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工————梨花烟雨
梨花烟雨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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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被离别惹出眼泪,所以才不告而别,可是真的形单影只走在这只有自己一个人脚步声的街道上,想著尹鉴非的样子,他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泪水。远处的城门正在缓缓打开,当他走出城门,再回头望京城时,那里已经披上了黎明的微光。
"别了,尹鉴非,一定......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啊。"他轻轻的说,任春风吹去眼角的泪水,然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城门。
花圃山倒是一个有名的地方,云罗出城走了一段路,便渐渐的有人在路上了,他问了几个人,得知花圃山在西面,便啃了几口干粮往西面走,虽然那处庄子里的人不认识自己,但等尹鉴非醒来後,他一定会派灯笼过来的,到时只要在门外等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是的,他宁肯等上一段时间,也不愿去经历那痛断肝肠的离别场面。
只不过这通往花圃山的路还真是不太好走,一段官道过後,便都是山间小径,在一条岔路前,云罗停住了,他不知该往哪条路走,正想找个人问一问,便看到迎面过来一个老者,见了他呵呵笑道:"小哥儿迷路了吗?"
云罗不好意思的笑笑:"老伯,我想问一下,到花圃山该走哪条路。"他说完,那老头就高兴的道:"小哥儿也是到花圃山吗?正好,我也要去那里开地呢,走,我带你过去吧。"说完当先引路。
云罗跟著他走,就听他说些花圃山的名胜风景,其中也说到有一处王爷的宅子,是极大极广的,他便知道那就是尹鉴非所说的宅子了,心里不由雀跃不已,刚想让老头带他去那处宅子,却见他蓦然停下脚步,然後缓缓转过身来,表情淡漠的道:"云公子,太後就在前面相候,请跟老夫前去见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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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愕然停下脚步:"老......老伯,你......说什麽?"他问完了,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似的,面色一白,又自言自语道:"是太後麽?呵呵,她......竟然是不肯放过我的,没错,我早该想到,她的态度改变的这麽快。我以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却......还是错了。"
"云公子请吧,一直向前走。"老者冷笑一声,让开了道路,眼里却闪著寒光,显然是得到指令,如果云罗逃跑,便会立即格杀。不过没有给他下杀手的机会,云罗整了整衣襟,再抬起头,一脸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
前面的方向是一座高山,他也有些奇怪,太後想杀自己,根本用不著亲自过来送他上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而已,只要派出杀手,不到半刻锺就可以解决。
薄雾中渐渐出现了一群人。太後一袭素白的衣裳,俏生生站在那里,一脸的决绝神色却影响不了她的绝代风华。她身後有几个宫女和侍卫,见到云罗来,都迅速的退到两旁。
"哀家本来以为,事情不会这麽顺利的。"太後看著云罗,目光里竟然有一丝惋惜:"鉴非的性子我很清楚,她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不过他也舍不得这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所以他一定会答应哀家,可他也一定不会给哀家下手的机会。他会亲自送你去那处庄子,因此哀家在他喝的茶里,下了点高明的迷药,足够让他睡到日上三竿时的迷药,不过这药无迹可寻,等他醒来,也只会以为是昨夜太过荒唐,导致今日晚起,本来麽,离别在即,用尽了最後一分力气温存,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云罗微微一笑,连他都奇怪自己怎麽竟然能如此平静:"太後似乎不必跟我解释这些,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今天早上的熟睡是因为他已经下了杀我的决心。不过听你这麽一说,我觉得很温暖,在他中了迷药的时候,竟然还能为我醒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了。"
