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我是什麽样子的，是不是相信著爱情是永恒，想著只要有爱就能战胜一切，任性的我也会认真的考虑结婚生子，还想负起责任。
虽然想起来未免可笑，但是当时对我来说，那一切一定都是可以预见的幸福、爱、希望和光明。

第六章
手腕上的积家表已经指上十二点，我关上快玩到第十关的连连看，推开笔记本电脑，站起身走到门口，悄悄拉开门，左右看了一眼。
走廊里静悄悄的，背後屋内的灯光漏出来，照亮脚边铺著地毯的地板，轻轻关上房门，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扶著墙向前走著，拖鞋陷在地毯里，听不到一丝声音。
认真的计算著脚步，白天就已经悄悄试了多次，只要走三十二步就能停在他房间门口，慢慢移动到对面，手在墙上摸来摸去，试到不同於墙的木质构造，摸到门把，轻轻一拧，门就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眼睛在黑夜中久了，竟也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默默的扫了室内一眼，想著白天曾偷偷看过的他房间的格局。
墙纸是清爽的黄色，靠左边墙的是一组白色的柜子，柜子前是木质的白色小方桌，桌子两旁是两把红色和黄色的小墩椅，椅子後是一排长条状的颜色绚丽的沙发凳，再过去就是他休息的地方，最下面是单人童床，其上是一个整体托架式平台，上面摆满了玩具布偶......我想一定是大哥替他买的。
没走两步，脚下就被拌得一踉跄，脚底软软的好象踩到了什麽靠垫之类的东西。我吓出一身冷汗，等了一会，越发小心的向窗前的单人床移动。
半蹲在床前，近得几乎可以听到他轻缓的呼吸，不敢开灯，我慢慢拉开窗帘，皎洁的月光温柔的洒下清雅的光，轻柔的让人几乎感受不到。
和白天不同，月光下的男孩美丽可爱的就像森林里的精灵，漆黑的发间洒满了银色月光。
"小麒。"
我轻轻叫出他的名字，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是我的孩子！
心情也像是被浸在宛如牛奶般香醇的月光里，有什麽感情从心底慢慢发酵，迫不及待的发芽，钻出尘封的心的硬土，开出小小的名字叫"亲情"的花。
"对不起。"
忘记了你。
对不起，对你不管不问。
对不起，大人的问题却迁怒你。
对不起，没有好好爱你，被讨厌也是应该的。
"爸爸会改，所以不要再讨厌我，好不好。"
我犹豫许久，终於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著他又细又软的发。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麽有罪恶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还妒忌大哥对他好，连大哥都会关心他爱护他，为什麽我却狠下心对他不管不问？
我有很多事需要学习，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也许是一个好父亲。
"我那麽笨拙，所以要给我时间。"
白天的时候，我不敢再出现在小麒面前，就是怕见到他或冷漠或不屑或讨厌的神情。只敢夜里偷偷的跑来和他约定，再重新作一家人！
我缩回手，再次深深的看了看小麒宛若天使般的小脸，扭身就要起来时，突然发现门大开，门前一个深重的黑影！
我惊恐喘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再细看时才发现，黑影是大哥！
"你，你怎麽突然出现吓人！"好像恐怖片一样，我很胆小好不好！
等话说出口，才察觉我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太响亮太刺耳，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头看了床上的小麒一眼，见他没有惊醒的还在沈醉，才放下心来。
