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两步,他就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那只缩在门边的小黑猫刚抬起爪子想往客厅迈,一对上谢白的双眼,就僵住了动作,又讪讪地把爪子收回去,规规矩矩地缩在门边,有些讨好地冲谢白“喵”了一声。
猫的嘴一般是倒角,两边下拉,这只小黑猫不知是天生“笑唇”,还是被渡多了灵要成精,嘴角居然有些上翘,看着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
人总有个毛病,一旦对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起过一次疑心,之后就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不久前,他还冷冷地说殷无书吃错了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大概也吃错了药了,看这小猫的嘴,居然觉得那笑跟当年殷无书没事拿他逗乐时的表情有几分神似。
“蹲着别动。”谢白丢给小黑猫一句,便自顾自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里连张床都没有,但也丝毫不空,因为满屋子都高高低低地浮着巴掌大小的白纸皮灯笼,每个灯笼里都有一拢光,有的光团大一些,有的光团小一些,有的亮,有的黯淡。但无一例外,都有些阴惨惨的,有些甚至还泛着青。
稍微胆小一点儿的,冷不丁在夜里进到这种地方都得尿。而谢白却在这种瘆人的地方住了十来年,这要让立冬知道了,妥妥又要被盖章变态。
从谢白进屋起,这些灯笼就开始无风自动,微微摇晃着,也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安……可谢白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他抬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盏新的袖珍灯笼,又拿出了之前掏来的那枚妖丹,将它送进了灯笼里,而后托着灯笼在虚空中勾了一下,再松开手时,那盏灯笼便悬在了空中。
他站在浮着的灯笼下望了片刻,便离开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这门一开一关,屋里的诡异情景半点儿不落地进了那小黑猫的眼里,谢白回到客厅的时候,就见那小黑猫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方向看了眼,又歪头看他,平静得几乎不像只天性敏感容易受惊的猫。
谢白面无表情地走到黑猫面前,蹲下身来,盯着它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肯定道:“你不是猫。”至少绝对不是一只正常的猫。
而且看样子,就是奔着他来的。
认识他却不怕他、相熟甚至有些亲昵的人……他在心里回想了一番,从百来年前数到百来年后,居然只有一个殷无书,还得加个限定词,曾经。
“……我还是觉得你不是他。”谢白淡淡开了口,顿了一会儿后,他又补了一句:“就算是也假装不是吧。”
他说完,抬手拎着小猫进了卫生间,不轻不重地将它丢进洗手池里,一把按住它圆乎乎的脑袋,冷冷道:“如果让我发现你是殷无书变来耍我的,我就让你永远变不回去,再绝个育。”
小黑猫两眼一翻:“……”
第5章
谢白接到法医中心打来的电话时,小黑猫刚被洗刷了一半,脑袋上顶着厚厚的白色泡沫,毛都塌了,湿漉漉地紧贴皮骨,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怎么了?”谢白握着手机问道。
“今晚是睡不成了小谢,收拾收拾赶紧过来吧,有人在康和医院妇产科那层的卫生间里看到了大量尸块,古怪大发了,人手不够,快来快来!”那头的同事语速很快,周围的环境很是嘈杂,这么吓人的情况,肯定惊动了不少人。
谢白说了句“就到”便挂了。
这个不负责任的东西甚至都没看一眼还顶着泡泡的猫,就套上了大衣和围巾,大步流星出了门,门关上之后,甚至还能听到他在楼道里隐隐的咳嗽声。
洗手池中的黑猫显然没有料想到他能混账到这种地步,两只肉爪扒着水池边缘傻了片刻,“啪叽”一声,生无可恋地将自己拍在了水池壁上。
以谢白的速度赶到康和医院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以至于他亮了证件,穿过警戒线进到那个卫生间的时候,同事江昊然眼珠子都快瞪脱框了。
“你是飞过来的么弟弟?”江昊然问道。
“刚巧在街对面吃饭。”谢白答了一句,一边套上罩衣和双层手套,一边扫了眼地上的立牌,道:“维修中?这卫生间多久没用了?”
“三天,尸块在里间,还好,味儿不大,就是视觉观感不太舒服。你好了么?好了就进去吧。”江昊然说着,便想拽着谢白进去。
谢白借着调整口罩的动作,让开了他的手,跟在他身后进了里间。
“有点不舒服是吧?”江昊然见谢白步子顿了一下,以为他被里间的场景吓到了,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刚才一进来也有点……临市治安向来不差,这种阵仗我工作六年也是头一回见,腿软正常的,你能继续么?”
谢白摇了摇头,道:“没事。”而后又朝前走了两步,绕过地上已经半干的血迹,走到里面的几个隔间前。
隔间的门已经被一一打开来了,里面的惨状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大量被分割开的尸块散落在四个隔间里,手臂、腿脚、胸腹……粗略一扫,受害者起码不少于三个。他们被七零八落地堆在这里,切口血肉模糊不说,每一块尸块上还都有或大或小的一些血洞,不多,但看着尤为扎眼。
血从隔间里沿着台阶流淌下来,沿着地面瓷砖的缝隙走向,蜿蜒得四处都是。
据医院的人说,这间卫生间这三天都处于维修中,门口立着警示牌,拦着不让人进,同层的人这几天去的都是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人来人往的,一开始居然没人发现里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