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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随然[下]  发于:2009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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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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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晨最近生活十分规律,早上七点起床,洗漱之后去买早饭。跟太后一起吃过早饭,便开始收拾屋子。展鹏辉那间房太后在住,她最多就是抹一下地板,不会乱动其他什么。太后的行李就放在房间一角没有整理出来。
"小辉衣柜那么多新衣服......"这天吃早饭的时候太后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范晓晨咬着筷子抬头看她,巴眨巴眨眼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衣柜里有很多衣服连包装都没有拆......"太后呢喃着,"那些衣服都是我给他买的......"
"呃......"范晓晨脑中飞快旋转,舔了舔唇艰难的说:"他现在上班都穿正装,您买的那些T恤,大概他觉得不合适......"
"那些都是我几年前买给他的......"太后放下筷子,叹气。
"呵呵!"范晓晨咧着嘴笑得尴尬,"那说明他很重视您买的这些衣服啊,这么多年都跟着他......"
太后摇头,"他是不在乎。"
"不会的,"范晓晨尽可能的宽慰着,"若是他不在乎也不会留着了,早捐赠出去了。"
"捐赠的衣物一般都不要短袖的......"太后轻道。
"呃......"范晓晨顿时无语,"阿姨,您要相信,展鹏辉是很在乎您的,衣服这些不过身外物。"
"那他可以几年不回家?这算什么在乎?"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了。"范晓晨耐着性子,"您就别钻牛角尖了。"我整天对着您已经够头大了,您就行行好别再折磨我了......
太后不再说话,只是把面前的粥一推,回房去了。
范晓晨咬着筷子,无奈叹息。自己怎么就那么命苦,他们母子之间的问题却是自己这个外人在当炮灰?
她原本以为,这已经是事情最好的状态,即便是僵持但各人也有喘息空间。也许时间久了大家就可以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可当她傍晚从超市买菜回来,却迎面对上匆匆而行的太后。
"您去哪啊?"范晓晨一把拉住太后,看她的架势保不准有事发生。
"我要去找小辉。"太后简短的说。
"您去哪找他啊?"太后执拗着往前走,范晓晨没有办法,只能拎着一大包的菜跟在她后头。
"我去楼昕家里等他。"
"啊?"范晓晨愣了一下,视线中太后的背影快速远去,她赶紧赶上去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帆布鞋跑不过她的高跟鞋。她恨不得扔掉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却觉可惜,只得让它勒着自己手指,隐隐作痛。
两人赶到楼昕家里却吃了个闭门羹。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
"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们也许都要加班。"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小辉,他今天竟然挂我电话。"太后态度强硬,不肯让步。
"阿姨,"范晓晨劝说着,竭尽全力,"我们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万一他们要很晚才能回来呢?"
"无论如何,"太后顿了顿,坚持着,"我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
范晓晨额上几滴汗珠迅速滑下,您以为今天是消费者权益日么?这是跟您自个儿的儿子啊,只是她此时才真实明白原来"固执"也是有遗传的。
"阿姨......"太后连站立的地方都不肯移动,范晓晨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委婉着,"我去外面看看......"
范晓晨其实想给展鹏辉打电话预报一声,可拨来拨去就是没有人接听,连楼昕的电话都是这样。
"KAO!"范晓晨忍不住骂人,这一个个都怎么回事?难道看到自己的电话故意不接?还害得自己跟个地下工作者似的躲个角落!
什么破手机,一个个全给我下岗去!
只是她忘记了,她自己也常常在嘈杂的超市里漏接电话。

***
"怎么?"太后冷冷看了展鹏辉一眼,"我不能来?"
"阿姨,我们进去再说吧。"楼昕侧过身,掏出钥匙开门。
展鹏辉跟着进去,正想关上门却看到范晓晨朝着自己跑来,"你怎么也来了?"
"我跟你妈一起来的,"范晓晨气喘吁吁,"我打你电话怎么都不通?"
展鹏辉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N多个未接来电。
"什么事?"
"你妈今天非要来找你,说是因为你挂了她电话!"
展鹏辉微微蹙眉,忽然意识到事态严重。
"我们进去再说吧。"范晓晨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鞋跟他进去。

"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展鹏辉还未站定就听得太后的声音,"我或者你,你看小辉怎么选!"
