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最人见人怕的半妖就属慕容煜,能做出这么变态事儿的也只有慕容煜。
芜姜下意识眉头一蹙,举目一望,便看到不远处一顶白惨惨的轿子正自悠悠抬上坡来。
那轿子上慵懒倚一名俊美男儿,着一袭素白宽袖镶花袍,手执玉骨乌鸦毛小扇。怀里抚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毛上还有没洗褪的染色痕迹。他微眯着狭长的狐狸眸子,涂得暗红的薄唇勾一抹讽蔑,分开这么久,似乎比从前更加自恋与苍白了,目中也敛着苍瑟之意。
身后跟着百来个侍从,皆着一身白惨惨,打头的近卫脸有点绿,应是才被罚过甚么奇葩吃食。
芜姜心里猛一个咯噔,当日在白石城与慕容煜同住,可算是把这厮的穿衣风格摸透了。穿绯红暖色是发情臭美,穿银黑暗色代表内心阴郁,穿蓝与月色寓示舒畅,穿素白便是要带来死讯。
哪里晓得这狭僻的小山寨竟然还能看到他的身影,见颜然正在地上和泥砌城墙,芜姜连忙刷地蹲下来,抓了把泥巴往脸上抹。
“啊啊啊,他生得好好好美啊——”
“是上次来的那个北逖七皇子,叫慕容煜,刚封了王,与大梁萧将军并齐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太美了嘤嘤嘤——”
寨子里淳朴的姑娘们少见这样妖邪的美男儿,一时周围一片不要不要的低声惊呼。
“哼。”慕容煜好不得意,越发把一柄玉扇子悠悠然轻摇。
颜然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拼命扯着芜姜的袖子:“小五哥哥,你快看你快看,他和貂云叔叔一样漂亮!”
漂亮个毛啊。最近天气渐渐转暖,将士们都往远处寻找大李的消息,萧孑一早就出去了,怕是得到入夜才能回来。要是被慕容煜抓去就完蛋了,肚子里也不晓得怀没怀萧孑的骨肉呢,会被他一铁手捻碎的吧。芜姜龇着牙,又搅了一把头发:“臭小子,快给我闭嘴,要死人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慕容煜的轿子才拐到坡上,怀中的小狐狸归归便忽然吱吱地叫起来。他本满心不屑,只顺势睇一眼,却看到面前蹲着一团似熟非熟的影子。穿一抹青蓝斜襟袍,深深地埋着个脑袋,蓬乱的头发遮住脸,只隐隐约约看见一双含水的眸瞳。
莫名有些相似的场景啊……那个大雪天被匈奴人用颈索捆去做奴隶的小妞。
“吱吱吱——”归归又叫,几欲扑向芜姜。
芜姜的头埋得更低了,手上的泥巴和来和去,和成一团儿又压平。
哦呀~~
慕容煜忽然勾了勾嘴角:“落轿。”
小轿在芜姜的身后矮下,他半俯着清瘦的身躯探过来。
芜姜心里直打鼓,忽然脸颊一冷,一枚扇骨冰冰凉的从脖子后面滑来,像条蛇一样。
有淡香之气若有似无地吹她耳畔:“好久不见,看到本王连头都不敢抬了嚒……花芜姜……花凤仪……嗯?”
慕容煜这个阴鬼。
芜姜没动,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导致耳朵听不见了,怎么觉得周遭好似一瞬安静下来。她现下可是和萧孑万一有了小骨肉的,如果谁再妄图把她送去癸祝身边,她可是会和他拼命的。
芜姜看了眼身旁的铁铲,心里想,如果慕容煜真的认出她,她就糊他一脸泥巴,然后把他那张美丽的容貌铲平,大不了同归于尽。
☆、『第七一回』狼毒
周围静悄悄的,慕容煜的声音很低,颜康站在几步外看,只看见他用扇子勾弄着芜姜,把她撩来撩去地戏耍。
慕容煜的性向一直是个谜,但他喜欢萧孑却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传说那大梁萧将军容貌生得与他并齐,慕容煜爱而不可得,没少做出丧心病狂的举动。
玉门边上的几座城池,唯代城不粘贴萧孑与芜姜的画像,颜康这些年只在代城与寨子之间活动,自然不晓得二人之间的干系。看芜姜这雌雄难分的小模样,倒是很符慕容煜的胃口。
然而此刻知道她原是个姑娘,也知道她在原族里已与人定了亲,心中便有些道不清的情愫,又想自此避开她,又不想看她被谁人欺负。便大步走过来,一臂撩开慕容煜的扇子:“慕容七,上一回已经叫你走了,今次又来讨甚么嫌?”
