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儿,你起来吧。"风无夜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示意沐映零坐下,而他显然明白风无夜的意思,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
"零儿啊,你觉得洛阳怎么样?"风无夜轻松的语气完全像是在聊天,但具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嗯......很美,很繁华的地方!"沐映零说道,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之情。
"哦?"风无夜笑笑,那层人皮面具掩去了他一部分的邪气,"比之杭州呢?"
"这......论美,自是杭州要美一些,但论繁华,便是洛阳要略胜一些。"沐映零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风无夜一眼。
风无夜不置可否的笑笑,说道,"你到两边都不得罪,不过说的倒也没错,洛阳是国都,自然繁华。"
沐映零低下头,松了口气,好像生怕惹风无夜不高兴似的。
风无夜勾起唇角,对于眼前的人,他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他喜欢玩,从小就喜欢。但是,小时候的教训告诉他,玩可以,但绝对不能投入到让自己也栽进去,否则到最后万劫不复的会是自己!
第九章 寂染启恒
古道西风,官道两边的杨树挺拔而立,微风过,嫩叶轻动。
一架马车踏沙而行,风尘仆仆。
那马车颇是豪华,一看就知道是有权有财之人的坐驾。如此明显的‘肥羊',料想那些个专做无本生意之人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只见一名壮硕男子自林中跳出,肩扛一柄磨得亮晃晃的大刀横在官道之上,明显就是个打劫的,况且,他还开口说出了干这一行无人不会的拦路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
"留你娘的买路财!"壮汉话未说完就被这么一句话堵了回去,颇是懊恼之下看向喊此话的人。
那是一名身着白衣的俊朗少年,唇红齿白,星眸璀璨,也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只不过这口德......还有待考量。
"奶奶的,你小子找死啊!"壮汉恼了,明晃晃的大刀向上一举,下一刻,一个个人影便从林子中窜了出来,粗略的数数便就有不下一百人,"小子,老子劝你交钱出来,要不然,老子要了你的命!"
白衣公子站在马车之上,斜睨着面前的众人,眼中满是不屑与讥笑。
"哼,就凭你们还敢拦路抢劫,看我不把你们都抓去见官!"白衣人语音未落,人已冲入了百余人之间,手中的长剑任意挥洒,招招狠戾,不留情面。
"印言,速度快点。"一个浑厚浓醇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竟然有一种特别的,不怒自威的感觉。
"老爷嗳,这么多人就算一剑一个也要一百多下呐。"白衣少年边打边说,颇是悠闲的样子,但是......他似乎有些大意了。
只见一柄辉着日光的大刀横批而来,而此时的白衣少年刚好刺出长剑在攻击一名强盗,注意到那柄刀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眼见那柄寒刃就要砍中少年的后背!
而此时,一道晃眼的光自众人眼前飞过,直击向那柄大刀,只听‘锵'的一声,那柄大刀便偏离的原来的轨道,却还是刺入了少年的左肩。
随后一道红影闪过,那名将刀刺入少年身体的壮汉已经直飞出去,直到撞上了一颗大树才得以停下,可人眼见是不活了。
那些个强盗眼见处于劣势,面面相觑了几下,决定集体撤退!
那红影定下,脸上的寒铁面具虽不显狰狞,却也隐隐泛着寒光。
"哟,上次还吵嚷着要抓本公子去见官呢,今个儿怎的差点就被区区几个强盗给杀了?"这声音清冽如泉,干净澄澈,带上轻微的鼻音,听上去异常的舒服,此人此音此话,竟似是风无夜,而那白衣人正是当日将风无夜错当成盗贼的人。
"你......你是上次的......那不是梦么......"白衣少年回头,认出了那张寒铁面具,呢喃了片刻便立即抓住风无夜的手腕,厉声说道,"走,跟我去见官!"但因为受伤,难免有些中气不足。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嗳。"风无夜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那只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那又如何,我从不徇私枉法!"白衣人说的大义凛然,脸色却愈发苍白难看起来。
风无夜皱眉,暗叹自己为什么要就这人给自己找麻烦......
"印言,发生了何事。"醇厚的声音再次自马车中传出,一只看似有力的手撩开的帘帐,映入人眼的是一张英俊非常的脸。他星眸半眯,带出几分的慵懒,却仍是掩不去那骨子里带着的威严。
"老爷......没什么事,一个小贼而已,您进去歇着吧。"这印言在他口中的老爷面前倒是一副恭顺的模样,看得风无夜不由乍舌。
"小贼?"那名‘老爷'扫了一眼被印言抓着的风无夜,问道,"那小贼可是他?"
