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强强]——作者:梦溪石
梦溪石  发于:2016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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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肃站在他身后,含笑看着他临帖:“字写得大有进步,看来我不在,世子倒是增进……”

     话戛然而止,因为小孩儿猛地回过头来,死死盯住他,把赵肃吓了一大跳。

     “怎么……”

     他还没说完,对方陡然扑了上来,把赵肃扑了个往后踉跄两步。

     “你不要我了!”朱翊钧指控道,兴许觉得这句话显得不大有世子威严,便换了个说法:“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下官有罪,请世子殿下宽恕则个。”赵肃说着诚惶诚恐的话,脸上笑意盈然。

     “肃肃,我和你说,我写……”朱翊钧的话顿住,看向他身后,赵肃不明所以,也跟着回头,只见张居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张大人!”赵肃行礼。

     张居正看起来心情不错:“少雍回来了,那末我这教导小世子的差事可卸下了。”

     赵肃注意到,张居正一来,朱翊钧立马没了在他面前的随意,绷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张师傅好!”

     张居正还礼,然后对赵肃道:“世子殿下天资聪颖,加以雕琢便能成大器,只是少雍,你先前的教法,未免过于松懈了,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纵然贵为世子,也须一视同仁,勿要放纵才好。”

     “少雍受教了,多谢张大人指点。”赵肃拱手道,对方是他的上官,不管听不听,礼数总是要尽到的。

     其实张居正说的也有一部分道理,小孩子惰性大,所以要勤加督促,可这条定律只适用那些性格安静,比较听话的孩子,一旦像朱翊钧这般身份又是活泼好动的,就算一时耐得下性子,久而久之也会产生逆反心理,而且早起的压制越大,后期的反弹就越厉害,当他醒悟自己作为皇帝的身份和权力时,这种逆反心理也许会影响整个帝国的运转。

     张居正一走,赵肃转头便对上朱翊钧期盼的眼神,笑着低声说:“放心,咱们一切照旧。”

     朱翊钧欢呼一声,抱着他的腰撒娇:“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多苦!”

     “张大人也没有私心,只不过方式和想法不同……”

     “不过就算肃肃对我严厉点,我也不会埋怨你的!”小屁孩连忙谄媚地表态,聪明如他,已经知道要根据亲疏远近的不同来区别对待。

     其实也不能喊作小屁孩了,朱翊钧如今八岁,褪去了些许婴儿肥的脸依旧白嫩可爱,只是随着世事渐晓,必然不可能像以前那般凡事随心任性,除了在裕王和赵肃面前还能时时流露出童真之外,面对外人也能似模似样,颇有威严了。

     赵肃一笑,弯腰将他抱起,半大小孩沉甸甸的,他已经快抱不住了。

     回想当年最初见到的那个粉嫩团子,仿佛还在昨天似的。

     “我快抱不住你了。”

     “没事,等我长大了,换我抱你好了。”朱翊钧眉眼弯弯,“你有没有给带礼物回来?”

     果然还是小孩子,就惦记着这个。

     被他这么一说,赵肃反倒不好说忘了,只能扯谎道:“自然是有的。”

     “是什么?”两只眼睛立时变得亮晶晶。

     “放在家中忘了带来,改日给你送过来。”

     赵肃摸着他的头,一边想着回头买点什么好。

     朱翊钧有些失望,转眼又高兴起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罢转身跑回屋里,不一会儿便捧了一大叠纸出来。

     赵肃只当是他临了不少字帖,要拿来让自己夸奖,却看见他把那些纸一张张摊平在石桌上。

     赵肃愣住了。

     每一张纸上,都写了一个肃字。

     一开始的字还有些稚嫩,到了后面,越写越端正,显然是写多了,越发纯熟的缘故。

     足足有一百多张。

     朱翊钧见他说不出话的模样,得意洋洋道:“我一天写一个,你走了多少天,便写了多少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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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缘故,明晚更新是在11点左右,敬请留意>_<

第56章

     因循牵制,晏处深宫,纲纪废弛,君臣否隔,故明朝之亡,始于神宗。

     这是后世史书对朱翊钧的评价,而此刻,这个不知道自己日后命运的小孩儿,正两眼亮晶晶地瞅着赵肃,脸上写满“快来表扬我吧”的期待。

     赵肃看着那一百多个笔力不同,模样各异的肃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谁都不是生来就铁石心肠,是环境的改变,周围的人影响,让一个人慢慢发生改变,严嵩是这样,徐阶是这样,张居正是这样,可能将来的朱翊钧也会这样,所以古往今来许多事情,往往有好的开头,却未必有好的结果。

     赵肃怔立良久,方深吸了口气,蹲□,将他抱住。

     如果你需要我,我便会一直在你身边。

     尽我所能,改变你的命运,辅佐你成为明君,纵然不能流芳千古,也不要把明朝灭亡的帽子扣在你的头上。

     “肃肃?”小孩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严肃,伸手揉摸着他的脸。

     “没什么,少雍会记得小世子的这份心意的。”他笑了笑,将那些纸小心收好。“这些便送给我罢。”