"阿姨,非要这样么......"楼昕的声音温和中透出为难,艰涩得刮过喉咙,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找不到焦点。
"小辉今年才27啊,他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可是你却要毁了他,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当年就不该把他交给你!"太后努力着苦口婆心,希望自己的态度可以令他知难而退。
"我很抱歉......"楼昕说,背脊挺直着,深深吸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咬牙切齿,一字一蹦。
楼昕垂下视线,"我不会离开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不要我。"楼昕淡淡说,没有去看太后脸上的神情。他怕自己会支持不住。
大概楼昕最大弱点就是心软,他无法见到那人悲伤神情,似乎真的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他内疚着,内心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煎熬,却固执得不肯退让。
因为......他更不想看到展鹏辉难过。
即便是错误,他也不想再让小辉因为自己而伤心。如果自己的行为真伤害了谁,那只能期望,那个人,不是他。
伤害既然无法避免,那他只能选择伤害别人。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为何偏偏一次要尝个彻底?
"你......"太后气急,"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你跟他在一起别人会怎么想?小辉还要不要做人?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对着小辉指指戳戳?"
"妈!"展鹏辉赶紧打断,"我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你不在乎?"太后转头看他,深深皱眉,"你们一个个可以那么洒脱,这个不在乎那个不在乎,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你妈?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怎么面对那些亲朋好友?"
"妈......你就那么在乎?"展鹏辉看着太后,神情中无法掩饰的难过。
"我为什么不在乎?"太后说:"我养你那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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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展鹏辉蹙眉,一字一顿,"您以为生个孩子就是给他吃给他穿送他上学然后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么?您以为您给了我同龄人没有的物质就是对我好就是一切足够了么?"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太后仰起头看着展鹏辉,气势上不肯输去一丝一毫。
"我不想怎么样,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展鹏辉缓缓摇头,漆黑的眸子黯淡下去,楼昕站在一旁,看着他神色中的痛楚,心里不由一紧。展鹏辉侧过视线,"我曾经只希望你能多抽点时间陪陪我,一家人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可您总是那么忙,那么的忙......忙得连听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长那么大,初中......高中......您去参加过几次家长会?你不要我交朋友,限制我的自由......却从来不问我的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你不过把我当成一件摆设,一件可以拿得出手让你炫耀让你挣足面子的摆设,‘展鹏辉'这三个字在您心里究竟代表什么?"
"你太放肆了!"太后被他气得嘴唇哆嗦,颤着手指,"你......"
"阿姨,"范晓晨赶紧抢过去,扶住太后手臂,"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小辉......"楼昕握住展鹏辉的手,暗暗使力。
"你们别在这里恶心我!"太后一把推开楼昕,后者猝不及防,一下跌坐一旁。
"你没事吧?"展鹏辉赶紧扶他起来,"没事。"楼昕一把拉住他,"我们跟她好好说......你别......"
"我们?"太后咄咄逼人,"你们现在就是‘我们'了?是不是说你现在只要他不要我这个妈了?行啊,你今天只要开这个口我就当作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我说到做到!我即便孤独终老,我即便将来去住养老院也不会回来求你!你放心好了,你们就过你们的逍遥日子......你们......"
"妈!"展鹏辉打断她,"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还是他,你选一个!"
"非要这样吗?"
"是!"太后点头,态度决绝。
展鹏辉望着她,太后眼中的厌恶以及怨毒深深刺进他心里,为什么要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如果只有一条道路那便只需勇往直前,一走到底。可是现在......
"小辉......"楼昕轻声唤他,却见展鹏辉转过头来,眼中一片空洞。
"展鹏辉?"范晓晨看着他恍惚神色不禁担忧,"你......没事吧?"
展鹏辉无力摇头,大口大口吸气,却发现脑袋依旧混沌着得到不任何纾解......
"你说啊!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了!"
太后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耳中刺痛着嗡嗡作响,他双腿一软颓然倒地,身体很沉,意识轻飘得仿佛脱离了身体......
好轻松。
好轻松......
耳边回旋的各种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
□□□自□由□自□在□□□
"他好好的怎么会昏倒?"太后站在急症室门外,一把揪住楼昕衣襟,"都是因为你,这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小辉,是你!"
楼昕沉默着,甚至不曾对上太后目光。那目光犀利得犹如一把尖刀,一刀刀割在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处。
楼昕甚至讽刺的想,凌迟处死大概也不过如此。
小辉......你不会有事的。这是他心底唯一念头,除此之外他脑中一片空白。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虚了吧?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的,"范晓晨拉住太后,拼命摇头,"让展鹏辉这样的人不是他,不是楼昕,是我,是我......"
