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战争————紫末
紫末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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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格尔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艾普站在一旁,表情漠然。
"Night,在报告里面写,敌军总指挥卡拉佩趁夜突围,不慎被其逃脱,仅将其副手阿格尔中将击毙。"
至此,梅嘉拉之战彻底结束。艾普仅以手中原有的西线军就打败了装备精良又数倍于己的勒尔纳军队,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完胜。规模庞大的敌军仅有指挥官脱逃,其余都葬身在了那道著名的梅嘉拉峡谷之中。一时间,原先对艾普的质疑和批评都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赞美,他在国内的声誉也提高到了不亚于北线之壁格兰特。甚至皇帝克利欧六世都宣布要在次年一月份的建国纪念日时为他亲手授勋。
唯一对这场战争还有不满的,恐怕就是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公爵大人了。
"艾普学长,你都把那个卡拉佩抓到手心里了,为什么还要用他来换一份和约?直接干掉他不就什么都完了嘛!"
"说了多少次你头脑简单,真是没办法。"艾普坐在公爵家的会客室,品尝着味道纯正的蒸馏咖啡,"你该不会以为勒尔纳王国的兵力就只有那么一点儿吧。如果我杀了他们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勒尔纳王国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报复的。更何况,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帝国恐怕要陷入相当一段时期的混乱。那时候勒尔纳再大举入侵,我们就会疲于应对了。所以放掉一个卡拉佩王子,换来的是长久的无后顾之忧。这样解释你总听懂了吧。"
维克多似懂非懂的点头。艾普带着邪恶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再说要是干掉了那个不成器的卡拉佩,没准他们的国王还会另选到一个更好的继承人呢。留着他,我想对我们的国家也有比较长远的好处。"
维克多皱了皱鼻子:
"我本来,还以为学长会在边境线附近就把他们解决掉的。你节节退守任勒尔纳军队长驱直入的时候,骂你庸碌无能要求撤换你的声音都快把皇帝陛下的脑袋塞满了。那时候还表明支持你的......除了我,就只有格兰特学长了。"
听到格兰特的名字,艾普的眼睛微微一瞬。维克多却似乎全然没有留意,继续讲着。
"因为格兰特学长态度非常坚定的支持你,陛下的决心才没有动摇。否则,万一陛下听了那些人的话撤你的职,你又要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艾普淡淡答道,"扣押使者,假装没有接到敕令,按原定计划和勒尔纳军队决战。那样的话,戏剧效果会更胜一筹的吧。"
"戏剧效果?"
维克多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是的,戏剧效果。"艾普点了点头,"本来要我在边境线附近解决他们也并不太难,但是那样就显得太轻而易举了。格兰特就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赢了一仗又一仗,到后来大家都觉得他一直这样赢下去才是应该的,反之则不能接受。像我这样,先制造出命悬一线背水一战的危机感,然后再用压倒性的胜利将其一举推翻,这样强烈的反差铸就了胜利的戏剧性,更能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格兰特大大小小赢了那么多次才被授勋,我只轰轰烈烈的赢了这一场,陛下就同意为我授勋了。明白了,这个?"
听了艾普这番关于战争戏剧效果的理论,维克多头上顿时有无数条黑线挂下。
艾普学长这个人......未免......太邪恶一点了吧!!!


葬礼

既然是战争,就总伴着随之而来的创痛。索菲亚•格兰特的名字上了阵亡名单之后两个星期,艾普听说了格兰特夫人病逝的消息。那位体弱多病的夫人得知了女儿的死讯后伤心过度,旧疾迅速加重,就这样一病不起。然后,是格兰特将军从北线军的指挥部赶回参加妻子和女儿的葬礼。
出乎艾普意料之外的,他也收到了葬礼的通知函。手写的白色硬卡纸,熟悉的字体,落款签名拉斐尔•格兰特。众所周知艾普正滞留在首都等候授勋,因此接到邀请却不去参加是非常失礼的事情。艾普犹豫一下,还是依照惯例回复了。
葬礼那天,他再一次见到了格兰特。阿格莱亚郊外的墓园中,两座墓碑并肩而立。唯一的区别是,索菲亚的墓中没有遗体。在当时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要找到她的遗体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穿着黑色丧服的格兰特显得异常苍白憔悴,似乎整个人都脆弱了许多。他慢慢抚摸着墓碑上妻子和女儿的照片,眼神中浓重的哀伤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葬下艾米莉之后,面对着女儿空空荡荡的墓穴,银发的将军从怀中取出几枚荣誉勋章,看也不看的抛入墓穴深处。艾普知道,那是索菲亚的死换来的全部东西。望着格兰特亲手一锹一锹将那个墓穴填实,艾普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格兰特不是在埋葬他的妻女,而是在埋葬他自身的一部分。从前照片上那个被家庭温暖笼罩着的有着幸福笑容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说他是要毁掉格兰特,他做到了。
望着那个忧郁得近乎陌生的银发男子,艾普胸中再次涌起纠结的爱与眷恋。现在,再没有人可以独占格兰特的爱了。他爱过的女人全都死了。经由我的手,间接地杀死。若是格兰特因此而憎恨我,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样的话,至少就不必对他怀有歉疚。曾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那所有的一切。
葬礼进行时,艾普穿着和众人一样的丧服站在最偏僻的角落,并不显眼。但结束后,人们都三三两两的散去,只有艾普,还站在原地凝望格兰特一动不动的背影。
"艾普。"
没有回头,但格兰特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仿佛早知道他会在那里静立等候。
"对不起......"