太後叹了口气:"没错,那孩子为了你,变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所以......哀家不希望你误会他,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误会而恨他,在黄泉路上也不安生。来世投个好人家,变作女孩儿,再不要牵扯进皇宫贵族中,平平淡淡的过一世吧。这一世,是哀家太自私,为了我的儿子,不得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要恨,你就恨哀家吧,你虽然相貌平平,可是不得不承认,或许你有你优秀的地方,只是哀家不能容你,後宫不能容你,锦绣国的列祖列宗不能容你。"她退後了一步,指著前方的悬崖:"哀家想过很多种办法,暗杀,逼你喝下鸩酒,可最终我还是忍不住选了这一条路,你跳下去吧,如果天不灭你,跳崖後还能不死,哀家就不会再追杀你,到一个没有人知道你的地方好好活下辈子吧。"
云罗冷笑一声:"我该感谢太後对我的仁慈吗?"他直直看进对方的眼睛,就连高高在上的太後,也不得不避开这种注视:"你当然不用感谢,这也不是仁慈,从此後,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当作你已经死了,对鉴非,我也会这样的告诉他,本来我想著你不认识庄子的路,最起码也会拉著灯笼陪你过来,没想到你竟不告而别。哀家这一生,诸多命债在身上,不过能够少添一条,还是少添一条的好。所以在这一点上,哀家应该感谢你。"她终於抬起头看著云罗:"你......这就去吧,鉴非不能亲自送你,就由哀家来替他。唉,造化弄人,如果你是个女孩儿,无论如何,哀家也会......"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
云罗看著前面高高的断崖,一颗心逐渐的往下沈著,他怎麽也没想到,他和尹鉴非之间没有告别的离别,竟然就是永诀。想起昨夜他那样紧紧的抱著自己,信誓旦旦的将相逢的日子一遍又一遍的提前著,他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我很後悔,"他拖著步子来到太後身边,悲愤的看著她:"我不应该和他不告而别。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对他的所谓关心,只会让他更加痛苦,除非尹鉴非根本不爱我,否则你一定会後悔今天的决定的。"
太後看著那个倔强的身影一步步走上前面的高崖,目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会这样吗?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有什麽伤痛是时间不能淡化的,她如此的确信。忽然看见云罗转过身来,他身上素色的衣襟在山风中飘荡,仿佛就要振衣而去,他冷冷的看著太後:"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对尹鉴非说过,虽然这是一个我们俩都知道的事实。我一直以为有的是机会,可没想到我再也不能亲口对他说了,所以就请你代我转告他吧。"
"什麽话"太後的心里一窒。
"告诉他,我爱他。"云罗轻声的,一字一字的说,他说得那麽小心,仿佛是怕惊醒了山间的鸟儿,又仿佛是对这一句话无比留恋。说完了,他转头看看四周,目中慢慢流下泪来:"别了,尹鉴非,再也......再也等不到你来接我了,再也......等不到了。"随著一声悠长的叹息,云罗纵身而下,不过是一瞬间,那个素色的人影便消失在太後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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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哀家不喜欢他,可是哀家却不得不佩服他,虽然是个残疾,没有什麽本事,但他到最後,也没失了男儿本色。"太後喃喃自语,目中竟也有泪光,她转过身来,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再不复片刻前的光彩照人:"轻盈,也许哀家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是不是?"她唤著自己的心腹宫女。
