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塔】--------------- 江户川乱步 【完结】
江户川乱步  发于:2016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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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必须喝下毒药。不不,请你离开我,为了父亲和全家的名誉,我必须喝下毒药。”
秋子伸手去抓药瓶,我赶忙按住她,把药瓶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秋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为了避免伤害我们一家的名誉,你才到这里来自杀。但是现在你不必这样做了,因为已经有证据证明你是无罪的。”
“哎,你说什么?你是怎么……”
“是黑川,黑川律师已经发现了杀害铁婆的真凶,毒害舅舅的很可能也是这个人。黑川表示要替你沉冤昭雪,所以毒药已经没有用了,你赶紧跟我回去吧。赶快去找他。”
“这,这是真的吗?”
“你看我是撒谎的人吗?黑川是精通法律的律师,他不会乱说没有把握的事情。”
“是这样啊。如果是真的话,我就太高兴了……”
秋子虽然还有点儿半信半疑,但毕竟悬在她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睛又有神了,脸色也好多了。
她高兴就是我最大的快乐,然而一想到将不得不离她而去,我又郁闷起来,甚至在心中开始怨恨为什么要让她醒来。
“我们赶快回去吧。我进来的时候是中午12点钟,现在家里人肯定都在急着找我们呢。别让生病的舅舅为我们担心,赶紧回去吧。”
我伸手去扶她,但秋子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对我说:
“先别急,走之前我有东西让你看。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最好还是看看这里的财宝吧。”
“哎,要看什么?”
“是财宝。你看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修建迷宫,是因为富翁渡海屋确实在这里藏匿了财宝,传说不是假的。”
现在我也完全相信传说的真实可靠了,因为刚刚我还看到了渡海屋的遗骸。
“财宝究竟藏在哪里呢?你找到藏宝的地方了吗?”
没想到秋子竟然笑了起来。我好久没有听到她那令人难忘的笑声了。
“不就在你眼前吗?看,就在铁皮柜里。你看铁皮柜被细心地放在毛毡上,里面肯定盛的是金银财宝。
“我本想打开盖子来看看,但是上面有锁,我打不开,你来用力试试吧。”
这么说,这里确实就是迷宫的神秘内殿了。铁皮柜是古人认为最保险的容器。
“不用费事,你看,我这里有把钥匙,是刚才从渡海屋遗骸手里找到的,也许这就是开铁皮柜的钥匙吧。”
秋子在旁边举着蜡烛,我走到一个铁皮柜跟前,把钥匙伸进锁眼里转了一下,没想到锁很轻松地被我打开了。
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塞满了麻袋。我捡出其中一个想仔细看看,没想到麻袋片儿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朽了,底儿一下破了,“哗啦、哗啦”掉了一地闪闪发光的东西,在地面的石板上堆起老高。
“啊,金币!”
秋子端着烛台,我拎着空麻袋,全都被眼前下起的“黄金雨”惊呆了。在烛光中,数不清的黄金叶片闪着金色的光芒。
这个铁皮柜里大约放了将近20个相同的麻袋,假设一个麻袋里有一千两黄金,那么总共就有两万两,按时价高达几十万日元。而且这还仅是一个铁皮柜,如果算上另外四个,那么财富的总价值将高达几百万日元。
我和秋子都不是贪财的人,但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还是把我们乐坏了。大大小小的金币像秋叶一样纷纷落下,令我们眼花缭乱。
“咦,你看这是什么,不会是渡海屋的遗嘱吧。”
顺着秋子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铁皮柜盖子里面贴着一张纸条,那是一张厚厚的奉书纸①,上面写着几行粗黑的文字,其大意如下:

余之家财皆存于此,以期战火平息。若余之子孙取出,以之为起家之
财,实乃余之所幸。若余绝嗣,则家财悉数转赠儿玉青山先生之后裔,其
乃余早年穷困时之大恩人。
①一种以桑科植物纤维制造的较厚的高级日本白纸。
后面是渡海屋市郎兵卫的签名,在名下还有他画的押。
“咦,儿玉青山?他不就是我舅舅的祖父吗?”
真没想到渡海屋跟舅舅家还有这么一段奇缘,我禁不住叫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父亲偶然买下了这栋房子,却不知道这栋房子里其实早就埋藏了本属于他的财宝,这情节简直就像小说一样。”
秋子也为养父的意外幸运而由衷地感到高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奇怪的包袱


