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见状边流着眼泪边抱走了云清灵,哀家靠着娘亲,假装害怕,抬首望着娘亲神色,只见到满满的痛心。
哀家重生后,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没想到真等到庶母二姨自食恶果时的凄凉模样,却开始慨叹命运对这个女子的戏弄。
是的,所有被欺负的人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争取自己的幸福,其实那些都是自甘堕落的借口而已。哀家告诉自己,那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哀家看着家父慢慢蹲在原地,神色显得十分无助,娘亲过去蹲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哀家拽拽他的袖子,家父抬起头,摸摸哀家的脑袋:“都是我的错,让孩子们见到这样不堪的事。”
哀家心里却想着,都是你的错,下次再见到郦家小公子不知道又该是何时了。
只是这个中秋,哀家过得印象倒是十分深刻,所有痛快的悲伤的,幸运的感激的都发生了一遍。
杜而立走过哀家,哀家看到他点点头,这一次他也帮了长安候府大忙,遇见他是哀家的幸运。现在哀家心口的石头也许可以落落地,至少,现在,哀家可以顺顺当当的过自己的童年了。
一个有娘亲陪伴,没有暗算的有自己家业的安稳的童年。
对了,还要修一封书信给福临,托他以白府的名义接走庶母二姨,也算是给她一个安置了吧。
夜色渐深,哀家抬头看着尚且圆的月亮,心中一阵云淡风轻。前院人都退的差不多了,家父叫哀家靠近一点,然后一手抱起哀家,一手牵着娘亲,我们仨一起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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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春意
? 八年后,广陵城。
广陵城中有一个戏家名楼,名曰广陵春,三十年前由当地一个富人建造而成,生意一直不咸不淡,直到十三年前,富人经济拮据,无以为继,大有揭不开锅之势,本想忍痛低价变卖,却没想到来了个白发男子,出手阔绰,买下了这间即将倒闭的戏楼。
奇怪的是,这间戏楼在重新修缮之后,竟然在短时间内名声大震,财源滚滚。好奇的人多方打听,才知道,这广陵春的买主,竟然是当年人称富甲洛阳白头翁的白英。
而现在,戏台子上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西厢》,而二楼头号雅座的一个客人却无心去听,他现在脸上冷汗涔涔,四肢发抖,眼睛抬着瞅着对面正在饮茶的人。白铭轩抬眼道:“看我没用,这件事得问他。”
所指之人如今正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画着白梅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嘴里哼着曲调,也不看那座中人的紧张与不安。
那人终于试探着问出声来:“二少爷,你就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这契约我……我不能签啊。”
只见白铭川啪的一声合上扇子,以扇子指向头牌:“墨香唱得好,小爷一会有赏。”
然后转过头,眼神瞄了一下白铭轩,白铭轩轻叹一声,摇摇头。
“你看你看,我大哥都说不行了,我说你到底签不签?”
白铭轩放下茶杯道:“我是觉得你就这样将银子往伶人身上砸,也不怕二叔回去收拾你。”
“我喜欢墨香,心甘情愿,你倒是想砸,二十了都还不找个姑娘。”白铭轩如此反驳。
白铭轩干瞪两眼,很想善意地提醒他认清现实,墨香乃是七尺男儿之身,他堂堂白家二少怎能委身于他?他与他之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白铭川也失了挑逗的心思,返回来继续和对面那人谈条件:“江北一带的茶叶生意,谁不知道是我白铭川说了算?你既不加入商会,也不经过本小爷允许,擅自倒买倒卖,这次就收你三成税算便宜你了。”
“二少爷,你不能不让人活啊。”那人情绪激动,嘴角微微抽动。
白铭川一笑:“也别说这些,前些日子,你不还娶了四姨太吗?我看你那些家当可够你娶到八姨太,再生十多个娃娃的。”
那人手执毛笔颤抖着,就是不落笔。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而白家的规矩更是破不得,这张纸你若是不签,我想保你,白家手底下的那些人能否饶你可就说不准了。”
于是毛笔落纸,迅速签上了名字,那人一礼,便慌慌张张离开,仿佛逃离着恶魔的追赶一般仓皇。
白铭川又哼起调子来,少顷,他问道:“大哥,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你可怕,是你的手段可怕。”白铭轩啜一口茶,“只是我们不可怕,就会有人骑到头上来,白家的基业,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嗯。”一刻安静,戏台上,墨香水袖一挥,悠悠转转地唱着:“这天高地厚情,直到海枯石烂时,此时作念何时止,直到蜡灰眼下才无泪,蚕老心中罢却丝。”白铭川也跟着摇头晃脑,十分惬意。
却猛然间听到冬麦的声音:“少爷,可算找到你们了。”白铭轩道:“何事?”