轻盈看著断崖的方向不说话,良久才开口道:"太後做的对错与否,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知道这一生,再也忘不了这个人,婢子也算是杀人无数的了,可是能够这样从容干脆却又难舍尘世情缘的人,婢子知道这一生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先前的那个老者上前,呵呵陪笑道:"太後与姑娘这是怎麽了?不过死了一个男宠而已,就算他......"不等说完就被太後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闭嘴,你们每一个人都给哀家记住,他......不是鉴非的男宠,而是鉴非的爱人。如果他是女儿身,完全够资格做他的皇後。"她又回身看了一眼悬崖的方向,摇摇头道:"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用呢?错也好对也好,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哀家不会後悔,不会後悔的。"她重新转过身来:"好了,摆驾回宫。"
尹鉴非醒来的时候,云罗已经不在身边,只有一缕泛著轻香的发,被整齐的放在枕边,他鞠起那绺头发,慢慢放在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什麽,有一股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疼,惹得他心慌意乱。
"不会分别很久的,云罗,我会很快的去接你,不会分开很久的,你要在庄子里乖乖等我,知道吗?"他在那发上吻了又吻,直到有人敲门,才珍惜的将那缕发揣在自己怀中,回过身来,原来是伺候梳洗的仆人,他心里一怔,旋即又想起来,云罗已经去花圃山的庄子了,今日不会替自己梳洗。
懒懒的下了床:"灯笼呢?让他过来见我。"他吩咐那个仆人,却听他恭敬回答道:"回王爷,灯笼姑娘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买些东西。"他说完尹鉴非就愣了:"什麽?他没有送云罗去花圃别院吗?"心里陡然往下沈,云罗,该不会是不辞而别了吧。
果然,那仆人奇怪的道:"没有啊,云公子想必是天不亮就出去了,我起来就没再看见他,等我去问问守门的老刘。"说完转身出房,尹鉴非在这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了半晌,连忙更换衣物,等那仆人回来,说云罗果然是四更天的时候叫了门出去,他心中就越发不托底,对那仆人道:"你去看看灯笼回来没有,给我备车,我要去花圃别院一趟。"是的,他必须要确定云罗到了那里,否则他自己一个人,就是找到了庄子,那些仆人们也不可能放他进去。
那仆人道:"可是王爷,太後一大早便让宫里的公公来宣旨,让你醒来後速去皇宫一趟,有要事相商,你若在这关头上为了云公子而抗旨,是不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尹鉴非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得不承认这话极有道理,那个老太婆心狠手辣,若看见他为了云罗弃正事於不顾,说不准就会违反诺言,对云罗下手。想到这里,沈吟了半晌,方对那仆人道:"好吧,你和王府的总管去别院一趟,看看云罗是否在那里,让别院的仆人们好生待他,若委屈了,日後我绝不饶恕,我现在就进宫去。"那仆人答应了,一边退出去。尹鉴非这里暗自思量,心道这个仆人虽然不太值得相信,不过那个总管倒是自己从义父处带来的人,足堪信任,由他去确定云罗的消息,是万无一失了。
待傍晚从皇宫回来,在半路上正遇见灯笼,尹鉴非生气道:"你一大早就出去,现在才回来,有什麽紧要东西买的,我本来要让你送云罗去花圃别院,结果他不告而别,你也没了影子,只好派别人过去,但愿他不要迷路走失才好。"
灯笼愕然道:"是吗?这事我一点不知,昨日是总管说府里的药材都不好,也没有会挑这些东西的人,於是我今日才上街去买药了,偏偏路上遇见几起不平事,我插手管了几桩,耽误到现在,连午饭也没吃上一口呢,不过云罗这事儿著急,不如我现在再去确认一趟吧。"
尹鉴非道:"不必了,我已经派尹富过去看了,他是我从义父处带过来的,对我没有二心,和你去是一样的。大英雄管了些闲事,想必累得狠了,总是要添饭的。"说完揉了揉眉头道:"唉,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了,我今日在老太婆那里,她足足召了一小队的名门千金,一个个故作端庄淑雅,看的我心烦死了,你不知道,她们身上的香气,足足能熏死方圆二里地的蚊子,你说这是什麽名媛千金,哪里有一点儿品味。"说完一边摇头一边进了府中,只见尹富已经回来,正在院子里等候,他面容一整,忙问云罗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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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富笑道:"回爷的话,已经探查清楚了,我去的时候,云罗就在大门外坐著呢,说是迷了好几条岔路,好容易儿走到那里的,现在都安排妥帖了,我让他住进悦心阁,安排了丫头仆妇伺候,只等爷什麽时候有吩咐,就接他回来。"
尹鉴非放下了心,兴冲冲点头道:"这就好,等去接他的那一天,我要亲自驾辆马车过去,让他风光无限。"说完了又问尹富道:"他没有什麽话要带给我吗?"
