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人出事了。”柳三变在激烈的枪声中大声喊道。
“严重吗?”夏明朗感觉到柳三似乎需要一点力量,他听到背景里乱糟糟的。
“牺牲了。”
“你怎么能确定……”夏明朗想说你又不是医务兵。
“被机枪扫到了。”柳三变说。
于是静默。
被机枪扫到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人身边扫了过去,一种是在人上扫了过去,显然现在是后一种。夏明朗不会去想象那种情景,但是喉咙口莫名其妙地灌满了血腥味儿。他感觉到陆臻的步伐忽然变了,他条件反射地抬枪补上那个空位,视野里出现两个人影,一个人,拿着手枪,指着另一个人的脑袋……
人质!!
夏明朗真觉得自己眼前一亮,可能只有一秒钟的停顿,甚至在他扣下扳机以后,持枪者绝望的咆哮才传到他耳朵里。然而微光一闪,三发子弹已经从歹徒咆哮时张大的嘴里穿过去,击穿上腭,从后脑穿出。这是瞬间致死的角度,神经中枢瞬间崩溃,他不会有机会在临死前做任何挣扎,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被子弹的冲击力带着后退一步,瘫软在门边。
陆臻冲上前把已经吓傻的人质甩到自己身后,夏明朗接住人质往后倒手,紧跟在陆臻身后闯进去。房间里的情况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群神色呆滞的中国人挤在角落里,几个慌张绝望的小伙子胡乱的开着枪,甚至有人试图要从窗口跳出去。
不过诧异并不会影响夏明朗他们的临敌反应,三个枪口同时激射出子弹,从三个方向卷过房间,几秒钟而已,危险已经全部解除。
陆臻拿出战术手电,把光旋成发散的柔光,夏明朗知道安抚可怜人这种事交给陆臻最好,他和徐知着马上退出清理下一间。徐知着在退出门口时不小心碰到了尸体,那个还流着血的躯体从门边扑倒,砸在地板上,鲜血四溅,脑袋像一个破碎的西瓜。
其实挟持人质时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把自己的脑袋藏好!
那种随便拿把枪指着一个人,就会有人停下来听你说话的情况,其实只有电视里会出现。
夏明朗和徐知着踢开最后两扇房门:空的。
这时候陆臻那里传来的消息,人找到了。
后来夏明朗才明白过来,他们的预先估计出了个小错误,这些人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劫持者,他们并不会把人质放在最最牢靠的地方派最精锐最有战斗力的士兵来看守他们,因为他们毕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抓点人在手上也就算个多种经营。而且人质已经到手十来天,光看打雷不见雨,这些军头儿们早就疲了,准备好了要长期存在。所以头儿们、牛B的精兵们都呆在有空调的好地方。而倒霉催的人质则被小弟守着,随便塞在哪个大屋子里。
夏明朗的瞬间立体式攻击从一开始就把各个楼层彻底分割开,这时候精兵强将们想再冲下去跟人质汇合已经不可能了。结果顶层和三层都遇到了较强的抵抗,而最让他们胆战心惊的部分却拿得不痛不痒。
大势在握,夏明朗深呼吸转了转脖子,告诉柳三变:“人质齐了,你那里怎么样?”
柳三变明显也松了口气,马上说:“还可以,”他又顿了顿,吼道:“闲着就来支援我!”
八、
大势在握,夏明朗深呼吸转了转脖子,告诉柳三变:“人质齐了,你那里怎么样?”
柳三变明显也松了口气,马上说:“还可以,”他又顿了顿,吼道:“闲着就来支援我!”
夏明朗失笑,逐一查问各组的当前情况。
陈默和欧阳正在完成最后清场检查,方进气哼哼地冲夏明朗喊道:“老子大腿破了,火没上房先等我五分钟止血,小宗挨了一枪,没穿,估计肋骨断了,人瓷了,最好别砸他。陈默和欧阳全员。”
陈默临时接进频道说道:“我带了枪,让柳营长放荧光标记。”
夏明朗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陈默是指他还带了把狙。夜战时常常会用到荧光标记来分辨敌我,否则绿荧荧的一团,夜视镜终究不比大白天看得清楚。
夏明朗忙着疏散人质,便让陈默直接联系柳三变,命令目前所有还在交火中的陆战队员在头盔上放荧光标记。转身看到徐知着,心念一动问了一句:“你带狙了吗?”