格兰特转过身来,唇角露出似有似无的笑:
"算了,你没必要道歉。战场上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温柔,声音平静中含着一点点忧伤:
"我只是和自己过不去罢了。"
艾普望着他,久久不语。胸口撕裂一般的剧痛,却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看出分毫。
格兰特抬起头来,对他微笑:
"艾普,陪我走走吧。"
一路上,两人交谈得非常有限。有意无意的,他们中间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无比安全而又合乎礼节。言谈间,格兰特总是小心避开刚刚过去的那场战争。就算开口,也是说一些在军官学校时候的旧事。真像是两个在街上偶遇的老同学,彼此还留有淡薄的记忆,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拾起从前一起上学时的琐碎事件,勉强作为共同的话题。
可是,不是这样的,格兰特。哪怕身在西线,我也一直都通过照片通过文字来看着北线的你。而你,则是在每个人都质疑我的时候,勇敢的站出来为我提供支持。这更让我坚信了,我们是互相了解的,即便是作为对手。我们之间,本不应该无话可说。
走到格林伍德大街的时候,格兰特忽然说胃痛。他一手捂着胃部,脸都痛得惨白,非常厉害的样子。艾普立刻撑住他问他要不要紧。格兰特艰难的摇了下头。
"不要紧的,大概是这几天太累,又没怎么吃东西......喝杯热红茶就会好了。"
艾普想了想:
"到我家去好么?不是侯爵府邸,是我个人的寓所,就在附近。除了我的副官以外没别人在。"
格兰特点了点头。
尽管格兰特近来清瘦了许多,但毕竟是和艾普个头差不多高的男人,把他弄回家也费了艾普不少力气。见艾普撑着一个银发的男子进了门,Night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讶。但他很快就笑了。那种可爱的甜蜜的笑容让艾普看了都有点心生妒嫉。
"艾普大人,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说着,并不像往常那样等待艾普的许可,径直跑出了房间。
"这孩子,也不知道留下来帮我一把。"
艾普稍微有点尴尬的低声自语,把格兰特放在了沙发上。
"你等着,我去给你泡红茶。"
红茶......红茶......艾普在厨房翻箱倒柜的找,终于在某个抽屉深处找到了一包不知何年何月什么人来访时送的红茶。应该不会坏掉吧。艾普打开包装,嗅了嗅味道。但他本来就不知道红茶应该是什么味,自然也就无从评判。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红茶,只好硬着头皮烧了开水,在平时用来冲咖啡的杯子里倒了少许碎成粉末状的茶叶,然后冲入开水。这样按咖啡的冲法来泡大概也不会有问题......再看看颜色,似乎符合他印象中茶应该有的样子,于是就端着杯子跑回客厅。
格兰特皱着眉靠在沙发的角落,见艾普过来,勉强露出一点点笑容:
"麻烦你了。"
"不要紧,茶我弄好了,你喝吧。"
格兰特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就有一点想笑但是没笑出来的表情。他又喝下了几口,脸上静静的,艾普也看不出来到底好不好喝。
"让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趁格兰特没注意,他就把杯子抢了过来,谨慎地尝了一点点。
苦。除了苦,还有难以言喻的别的什么味道,让他简直想要跑去漱口。
"很难喝啊,这个!"
"这个是袋泡茶,连纸袋一起泡下去就可以了,你居然会把它撕开来泡。而且,这个茶至少已经放了有四年以上了吧......真是相当没常识的人呢。"
格兰特含笑看着他,似乎并不生气的样子。
艾普看着手里那杯茶,有点郁闷:
"难道说是坏掉了?难喝得快要毒死人了。"
格兰特点点头:
"嗯,格兰特将军在艾普将军家里被一袋变质的红茶毒死,似乎也是不错的死法啊。"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艾普忍不住也笑了。
"不行,你胃疼还让你喝这种东西,会越喝越痛的。可是,这是我家唯一能找到的红茶了......"
