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向随然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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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大包小包,一路晃晃悠悠回家,王海松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背影。
挺拔,结实,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可究竟是哪里,王海松却说不清楚,那不过是一种感觉,摸不着,看不见的一种意识。

那条长长的上坡花了俩人不少时间,王海松一路走一路看,看天上的云。
虽然已经五点多,可是一点天黑的迹象都没有,天亮得好像下午正点。只是,不知道为何,王海松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越是往家的方向,感觉就越强烈,心里浮着虚着,难受。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等他看到家门口站着的人,他终于知道自己心慌的原因。

那人背着光,王海松走在前面,仰着头看他,那人也看着他,只是面目一脸模糊。待到站在门口,王海松整个人啥了。
原本的各种现象一下子不见了,心里安静的什么也听不到,直到被何勰拉进屋里,他看那人放下身上背着的登山包,穿了一件水灰色的运动T恤,黑色长裤上几条灰扑扑的痕迹,原本黑白相间的球鞋现在却几乎全部成了黑色。王海松看着那人脸庞,微微皱起了眉......
"海松......"他唤......
王海松丢下手里的东西,直往自己房间奔去,"砰"一声,紧紧关上房门。
毛毯盖住眼睛,睡一下就好,睡一下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海松觉得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也不行,眼皮厚重得好像缝上了似的,只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耳边徘徊......
喃喃细语,噪杂声响,王海松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就那么一丝,可是在墨沉的黑暗里特别扎眼,他迈动步子,一点一点往那个光亮挪去,他已经无法思考判断,亮光之后会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失望......是温暖还是伤害......
他眼里只看到那唯一的光明,心里唯一念头,就是向他靠近......
慢慢接近了,各种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多......
眼前也越来越明亮,甚至能看到许多人影在眼前晃动......
越来越走进中心,王海松渐渐看清,这是一个酒店大厅,有人正在举行婚礼,新郎新娘站在前面的舞台上,一旁的司仪在说着什么,全场气氛沸腾,彩带,泡沫,满天乱飞,不少都沾到了王海松头发上衣服上,可是他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站在一旁死死盯着小舞台上的人看......
那么熟悉的的人,眉眼,轮廓,身形......
"宋斌......"王海松忽然大喊一声,想冲上前去,可是却被人死死拉住,王海松转头看去,那人的眉目却是模糊,是的,全场的人面孔都是模糊,只有那个人,那个每天在心里描绘的人是清晰的,可是他现在却站在那,举着酒杯要和面对面站着的人喝交杯酒,司仪还在一旁说"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话。
"宋斌......你看看我,我是海松啊......你不要结婚......"王海松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什么刮过,生生的痛,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奋力扯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宋斌,我不要你结婚啊......你不是让我想的吗......那我不想啊,一点也不想......"
"宋斌......"王海松"腾"得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摸了把额头,一手冷汗。
摸上心脏位置,为什么不过是梦境,可心痛的感觉却如此清晰?
王海松大口呼吸,渐渐理顺情绪,慢慢躺了下去,忽然一个激灵,他翻身起床,打开房门,那熟悉的烟草味立即扑来,王海松眨了眨眼,慢慢走向客厅,黑暗中,一点火星明暗闪烁,他慢慢走过去,那个人在沙发上坐着,见到王海松好像一点也不吃惊,继续抽着手里的烟,王海松在他面前蹲下,然后坐在了地上,双手搭上他膝盖,脸颊贴在他大腿,"宋斌......我好想你......"