“太爷让我来告诉少爷们,表小姐两日后到白府,让你们准备着些。”
白铭川一听“呀”地一声跳了起来,揪住冬麦衣领道:“真的吗?”冬麦点头如蒜捣:“真的。”他离座走了一圈又划了回来,又揪起冬麦:“真的?”冬麦无奈:“二少爷,千真万确。”
“大哥,我们有多久没见这臭丫头了?”
白铭轩点点头:“整整九年。”
二人这边在商量着如何在两日内解决近期的生意,才可有时间好好陪着表妹,却听到那边吵吵闹闹的声音。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仿佛是小二在极力阻拦什么,冬麦仔细听着,回道:“有个小公子吵着闹着非要到这二楼的头等座来呢。”
“有意思,咱们这边的座位可一直都是专门给白家留着的,他不知道规矩吗?”
冬麦这回小跑着过去,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道:“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然后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铭川咳了瞪着他:“稳重些。”
冬麦一福身道:“是,小的,听少爷的,只是那小公子说话极其好笑,他说……”
“说什么?”“他说自己有的是钱,还说自己是什么洛阳首富,我才觉得好笑。”
白铭川一听,也笑得前仰后合:“有点意思,我倒想见见这洛阳首富长得什么样?”
于是小二散开,那边的小公子掸掸衣袖,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侍女,他走过来,全无方才争吵的痕迹,神色坦然,经过白家少爷,也不理会,在座位中间转了两圈,又回来在白家少爷对面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往嘴里送。
白铭轩抬眼一看那人,十六岁左右的模样,一身浅白织锦垂身褂子,外披藏青马甲,黑发以白色玉冠束住,细眉微敛,眼若新月,倒是十分……清秀。
“你不知道这是白家自家留座吗?”白铭川按捺不住首先问道。
茶杯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小公子抱臂道:“哼,来者即是客,见面应以礼相待,并先自我介绍才是。没想到白家公子竟然如此不知礼。”
白铭轩拦住有些激动地白铭川,拱手道:“在下白家长孙,白铭轩,这位是我二弟,白铭川,不知小兄弟是?”
“小生姓陆,单名一个白字,来自洛阳。”然后他抬眼环顾一圈,挥挥手,侍女递来一只毛笔和一小沓纸。
白铭川一哼道:“这里什么好笔好纸没有,干嘛偏偏用自己的。”对方一个白眼,他仿佛第一次觉得被人瞧不上。
“二弟不要造次,所谓洛阳纸贵,再好的纸笔和洛阳的相比恐怕也逊色许多。”
陆白一拱手道:“铭轩兄所言极是,只是有的粗人不懂罢了。”
白铭川觉得,如果没有别人帮他,他即使是再气闷,也是无法说得过眼前这人的,于是干脆吹眉瞪眼,看着对方到底是什么来意。
陆白勾勾画画,却是在纸上画出了这广陵春的内部结构图。一边画一边道:“这广陵春,地段,伶人都是极好,布局也高雅,客源也足,在广陵可以说是戏楼之首。”
“这还用你说?傻子都能看出来。”白铭川一个白眼,心有不服。
“只不过,还有改进的余地,小生相信,经过改进,广陵春不仅盈利更多,甚至可以在霖国首屈一指。”
“哦?小白请讲。”
陆白眼神一闪,这白铭轩也真会给人起名字,看白铭川隐忍的笑意,他摇摇头,自顾自画着,解释道:“这二楼与一楼之间高度本来并不够,还横亘着楼梯,看戏台那边,虽说二楼是头等座,但除了这一处视线极佳,旁边的几桌恐怕都不怎么样,于是二位公子才把这边单独辟出,留作己用的罢。”
对面那二人不语,但神情已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仿佛他一语中的,而他们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从小就叱咤商界的白家二少,竟然被这样一个小子戳破手段,一时觉得有些危机感。
“其实,解决方法很简单,只要把戏台上面那部分二楼拆除,将戏台加宽加高,而二楼拆掉楼梯,改为在四角安置索梯,不仅节约空间,也不再凌乱。而整个戏楼内也将空气流通,气氛宜人。”
只见冬麦眼前一亮:“你说的索梯为何物?”