“吱吱吱——”颜然的兜里滚出来几只松果,小狐狸归归立刻松开芜姜扑过去抓。
慕容煜扇子一晃,便看到蓬乱发束下芜姜涂过棕油的侧脸,还有两颗白闪闪的兔子牙。他虽嘴上嫉妒不肯承认,但那小妞的五官确是生得动人极了,可没有这样的龅牙。
个好吃懒做的臭狐狸,害自己污了眼睛。
世间最厌恶便是丑陋的女人,慕容煜气恼地掐住归归的脖子,慵懒直起身来。
他的身材修颀清瘦,衣袂自带淡香,在魁梧高壮的颜康面前显出一种半妖半魅的蛊惑。上一回来寨子,被这个武夫当成了美人,下轿的时候不慎一滑,颜康把他抱起来,竟是刷地红了脸。
慕容煜自然很为自己精进的美貌而得意,摇着乌鸦毛小扇道:“二少寨主别来无恙~~已经过了你们的考虑期限,本王今日来,自然是来讨答案。”
睇了芜姜一眼,看到她纤薄的身子。那小妞的胸脯是鼓胀胀的,夜里睡在她床边,躺平后呼吸一起一伏,就像两座骄傲的小山,哪里似这样平。他便再无兴趣,兀自随在颜康的身后进了屋子。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芜姜长吁一口气,阖起红唇,捏了把颜然的小脸蛋:“小子,差点没害死我。教你小三叔一块玩儿,可不许再给我多嘴。”怕慕容煜想不通,一会儿又跑出来,连忙打马躲出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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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光线昏蒙,木屋里的熏香燃出袅袅长烟。自从小芜姜对主上始乱终弃,主上的挑剔就变得越发丧心病狂。闻不能有异,食不可浊色,稍一个不顺心就罚人吃蛆嚼蛇。近侍端来一杯雪泉桃花茶,伺候得小心翼翼。
慕容煜慵懒剔开茶盖,微挑薄唇:“这么说,二位寨主是准备拒绝本王了?”
北逖皇族明里暗里的争权夺位,无论掺和哪一边都是一场胜算不明的赌注,更何况还是他两个出生汉妃的不得宠皇子。
颜麾自然是不肯的,只沉声应道:“祖辈留下的山寨,只为收留中原战乱的难民,并无意于朝堂纷争。制贩兵器一事,请恕在下浅薄,不能答应,还望七殿下去别处几个寨子再看看。”
呵,别处,别处若能一样水土矿藏丰沃,谁稀得找他。
慕容煜划杯盖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顿。
大皇兄自八卦谷被萧孑射伤腹部,回京之后一直卧病在床,没少被其余几个皇子冷嘲热讽。父皇老迈,让政之日在即,此时最缺的就是大量收买朝臣的钱财。白虎岭虽处西北边塞,地理位置却是极好,离着玉门关不甚远,往来不过半日疾驰。眼下陈国四分五裂,各座城池都在互相讨伐,正是可以谋大利的时候,没想到这两个小小的寨主竟然不识抬举。
慕容煜狭长狐狸眸中便噙了一抹阴戾,又笑笑道:“两位寨主拒绝得这般干脆,莫非忘了母亲还在仇人的手中蒙羞么?听说前些日子又产下一枚骨肉,那白鎏倒是好运气,掳了个能生养的,一个接着一个往下造……若是答应了条件,不出半月本王便能替你把人迎回来。”
这些年母亲被掳一事乃是颜家寨的一根刺,提一回,颜面便羞辱一回。一席话听得颜康顿时火冒三丈:“造你娘的头,个娘炮的死瘸子,老子愿与你合作便合作,不愿便是不愿,休得在此废话!”
“叮——”一声长刀出鞘,目下一道寒光闪闪,架上慕容煜的脖颈。
慕容煜兀自剔着茶盖,气定神闲,心中却把芜姜与萧孑又恨了一百遍。逖人皆瞧不起他兄弟出身卑微,竟连这偏狭的小寨主也敢鄙薄自己的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