第 8 章

王海松醒来,太阳已经老高,光灿灿的照耀着整个房间,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是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
还没来得及好好观察身边的人,那人的就醒了,深潭一般的眼里沉淀着让人看不懂的什么,他说:"早。"
王海松看着他,努力压制脸颊高温,掀了掀嘴唇,吐出一个字:"早。"他记得自己昨晚上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看样子......是他把自己抱回了房间,还睡了他的床。
宋斌就那么看着他,一眼不眨,伸出手,慢慢抚上王海松脸颊,眉毛,鼻梁,脸颊,嘴唇......
"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疼,声声敲在王海松心头。
王海松感受着那人指尖传来的温热,眼眶酸涩得疼,心里想,不就是被你害得,罪魁祸首倒还在这里倒打一耙。
"海松......"
"嗯......"
宋斌笑了,晒得黝黑的皮肤衬着笑脸,熟悉却又陌生,王海松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总是喜欢冷冷的笑,而现在......眼神和嘴角多了些什么......是温暖还是深情?
"宋斌......"王海松觉得到自己有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他很想问,你不走了吧,你还喜欢我吗,你这两年去哪了,遇上了什么是什么人,是怎么过的,你要回家吗,你爸妈跟你和好了吗,他们会接受我吗......
一串串的字符在王海松脑袋里横冲直撞,搅得他只能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今天要上班吗?"
王海松一惊,跳起来一看已经八点多,他今天是正常班,九点到下午六点。
宋斌坐在床上,看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嘴里还一直喃喃自语,"迟到了迟到了......"宋斌却忽然觉得这两年好像不存在,他们一直没有分开过,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眼前的这个人还会睡眼惺忪的坐在餐桌旁,端起他的碗就吃;打球的时候会很赖皮的扯自己的衣服;家里坐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厚厚脸皮跟着他回父母家蹭吃蹭喝;刮风下雨就会打电话故作闲聊,其实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空去接他上下班......
每次去超市总是很顺手拎一袋"KISSES"放在车里,只为某个人喜欢吃;还要防着他拿那些泡面薯片的垃圾食品。
"你......不会走吧......"王海松已经冲到门口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房间,那个人还是那样的姿势坐在床上,只是好像在想什么......高兴的事......
"我不会走。"宋斌看着突然跑回来的某人,指指墙上的钟,"迟到了......"
"我六点下班,等我......"尾音消失在门外,宋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从今往后,我等你。

邱东南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跟王海松有接触了。
因为他认真了。
听他说了"无可取代"之后的那些日子,邱东南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认真思考自身的情感问题。
有没有一个人,对自己而言,也是"无可取代"?
今天的王海松显得格外卖力,不是说他平时不认真,而是今天有些"特别",平日里谁让他干什么,虽然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态度总是淡淡的,但是今天却很愉快,有顾客不讲道理,他竟然也笑着处理得很好......
门口的落地玻璃,今天也格外干净,连个手印也看不见,透亮透亮的,映出了自己的脸庞。
邱东南想,怎么好像瘦了?眼神也没有那么亮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注意到门口的餐桌上,坐了个男人,桌上一杯摩卡,一本书,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收银台的方向微笑。
邱东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收银台,忽然间,他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谁。
基于雄性物体荷尔蒙的作用,直觉上的情敌反应,邱东南眼力火花四射,那人好像感受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呲"一下,无形的碰撞,让两人,了然于胸......

邱东南今天很不爽,换衣服的时候人人都感觉到了更衣室紧张的气氛。这只能再一次证明,邱东南无论在哪里都是焦点的中心,可就是有人完全不被这样的磁场影响,照样快活的换好衣服走出去,正眼都没有看里面的人一下,把靠近门口的邱东南气得脸色发青。以致有人讨好的问他"是不是病了"的时候,他没好气的给了人家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没礼貌的小孩......

"下班了?"宋斌合上手里的书,微笑着看着在对面坐下的人。
王海松点点头,忽然觉得中国人的招呼方式很"废话",见面总是问"你吃过没有?""我吃过了。"怎么老在吃啊吃的问题上打转,而且他最不明白的是所谓"客套"。记得有一次,他和宋斌出去吃饭,在学校的附近的巷子里遇见隔壁系的一个同学,他当时买了许多烧烤,用烙馍卷着,那个香啊,直往外飘,然后就问他们要不要尝尝,王海松喜欢吃这个,眉开眼笑得正想答应,却被宋斌拒绝,等他们各自走远了,宋斌才说,"家人跟你客套呢,真是傻瓜一个。"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王海松都努力在分别什么是"认真",什么是"客套",可他渐渐发现,他分辨不了,最后就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所有的邀请或者好意,他统统归结为"客套",他不想再被人认为是"笨蛋"或者"自作多情",其实,他不过很简单,他对于每个人的真诚,自然也站在这样的角度看他们,却不知道,所谓"人情世故"何其复杂。就好像他以前的工作,表面风光人人羡慕,王海松自然也知道当时托了不少关系送了不少礼,可是他却不喜欢那样的工作,他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格格不入,每天的工作就是小心翼翼,言谨慎微,只差如履薄冰,只为他曾经说错话,引来无数非议。而以前,即使他再不喜欢那份工作,至少有人陪着,有人听他牢骚诉苦,可是后来......能走的都走了,他甚至发现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决定辞职的时候也很挣扎,毕竟他从来没有独自下过这么大的决定。先斩后奏,王海松战战兢兢等待父母责罚,却意外发现,父母对他的决定十分尊重,以致后来决定来D市,父母也不过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而现在呢?王海松看着面前的人,喜悦中忽然透出一丝迷惘,你对我是客套吗?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宋斌感受到他目光的变化,前一刻的雀跃,后一秒的疑惑......
王海松笑了一下,摇头,视线移到他手里的书,"怎么想到看《中庸》?"
"随手翻翻。"
"宋斌......我......"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宋斌打断他,在他45度角的位置,有一个不大友善的眼神,自然王海松是看不到的。
"好。"王海松跟着宋斌出门,完全忽略身后的视线。

