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没事，人都已经处理了，让他们赶紧赶路吧。”转身去见舒婉娘。

    舒婉娘用一块棉布包住小博文的头，让四个孩子只露出一只鼻子，见穆石过来，不由的抬起身子，目光殷切的落在他后面，没有看到女儿，心中一阵失落担忧，“阿灵还没回来吗？”

    穆石摇头，“这孩子估计走远了，你放心，她逃命的本事比我还强，肯定会没事的。”

    可怜的穆石还不知道穆扬灵又带了人去伏击临山村的胡人。

    话音才落，刘永就手握马刀过来，踌躇着没有上前。

    舒婉娘看见他，神色一顿，半响才柔声问道：“阿永，你怎么过来了？”

    刘永抬头看了舒婉娘一眼，就马上低下头，道：“穆叔，村长上来了，要见各户的户主。”

    穆石微微皱眉，早前不是已经商议好了，他的女儿在后头探路，他在第一方队探路吗？

    最危险的地方他们穆家人已经负责了，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但当着舒婉娘的面，穆石也不能问，免得让她担心。

    穆石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先去看看，你休息一会儿。”见一旁的姨母和秀红都是强撑着，就将板车尾部的东西清理出一角，将两身大大的棉袄给他们，“姨母，你和秀红先坐在后头休息一会儿，等下我回来了再赶路。注意一些四周，若有事就大声喊，我就在不远处。”

    马刘氏应下，拉着大孙女坐到了板车上。

    穆石到了路上，才发现刘和将全村的户主和青壮都聚了过来，刘和看了一眼穆石，就羞愧的将目光移开。

    穆家只有穆石一个青壮，也属于独子的要求，他家本是不用出人的，可全村只他和穆扬灵有些功夫，又能凝聚人心。

    刘和叹气一声，扬声将穆扬灵的要求说了，道：“如今阿灵已经带着她表舅们去挡住村子里出来的胡人，我这边就要统计一下人数。”刘和叹道：“乡亲们，这不是胡人第一次杀到我们村，十二年前，那还是秋天，有穆石带我们进山，后头又有穆岩带着人挡住胡人，可就是这样，我们也死了不少人。”

    “这一次更严峻，山林里雪有一指深，别说老人孩子，就是青壮，在里头呆上一夜，能不能活着都未知，所以我们只能往县城里逃，可现在不止我们村有胡人，阿灵说，后头还有一队，有多少人还不知道。我们若不派人拦住他们，全村三百来人只怕都活不到县城……”

    户主们都低下头。

    刘和道：“阿灵也说了，她上有父母，下有弟妹，他们家也就能出她一个，你们现在也商量一下，一户出一人，除了独子和孤寡，全都要出一人。等她回来，若是还没弄好，她就要和她爹带着家人离开了，大家伙到时就各自逃命去吧。”

    是可能死一人，还是赌上全家，这几乎是不用选择的，可是出谁，却是每个家庭最艰难的选择。

 第80章 选择

   

    父母看看着好容易养大的孩子都痛苦不已，刘三叔在刘永和小儿子刘行身上来回转，最后还是自己站出来，道：“我家我来。”

    刘永却一把拉住他，上前道：“我来。”

    “阿永！”刘三叔惊叫。

    刘永沉沉的看着父亲，道：“爹，九年前是我做错了，这次我来，我力气比你大，刚才也杀过人了。”

    刘三叔嘴巴张了张，刘行红着眼道：“大哥，还是让我去吧。”

    刘永只看了一眼弟弟，转身就站到了刘和身后。

    刘大钱也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刘庄上前一步，“我家我来，大哥是长子，应该赡养父母。”

    刘亭忙上前要拉住弟弟，刘大钱就一把拦住他，沉声道：“你弟弟说的没错，让他去。”

    刘张氏抱着一双儿女顿时痛哭出声，却不敢说出不让刘庄去的话。

    长子和次子，大部分家庭都会选择让长子留下，次子前去。

    到了刘二钱那里却是不用选择了，刘轩已经跟在穆扬灵身边，但刘二奶奶却站出来逼刘园媳妇发誓，“轩儿还没后，他要是死了，你们这一房得答应过继一个儿子给他，让他继承香火。”

    刘园和他媳妇都没有意见。

    轮到刘和，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艰难的道：“大壮也跟在阿灵身边。”

    此话一出，刘和的婆娘顿时痛哭出声，上前捶打他，“你怎么就选了他，怎么就选了他，他可只有十八岁啊，还没成亲呢。”

    刘和共有五个儿子，上头四个全都成亲了，刘大壮最小，属于老来得子，老两口平时最宠这个孩子，此时却要让他出来，大家也不由嘘嘘。

    刘和也眼睛通红，但这是不得不为的选择。

    村民们现在还在犹豫，他若是不拿出态度，只怕穆扬灵回来还真的搞不定。

    而自个的四个儿子也肯定会有意见，大壮已经跟在穆扬灵身后了，此时若是舍他而从另外的四个儿子中间选，只怕他们还没开始逃难就开始内乱了。

    所以，选小儿子是不得不为之。

    果然，刘和这样一选，后面的就顺利多了，有的人家舍不得孩子，户主未满四十的就自己站出来了，有的儿子也不忍父亲去赴死，又给拉了回来，自己上。

    有为家人着想的，自然也有推脱偏心的，总之一刻钟的时间，穆石看遍了生死离别的戏码，可是他呢？

    穆石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冷，别人还有二十左右的儿子往外推，可他的女儿只有九岁！

