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NO.2》[军文强强]——作者:桔子树
桔子树  发于:2016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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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想,他是真的喜欢陆臻,每一种面目,无论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直白坦露地说我想要;还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逃窜。有些事,当他做得好,他觉得自豪,他做得不好,他也觉得很可爱。
那孩子是他的心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手一脚地在他心里生长,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他的神经,好在,他是真的值得。
陆臻很快地把自己收拾干净走了出来,衣服穿得很齐整,干净的皮肤上带着清爽的气息,毛巾按在头发上用力地擦,夏明朗顺手把毛巾接了过来绞干,蒙头蒙脑地包上去帮他擦头发,陆臻用力推他:“快去洗澡。”
“急什么?”夏明朗拖长的声调里有一种懒洋洋的绵软的味道。
陆臻迅速地把毛巾抽走,他的眼眶里还溅着水,于是笑得星光灿烂:“你别招我!小爷我正当年轻,血气旺盛……”
夏明朗慢吞吞地站起来,贴到陆臻耳边非常露骨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着那个小家伙全身一僵,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他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起来接住,拖拖拉拉地走进了浴室里。
夏明朗不需要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所以他洗得更快,当他滴着水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陆臻正站在窗边吹头发,他削薄的短发已经半干。
陆臻在这些细节上十分的小心,每次都会等自己的头发干透了以后再回去,然而他没有办法抹去的是一种气味,刚刚洗过澡的饱含着水汽的清爽的干净的气味,夏明朗站到他身后,闭上眼睛呼吸属于陆臻的味道。
基于这个隐秘的理由,夏明朗十分确定徐知着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他并不知道陆臻是怎样摆平了他的朋友,徐知着对他的态度自然得从无变化,陆臻也从没向他提及此事,陆臻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把自己身边的一切处理好,只留给他一个安定从容的微笑,仿佛一切静好,现世安稳。
陆臻不像那些小女孩,她们喜欢指使着自己的男友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如果你要是敢犯,我就要和你分手云云,但其实即使同样的错误被他们犯上十次,她也不会同他分手。可陆臻完全不这样,陆臻只会站在最后的底线上低下头说对不起,然后一切无可挽回,他是没有黄灯的人,绿灯之后就是红灯,他非常宽容也同样的苛刻。
夏明朗很欣赏陆臻这种干脆的个性,而同时他也隐隐地不安,他很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无意中踩过陆臻的底线,听他说出一句对不起,从此无可挽回。不是任何事踩过了线都有机会反悔,像那样的幸运不会永远存在。
“我回去了。”陆臻摸了摸头发,转过身。
夏明朗点点头。
陆臻偏过头去吻上他的嘴唇,只是安静地贴合着,呼吸与心跳都很平静,像蜻蜓点水那样,一触而收,夏明朗的这间宿舍在走廊的顶端,窗外是起伏的群山,这是唯一可以放纵的窗口。
而里间的窗帘则常常是拉起的,害怕情不自禁时的意外,陆臻于是开玩笑说他们真有偷情的潜质。
陆臻一边拎着东西出门一边拨着头发,忽然囧囧有神地想到,这是多么地道的奸夫动作,于是他没来由地在门口转过头,冲着夏明朗眨了眨眼睛用口形笑道:拜拜了,淫妇!
再高深的口形训练也没有办法让人分辨出“妇”与“夫”的不同,所以夏明朗理所当然地认为陆臻说的是淫夫,由此很是感慨地想到这小孩真是有自觉。
于是,现实再一次雄辩地证明了,所谓的心灵相通是只存在于小说中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迹。

2.

