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九凤篇--凤舞九天

第四十章 解忧患，暗潮汹涌
"嘭"的一声，奏折被狠狠地甩在了桌上，宣王紧跟着帝王步入内室，面色凝重的看着满脸怒气的慕容昭。此刚刚摔了奏折，面色阴沉的慕容昭却立刻眼神一变，似乎有些紧张。
宣王不明就里的凝眉，却在下一秒明白高贵的帝王面色的原因。
内室中一人拖着悠闲的步伐缓缓地步出，那人白皙的脸庞如同瓷器般精致，一双狭长却晶亮的凤眼带着嘲讽的笑意，微微弯着，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感到一种排斥，他一身青色长褂，足踏高靴，腰间紧系的带子衬托出高挑纤细的身材，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魁梧，薄而利的双唇微微抿着，尖削的下巴上淡淡的一层青印，眼窝下同样淡淡的黑影，似乎说着男人昨夜未曾尽眠，连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也带着淡淡的血丝。
慕容昭看着男人走近，随手从旁接过下人递来的披风，走到男人身旁，长臂一伸，便将那人的身子抱在了怀里，眼中的温柔同之前的严厉相差甚远，口中说道："怎么穿这么少出来，病还没好呢。"
略带责备的口气让男人微微笑出，揽好披风从慕容昭怀中踏出，看着宣王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宣王看着这名男子，那人精致的面容让他想起一位故人，只是他知道这名名为柳怀一的男子和那位故人纵使再相似，也不会相同。他细细的回想，柳怀一如同苍鹰，而他回忆的那人早已断了翼，失了心，不过是笼中的金丝雀。
他也向柳怀一微微点头，神色间不自觉地已经放松了很多。
距离柳怀一和慕容昭吞并赤璃，回到玄苍已经一月有余，在骤然重逢的时候，满满的答应了即使怎样的惩罚都不会退缩的柳怀一，终于在回京后尝到了恶果。对于同为男人的慕容昭却无法从柳怀一身上得到满足，因此借着这样的机会，柳怀一在床上整整十日不曾下来。他酸软的身子，疲累的神经，再加上早已步入一月的酷寒，让他狠狠地生了场病。原有的瓜子脸如今更加尖细，眉目更加清晰，那淡笑得面容间隐隐透露出一种病态的柔弱之美，可是眼神中的冷凝却更加深重。
虽然是自己应承的话，可是如今才知道付出的代价如何，这让他心底的郁闷无法消除，生病带给他成为弱者的感觉更加让他倍感压抑。那深藏在骨子里的骚乱似乎开始作祟，这也就是常人所说的惹事生非的本性吧。
走到桌旁，他抽出被慕容昭扔掉的奏折，眼前顿时一亮，好像星星一样。
"打仗么？"
对于他兴致勃勃地样子，宣王皱起了眉头，慕容昭却是冷冷一哼。
随后，柳怀一也是眼神一冷，将奏折狠狠地扔在桌子上，回过头，那双满是讽刺的大眼冷冷的对上了慕容昭，一言不发的沉默让宣王感到慌乱，即使在政界上有很大的成就，可是面对柳怀一，认识三年，他仍然无法看懂对方的想法。
狠狠地白了对方一眼，柳怀一说道："攻人不如攻心，慕容庭倒是挺会打算的。"
慕容昭皱眉，坐到桌旁。柳怀一说的他明白，回朝后，他就发现慕容庭和韩铭睿之间暗藏玄机，两人借着离境，莫空的事情，提议出征攻打莫氏天下笑君，可是对于如今震荡不安的玄苍，慕容昭心知肚明，那两人所打得主意。只是韩家和迎王重兵在手，如何能不忌惮呢？这两人在朝上对自己苦苦相逼，自己明知是个阴谋，却进退两难。
他看着柳怀一，皱眉问道："你认为如何呢？"
"不如何，就算打也可，这仗是迟早要打的。"柳怀一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却让慕容昭眉头皱的更紧，他还来不及劝阻，柳怀一却已经明白对方的顾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参与的。"他眼睛微微一转，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你最好不要掺合进来，否则难保他们不会像在赤璃那般算计你。"慕容昭厉言恐吓，柳怀一只是微微一笑。他回过头看向宣王，说道："我听说韩家的两兄弟都来了？"
"是，韩铭睿为长子，这次也主张出战。"
柳怀一低垂下眼帘，想了想，道："那他的弟弟呢？"他偏过头，靠在桌子上，低头看着慕容昭说道："我记得他......"在慕容昭继位的时候他曾经见到那个男人，长相俊美，看起来满老实忠厚的，自己和他说过话么？那人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会微微泛红，大概是因为不惯和陌生人说话吧。他记得那个男人叫做韩铭昔，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被亲哥哥大义灭亲，那人的眼睛湿湿的，可是对自己的哥哥却很尊重。
想起那个无情的哥哥再看着弟弟的眼神那样的温柔，柳怀一知道所有的人都有弱点，而自己找的就是别人无法放弃的弱点。
他想着，冷冷一笑，看着慕容昭道："对付韩家，并不是没有办法。至于慕容庭......"
