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武当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派,凌云道长在江湖上的威望又很高。因此左斯文匆匆结束会议,跑去部署迎接事宜。
夏晦也要跟着尚鹊等人告退,却被纪无敌单独叫住。
“夏堂主既然肩负守山之责,想必对山上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纪无敌笑眯眯地问。
夏晦挺胸道:“门主放心,属下定然将整个辉煌门守护得固若金汤。”
“那山上幽路曲径,夏堂主应该也很了解。”
夏晦道:“这是自然。”
“那么,”纪无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替我抓两只蛐蛐来吧。记住,要厉害的。”
夏晦踌躇道:“若是让左护法知道……”
纪无敌指着自己的鼻子,“夏堂主记得我是谁吗?”
“门主啊。”
“门主大还是堂主大?”
“当然是门主大。”
“那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当然是我听你的。”
纪无敌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啊,今晚给我。一定要厉害的。”
夏晦皱着眉头问:“门主,怎么样的蛐蛐算厉害?”
纪无敌遂详详细细地向他讲解了番寻找蛐蛐的窍门。诸如头该如何,项该如何,翅该如何,牙该如何,叫起来的声音又该如何……
以至于次日凌晨,夏晦遇到尚鹊的头一句话便是:“额头不够鼓,眼睛不够凸,颈项太窄,无须……叫一声来听听。”
尚鹊茫然道:“啊?”
“声音不够洪亮,下品。”
尚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才纳闷道:“什么意思?”
正午不到,左斯文便率领一帮辉煌门弟子站在山脚,迎接凌云道长。
约莫正午时分,凌云道长才带着两名徒孙悠哉悠哉而来。
左斯文急忙迎上前道:“辉煌门左斯文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连忙还礼,对身旁徒孙道:“清泉、清心,这位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金笔书生左斯文,还不快来见礼。”
两个小道士立刻上前行礼,左斯文连道不敢。
凌云道长看了看他身后,“贵掌门……”
左斯文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门主已经闭关数月。他闭关前曾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参加道长今年的寿宴。我算算,约莫也就这几日便会出关。”
凌云道长不以为意地笑道:“没想到纪门主竟也与纪老门主一般,是位武痴。”
左斯文顿时有种吃了过夜馊饭的感觉。
凌云道长边往山上走,边问道:“不知纪门主如今的武功,比之当年的老门主如何?”
左斯文道:“门主自言,还远远不及。”
“恐怕是谦虚了。”凌云道长道,“我听说纪门主的武功比之老门主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这究竟是从何听说的?
左斯文无语地望天。
山道旁,翠竹密集。
突然的,一道白影冲天而起。不等众人看清,又缓缓消失于林间。
左斯文惊呼道:“门主出关了?”
凌云道长道:“适才是纪门主?”
左斯文道:“正是。”
凌云道长捋了捋胡须道:“我上次见他,他还是少年,不想如今竟然已经独当一面。”
刷。
只见林间刀光一闪,一排翠竹应光而倒。
凌云道长与左斯文不由朝刀光处走去。
刀光处。
纪无敌从右孔武手中接过刀,又对穿着白衣的尚鹊挥挥手。
右孔武和尚鹊忙不迭地跑到竹林更深处去。
“门主。”左斯文人未至,声先至。
纪无敌偷偷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过身,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刀,神情凝重。
左斯文与凌云道长缓缓走来。
“门主,武当凌云道长亲自到了。”
纪无敌连忙收刀抱拳道:“晚辈见过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道:“果然越大越像老门主。”
纪无敌道:“因为亲生的。”
……
左斯文在一旁猛咳起来。
凌云道长微笑道:“纪门主生性活泼,这点倒与老门主不大一样。”
左斯文叹气道:“只怪老门主走得早。”
凌云道长道:“我看纪门主适才武功,恐怕比老门主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要强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门主在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纪无敌看着左斯文不答话。
凌云道长有些莫名地也转头看左斯文。
左斯文顿时有种冲上去掐死纪无敌的冲动。但是他很好地压制住了,“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再说。请。”
于是,一行人又回原道,向庄子走去。
凌云道长突然道:“为何纪门主的脚步声有些虚软凌乱,不像是习武之人?”
左斯文早已准备好答案,有条不紊道:“其实门主正在研究一种新的步法。此步法练了之后会脚步虚浮,犹如常人。”
凌云道长颇感兴趣地扬眉道:“哦,不知此步法有何名堂?又有何用?”
纪无敌抢在左斯文之前道:“此步法没什么作用,就是下山找乐子的时候方便点。”
凌云道长诧异道:“何解?”
左斯文的笑容僵住,眼睛不断地向他发射警告。
纪无敌道:“由于我武功太高,所以每次想要下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都找不到对象。所以我只好返璞归真,创出这套步法,使得那些坏人不至于一见我就跑。”
凌云道长纳闷道:“山下很不太平吗?”