"那就热水吧。不要放茶叶了,热水就好。"
于是艾普再次跑进厨房,倒掉茶水洗干净杯子,再倒满热水端出去。看着格兰特慢慢喝下热水,艾普忽然醒悟到自己刚才居然是被他支使着跑来跑去......为什么从来都是支使别人的自己,到了格兰特面前就会被他支使呢?如果被维克多那小子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会很丢人吧!
"艾普,在想什么呢?"
"这个......"
"反正我知道,一定不是好事情。"
格兰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轻轻的微笑。
被他这么一说,艾普倒真起了点不大好的念头。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格兰特,就靠在身边这么近的地方。更何况他正胃痛,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如果用强的话......不,他现在就闭着眼睛,只是凑过去偷偷吻一下,他应该来不及拒绝。
艾普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悄悄起身靠近那个银发的男子,同时小心地不让沙发发出声音。格兰特似乎对他的举动并无知觉,依然闭着眼静静靠在沙发角落。艾普一手撑住沙发靠背,一手撑在沙发扶手,慢慢慢慢的向那苍白的双唇俯下身去。
不,他是知道的。艾普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以格兰特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神经,怎么可能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还有之前他说的那句话......
格兰特,是有意的。
身体内一阵阵痉挛涌上来。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悲痛。如果这一吻吻下去,那个束缚了他们多年的赌约便将土崩瓦解,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也将告结束。
他的唇,他的呼吸,他皮肤的温度......都离得这样近。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吻到那梦想了很多很多年的嘴唇。
艾普已经不能够再思考任何事情。他感觉到,格兰特的身体也在不能自已地微微颤抖。于是,他合上双眼,毅然决然地向格兰特的唇上吻落。
"艾普学长!"
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格兰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推开了艾普。倒是艾普,完全没有防备的被推倒在地,摔得不轻。
维克多•希尔维斯特!我要杀了你!!!
"学长,你家怎么没锁门啊......"
维克多好奇的直接推开门,却看到了一幕非常诡异的场景。格兰特正靠在艾普家的沙发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似乎还没缓过神来。而艾普则坐在地上,用怨念到能杀人的眼光死死盯着门口的他。
维克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学......学长们......我可以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格兰特和艾普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又迅速移开了目光。还是格兰特先露出了一贯的温柔笑容:
"你都看见了嘛,维克多,艾普试图要偷袭我呢。"
艾普坐在地上暗暗咬牙。这家伙,力气还是那么大,摔得痛死了。看来没有选择用强还是对的。
维克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真的?艾普学长?"e
"什么真的假的。"艾普没好气的说,"你没看见受伤的人是我么?明明是他欺负我。"
格兰特的微笑依然是那样人畜无害纯洁如天使:
"我哪有。艾普先打算偷袭,我自卫而已。"
维克多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看格兰特,又看看艾普,再看看格兰特,最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是艾普学长偷袭格兰特学长然后格兰特学长出于自卫的需要才打伤了艾普学长。艾普学长,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人家的妻子和女儿才刚下葬啊!"
格兰特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刚才明明是他先有意的,这会儿却能凭着天使般的笑容和一贯良好的形象把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连维克多都相信他不相信我......这个没有天理的世界啊!
(艾普,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让你平素操行不良呢。)
艾普咬着牙问维克多:
"你突然跑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看着艾普要杀人一样的眼神,维克多不由得习惯性的打了个冷颤。
"不,不,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我走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学长你不要杀人灭口啊!!!"
维克多哀号着跑掉了。
格兰特笑着问艾普:
"不会真的要杀他灭口吧。"
艾普郁闷的吐了口气:
"如果我需要杀他灭口的话,早杀了好几百次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他们心里都明白。维克多突然上门不是偶然,家里的门没有锁更加的不是偶然。别说是Night那孩子粗心大意忘记了,一个已经做了五年的情报部负责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粗心大意。
哼,Night也越来越不服从管教了。真是一群坏孩子啊!
再看格兰特,虽然还是一样苍白憔悴,但那种从墓地归来后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脆弱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他又恢复成了那个性情温和却不可动摇的格兰特将军。
于是,艾普知道,他们错过的那一瞬间,已是永远。
格兰特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
"谢谢,今天已经麻烦得够可以了,我这就告辞。"
艾普望着他:
"你身体还撑得住吧。要我送你么?"
格兰特摇了摇头:
"没关系,出了门我就叫车。"
他这样坚决,艾普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就再会了。"
"嗯,再会。"
格兰特就这样走了,没有回头再多看他一眼。艾普靠在窗边,望着那个银发的男子在街道上行走,扬手拦出租车,然后坐车离去。
艾普却依然站在窗边,凝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景。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艾普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艾普没有回头。他开口了,声音冷冷的。
"Night,为什么,你要那样做。"
"因为我不想让格兰特大人后悔。"
Night坦然回答。艾普转过身来,看着那孩子的黑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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