太后愣住,缓缓回过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范晓晨站直身体,松开拉着太后的手,"让展鹏辉这个样子的人是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会......"
"这到底怎么回事?"太后压抑着声音,一切真实脱离了自己想象,那原本勾勒得好好得一切不过海市蜃楼?那然后呢?谁该为这些负上责任,自己可以去怪谁?
谁可以让自己推卸责任,然后减少苦痛?
谁能?
范晓晨深深吸气,"四年前......当时在德国,我......我在马路中间......要被车撞到的时候,是展鹏辉推开了我,然后他被车撞到,伤势很重,最严重的是他脑袋里的血块......而至于......我为什么会站在马路中间,那是因为......是因为......"她咬了咬唇,咬牙切齿道:"我要自杀。"
"您要听吗?"范晓晨抬头看着太后,那多年前零碎的片断在自己眼前飞快掠过,模糊着黑白一片,溶成不清不楚的灰,"完整的版本,我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是展鹏辉救了我,您要听吗?"
太后望着她颤了颤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范晓晨眼神中的哀伤让她无法开口,那种无奈的绝望究竟由什么造成?
"您以为我们个个活的若无其事,没心没肺,不懂事不成熟,反抗叛逆......可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逐渐溃烂的是什么?你知道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的?你知道他有多难,心里有多苦?他咬着牙,一点点挨过来,不过希望有天能回来跟他重逢......"
"我一直以为,为人父母,不过就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幸福,可是这些都与名利权势毫无关系。真正的快乐是和平的心境,随遇而安的心态......为什么要让面子和身份阻碍他获的幸福的机会?"
"您是他最亲近的人,却成了他幸福最大的阻碍......"
"他现在真的是时日无多,他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不能开车,他怕自己随时会‘短路',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就会昏倒......会不会有人发现,能不能醒过来,您明白他那种恐惧吗?"
"他那么努力,也无非就是想在那天到来之前做尽可能多的事情,您知道......他挣扎多久才决定回头找他?可这才多久啊?一个月,两个月?他不想那么快放弃......"
"人都是这样的,难道冷的时候您就不会想往温暖的地方靠吗?他一个人过了那么久,也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照顾他......心烦的时候有人开解,下班回家有热饭热菜,工作疲劳有人宽慰......"
"这样难道很过分吗?他们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作奸犯科,他们就是爱上了彼此想一起生活,仅此而已。"
"他们妨碍了谁?影响了谁?我们为什么一直要打着‘爱'的名义去伤害?您却从来不问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阿姨,您就不能成全他们么......"
太后耳中"嗡嗡"作响,茫然得看着范晓晨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原来自己再拼命也不过拿错剧本,演错角色,走错场子。
笑话!
原来自己的努力不过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太后扶着额头,眼前一片黑暗。
□□□自□由□自□在□□□
太后醒来的时候坐在床边的是楼昕。
"小辉没事......"楼昕见她想坐起来,赶紧站起来扶她坐好,并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他......"太后脑中似乎有无数个小人在跳,锵锵着一片混乱。
楼昕想了想,迟疑道:"医生说,最好还是要动手术......"
"你早就知道了?"太后轻声问,视线飘向远处,一片空洞。
"嗯,"楼昕不想隐瞒,"我知道。"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楼昕笑了,"小辉......我喜欢他。"跟任何条件都毫无关系。
太后闭上眼睛,深深呼气,"我跟你们年青人,真的是有代沟了......"
在生命面前,大概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一提。我们活在世上,求的到底是什么?
名利权势还是平安快乐?
太后忽然疲倦无比,她说:"我想再睡一会。"
"好,"楼昕站起身,扶着太后躺下,设定好空调的温度,正准备离开忽然被太后叫住。
他转头,却见太后盯着天花板,半晌才喃喃道:"小辉......以后就拜托你了。"
楼昕定定看他,缓缓弯起嘴角,微微点头,"谢谢您。"

尾声
展鹏辉十分不满自己的光头形象。范晓晨还带了个相机一路狂拍,说是要记录下他的复原全过程。
"喂!你要拍也等我做完手术长出头发啊!"
"我们要还原最最真实的一面啊!"范晓晨一挑眉,笑得贼兮兮。
"你什么时候开始爱美了?"舒曼坐在一边削着苹果,"怎么以前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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