左斯文干笑道:“是啊是啊,最近盗匪比较寂寞,有点猖獗。”
门主无敌(四)
凌云道长欣慰地看着纪无敌,“想不到纪门主醉心武学之余,不忘扶危济困,实在令人钦佩。”
左斯文边微笑边想:可惜他扶的是青楼之危,济的是赌场之困。
纪无敌不免谦虚了一番。
凌云道长又道:“可惜贫道生不逢时,往年寿辰总是恰逢纪门主伤寒,但愿今年不会。”
这话说得重了。
左斯文向纪无敌频使眼色。
纪无敌果然一脸惋惜地叹息道:“我也觉得道长应该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
……
左斯文的眼珠瞪得差点脱窗。
凌云道长泰然自若道:“可惜家母考虑得不够周全啊。”
左斯文很想找个棍子将自己打晕,也好过站在这里听他们用诡异的语气说着诡异的对话。转头看清泉清心两个小道士,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尚鹊和钟宇正好从里面迎出来,左斯文趁机转移凌云道长的注意力,不但介绍两人的来历武功,顺带附赠两人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
他说得天花乱坠,尚鹊和钟宇听得头晕眼花。没想到左护法居然连他们在路上捡到一个铜板,上缴老门主这种事情都说得出口。真是……编得太过头了!
于是,在左斯文换气的间隙,尚鹊和钟宇同时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欲知后事下回分解。说着,便一起将凌云道长欢送到客房去了。
他们几人走后,左斯文立刻沉下脸,一路跟着欢快的纪无敌走向厨房。
纪无敌在厨房里倒了碗水,一气喝完,正要离开,转身就看到一张怨恨成黑色的脸幽幽地盯着他。
“阿左。”纪无敌拍了拍胸,“如果阿右看到你这样看着我,会误会的。”
左斯文脑袋上的怨气越发重。
“阿左。其实我不是不爱你,而是……”
“门、主!”
通常,当左斯文说话露牙肉的时候,就说明他的怒气已经燃烧到了胸口。所以纪无敌从善如流地安分了。
“门主,我记得昨晚我教过你今日的应对吧?为什么不照着那个说?!”
纪无敌对手指,委屈道:“阿左,我觉得我应该体现一点我的个性。你说的那些话,和爹说的差不多。太没创意了。要是这样,你还不如自己抱着我爹的灵位去。”
左斯文磨着牙根,“……下山找乐子这种个性?”
纪无敌讨好地一笑道:“我解释得很好啊。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很符合辉煌门门主的风范嘛。凌云道长也很满意,很赞许呢。”
“那选个暖和点的天气出世,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无敌得意道:“其实凌云道长今天会说的话,我昨天晚上就想到了。我就想啊,你那种一味地道歉的方法太牵强,太敷衍,太没有诚意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我为什么会每次在他寿辰的时候伤寒呢?那是因为他寿辰得太不是时候!你看,这样凌云道长不但不能怪我,而且还会很愧疚很懊悔了。”
左斯文已经没有磨牙根的力气了。
纪无敌搭住他的肩膀道:“如今正是我们同舟共济,一起把凌云道长打发走的关键时刻,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狗咬狗了。”
……
门主一直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
反正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我要忍住,忍住,忍住!
左斯文深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淡淡道:“幸好,我最后还是把他的注意力引开了。”这是今早唯一值得庆幸的亮点。
尚鹊正好进来找水喝,见到他们,眼睛一亮,“对了,门主。刚才凌云道长让我捎句话,说是为其母的失策而感到歉意。这是何意?”
左斯文直接将茶壶里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尚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干笑道,“啊,左护法这么渴啊?……全喝了?”
好不容易从左斯文那里脱身出来,纪无敌兴致勃勃跑去找夏晦。
夏晦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纪无敌用铁丝拨开门闩,大摇大摆地进屋。
夏晦听到响声睁眼,就看到纪无敌的身体正飞扑过来。
“门主!”他慌忙坐起身,七手八脚地接住他。
纪无敌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然后总结道:“我第一次发现,夏堂主很耐看啊。”
夏晦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门,门主,你,跳上来做什么?”
“阿夏。”纪无敌表情无比认真,“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夏晦咕噜咽了口口水。
“阿夏,其实我……”他缓缓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头,眼神忧郁而纠结,“我一直在等你……”
“门主!”夏晦想起那些关于门主有断袖之癖的传言,心里顿时慌成一团,“我是准备娶女人当老婆的!”
“……”纪无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一直在等你把蛐蛐拿给我。这和你娶女人当老婆有什么关系?”
夏晦结巴道:“门主刚才不是说,说我很耐看吗?”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长得很难看,现在这么仔细一看,觉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还能看。”
夏晦噎了下,“那门主跳到床上做什么?”
纪无敌理所当然道:“来叫醒你啊。”
夏晦:“……”
纪无敌跳下床,满屋子乱转,“蛐蛐呢?”
“在桌子上面。”
纪无敌转头一看,果然有两只竹筒。他打开竹筒盖,一直蛐蛐正趴在里头,他观察了会儿,点头道:“一晚上能找出这样的,也算不错了。”
夏晦道:“门主,万一左护法问起。”
“放心放心,”纪无敌满不在乎地挥手,“我绝不会说是你给我的。”
夏晦松了口气。
“我会说是我自己来你房间里拿的。”
“……”
纪无敌拿着两只蛐蛐兴高采烈地跑去后山齐子忠住的竹屋。“子忠,我来了。”
齐子忠正在吃午饭,闻言手一抖,一勺子的汤凑在鼻子上。
纪无敌从窗口伸进头,“子忠,你吃得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