见大哥似乎要说什麽，我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悄悄起身，向门外走去。
把门关上，走廊又是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想问大哥，你为什麽也睡不著，为什麽也会到小麒的门外，是跟著我来，还是凑巧？
想知道的事情那麽多，一时反而很难开口。
"以前，小麒的房间并不是这里。"大哥突然开口，放低了声音还是很清晰，就像凑在耳边低语一样，热热的气息抚过脸颊，掠起几缕发丝。
他扯起我的手走回路，低声说道："你住在家里的时候，说讨厌见到他，爸妈也由著你，小麒就一直住在下人房，让奶妈带著。
我当时说话没有份量，加上住校，有心无力不知道怎麽才好，只能每次回家的时候给他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那时候也不懂，娃娃布偶买了好多，忘记他是男孩子，应该更喜欢车子手枪之类的玩具才对。
小时候的小麒可爱听话的让人心疼，只要对他好一点，他就开心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看他那麽懂事的样子，我甚至想，要是他是我的孩子多好。
後来你嫌呆在家里玩乐的话束手束脚，便搬到外面去住，我也毕业了，回到家里，於是便自作主张让小麒住在那里。
爸妈经常不在家，这间屋子许多时候只有我们叔侄两人，有时真是太过冷清。
小麒已经十一岁，已经不是以前不知道反抗的小娃娃，他对抗表示他还是在乎，要是他对你冷淡，你才需要哭。"
大哥停下脚步，淡淡的香味飘来，他贴近我，夜是保护色，所以我可以直视他，而不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他的眼瞳象是黑夜中清澈反光的泉水，闪著粼粼水波，虽然看不清大哥神情，但是却没有现在这一刻觉得大哥真的很美丽，美丽的让人不知不觉沈溺下去。
初次听到有哥哥这个亲人时，因为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我，我还埋怨他没有兄弟之情，然後从翠柏那里听到哥哥的名字。
在外人眼中，他明显对我很好，不时替我收拾烂摊子，我听了心里还不以为然，也许他只是沽名钓誉，做给外人看的，或者怕丢了顾家的颜面不得不帮我。
直到在医院里第一次看到大哥，那麽精致的人，本身也应该是冷淡冷漠的吧，他又怎麽会在乎我，直到他打我的那一巴掌，打醒了我，也让我骤然明白，他是真的担心我，即使真的恨铁不成钢，他还是放不下我为我著想。
其实我的内心恐慌又怀疑，我以往对大哥的态度，无论他怎麽对待我都不过分，即使他口口声声说为了父母才不得不管我死活，但是我不认为真正被逼著帮我的人，会亲自来医院看我，脑子里不是没有想过有钱人家兄弟相残的悲剧，但是想相信的同样也是血缘。

直到回到家才稍稍有些安心，但是现在想的却是不要相信血缘，直接相信大哥的良心比较好。
不止一次庆幸大哥没有遗弃我不理我，知道我失忆，虽然也会抱怨，却只要有空就呆在家里，好像知道我恐慌著陌生的领地，让我安心一样。
还有小麒的事情，爸妈有能力改变却视而不见，我更是恶意遗弃，只有大哥会默默关心著他，像是真正的父亲。
从这里就看出大哥超有责任感，无论对可怜的小麒还是不争气的我！
那我是不是应该放心了，有这样一个好哥哥。
我突然想知道大哥小时候是什麽样子，一定是坚强又倔强的小孩吧，被父母无视，弟弟欺负，却还变得这麽厉害，一定比别人多了百倍的努力，虽然曾被我那麽对待，知道我被欺骗了，还是担心我，为我愤怒。
突然之间，心就疼了起来。
哥哥那麽优秀，普通的父母，一定会依他为荣，而作为弟弟的我，只要崇拜他就行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哥哥一定会很幸福。
真想回到小时候，我不要那麽别扭，见到哥哥时，冲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欢迎他回家来，幸福有时不是独占，而是分享。