     朱翊钧不假思索地点头:“这本来就是送你的。”

     等他将来长大了,看到这些杰作,回想起自己年幼无知的时光,也许会觉得很可笑吧,不过无论如何,这时候的小孩儿还没有学会要如何拉拢人心,他所做出的一切行为,必然都是出自真心的,这份礼物可就宝贵多了。

     赵肃微笑地想着,心头暖如初夏。

     嘉靖四十四年,严世蕃伏诛,严嵩罢黜,其心腹鄢懋卿、万采等纷纷落马,严党树倒猢孙散,昔日风光一朝散尽,朝野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严党及其相关人员纷纷遭到打击报复,许多跟严党无关的人,也被趁机打压,更勿论如胡宗宪,戚继光这些确实曾经依附过严党的人,或被押送回京审问,或被免职赋闲。随着严世蕃的死,那些跟严党有过怨隙,又或者想趁机浑水摸鱼,捞些好处的人,都不肯放过这个棒打落水狗的好机会。总而言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言官们的折子如潮水一般涌向内阁和皇帝的御案,嘉靖仿佛也不再对严党心怀旧情,但凡呈上来证据确凿的,一律查办,绝不宽待,这就间接鼓舞了一股新的弹劾风潮。

     与这场轰轰烈烈的政治斗争相比,高拱入阁便显得有些不起眼。嘉靖四十五年,他经由徐阶推荐,正式入内阁,成为帝国宰辅之一,徐高二人的交往也进入了蜜月期,赵肃几次看到他们,都见两人携着手言笑晏晏,仿佛亲密无间的样子,以至于外人都说,从今往后,这内阁就成了徐氏内阁,由徐阶一人说了算。

     只有赵肃知道,这种和谐是不长久的,莫说高拱的个性不会甘于久居人下,皇帝也不会任由徐阶一人独大。从前宠爱严嵩,却又扶植徐阶,也是这个道理,帝王心术,说白了就是制衡之术。

     戚继光被调离东南,命其回京叙职,新的旨意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只好日复一日待在京师,也不知跑了多少门路,可得到的消息都是让他耐心等待。

     因他曾是严党,又是武将,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也不乐意见他,唯独赵肃因着上回在长乐守城的一段渊源,倒是常常往他那里跑,久而久之,两人都混熟了,彼此性子都不是难相处的,自然越发相得。两人闲来无事便弄了一壶好酒几个小菜,坐在院中对酌,赵肃甚至还带朱翊钧去过他那里几回,有心让戚继光多多熏陶一些战场上的故事给小孩儿,免得他将来四体不勤,纸上谈兵。

     这一天,赵肃从翰林院溜出来,又到裕王府喊上朱翊钧,就两手空空地去戚继光那里蹭饭。——他可从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戚继光胜仗没少打,贿赂也没少收,从来不会缺钱,这不,在京城逗留数日,就租了个大宅院下来,比赵肃那里还要宽敞数倍,所以其实那些弹劾他的折子,也不全是诬陷,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戚继光这次上京,身边只带了二十来名亲兵,可个个骁勇善战,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戚家军翘楚,往门口一站,杀气凛然,等闲人也不敢接近,但贺子重却是例外,每回来这里,都会想着法子和这些人切磋,打着打着,也就打出交情来了。

     赵肃是常客,与他们也算熟稔,说笑着打了两声招呼,留下贺子重和他们“交流感情”,便牵着小孩儿的手往里走。

     一进院子,才发现多了来客。

     张居正和戚继光边说着话边朝门口走,看模样是前者准备告辞离去,而后者相送。

     赵肃有点尴尬,虽然翰林院人多事少,大家常常偷空开溜,但被上司抓个正着,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张大人!”

     “少雍?”张居正也有点意外,与戚继光忙向朱翊钧拱手行礼,方队赵肃道:“你怎么也来了?”

     赵肃摸着鼻子讪笑不语,总不能说自己这是翘班了。

     张居正想来也是清楚的,促狭地朝他眨眨眼,居然也不追究,只和他们道了声别,便很快离去。

     他一走,戚继光就取笑赵肃:“看你以后还敢跑我这儿来不,幸而张大人豁达,否则就是扣你俸禄也是轻的。”

     “我这不还有尊大佛傍身么,张大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赵肃笑眯眯道,放开朱翊钧的手,任他满院子溜达,招猫逗狗。

     “你成日把小世子往我这儿领,小心那些言官又有话说。”戚继光摇摇头,要领着他们入内奉茶,却被赵肃阻止。

     “外面凉快,在外面就行了,让人炒两个小菜,酒就算了,世子还小。”

     戚继光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么自来熟的,直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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