不敢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