"好好努力，争取不要再让小麒讨厌哦。"大哥笑著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是哄小孩一样。
是夜色的魔力吗，让大哥这麽温柔。真希望时间不要过去，一直这样静静流淌著。
现在的我在他眼中是什麽样的，失去记忆变成白纸的我，是不是也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也许他很期待家人的，看他对待家人的态度就知道，我可不可以想象他小时候也一直希望能见到弟弟，然後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疼他宠他，兄友弟恭。
怜惜、後悔、惆怅、心痛、心中五味杂全，我终於忍不住紧紧的抱住他，头埋在他颈窝，想说些什麽，却只会叫："哥哥哥哥。"对不起，我好像只会不停的说对不起，真是无用。
大哥的身子猛然僵直，随即放松下来，很温柔的拍著我的背，我以前是白痴还是蠢货，为什会推开这麽温柔的哥哥，想依赖他，想对他好，情意满满的堆积在心里，却无法宣泄。
我不好意思的推开大哥，为刚才的情绪外露而害羞，大哥依旧沈稳，拍了拍我的肩道："好好休息。"
他回到自己房间，而我还呆在原地，身上沾染上他身上的沐浴清香。

快到六月天，黄昏的时候天气还是很闷热，我这几天都呆在家里，很悠闲的逛来逛去，摆弄下花草，周警官打来两次电话，问我恢复记忆没有，还有如果我查觉到不对的地方给他电话。
我诺诺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大哥已经告诉我了，警察问话的时候一定要律师到场，比起周警官，我当然听大哥话了。
家里的院子除了花架石板道外，还有非常平整的草坪，闲的时候我就拿著水管喷水，水流被风吹成雾状，扑到身上凉丝丝的。
虽然花匠小杰说过花草在太阳没有下山之前都不宜浇水，但是什麽都不做的等待的话，很寂寞。
耳尖的听到大铁门打开的声音，我把水管一扔，朝门外跑去，黑色的房车缓缓行驶进来，我凑上去打招呼道："大哥，小麒，你们都回来了呀。"
车子停下，顾春寿打开车门弯身走出来，工作时的大哥，头上抹著厚厚的发油，发丝全都往後梳的一丝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戴著不到二百度，装饰大过实用的金丝边眼镜。
大热的天还穿著西服套装，衬衣的扣子扣到颈部，打著俗气的红色领带，夹著金钛领夹，脚上是小牛皮的黑色皮鞋。
大哥努力打扮的像个商场精英，把美貌掩去大半。
我接过大哥手中的公文包很自然的说道："哥，辛苦了。我让张妈熬了绿豆汤，放在冰箱里冰著呢。"转身要帮小麒拿书包时，他却"哼"的一声，自顾自的向前跑。
我追上去叫道："小麒，干嘛不和爸爸打声招呼，爸爸做了小蛋糕哦，也放在冰箱里，连张妈都说是极品美味呢。"
"我才不要是你做得东西，假好心！"小麒扭头吼了一声冲到屋里。
我喂喂喂大叫："什麽叫假好心啊，我是真心的好不好，你吃一口又不会怎麽样！"
"吃你做的东西嘴－会－烂－掉－掉－掉－掉－"小麒躲在屋里还给我制造回音，我满脸黑线，也叫道："你，你真是不可爱耶！"
"好啦，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了。"大哥走上来拍拍我的肩安慰道。
"就是啊，他那个小孩子也太爱计较了吧，我都主动示好了啊！"我愤愤不平。
大哥敲了敲我的头说："我说的是你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计较！让让他又不会怎样，而且你没有觉得他是在和你撒娇吗？"
根本没有觉得好不好。
正常的我只能正常的接收到他发出的拒绝信息。
"对了。"大哥一手解著西装，一手推著我向前走道："你真的做了蛋糕了吗？真不敢相信，你一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糖和盐都会弄混的人，不会只是打个鸡蛋蒸成膏状糊弄下小朋友吧。"