寥寥几笔,图形已跃然纸上,所谓索梯就是一个如箱子般的东西,上面个挂着一个滑轮,绳子卷在滑轮上,人在里面能够自由控制上下的装置。
白铭川把画着梅花的扇子再次打开,扇了几扇,这次却是因为真的觉出些许热而出汗了。“你方才说自己是洛阳首富,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陆白,只是我不抛出些噱头,怎能点燃两位公子的好奇呢?”陆白放下毛笔,把所画之图呈现给白家少爷。“陆白此时已是饿了,就不在此逗留了,告辞。”
刚要起身,白铭川按住他的肩膀,他一愣,怎么这对肩膀这样柔软,一个小伙怎么能这么弱?“小白都来了,就让为兄们陪你一起好好吃一顿罢。是不是,大哥?”
白铭轩点点头,微笑道:“还望小白不要客气。”
陆白一声叹气,怎么自己就被叫成小白了?这下好,这回是如何也改不回来了。
竹珺也是一叹气,小姐故意写了一封信,说要两日之后到,却在这女扮男装,骗自己的表兄,也不知道打得是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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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小白
? 人皆知洛阳有个千昧居,广陵有个百香林,都是霖国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只是两间酒楼各在一方,遥遥相望,往来商户都相互传说着两边酒楼的妙处,于是谁高谁低,在身为千昧居秘密大掌柜云白鹭心中终究成了悬而未解之谜。
去百香林吃一顿其实只是她此行拜访白家顺道要做的事情之一,白家迁往广陵转眼已十三年之久,她也在心心念念之中终于到了十六岁,女子的二八芳华,她却开始不再闲着。
她记得前世时,因为母亲病逝过早,就早早断了与白家的联络。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现时可要作为一名信使,架起白家和云家的桥梁,毕竟有备无患。
云白鹭此行的目的虽然不纯粹,但是她依然记得那个习惯把她放在膝头,任她揪着胡须,编小辫子的外公。
在她尚清醒的幼时记忆里,她的外公是个奇怪阴险的老头,精明如他,所以隔代遗传才使得她的这两个表哥都是个顶个的聪明,才能够纵横商界,敛财无数。
此时,她正以男儿装与白铭轩和白铭川在百香林的包间里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白铭川以他敏锐的直觉嗅到了此人的非比寻常之处,大有后起之秀的意思,显然他也忘记了自己也只是刚加冠不久的人。
在他的世界里,像这样聪明的人,要么不遇见,遇见,要么拉拢之,收为己用,要么打败之,不给对方留有余地。所以他要试探试探这个自称陆白的人来广陵的目的到底为何,收为己用到底有无可能。
他给陆白斟了一杯酒,三人互相祝过酒,就都仰头饮下,白铭轩饮罢将酒杯轻轻放在一旁,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边,而白铭川那厮才不管不顾,用袖口一擦,倒是平添了些江湖豪气。云白鹭觉得他有些不伦不类,微笑道:“果然是好酒,小弟曾饮过千昧居的佳酿,清甜,但后劲十足。而这杯中酒倒是浓烈的狠。”
白铭川伸手指向她道:“小白你可知这是为何?”
云白鹭弯眼浅笑道:“为何?”
“那是因为此地的水和花果只能酿出这样味道的酒。”他道,眼中笑意深深。
云白鹭心知他这个二表兄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实则能干得紧,这其中的门道,骗骗新手倒还过得去,骗她,哼,还需他再修炼个几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