尹富笑道:"爷,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怎的就知道他有话捎来,没错,云罗说了,望爷专心自己的大计,别让太後失望,勿以他为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幕幕。"话音刚落,尹鉴非忽然疑惑的抬眼:"你说他说什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尹富一怔,旋即又笑开来道:"啊,不是,这後一句话是我根据云罗的意思添上的,可不就是这麽个理儿嘛。"
尹鉴非点点头:"恩,这还差不多,好了,你累了一天,也下去休息吧。"说完和灯笼一起离去,而他身後的尹富,冷汗早已出了一身,连忙逃也似的回到房中,自言自语道:"好险好险,我怎麽就忘了云罗不识字,没读过书的人,哪里知道什麽两情若是久长时啊。真是怪哉,你说他到底有哪一点好,就把爷给迷成了这个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不已。
"灯笼,刚才尹富说的话,细思量总觉有些儿怪异,恩,也许是我多心了,但事关云罗,马虎不得,你明日悄悄赶去花圃别院,再探看一番。"吃过饭後,尹鉴非思来想去,还是叫过灯笼,吩咐了她一番。要知道,自己常年不在京城,人心难测,谁知尹富会不会被太後给收买了呢?何况他今天说的话,总是有些奇怪。
"恩,我这心里也不托底,也许是我们多心,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灯笼也不无担忧的道:"爷,不若我今晚就去看看吧。"
"不用,山路陡峭难行,夜晚多出事故,何况你也说了,许是我们多心呢。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赶去花圃别院。"他说完躺下身子,灯笼连忙替他放下帐幔,悄悄出去,这里尹鉴非思量著云罗,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曾入睡。
第二日顶著两个黑眼圈入宫,陪著太後说话赏花,间或自然又有几个千金小姐来给太後请安,凑巧遇上,好容易熬到傍晚出了太後的宫殿,又迎面遇上自己的皇上弟弟,那皇上一见他,忙亲热迎上来,陪著笑脸好顿的热情招呼,倒把尹鉴非吓了一跳,暗道自己和他的兄弟感情什麽时候这麽好了,因也强笑著应付了几句,然後听他弟弟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最後终於奔到主题上来,悄声问他道:"皇兄不知何时才能即位?小弟急著将政务转交於你,然後让你和大臣们认识一下,再祭过祖宗太庙,昭高天下,你便可登上龙座,只是这些过程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皇兄要快著点儿才好啊。"
尹鉴非吓得连退两步,一脸戒备道:"皇上莫要这样叫,我还不是皇上呢,何况你这皇位,现在想来就似一块烫手山芋,不用别的,就是将来要娶的那些嫔妃皇後,就实在让人望而生畏......"一语未完,皇上已深有同感的一拍大腿道:"哥哥这话说得半点儿没错,那些莺莺燕燕,就知道忸怩作态,哪有阿离大叔纯朴可爱,没有半点心机......"不等说完,猛然想起这话可不能在尹鉴非面前说,又连忙改口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现在一心在阿离大叔身上,看谁都不入眼,其实那些女子都是名媛千金,自然有她们的好处,哥哥与我不同,当可以寻出来,到时为後为妃,让哥哥坐享齐人之福,岂不是好。"
尹鉴非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想想未来自己和云罗在一起的时候,不停有这个皇後那个贵妃过来打扰,甚至後宫中的女人百无聊赖之下,尽学会勾心斗角,玩弄阴谋了,一旦她们嫉恨云罗,那是个老实头儿,哪能斗的过这些女人呢?因想到这里,竟出了一身冷汗,顿时对那图谋了六年的皇位兴不起半分兴趣了,他长年在外,不受拘束,是想到就做,任性惯了的,因此对著皇上一抱拳,朗声道:"皇上,佛家有顿悟之说,哥哥刚才忽然间便顿悟了,这皇位还是你坐著合适,从此後哥哥在海上打击那杀人越货的盗匪,维护我国对外的贸易,保你稳坐天下,锦绣国河山大好,告辞了。"一边说著一边急急离开,剩下皇上张口结舌呆在那里,半晌方回过神来大声叫他,却哪里还看得到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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