在麒麟有一个不成文的节日就是新丁们入队后的第一次生日,通常最倒霉的寿星就在于此,被人欺负得鬼哭狼嚎的还得负责买单。陆臻最近除了训练就是忙于研究选训的事,这是正式归在他名下的任务,他必须得尽心尽力,忙起来天昏地暗,自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方进一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夏明朗会放权让陆臻当这个头。可是后来看到陆臻焦头烂额地拉着他们开会,一遍又一遍,而他们可恶的队长大人总是三分怠慢地陪坐在一旁,一副戳一戳动一动,你不戳他就不动的死猪模样,方进忽然激凌凌从背上滚过一道冷汗,心想着:他家队座可真是心疼他,这都好几年了居然也没起过心思让他去坐这头把交椅……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夏明朗好似有所感应,转过头冲他诡谲一笑。吓得方进头皮一麻,差点钻到陈默怀里去瑟瑟发抖:队长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嘲笑你削人的手段单一技术粗暴了。
有些事陆臻忘了,但是广大人民群众不会忘,而某位同志更不会忘,事实上,作为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夏队长还是颇为尽心地准备了一番的,有一位泡妞的祖师级人物曾经说过,你可以在一年362天都忽略她,但是你得在那三天里让她印象深刻,那就是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她的生日。
陆臻虽然不是妞儿,可是人性总是互通的,夏明朗非常笃定地这样想着。
陆臻在晚饭前遇上黑子来传话,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队长有急事在后山等他,陆臻心里嘀咕着这老妖又在耍什么新花样,一边不敢怠慢地狂奔而去。
夏明朗站在峰顶某个风景秀美的地方,五月春暮,繁花似锦而开,陆臻看着那人转身,非常神经抽搐地联想到类似花间一笑百媚横生这一类天雷劫度一般的词语,而由此痛心疾首地意识到他的审美真的相当有问题。
于是,当夏明朗看到人的时候,陆臻正以五公里急行军的狂猛姿态满头大汗地冲向他,脸上却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夏明朗懊恼地拦下他:“干吗跑这么急?”
“黑子,说你有急事。”陆臻扶着腰仰头大口喘气,夏明朗看着他的汗水从额角滚下来,一路滑行,没在衣领里,此时此刻他的立场微妙,不由得心动神摇口干舌燥,然而回想起“黑子”这两个字,夏明朗在心里靠了一声,心道我明明是叫徐知着去传话的,怎么那小子竟敢?真有种!
“对了,什么事啊?”陆臻缓过气来。
“其实,没什么事。”夏明朗扭捏。
陆臻对于这种忽然召见又不说为什么的戏码已经久违,贸贸然再相见几乎有种穿越的味道,一时之间没有郁闷只有兴奋,就好像是看到某位李鬼装李逵,忽然手里的板斧一抖,果然不是铁打是木造,陆臻正想拍拍手说:你怎么还玩这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真是……
夏明朗忽然非常尴尬地瞧着他,目光闪烁,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
陆臻一愣,嘴巴张成一个O。
作为一位从列兵起步走向中校岗位的草根英雄,作为一位生在大西北长在野战军的粗犷男子,夏队长毫无疑问地保留了一部分底层兵匪气质中比较粗砺的习气,而这些通常被小陆少校鄙夷地称之为不懂浪漫。
虽然夏明朗坚定不移地认为那根本就是扯淡,他怎么不浪漫了,老子跟你枪林弹雨里来去,浴血惊魂的简直浪漫死了,可现实是,如果你找了个小资的老婆,哦不,就当是老公好了,那么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你也就只能顺着他哄,所以这一次夏队长豁出本儿去,为了验明一个浪漫的正身,他学习了一样乐器——
口琴!
陆臻张口结舌惊愕地看着他,先是说:啊啊啊,我要过生日了吗?哦哦,不对啊,今天是我生日啊!!
然后更加激动地拉着夏明朗:什么礼物什么礼物,长什么样的,什么样的……
陆臻私心希望那是一个可以长久留存下来的礼物,就算是一个子弹壳也好,让他可以时常拿出来看看。
“你,咳,反正就这样吧,你就当是心意。”夏明朗咳了一声转过身去,陆臻惊奇地发现那三寸厚的脸皮居然都透出了一点血色。
夏明朗从袖子里把装备抽出来,用一种慷慨就义一般的神情吹起了《祝你生日快乐》。
不要嘲笑,请严肃,不要嘲笑,对于一个连简谱都不识的人,我们不应该要求更多。夏队长的本意其实并不是《生日快乐歌》这么简单,可无奈的是他没有办法用死记123、321的方法背下大段的谱子。所以,心意,就像是队长说的,大家都当是心意到了就好。比如说陆小臻同志,现在基本上已经感动得泪眼婆娑。
夏明朗一曲尽,用一种我知道我自己死透了的表情豪迈地转过头,不期然对上陆臻眼泪汪汪的大眼睛。
“你哭什么?”夏明朗吓一跳,心道也没这么难听吧?
陆臻专心抹眼泪,眼眶儿揉得红红地冲着他笑:“我开心不行吗?”