徐知着点点头说:“带了。”
夏明朗心想这群小子还真是,挺沉的也不怕背,他索性开了群通道让楼里所有带了狙击枪的狙击手统一听陈默指挥。
冷不丁有了多处精确打击的支援,柳三变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马上分出一批人守住主楼大堂,集中保护人质。不多时,所有还像点样子的抵抗都已经被扑灭,陆战队拉出散兵队形一步一步的梳理战场,建立新的警戒线。
说是不留俘虏,柳三变那边还是抓了不少俘虏,毕竟如果有人举着枪直挺挺地向你跪下来投降,那也是很难冲着他横扫一梭子的。结果一个人投降成功了,就像会传染,任何革命事业都免不了有些立场不坚定的,柳三变被迫绑了一溜儿俘虏,只能跟夏明朗商量是不是一起带回去交给喀苏政府处理。
夏明朗心想都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坑杀了,好在也就七八个人,捆严实了应该也翻不了天。当然,在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不迭。
可是这会儿他们还顾不上这个,这当口有太多事儿千头万绪乱蓬蓬堆在鼻子底下要处理。夏明朗看到了那个不幸牺牲的年青战士的遗体,大口径的机枪子弹直接把他撕成了两截,几个同伴跪在他身边痛哭,试图用绷带把他破碎的内脏填回到腹腔里。
一人牺牲,一个重伤,还有两个被打穿了手臂,几个骨折的,大小轻伤不计。
柳三变在行动前给自己做过很强的心理准备,无论如何,几十个人面对几十个人的持枪交火,就算对面站着的是土匪也不可能真的零伤零亡,可现实还是让他发了懵,毕竟平时随便遇上个骨折也够他写半天报告的。
酱仔领着人去地下室找到备用发电机给一楼的线路通上电,灯火辉煌的门庭里挤满了人,像一个奢华的地狱,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哭泣。血腥的气味,烧焦的人体的味道,尘土与铁器的腥味从大门外涌进来,光滑的浅色大理石地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如果不小心跌倒了,简直会滑出三米远。
方进走来走去地忙着给人接骨,陆臻领着几个面善的小战士在照顾人质。医疗兵忙着给重伤员输血,一枚7.62mm的子弹从他的大腿根部穿入,击穿了盆骨穿出,在他屁股上留下一个可怕的开放型伤口。夏明朗感觉这俩医务兵一直在哆嗦,都快哭了。
柳三变和夏明朗现在每个头都有三倍大,他们大声吼叫着,迅速地下着命令,让人们各司其职。他们把大堂分割成几块区域,没受伤的赶紧去警戒,受伤的自行包扎,重伤员需要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做应急手术止血,人质们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柳三变真希望自己是在拍电视,镜头可以堂而皇之地定格在伟大的人民解放军胜利营救出人质的高潮处,然后一个黑屏闪过,所有乱七八糟的扫尾工作就全在不言中了。
陆臻脸色阴沉地拉着夏明朗走开,说:“有坏消息。”
夏明朗马上盯住他。
“中油国际的那个总经理死了,今天早上断气的,听说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
夏明朗眉头皱起,头疼。中油国际在这里握着好几个油田,那是几十亿美金的资产,虽说是企业是国家的,可是能爬上这个位置的爷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听说本来年纪大了身体就不太好,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还受了伤,这几天连伤带吓,又缺吃少喝的一下子就没挺住……”陆臻很有些沮丧:“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刚刚有两人还抱着我哭,说你们怎么就不早一点儿。”
“你去跟柳三再说一下情况,让他回家别忙着写报告,大家先商量商量统一口径。”夏明朗苦笑,估计得重点解释一下他们的出击时间了。
陆臻一愣,半晌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夏明朗连忙赶去审问俘虏,看能不能把那位总经理先生的遗体给找回来。
晚上9时左右,一个车队缓缓驶出了硝烟散尽的战场,回头看过去,宾馆的大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有些窗口没了窗户,黑洞洞的……小花坛里精心布局的花草树木已经不存在了,一些还没有清理干净的血液浸渍在泥土里,像大地的污渍。
其实行动很快速,只是清理扫尾的工作拖了些时间。