第二天一大早,森村侦探和两个雇来的帮工就在后院的池塘上划着小船,开始了打捞工作。他们在竹竿上系上麻绳,麻绳下头拴上铁锚,放进水底进行打捞。
几名警察特地从K镇赶来,家里的人也全都站在岸边围观打捞的情况,“大青蛇”长田长造得到消息后也跑了过来,原先僻静的后院树林里一下子显得十分热闹。我的伤还未痊愈,医生叮嘱我不能到户外去,于是我就来到朝向后院的一个房间,搬了把安乐椅坐下来,透过窗户观看外面的情形。
小船在池塘里转悠了约摸两个钟头,没有找到什么。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帮工大喊了一声,开始猛往上拉沉在池底的锚。
看样子锚钩住的东西很沉,一个人拉有些吃力,另外一个帮工赶忙扔掉自己手中的竹竿,过来帮忙。森村也靠近两人身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水面。
两个帮工把绳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拉,过了一会儿黑色的铁锚露出了水面,在锚尖上好像挂着一个大布团。
随着那团东西逐渐露出水面,我才看清原来是个很大的包袱,四个角系在中间,兜住一个大物体。
咦,里面到底包了什么东西?
忽然从包袱里探出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上面沾着污泥,有点儿疹得慌。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侧过脸去,但又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于是又转口头来眺望。
大包袱已经完全露出水面,三个人合力把它拖到了船上。我凝神细瞧,原来白乎乎的东西是人腿,而从包袱另一角伸出来的是人手,连手指头都看得很清楚。是一具尸体,被裹在这个奇特的包袱里沉到了池底。
森村侦探的推断果然不错,荣子真的遇害了。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现在亲眼目睹包袱裹着尸体的惨状,心中还是充满了惊愕和悲痛之情。
荣子是个坏女人,可遭此厄运也太可怜了。我们两人从小像兄妹一样一起长大,现在亲人的尸体就在眼前,怎能不令我悲痛万分。又何止是我,舅舅肯定更悲痛。我朝他望去,只见他站在岸边双手捂着脸,他一定在流泪。
这好像不是一件普通的罪案。凶手到底是谁呢?想到这,我就像是被人碰着了伤口一样,疼得我一哆嗦。
我不禁又朝岸边站立的人群之中望去,却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年轻女子故意避开这种骚动的场面吧,但谁独她不在,却令我不得不心生疑虑。
为了她,我感到切身的恐惧,因为我爱她。就算她是可怕的杀人犯,也丝毫不会减少我对她的深深爱意。
不久,小船划到了人群骚动的岸边,人们立刻黑压压地围上来观瞧这具疾人的死尸。死尸接着被抬到楼中的一个房间,我也马上赶到了停放死尸的房间。
在那里森村侦探成了主角,他命令帮工解开包袱,还解释说:
“儿玉先生您看,包袱皮就是丢失的桌布,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罪犯为了防止尸体浮上来,还坠了块大石头。”
包袱被解开,尸体的腿部、腹部以及丰满的胸部相继露了出来,荣子的躯体就如同活着时一样娇艳,催人泪下。从小我就很熟悉的荣子,没想到躯体这么丰满,我不忍再看下去,把头扭向一边。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啊”的尖叫声。
“太残忍了!”
这回听到的是森村侦探诧异的话语。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赶紧转过头来看了死尸一眼,顿时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当包袱完全解开之后,露出的竟是一具无头女尸,喉咙处被锋利的刀子割断了,多可怜的荣子,人死了躯体都不完整。
好长一段时间,森村侦探和大家都一言不发,默默地位立。
不过不能老是这样下去。最后还是侦探提议再打捞一遍池底,然而又搜索了两个钟头,结果却没有新的收获。看来荣子的头和身子被凶犯成到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尸体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光,左手手指上戴着两个戒指,这就完全可以断定死者是荣子。其中一个戒指是舅舅送给她的,原是舅舅前妻的遗物,所以绝不可能有第二件相同的。众人也都认得那两个戒指。
“简直太残暴了,我一定要替荣子复仇。森村先生,诸位警察,大家听着,我悬赏一千块钱捉拿凶手,无论是谁,只要抓到了元凶,我将立刻把钱送给他。”
长田长造还没走,此刻他在一旁脸色煞白,愤愤然提议。
长田和荣子已经像夫妇一样同居了,而且据说他还和荣子订了婚约,他发誓要为妻子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们大家会深受鼓舞。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也有想偏了的地方,没料到是具无头的尸体。尸体没了脑袋,这个案子就棘手了,绝不可能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
森村侦探显得非常失望,反复思忖着说。
“可是为什么还要特地把人头砍去呢,凶犯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凶残的事情?”
舅舅想不通。
“那是因为凶犯对荣子怀有刻骨的仇恨,光杀死她还不解气。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到底是谁这么恨荣子呢?哼,我简直都能觉到那个人就在这附近转悠呢。”
长田长造瞪着我说,好像话里有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其实连我自己也在偷偷怀疑她。大家肯定也都这么想,森村装作不知道,但恐怕他也在心里怀疑她吧。
不用问,她当然指的是秋子。荣子非常痛恨秋子,搞了一大堆坏名堂。她把秋子骗到枪具室,想让她成为老虎的美餐,这可是犯下了杀人未遂的大罪。
此外,荣子为了揭穿秋子的身世,想了很多坏主意,甚至当众羞辱她,而且就在事发当天,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
当时,秋子左手手腕上的那个生死攸关的大秘密被荣子看到了,秋子因此气愤至极,甚至表示如果荣子不发誓不向外传的话,就要给荣子点儿颜色看看。两人甚至竟厮打起来。而就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荣子消失了。如果说另外找不到凶手,那么不用问秋子就是最大的嫌疑。
我很不情愿地怀疑自己所爱的人,但是就算她真的是凶手,我也依然爱她。不仅如此,我还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解救茕茕孑立、陷于困境的她。甚至,如果万不得已,我就和森村侦探决斗一场。