晚饭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解决,十足的冷气到也让人心情爽快。尤其是王海松,他喜欢大夏天吃火锅,自然,是要在强劲冷气的前提下。
王海松和宋斌坐一边,何勰坐对面。
宋斌要了百威,何勰要了青岛。
"就差小峰不在了......"
王海松语落,何勰倒酒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放下酒瓶,点了根烟,"他说这两天就能回来了。"
"是吗?那太好了。"王海松高兴起来,宋斌斜斜看他一眼,情绪透明,不知道是好是坏。
何勰淡淡笑了一下,竟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宋斌心里隐隐感觉,李云峰这次回家不是母亲生病那么简单......
晚饭期间,宋斌说了自己这两年的去向。他没有说的很详细,只说自己去了云南,一路旅行,误打误撞住进了落水村的一户居民家里,后来就留在了泸沽湖做义工,一呆就是两年。
宋斌没有说的很详细,可是何勰知道他这两年经历的一定不少,所以当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何勰问他,"义工不做了?"
宋斌听着海浪声,深深吸了口手里的烟,"大概人总是自私的。"心里有牵挂,心就是漂泊。
何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很多人都有善心有善举,可是自身力量总是薄弱,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只能不断有人进,有人退。
"可是,你变了不少。"晚上有很多人会在这个临海的公园散步,王海松在一旁看人跳交谊舞,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剩下他们两人坐在一旁,倒也是清静。
"是吗?"以前的自己,总是冷眼旁观,也许是在医院看多了人情冷暖,生命无常,很多时候只能强迫自己冷静,甚至冷酷,但是经历这两年,他才发现自己也是可以有"温度"得去看待许多东西。
就好像王海松喜欢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阳光,水,自然......最简单不过的东西都会让他很高兴,而这也曾经宋斌最不屑一顾的东西。可是现在,他甚至觉得每天早上醒来看到阳光,就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不知道这否代表自己开始婆婆妈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当一个医生。不够冷酷的医生,有时候是一种麻烦。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
"嗯。"何勰点头,自己跟李云峰不也就这样回事,只是能走多久,谁也不确定。
"我跟海松会搬出去。"
"嗯。"何勰淡淡应了一声,想到刚才收到的消息,心里却忍不住一阵温暖,李云峰后天就回来了......
"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他。"
何勰忽然笑了,转头看着宋斌,"我没有照顾他,他其实很独立,只是你们一直认为他需要照顾,需要保护,于是什么都帮他决定,认为你们的决定就是对他好的,而他也一直不说,不说什么是他要的,什么是他不要的,反正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而两年前你离开,不就是希望他能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过得也好么,现在你看到了,是失望还是庆幸?"
"何勰......"宋斌一直都只到何勰很聪明,什么都看得通透,只是他有些惊讶......何勰竟然看出了他的失望?宋斌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抬起视线寻找不远处王海松的身影......人性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自己一边希望他没有自己能过得好,一边又希望他绝对依赖自己,矛盾而挣扎。
"你们毕竟不一样......"何勰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些自言自语。
"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即使我们在一起超过十年。
何勰沉默了,在身后的喧嚣中,海浪拍击堤岸的声音却那么强烈,一下一下似乎都打在他心头。他不知道李云峰,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回来......但他总要冷静得去面对。
是不是?


第 9 章

不知道是不是海滨城市晚上的风都会比较大,王海松觉得屋里的空气特别清新,估计就是因为空气的流通带动了负氧离子的替换,只要吸一口就觉得胸腔里面舒畅无比。宋斌躺在他旁边,一点声响也没有。
"宋斌......"王海松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双手放在胸口,躺得笔直。
"嗯?"懒洋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海松这才确定那个人也没有睡着。
"我们这次涨薪水了......"
"是吗?那很好啊......"
"从五块二涨到六块三了......"
"嗯......"简单的音节带着浓浓鼻音,却纯净得没有任何情绪。
"宋斌......"王海松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确定,也是不安,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安心。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王海松放在胸前的手,就那么简单的一个抓握动作,却让王海松漂浮的情绪找到了落地点。许多东西,的确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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