那个在自己面前杀了慕容吟的男人，他仍旧记得慕容吟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甘心，所以不肯闭眼，那样狠狠盯着慕容庭，究竟什么样的仇恨，怎样的纠葛才能让慕容吟如此的恨对方，不敢相信的表情只能说明对方背叛了他。
柳怀一想着那个看不出心思的男人，沉下了脸。
慕容昭"啧"的一声站起身，道："别再想了，如今还是静观其变吧。"
柳怀一听了，却丝毫未动，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咬住了下唇。

手中抱起已经一岁多的婴孩，柳怀一听着那软软的声音叫着自己"爹爹"，纵使对方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此时他也可以体会到为人父亲的感动，他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轻轻的摇着，脸上没有了平常的刻薄，温柔的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表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被深深的吸引。
至少玄盈是这样认为的。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柳怀一，直到对方发现自己，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换上了如同孩童般天真的眼神。
他跑到柳怀一身旁，一同逗弄着柳长思。看着那与慕容浅极为相似的五官，却没有了那人的阴沉，玄盈感叹着生命的神奇。
他转过头看着柳怀一，这是他从赤璃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柳怀一，仿佛过了很久一般，他低低的说道："谢谢你......"
柳怀一有些讶异的抬头，随后了然的一笑，咋舌道："我不过是借用你，夺得了赤璃罢了。"如此说着，可是玄盈仍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自己早已不是孩子，如今已经快年满十八了，可是对柳怀一他仍旧保持着如同孩子一般的天真。他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柳怀一放任自己留在身旁的原因吧。
柳怀一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允许身边围绕很多的人。但是前提是身边地人必须维持他特有的身份，就好像慕容昭的身份是爱人，那么慕容申大概可以算是个守护者，慕容天作为哥哥，而自己的存在就好像是柳怀一自己一样，不过自己的后半生由柳怀一来谱写，他不过是柳怀一为自己找到的另一种寄托生命的方式。
正因为明白这样的关系，他对柳怀一的爱慕只可以放在心底，而自己只需要按照柳怀一的安排成长就好，在他身边如同它的手臂，影子一般。
柳怀一歪着头看着玄盈，忽然笑道："跟着两位老师，还好么？"
"嗯......"微微低垂着头，表现出如同孩子般的乖巧，是玄盈和柳怀一之间的相处模式。
"赤璃......怎样了呢？"有些无措的抬起头，对柳怀一完全的信任让对方心情大好。
"灭了。"柳怀一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对着柳长思作了个鬼脸，笑道："灭的连毛都不剩了。"随后他又微微嘟起了嘴，对着柳长思大大的笑脸，说道："可惜只得到了一半。都是莫空的错。"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柳长思的鼻头，引得对方一阵大笑，柳怀一抬起头，看向天空，镇定的说道："这次倒是个机会去看看莫家的天下，"他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转过头看着玄盈笑道："你说，如果笑君灭了，那莫璃煌还有什么作为靠山呢？"
釜底抽薪，断绝掉莫家的江山，莫空还可以做什么呢？
柳怀一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已经开始算计起来，玄盈静静的坐在一旁，伸手接过柳长思，不再打扰他。只是眼睛的目光牢牢地停留在柳怀一的脸上，不肯离去。