 



 
 
 
 

奇特的交易


回到事务所一看,黑川正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等我。
“秋子是回幽灵塔了吧?”
好像一切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嗯,我看见她上了开往K镇的火车。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就算她真的回幽灵塔了,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你还认为她会自杀吗?”
“是的,就算她不自杀,说不定也会销声匿迹。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我相信她决不会自杀。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北川,你觉得一个根本无罪的人仅仅因为冤情就会自杀吗?”
黑川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专注地看着我。
“哎,冤情?难道秋子是被冤枉的?”
“正是。实话给你说吧,她根本没有犯任何罪,是完全清白的。”
“是啊,我也不相信她会毒害我舅舅。可是现在已经证明她和和田银子的确是同一个人,那个和田银子不是杀害老太婆的大罪人吗?就算这回投毒的罪名不成立,可她还是逃不脱原来的罪名啊。”
“这就是你大错特错了。杀害铁婆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凶手。这是我最近才查清的事实,还没有对任何人讲。所以,即使秋子和和田银子是同一个人,现在也没有必要担心。这是连秋子自己都还不知道的秘中之秘。”
黑川好像要吐露一个大秘密,故意把声音压低。
可是这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我竟然不能相信他的话。
“可是在6年前,我舅舅亲自宣判和田银子就是凶手呀。”
“那个判决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你知道,当时我是和田银子的辩护律师,为了救她我煞费苦心,甚至不计利益,全力帮她收集证据。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推翻检察官的指控。
“首先是她左手的伤口和老太婆嘴里含着的肉完全吻合。有这种铁证,加上其他所有情况都显示她有罪,我可真是无计可施。
“当时因为工作原因,我常去监狱探视银子,她从一开始就断然否认对她的指控,丝毫也不畏怯。在宣判终身监禁之后,她痛不欲生,认为她是冤枉的。
“她跪在我身边苦苦哀求,让我帮助她。她说既然官府无力查出真凶,那她自己就去查。无论如何她都要查出真正的凶手。从那以后,调查真凶就成了她的一大使命。
“于是我去求助当时的狱医股野礼三,帮她成功越狱,去接受芦屋先生的手术。我从不认为我是在做坏事。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就坚信银子无罪。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真正的杀人犯果然是另外一个人。凶手是谁、现在何处、犯罪动机、作案手段,这些我全都弄清楚了。”
黑川言之凿凿,看来不会有假。难道和田银子真的不是什么杀人犯,是清白的?对,光看蜡面模就会很清楚,那么天真可爱的姑娘怎么会犯下谋杀养母的大罪呢?
积聚在我心头的阴云立刻散尽,让我一下轻松了许多。秋子啊秋子,请宽恕我对你哪怕是一瞬间的怀疑吧,我会十倍、百倍地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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