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只好强忍住满腹的委屈和悲鸣,跟上去,谁知跟了两步就发现自己跟丢了。
他仓皇地左看右看,“褚经理呢?”
巴尔闲闲地靠着墙壁道:“大概正在某个地方等着被饿死。”
乔迁(下)
王小明张大眼睛足足瞪了他半分钟,才恍然喊道:“啊?什么?!你,你不能这样,杀人是犯法的,你快把他找灰来!”他急得口齿不清。
“找来也变骨灰了。”
王小明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你快点把他放了吧。”
巴尔抱胸道:“还有空管别人闲事,肚子不饿了么?”
“人命关天,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王小明想着就准备往电梯的方向跑。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王小明一个激灵,好像火堆里的人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取出手机,手指哆嗦了两次才按下接听键,“喂。”
“请走T3走廊,有客人从T2走廊出来。”陌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王小明像捉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问道:“你知道褚经理去哪里了吗?”
手机那头足足停顿了八秒钟,才缓缓道:“正在2号电梯里。”
在电梯?
听保安平静的口气,应该没什么危险。
王小明看着一脸捉狭的巴尔,缓缓地舒出口气,身上的力气顿时和那口气一起泄了出去。他直了直腰,拖着两条发软地腿朝T3走廊走去。
监控室里,保安挂下电话,左手慢慢覆盖在右手背上,以便让它抖得不那么厉害,竖起的汗毛到现在还没有软下去。
褚昭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景象滞留在脑海久久不散。
如果不是项文勋事先下了闭口令,早在清洁部办公室扑克牌满天飞的时候他就打报告要求请法师来看看银馆的风水了。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王小明的背影,身体不自禁地颤抖着——这个人真是太邪门了。
王小明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某个人心目中已经和妖魔鬼怪划了等号。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手机一直都没有再响起。
按照褚昭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情应该会问个清楚才对。
他低头看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心里慌兮兮地不着地。
巴尔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用担心褚昭。他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为什么?”他的话好像一枚定海神针,将王小明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全都镇压下来。
巴尔道:“因为他一定会打电话给项文勋,而项文勋一定会摆平他。”
“为什么?”
巴尔不耐烦道:“哪里那么多为什么。”
王小明的脖子缩了缩。
“还不去吃饭?”
“不想吃。”他一边说,肚子一边咕噜噜地叫。
巴尔挑眉道:“哦?那好,今天明天的饭你都别吃了。”
王小明跳起来,“我又没说不吃明天的。”
“你是没说。”巴尔点头。
王小明惊讶。难道他准备讲理了?
“但是我说了。”
……
等巴尔讲理比看到UFO还渺茫。王小明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再往前就是楼梯门。
王小明原想调头,转念一想褚昭就在电梯那边,要是他又坐电梯上来,说不定会遇到,还不如走楼梯免得尴尬。
但是他在推开门的刹那就后悔了,因为他遇到了更加尴尬的事情——
杰少正响亮地甩了陶乐一个巴掌。
手掌和脸颊刹那的碰触声响彻整个楼梯间。
王小明正要缩脚,背就被巴尔推了一把,狼狈地冲了出去。
……
不要抬头,不要转头,不要回身……直接倒退、闭眼、静默,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王小明在心底默默地叨念着,然后专心致志地一步步往后退。
但是巴尔显然不想如他的愿。他只用一根手指就将他的身体抵在了远处。
于是杰少和陶乐看到的景象就是——
王小明闭着眼睛,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原地踏步。
“你在搞什么鬼?!”陶乐气急败坏地吼道。
王小明肩膀一抖,小心翼翼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
如果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说他什么都没有看到,这就说明他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陶乐气得脸色发白,左脸上的手掌印就更加的明显。“你没事来楼梯间干什么?”
王小明刚在想要怎么回答,就听杰少淡淡道:“我让他来的。”
陶乐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
杰少依然面无表情,“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王小明瞪大眼睛。
陶乐的眼睛瞪得更大。
巴尔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杰少绕过他往上走。
陶乐下意识地想住他的手,却被他避了开去。
“江俊杰!”陶乐急了。
杰少置若罔闻,一直走到王小明前面的台阶,搂住他的腰。两人的脸正对着,相距不过五厘米。
王小明的心狂跳起来。
一半是因为杰少越来越靠近的脸,一半是因为陶乐越来越愤怒的瞪视。
杰少的脸渐渐靠过来,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淡粉的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的唇。
刹那,陶乐大吼着冲了上来。
王小明感到一阵风刮过,随即被谁往旁边拉扯了一把。
等反应过来时,杰少正半趴在他的身上,鲜血自嘴角淌下。
陶乐的拳头还伸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半天才讷讷道:“我……我不是要打你。”
“我打了你一巴掌,你还了我一拳,两清了。”杰少慢慢地直起身子,手依然搭在王小明的腰上,将他半搂半拖地往外走。
“杰!”陶乐的声音犹如负伤野兽的嘶吼。
王小明忍不住回头。
陶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向来高傲的脸上竟然淌下两行泪水。
王小明心底最软处被触碰了下,脚步猛然一停。这样的悲伤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在镜子里,在梦里。因为经历过,所以他知道这是多么的痛。
他不知道杰少和陶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做造成这种伤痛的刽子手。
“继续走。”杰少轻不可闻的低语在耳畔响起,“求你。”
王小明愕然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想过对任何事都淡然自若的杰少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比悲伤更加深沉的表情。
王小明在很久之后才想出这个表情所代表的意义——
绝望。
王小明在银馆的第二天就在饥饿和迷茫的双重打击下结束了。
从员工专用通道走出来,闻着夜间独有的气味,他才觉得自己好像从某个神奇的国度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个人是在利用你。”巴尔在他后身淡淡道。
王小明霍然转身,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不甘不愿地承认,‘回到现实世界’的本身就是一个梦,遥远的梦。
巴尔皱眉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王小明吓了一跳,“当然没有。”他只是有点忘不掉杰少刚才的表情。
巴尔眯起眼睛打量他许久,才点头道:“不是就好。”
王小明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喜欢上他。”他不是一直想将他撮合给别人吗?