    穆石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样的事？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穆家我来，让阿灵回来带她娘他们走。”

    穆石此话一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相对于穆扬灵，大家自然更信任人高马大的穆石。

    刘和也没说推脱的话，只道：“阿灵也快回来了，现在大家各自去收拾东西，有什么话要与家人说的也赶紧说，不许闹出太大的动静，胡人可就在我们后头呢。”

    大家这才散去。

    穆扬灵很快浑身是血的带人回来，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但都活着回来了。

    此时他们身上还穿着胡人的衣服，穆扬灵就是用这些衣服迷惑了胡人，才这么快解决了他们。

    穆石见女儿浑身是血，就拉过她上下摸索，穆扬灵忙道：“爹，这不是我的血，都是胡人的，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穆石面沉如水，“是谁叫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的？不是让你只探路吗？”

    “不做不行啊爹，你是不知道，胡人杀乡亲们就跟砍瓜似的，这样一来，就算我们家在最前头避过了，后头也肯定会被追上，到时候我们一家老的老，幼的幼，弱的弱，怎么逃得过？”穆扬灵企图说服穆石，压低了声音道：“爹，我这不是大公无私，而是以公谋私呢。”

    穆石冷哼一声，“你就掰吧，还说什么各自逃命，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管这事了。”

    穆扬灵只能摸摸鼻子。

    穆石眼睛都热了，看着女儿越来越像父亲的面庞，心如刀绞，“怎么都一样？你怎么就不想想爹，想想你娘和弟弟妹妹们？和你祖父一样，他是胡人，你身上也留着胡人的血，怎么就这么向着汉人？”

    穆石一直对父亲当初选择保护村民而丢下他耿耿于怀，母亲还罢，她生在临山村，长在临山村，可父亲呢？

    明明被村民们排挤，明明和他们已经关系淡淡，为什么要拼了命的保护他们？

    以前女儿满腹心思都是如何照顾家里，他还骄傲生了一个肖他的女儿，以为这孩子只是形似她祖父，神不似，现在倒好，神也似了，一样的大公无私，只不过父亲是不言不语的把事给办了，这个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分道扬镳的话，却不停的回身救人。

    合着他才是穆家的另类？

    穆扬灵见父亲钻牛角尖了，就忙将人拉近树林里，低声道：“爹，我没骗你，我们带着娘和弟弟妹妹能跑多快？救他们就是救我们自己，不然，娘他们就是有我和你护着，要是胡人一窝蜂的冲上来，我们真能护住他们？”

    穆扬灵认真的看着穆石，道：“爹，家人和外人，我分得清楚。”她是有理想有底线，可她也更知道，如今她不是军人，这里更不是社会主义社会，她坚守自己的底线，却不会选择像前世一样即使是死也要守护好人民。

    穆石很怀疑的看着女儿，“你说的是真的？”实在是女儿一直在帮村民，前段时间都带人进山打猎了。

    穆扬灵狠狠地点头，“我不骗您，爹，我逃命很厉害的，要是我打不过胡人，我就跑到山里，躲个三两天，到时候我再出来找你们。”

    穆石虽然还提着心，但也没再反对。

    穆扬灵就趁机道：“爹，我们家不能没有你，所以这事还是我去。”

    穆石板着脸道：“不行……”

    “爹，”穆扬灵缠着他，“我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干什么？说不定连娘都护不住，最要紧的是，论逃命和打仗我可比你厉害。”

    “打仗？”穆石怀疑的看向她，“你怎么会打仗？”女儿逃命厉害他知道，可打仗是怎么回事？

    “爹，这是先祖的天赋，反正刚才我就发现了，去侦查的时候，看到胡人，脑子里就突然‘嗡’的一声，好像就贯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就懂得了行军布阵，真的，女儿没骗你。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本事就带了五六个人就灭了将近二十个胡人的？”

    穆石立刻就相信了，他们的力气就是遗传自先祖，女儿的力气比他还大，那女儿遗传了打仗的天赋也不是不可能。

    穆扬灵见状就松了一口气，果然，他们的先祖就是厉害，只要什么事都推到先祖头上就行了，比观世音菩萨还管用。

 第81章 设陷

   

    穆扬灵将选出来的五十四人叫到身边，杀了胡人得到的十八把大刀和十把马刀被分下去，剩下的人则拿着菜刀，锄头和棍子等自己认为趁手的工具。

    穆扬灵沉声道：“一会儿杀敌，你们再趁空要兵器，现在你们先将就着，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将人引走或拖住对方，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刘轩低声道：“这不还是逃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