那位不幸阵亡的战士此刻睡在大卡车中间,几个亲近的战友扶住了他,让他不会在车箱里移动,刚才,他们哭着要求夏明朗一定要把他带走,夏明朗说我当然要带走他。
此时,夏明朗坐在队伍前段的第二辆车里,心情有点儿糟糕。他没能找回总经理先生的遗体,因为俘虏们说已经被烧掉了,化成了灰,不知道扔在了哪里,永远也别想找见。
他们此行一共解救出来23名人质,其中有9名石油公司的工作人员,12名服务员和2名保安。所有大人物的名头倒是齐全了,可服务员和保安的人数却严重地核对不上。据幸存者说,当时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就击毙了不少反抗的保安人员,而很多宾馆的工作人员也在那时候逃散了。陆臻与大使馆方面沟通良久,仍然有一个不小的缺口无法补上,但是夏明朗把整栋楼又彻底地清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了遗漏,只能先行返回。
即使是在夏明朗的履历里,今天晚上也算是个大阵仗,这让他对结果有些摸不着底。他很少参与这种需要公告天下的任务,但是经验告诉他这一类的任务定性起来总是很复杂,不是你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就有用,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并祈祷自己会有个好运气。夏明朗很不喜欢为这些事情烦心,可是这些事总是很烦心。
“我总觉得不太对。”陆臻嘀咕着,他一直盯着窗外,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片建筑物看起来相对奢华现代的地方,进入人口密集的地带。如果陆臻没有记错的话,附近应该还有几个传统的集市,不远处的天幕上隐约可以看见清真寺尖顶的轮廓。
“嗯?”夏明朗抬起眉毛。
“说不好,总觉得不太对。”陆臻皱着脸,看起来像一只可爱的苦瓜。
夏明朗忍不住笑了。
从窗子里看出去,夜幕降临后的奈萨拉要比白天看起来舒服些,这个城市里还有电,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电线拉得到处都是,一些小摊贩在路灯下卖着看不清内容的食品。
街口渐渐的站了一些人,他们在看着这个车队,脸上冷冰冰的,似乎有些敌意。夏明朗感觉手指发痒,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在想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陆臻在向总统先生的专员和大使馆的联络官解释他们到达的大概时间,以及他们需要做什么样医疗的准备。和不专业的人交道永远都是痛苦的,陆臻跟他们费了半天劲儿,口干舌躁地挂了电话,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水。他眼角的余光掠过街边的行人,一个疑问在脑海里闪出来。
“你们这里阿拉伯人和黑人的比例原来应该是多少?”陆臻问司机。
“一半对一半吧!你知道,阿拉伯人做生意,他们喜欢呆在城里。”
夏明朗心底一惊。
“可是我看到大街上全是黑人。”陆臻问道。
“是的,最近这个区进来很多南方人,他们暗杀阿拉伯人,很多人逃出去了,或者躲在家里不出来。将军在想办法,可是你知道的,你很难分辨他们,而我们现在的人手很不足。”司机小伙子愁眉苦脸的解释着。
“目前的交火带不是在金融区吗?”
“是啊,所以我们没有人手,我们没有办法,而且他们目前只是在暗杀一些……”
“但是没人跟我说过这个!”夏明朗喝道。
“啊……”司机受了一惊,惶恐不安地看着夏明朗:“我我……我不知道,可能,可是这很重要吗?”
九、
所以……夏明朗和陆臻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难看到极点。所以他们不愿自己去营救人质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楼本身很危险,而是因为这一区都很危险。所以他们没有派人把宾馆包围起来,而只是派人监视,其实不仅仅是害怕打草惊蛇激怒了谁,而是他们根本也没有能力长期包围在那里。
所以那些人得手之后根本不用转移什么的,因为这里已经是个不错的地方,政府在艰难地维持着他们的治安,都来不及顾上他们。当然或者还有更深层的考虑,毕竟由政府出面营救贪婪的外国石油商人,这太刺激民心了,这对于目前风雨飘摇的喀苏政府来说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方进,开快一点!”夏明朗马上下令头车加速。
“为什么?街上很乱,会撞到人。”方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