“我只和聪明人打交道。”巴尔对杰少的印象并不好。
王小明受宠若惊。现在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人应该是他吧?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眼里他最聪明?
“你是例外。”巴尔迅速泼凉水。
“……”
巴尔泼完凉水觉得还不爽,又踩了一脚道:“而且是我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例外!”
……
他果然是倒霉得无药可救。
王小明自怨自艾地想,连堂堂的堕天使遇到他都忍不住被他的倒霉所传染。
银馆晚班后会有专门的车送员工回市区。
王小明看着一下子从银馆侧门叽叽喳喳着拥挤出来的人群,不禁想起前不久才告别的大学生涯。不知道常海涛怎么样了,学校还有没有传他们的事情。虽然实习的单位已经找到了,但不知道学校会不会接受。
不想还好,一想之后,王小明发现他要烦恼的事情居然很多。
“小明哥。”鲨鱼一把勾搭住他的肩膀,以彰显两人的亲昵。“你家住在哪里?要是顺路的话,一起走吧?”
“我住在江北。”
“啊,我也是。你住在哪个小区?”他笑嘻嘻地说,“我很想知道哪个小区能够孕育出小明哥这样有气质的人啊。”
……
王小明想起不知道谁说过,只有长得很抱歉的人才会被人夸奖有气质。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鲨鱼见他不答话,以为他不想告诉他,也不在意,只是搂着他拼命往前挤。
由于僧多粥少,车上的座位有限,这里起码有一半的人要站着回市区,所以抢座位是每个晚上必做的运动。
王小明惊讶道:“没有人住宿舍吗?”
鲨鱼怪异地瞟了他一眼,“馆里的宿舍只给经理级以上的人住。哦,当红的也可以。”
……
他不是经理级别的吧?
王小明突然心虚起来。
“你算是未来的总经理夫人,住宿舍天经地义。”巴尔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对于他三不五时的插话王小明已经很适应了,他不适应的是他若无其事地站在别人的身体里——脑袋还高出来一截。
“项总。”前面突然一阵嘈杂。
然后是更加猛烈的拥挤。
王小明被人潮挤得往前冲了好几步。
过了一会儿,嘈杂声渐止,人流自然地分开两边。
白色的车灯从前方照过来。
鞋尖被照亮了一小块,王小明眯起眼睛。
只见项文勋站在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微笑着对他道:“我送你回家。”
新居(上)
……
项总要送王小明回家?
四周压抑地沸腾着。每个人心中都迅速地编出了一个故事,然后静静地观察着故事的主人公,看他们的行为是否和他们故事中的剧情相符。
偏偏王小明这个主人公一点都不识趣,除了呆呆地站着,啥也不干,真是急煞他们这群观众。要不是项总的目光和车的灯光都太过耀眼,他们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一巴掌拍醒他,让他配合一点。
幸好他们不敢,还是有人敢的。
“他考虑得倒挺周到。”巴尔满意地点点头,“每次站在那些低等生物的身体里,我都快恶心得吐了。”他见王小明还傻在那里没反应,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还不走?”
王小明顿时从梦幻般的幸福感中抽离出来,渐渐地接受着眼前这一幕是活生生的事实,不是他看完偶像剧后不小心梦到的场景。
他慢慢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很轻很小心,好像脚下踩的不是水泥地,而是铺满玫瑰花的波斯地毯。
走到车前,他局促地绞着衣角,小声道:“项总。”
项文勋微微一笑,或许是夜太黑,灯光太柔和,让他看上去比在银馆里要温和许多,连笑容都似乎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宠溺。
王小明听到自己的心跳不自主地狂跳着。
“请。”项文勋侧身弯腰。
……
王小明看着座位,脑海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是——他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幸好他没烦恼太久。因为巴尔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踢进去了。
此情景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王小明迫不及待地扑进车里。
他们看着面色不改关门的项文勋,突然非常非常地担心。虽说项总平日里看也算强壮,但是对手如果是狼不是人的话就很难说了。看王小明刚才的动作,应该是相当的……饥渴啊。
项文勋显然不知道他们的担忧,在上车前还很潇洒地朝他们挥手道:“再见。”
这样的潇洒落在其他人眼中又化成了不知险恶的小白羊。
那只大灰狼毫无疑问就是正在副驾驶座上努力调整姿势的王小明。
项文勋坐上车,又闪了闪车灯,像是挥手。
员工们机械地回答道:“项总再见。”
项文勋点点头,终于掉转车头,朝大路驶去。
其他人看着慢慢变小的车尾,脑海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希望真的能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