夏明朗放心了,拿口琴敲他脑袋:“行啊,怎么不行。”他的声音很宠溺,他的心中却在感慨,这把总算是押对了。
“新买的?”陆臻心怀激荡地把口琴从夏明朗手里抽出来,看到上面贴着崭新的胶布,黑色墨水笔齐整地标着:1234567,那些字迹还很鲜润,不过写了三四天的样子。
“哦。”夏明朗抓抓头发,“第一次碰这种玩意儿,走调了你多担待。”
“没关系,”陆臻低头笑,声音温柔如水,“你把音全吹错了也没关系。”
“也不至于会全错吧!”夏明朗嘀咕。
“事实上,”陆臻忍不住大笑,“你还真的就是全错了。”他指着那层胶布递给夏明朗看,“你贴偏了一格,全部高了一个音。”
夏明朗顿时傻眼。
“没事。”陆臻美滋滋地蹭着夏明朗的肩膀,“我很喜欢。”
夏明朗沮丧地叹气:“你喜欢就好。”
他遥望金乌西去,感觉自己倍儿苍凉。
“这口琴送我了哦?反正看这样子你也不会再碰它了。”陆臻把胶布撕下来,想了想,又按原样错一格贴了回去。
夏明朗很不爽地“哦”了一声,虽然效果显著,他还是觉得今天真是丢人现眼。
陆臻随手把琴甩了甩,贴到唇上吹了一段,夏明朗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会吹这个?”
“好久没玩了,生疏了。”陆臻笑道。
夏队长的不爽又加深了一层:“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嘛,我还会弹钢琴呢。”陆臻眨眨眼,夏明朗郁闷到了极处,于是释然。
“想听什么?允许你点歌。”
夏明朗想不到要点什么,或者说,他并不介意陆臻吹什么,反正什么都好。
陆臻想了想,忧伤而和缓的调子在他的唇边流淌出来,伴着西沉的落日红光,将暮春染出了几分秋初的苍凉萧索,夏明朗熟悉这调子,转过头看他。是《白桦林》,风琴的音质听起来与口琴有几分相仿,很适合改编做口琴曲,陆臻似乎早年练过,自己重新编了曲,副歌的和弦里垫了音节进去,听起来更加寂寞哀凉。
“怎么想起来吹这个?”夏明朗问道。
“大学时候很喜欢这种歌,你也要允许我有……”陆臻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眸子里有过分闪烁的光。
“怎么了?”夏明朗温声道。
“前一阵,就是你不在那会儿,我老是会想到这歌,就觉得……我连,我连刻着你名字的那棵树都没有,就算是你只是迷失在远方,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等你……”陆臻越说越低,渐渐不再出声,他不敢再动,生怕太多的面部表情会让眼泪流下来。
“以后不会了。”夏明朗仔细分辨了一下风里的声音,确定四野无人之后终于大着胆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我死了也会回来,回到你这里。”
风过林梢,唯有风,穿透荆棘,无可阻挡。
陆臻听到沙沙的枝叶相碰声,他想起曾经喜欢的一本书,那里面说最美丽的爱情到最后,是两个老人老到再也动不了于是一起躺在床上,手握着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死了。(注1)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对夏明朗说,让我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吧。
可是故事的最后那两个人都没有活到老迈,一个消失在大海,一个自尽在人海。
承诺是可怕的东西,人们总喜欢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其实那是最悲凉的心愿,大家都忘了上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生死离散,这是最无奈的现实,要如何握你的手,直到白发苍苍?
陆臻抬手把夏明朗的手指握在掌心里,远处的夕阳已经与地面接在一线,再近一些,是基地浅白色的楼房,这是他们的土地,生活与战斗的地方。
所以,陆臻心想,暂且先忘了未来吧,我只要现在。
“想听我唱歌吗,我唱歌可不好听。”陆臻忽然说道。
“嗯!”夏明朗毫不迟疑。
其实何止是被迫听点歌,就算是陆臻现在想割他一块肉,夏明朗大概也会说好。
陆臻的歌声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不好听,那是干净清爽的很年轻的声音,温和而柔软却不单薄,像厚实的白棉布,安静地包裹,温暖的光滑的质感。低低的吟唱,青涩的,好像试探一般的歌声,从《召唤》到《旅途》、《那些花儿》,夏明朗听到陆臻的心情慢慢好起来,扣在他胸口的手臂加了一些力道,笑道:“你有很多花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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