"哼哼，你太小看我！"我鼻子翘翘的拽起来。"我会让你知道什麽叫天才！"

跑到厨房，我献宝的单手把自己做得两个小蛋糕端了出来，大哥把衣服随手搭在沙发背上，转身看到我手上的蛋糕，"哇"的叫了一声道："怎麽黑糊糊的，烤焦了？"
手艺被侮辱的我叫道："是巧克力蛋糕巧克力蛋糕啦！"
"怎麽上面还白蒙蒙的。"大哥好奇的用手指点了点，我几乎要跳脚了："是糖霜糖霜啊！"
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我切下一块递给大哥道："你尝尝我做得怎麽样？"
大哥却避之不及的往後靠，说道："我不吃甜食。"
"我知道啊，这就是为不喜欢吃甜食的男士准备的蛋糕，我特别为你和小麒做的。只使用少量的可可粉来溶解奶油，还有一点点肉桂粉这种香料，非常成熟的香味呢，你闻闻看很诱人对不对，吃一口，吃一口好不好。"
我把蛋糕捧到他脸前，讨好的笑。
他叹口气放弃般的接过，说道："你说什麽我全都不懂啦，只要尝尝就行了吧。"
"是哦。"我双眼满怀希望的盯著他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盘子中的蛋糕，再次叹了口气用叉子猛插下去然後张大嘴一口就吞下。
"呃。"我被吓到的张大嘴，然後沮丧的闭嘴。
再不喜欢也不要用那麽讨厌的表情吃东西好不好，我会很没有成就感啊！
大哥腮帮子鼓鼓的，皱著眉头吞咽著蛋糕，吃完後，他摸了摸脖子说道："有没有水，好噎。"
我垂头丧气的从厨房里又端了一杯咖啡给他，他喝了一口，很权威的点点头道："咖啡泡得不错，很香。"
我软软的躺进单人沙发里，没好气的斜看他一眼道："咖啡是张妈泡的，你对她说去。"
"哦。"大哥没有再说什麽，低头喝著咖啡，我支著腮歪头看著茶几上的蛋糕，心想只有张妈说好吃，干脆我拿走和张妈一起吃掉好了！
"在想什麽呢？"话语清晰的就在耳边，我扭过头，大哥蹲在我身边，他什麽时候移过来的，我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手肘压在沙发扶手上，脸凑上来很感兴趣的看著我。
"啊？"
"蛋糕做了很久吗？单手做很麻烦吧。"他微笑，嘴角挂了一小块蛋糕屑，我偏不告诉他！
"没多久，就是材料要现买。有翠柏帮我，开始做坏了几个，我拿去做冻蛋糕了，那个很甜，所以就没有拿出来。"
"好像满辛苦呢。"大哥像是了解其中辛苦一样点头。"说起来那个巧克力蛋糕，香味还满赞的。"
"是肉桂粉啦，一点点就很香了，很好闻对不对。"我兴奋的又坐直身子说道："巧克力蛋糕旁边是抹茶芝士蛋糕，绿色的看起来是不是很清爽，也很好吃哦，一点都不甜腻。"
"......"大哥施舍的看了一眼，道："我怎麽看起来像绿豆糕......"
"才，才不是呢！"我握拳大叫。"芝士蛋糕好吃一万倍！你尝尝就知道了！"
"啊......"大哥的眼神飘来飘去说道："今天的晚饭不知道是什麽呢，昨天吃的芙蓉番茄不错，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做？"
"......"我失望的又躺回沙发，反过身不理大哥。
"啊，不会是生气了吧。"大哥在我背上戳戳，我哼哼两声，身子横著挂到沙发的另一边扶手上。
"嘻嘻，别生气了，其实巧克力蛋糕很好吃啊，有点苦苦的，但是吃到嘴里很滑爽，最要紧的是香味很赞呢。"
我挂在扶手上扭过头用眼白看他，不相信的问："真的？不骗我？"
"......当然啦，小麒一定会喜欢吃的，我们拿给他吃好不好？"耿耿於怀刚才大哥停顿的那一秒，虽然对他的提议很是动心，但，我还是很怀疑的问："为什麽我总觉得你在忍笑？"
"你眼睛看错了。"大哥不动声色。
"......"也许真是我多心了。
"那拿给小麒吃？"我再次坐直身子指著茶几上的两只小蛋糕确定道。
大哥鼓励的点点头。
他嘴角的蛋糕碎屑怎麽看怎麽碍眼，我忍不住靠近他，手指转向，低下头，抹去他嘴角碎屑。
手指轻轻蹭过，大哥的脸肌肤细滑，而嘴唇软软的象是甜蜜的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