站在院墙外，本来打算进来的慕容阳被眼前的景色深深的震撼，不是为了柳怀一，而是为了玄盈脸上那明显的爱慕之色，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却又有着无法得到的遗憾表情，那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为珍贵的珍宝却无法碰触的无奈凄凉，让慕容阳说不出话来。
如同自己一样，对柳怀一有着说不出的感情，那好似自己母亲一样温柔的人，即使直到别人所说的那些关于那人的事情，可是没有亲身经历，他无法将这样一个温柔的男人同那种奸险的小人联系在一起。
感到自己的渺小，甚至连陪在对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的慕容阳，除了奋发的学习再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明白自己抱有怎样的感情，但是此时此刻，却对玄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可以解释为同病相怜的感情，这让他将目光流连在玄盈的身上，进而想象着自己是此时此刻陪在柳怀一身旁的玄盈，将自己同身同心的带入了对方的角色，接近着脑海中刻画的人影。

第四十章 解忧患，暗潮汹涌
坐在酒楼的顶间，柳怀一对于韩铭昔愿意接受单独来见自己的邀请而感到满意，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脸上的表情称之为玩味。
坐在对面的韩铭昔感到一阵的不自在，脸再一次红了起来。
他始终记得在慕容昭的登基大典上，柳怀一一身明袍加身，说不出的富贵与庄严，站在帝王身旁，两人俨然一幅最为唯美的画卷。那时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待两人的呢？
似乎刚刚死去的父亲已经不再脑海里了，对于那时被对方深深吸引，而无法思考的自己，韩铭昔深深的鄙夷着。可是离开之后，他却不止一次的想起柳怀一，那人的笑让自己感到世界的渺小，同时也让他感到了生命的意义。
是否守护那样的微笑便是自己的使命呢？
无论是对玄苍的忠心，还是对柳怀一出于心底爱慕，韩铭昔对于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人生目标，没有感到迷茫，所以当他收到柳怀一的邀请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而且按照对方所说的那样，背着自己的哥哥。
他对于自己如此大胆的行为感到一阵羞耻，可是看到柳怀一的同时却又无法克制的感到兴奋，这种如同背德一样的行为让他战栗不已。
坐在对方对面，连桌上的茶杯都无法拿好，他按住桌子下颤抖不已的双手，只希望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红着脸，看着柳怀一，还没有说话，对方已经开口道："少公子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来见我的事情吧。"
"这个自然。"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说出口便觉得后悔，回答的太快，对方会不会反而不相信呢？带着这样的心情，韩铭昔紧张的看向柳怀一。
对于这样单纯的人，柳怀一淡淡的笑了，他侧着头看着对方，道："我也是独自出来的，没人知道的。"好像安抚对方的行为一样，柳怀一说着"不用担心"，便静静的笑了。
这样的说辞，好像幽会一样的感觉，在一次让韩铭昔感到一阵火烧，他红了的脸更加闷热。柳怀一看着对方，心底一阵好笑，单纯到如此地步的男人似乎已经很少见了。连平日里的说话都会脸红，柳怀一觉得对方的表情很可爱。
"我知道公子知识渊博，对于天下事也有着自己的看法，只是......"看到韩铭昔对自己的话又一次红了脸，柳怀一体贴的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不知道公子如何看待如今天下的局势。"韩铭昔愣了愣，从来自己的兄长都不合自己说天下事，虽然自己读书甚多，也有看法，可是每当自己谈起的时候，哥哥都会很巧妙的将话题引开，而不善言辞的自己也无法继续下去，如今听到柳怀一这样问自己，虽然知道对方比起自己，更加明白天下局势，可是他还是因为有人欣赏自己而感到兴奋。