印言点头,到了一声"是"。
风无夜拧眉,这倒好,堂堂轻蝶居的主人,‘轻蝶公子'风无夜被说成了小贼,这要传出去,他就别在江湖上混了。
"我家主子才不是什么小贼......"风无夜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随后赶来的沐映零先开了口,风无夜看了他一眼,却没多说话,而面具下的唇角却微微挑了挑。
"夜。"无昼带着沐映零赶过来之后并没有先开口,但看到印言抓着风无夜手腕的手,却不由的唤了一声。
"印言,放开他吧。"那名‘老爷'开口,然后又走回了马车内。
印言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瞪了风无夜一眼,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你受伤了哦。"风无夜淡淡开口,看着印言走路都不稳的样儿,挑唇得意地笑了笑,不过其他人都看不到就是了。
"要你这小贼管!"印言转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风无夜耸耸肩,没说话,转身对身后站着的两人说道,"走吧。"
"你可难得这么好脾气。"无昼开口,语气中似有调侃之意。
风无夜摊手,无可奈何地说,"但是我从不跟缺心眼计较。"说完轻笑了几声,径自上路,"走吧走吧,今天可还要赶到前面的镇子呢。"
无昼笑了笑快步跟上,沐映零还是那副怯怯的模样,一步不落的跟着风无夜。
"老爷,您再等等,我去教训他一下。"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拔剑想风无夜冲了过去。
风无夜淡淡笑了笑,微侧身一躲,抬手,两指夹住逼来的剑锋,回身绕到印言身后,点了他的穴,然后不由分说的伸手扯下他左肩的衣服,印言羞愤难当,死死的盯着他,风无夜倒也不在意,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然后倒了一些药粉在那伤口上,无视印言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接过无昼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绷带,故意粗鲁的帮他包扎,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印言已经疼的满头冷汗。
风无夜坏坏的笑了笑,反手将手上的瓷瓶向马车掷去,印言一惊,唤了一声,"老爷!"
"有条件的话用水清理一下,然后再上药。"风无夜说完,随手解了印言的穴道,然后拉着沐映零就跑,身后是印言咆哮的大骂,久久不能平息......
第十章 寂染启恒
一张面具,寒铁所制,没有任何花纹作装饰,淡灰色的表面给人一种据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寒。
一知素手抛玩着手上的面具,眼睛半眯着,似是在想什么。
此时的风无夜等人已经住到了客栈之中,他坐在床上,秀眉微蹙。
"无昼,还有5天左右就到洛阳了吧。"似是叹息般的话语自风无夜的薄唇中逸出,也不知是什么事能使这个连烦恼都很少的人发出如此无奈的叹息。
"夜,别想太多,不一定会碰上他的。"无昼走过去,出口安抚之余还递给了风无夜一个洗好的桃子。
青里透红的桃子兀自挂着水珠,饱满晶莹,诱人立即咬上一口。
风无夜张开嘴咬了一口,却觉得没有味道,皱了皱眉,却还是咽下去了。
"万一碰见了怎么办。"风无夜开口,没了平日的自信与潇洒,语音中隐隐带了一丝恐惧。
"......不会有事的。"无昼虽是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也很是没底。
"不会有事......他可是傲胜雪啊!"风无夜扔下寒铁面具,剧烈的喘息使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那个变态!"
"夜,那时你还小,又不会武功,现在不同了,不会有事的。"无昼安慰着风无夜,然而,他似乎也受了风无夜的影响,英挺的眉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也对......"风无夜叹了口气,"爹啊,若出了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您!"懊恼的抓起地上的面具戴上,掩去他面上的懦弱。
"夜,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无昼说完,走到床边,为风无夜把床铺好,然后看了他一眼,安静得退了出去,走到隔壁的房间去休息。
风无夜躺到床上,静静的看着床顶,他面上的寒铁面具散着寒气。
静静躺了一会,发现毫无睡意,风无夜起身,懊恼得摇了摇头,下床,跳窗出去,窗外,刚好有一棵大树。
他其实并不是这样没用的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尊,他不应该会怕任何人任何事,然而......年幼之时留下的阴影往往会深刻在心中,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惧怕,深刻在心中的惧怕,他扫不去,无论怎样也扫不去。
独自坐在树枝上,他必须要将心绪平定下来,他不能任自己在别人面前显得那样的懦弱!
无尽的黑暗,浓重腥甜的血气,狰狞的面孔,那是他儿时的噩梦。
但是,他一一去克服了。b
怕黑,他就应是将自己关入一间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呼吸以及地面的冰凉触感让他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怕血,他就强迫自己去看那鲜红的液体,去习惯它的味道,纵使每天都几乎将肺咳出来,他还是忍下来了。
怕死人,他就自己去无吏部,亲自审问抓到的那些欲对他活着他爹不利的人,亲自用各种刑具制造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然后感受着他们死前那一瞬的怨气。
他能克服这些东西,但是......唯独傲胜雪......
风无夜低垂着眼,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本是一双很干净的手,然而,却因为傲胜雪染的肮脏不堪。
在他眼中,那双手是红的,粘稠的液体在那上面流动,一对对惊恐绝望的眼睛镶嵌在上面,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怨毒不甘。
"真是......烦人!"风无夜握拳,狠狠的垂在了树干上,引起一阵轻微的摇曳,绿叶乱颤,发出一阵‘沙沙'声。
待声音停止,一切又归于平静之后,风无夜跳下树,想要去找能让他平静下来的东西--红色粘稠的液体。
他的眼睛亮的可怕,像极了一只正在寻找猎物的豹子。
"你是今天的......"风无夜转头,看着身后说话的人,那一袭略显繁复白衣,高贵而优雅,风无夜只觉血液沸腾。
袖中的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支暗器,隐隐泛着寒气。
"你那药很有用。"白衣人说罢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风无夜没说话,只是一步步的逼近他的猎物。
"你为何要戴着面具?"白衣人面上略有疑惑。白天听了他的声音,觉得面前的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人,故不明白他为何要掩面。
风无夜沉默,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冰凉的铁器悄无声息的指上了白衣人的喉咙。
"你......"白衣人略有些惊诧,然而,眼中却没有风无夜意想到的慌乱。
"不怕么?"风无夜冷声开口,冰冷的眼睛竟然闪过一丝疑惑的光。
"我想,我们应该没什么代沟吧。"白衣人开口,声音平静的仿佛抵在他喉咙上的不是一支能要了他命的利器,而只是一棵柔软的小草。
"没有。"顿了顿,风无夜接着说,"但我要血!"说完手向前一探,利器直逼白衣人的喉咙!
"嗯......"白衣人皱眉,门吭了一声,缓缓低头,平静的看着刺入自己左肩的利器。
红色的液体晕染开来,在白衣的映衬下更显刺目!
风无夜抽手,低眼,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本是想刺穿那人的喉咙的,但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偏转了方向转而将利器刺入对方的肩膀。
不过......倒也令自己狂暴的心稍稍平静一些了。
风无夜抿唇,抱歉得看了白衣人一眼,走过去,将利器拔出,然后抬手迅速的点了对方周身的几处大血,肆意流出的血液这才得以停止。
"抱歉。"低低的说了一声,风无夜揽过白衣人的腰,然后提气,腾身而上,借助窗旁的树越入了他的客房之中。
他的身形漂亮的简直像飞舞的红蝶,轻盈的飞入了窗中。
风无夜将白衣人扶到床上,撕开他左肩的衣服,露出了那竟然可以称得上漂亮的血红伤口。
那伤口很细,溢出的红色映衬着他白皙的肌肤,竟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你叫什么?" 风无夜正在用湿的布巾帮白衣人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风无夜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不夜。"既然是想要隐瞒身份,他又怎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一个外人呢。
"不夜么......"白衣人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复又说道,"在下魏启恒。"
风无夜的手顿了一下,抬首,疑惑的看了看他,说道,"魏是国姓,启恒是当今天子的名讳。"顿了顿,他低下头,自怀中拿出金创药敷在自称‘魏启恒'的人的伤口上,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粗鲁,疼得魏启恒咬紧了牙关才忍住要出口的呻吟。
"你是在冒充那狗皇帝呢,还是你真的就是那狗皇帝?"风无夜再开口,话语中满是对当今天子的不敬,而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天子的面,最多也只让手下传过几句话而已。
"......朕原以为全天下只有那风轻蝶一人敢对朕如此不敬,没想到,今天又见了个不怕死的。"无形的压力自风无夜头顶传来,风无夜撇嘴,恶意用力的按了那刚包扎好的伤口一下,魏启恒痛呼出声。
风无夜坐到魏启恒身边,不以为然的道,"就算没什么人敢在明面上说,那你能保证暗地里也没人这么说么。"
"朕自认是个明君。"魏启恒开口,对身边的人倒是有了一点兴趣。
"哼,大言不惭。"风无夜开口,语气中满是不屑,"是不是明君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么,农民五谷丰登,人民合家欢乐,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朕是明君?"
"笑话。"顿了顿,风无夜接着说,"明个儿本公子带你上街看看,见着一个乞丐我就揍你一拳!"面具遮挡着他的脸,所以魏启恒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不过,凭想象也知道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吧。
"......朕不可能顾及到所有的人。"魏启恒的表情竟然有些无奈。
风无夜沉默,不再多说。
"让朕看看你的脸。"风无夜不说话,魏启恒说,语气中似有命令的成分。
风无夜听他这种口气就特别得不爽,皱了皱眉,启唇说道,"本公子凭什么让你看。"
"朕是皇帝。"魏启恒皱眉,从小到大,他也只能允许‘轻蝶公子'一人对他不敬,而对于其他人,不敬便是杀头大罪!
风无夜故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管你是黄帝还是红帝。"
"......"魏启恒看了看他,猛然抬起右手攻向风无夜的脸,风无夜闪身,立于魏启恒面前,微昂着头,充满了凌人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