"玄苍能有今日，苍王可以说功不可没。"说起天下局势，韩铭昔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开始变得滔滔不绝，他看着柳怀一，没有了开始的羞态，说道："虽然玄苍此时比起当初，地界扩大，可是......"他面带犹豫的看了眼柳怀一，在对方含笑的鼓励下，他继续说道："如今内忧未安，如何攘外呢？"
柳怀一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暗淡，韩铭昔似乎等待着他的答复，他变得有些冷漠，开口道："说下去。"
"如今表面看起来，玄苍国力很强，但是迎王懦弱，让他手握重兵，实为不智。更何况，当初慕容庭屯兵在外，在陛下和大殿下争位之时，如果慕容庭出兵，陛下恐怕没有胜算，可是那个时候他却可以支持陛下，恐怕也不是真心，我想他一定有着什么把柄在陛下手里，才不得不为，可是如今他既然主张攘外，必然会有所图，有所动静也是在所难免，如果此时豁然出战的话，恐怕会中了慕容庭的圈套。"
"离渊之外便是苍良，如果慕容庭趁着我们攻打笑君的时候，挥兵入京，恐怕到那个时候，怀王的军队离京太原，而赶之不及，而我等的军队却要和笑君对抗，恐怕也是分身乏术，再加上离境此时是莫皇后掌权，若是她们插上一脚，恐怕京内境外都要失机。再说如果慕容庭狼子野心，联合苍良，恐怕玄苍危矣。"
"哦......有这么严重么？"柳怀一斜斜的靠在椅子上，话语虽然轻松，可是面上却已经没有了表情，沉静如水。
"迎王的妻子便是苍良现任国君的姑姑，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公子可知道公子的兄长也主张出战么？"柳怀一淡淡的笑着问道。
果不其然，韩铭昔的脸色变得有些诧异，然后喃喃自语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韩公子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光是玄苍自己的问题就有这么一大堆，不知道如果此时远在南方的大国炎凤有所动静的话，恐怕玄苍更加难保了。"
"哥哥他......"韩铭昔想要辩解的话没有说出口，他便低下了头，看着桌面仔细琢磨，片刻，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柳怀一，说道："苍王殿下是认为我兄长同慕容庭有所瓜葛？"说起自己兄长的时候，眼前的男子似乎变得强硬了很多，那眼中有着执著。柳怀一知道自己如果说是，对方一定会要到确切的证据。面对这样执著的人，柳怀一淡淡的笑，他坐直身子，喝了口面前的茶，才说道："大公子的考量，怀一不明白，所以才像向公子询问，本来应该我登门造访，直接询问大公子，可是又怕大公子多心，多生事端，所以便想先向公子打听清楚，再作打算。"
韩铭昔因为对方的信任感到一阵羞愧，自己竟然怀疑对方的用意。为此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随后便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哥哥此举的用意，但是我想哥哥一定不会和慕容庭有什么瓜葛的。"
对对方如此肯定的说辞，柳怀一眯了一下眼睛，将凌厉的眼神藏在长长睫毛后面，他抬起眼睛，看着韩铭昔说道："那么，不知道大公子意欲如何呢？"
"这......"韩铭昔说不出来，他的哥哥在他的心中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连他大义灭亲的时候，自己都可以明白对方的用意，可是此时面对柳怀一的疑问，他感到一丝茫然，究竟哥哥在想什么，第一次他产生了怀疑，因为对方是柳怀一。
为此他感到一阵可耻，于是他皱起了眉头，看着柳怀一，那隐隐责备的目光让柳怀一一阵不爽，刚要冷笑已对，对方已经开口说道："我想哥哥是在敷衍慕容庭。"
"哦？"柳怀一故意拖长的尾音，说明了他现在的不满，这样的语气让韩铭昔感到一阵冰冷，对方无形的压力让他感到害怕，可是对于对方如此强大的气息又感到一阵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