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儿传 上部——冬日暖阳
冬日暖阳  发于:200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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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偏房里传出一片吵闹笑骂声,雨石听见,便有些按捺不住,忙回身扯住正走出来的侍剑,笑道:"我不耐烦教他,你来教,我也打牌去!"一边说着,一溜烟跑去偏房。侍剑追着骂道:"自己又没一点耐性,偏喜欢揽事儿,还喜欢背后嚼舌头,真正一个混帐东西!"追了两步,也就罢了,转身回来,向明哥儿笑道:"这人就是这样,做事没多少耐心的!"

  明哥儿怯怯的瞅了他一眼,侍剑一笑,拉了拉他手,道:"这些花啊鸟啊你都认识吗?"明哥儿道:"大都不认识!"顿一顿又道:"才刚进三月呢,就开了这么多的花!"侍剑笑起来,便详详细细的教他什么是什么花,怎么护理。屋檐下一溜挂着七八个鸟笼,又教他什么是金丝雀,什么是鹦鹉、八哥之类,怎么喂养等等。

  略晚一些,环儿将牌局让与其它人,抽身出来,给明哥儿安排了住处,却是与其它几个跑腿打杂的小厮合住的大通铺,又替他找了几件半新不旧的替换衣服。至此,明哥儿总算脱离苦海,虽离他心眼里所想的相差尚远,毕竟比起从前在厨房时的苦难情景,已是一番好景象!

  到了第二日一早,大管家林洪果然带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进来,见过王爷,倒也五官端正,伶俐知礼,就安排在书房里伺候,每月月钱比佩儿环儿略低一等,与雨石、清茗、侍剑相若--这小厮自然就是汪安家的儿子柱儿了。那柱儿自进书房,仗着他姑婆的势力,难免趾高气扬,除佩儿面前还能略听一二外,余人皆不放在眼里。对下边打杂粗使的小奴才们更是动辄谩骂欺辱、甚而拳脚相加,尤其新进来的明哥儿更是他的出气筒。他自胡作非为,旁人瞧在眼里也不相干,头一个先招恼了雨石,一日将他引至背地,狠狠捶了一顿。这几个贴身小厮都是随着王爷练过武功的,只捶的柱儿哀叫连连,又逼着发下毒誓不得说与人知,否则取了小命,这才饶了他。那柱儿倒是个乖人,从此果然收敛了好多,居然中规中矩的起来,生象换了个人似的。只心里对雨石自是怀恨不已,一时却不敢声张,此后更对佩儿俯首帖耳,竟成了佩儿跟前头一个心腹人物。

  再说那明哥儿,自从入得书房,真有一步登天之感。虽说论起吃穿用度比之佩儿雨石等几个心腹小厮来不可相提并论,然与从前在厨房时的光景相比起来,已足可算得上是"锦衣玉食"了。就比起他未入府之前在父母身边的时候来,也更能吃饱穿暖。况且每日里除了养花喂鸟,也并没有什么粗活重活干,更比在厨房里有天渊之别。他只因从小被父母管制,极少出门,所以诸事不懂诸礼不晓,然而因天性温良,胆子又小,又在厨房里受了几个月的折磨,所以入得书房来,每日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有活的时候赶紧的干完,没事儿的时候就静静的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不敢去招惹人。别人不愿干的事儿叫一声"明哥儿",他一声不犟赶忙干好,被人瞧不顺眼了打他两下骂他两句,他也逆来顺受不敢还嘴还手。渐渐的佩儿清茗先还经常寻衅挑刺,后来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当他是回子事情,如柱儿一般惯爱凌弱欺生的几个奴才,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也觉没意思,便也不再去理会他。因此在书房里过得俩月,倒也相安无事。那明哥儿至此也死了心,再不敢去想从前的大志向,每日做完了事情,守在背地里等着王爷回来时远远的看上一眼两眼,也就心满意足。

  却说偶有一日,欧阳英悍在书房中午休,醒时唤人伺候。可巧这一日侍剑老父亲生病,刚跟王爷请了探亲假,环儿雨石两个又被王爷派去安国侯何侯爷府上办事,柱儿抽空溜去厨房找他妈要好吃的,只佩儿青茗两个守在外屋里。偏偏内院里有人传话出来,说是里边周娘娘着人过来,有几句话要问一问佩儿,佩儿一来怕吵醒了王爷,二来心知这位周娘娘必是日后正娘娘的人选,所以不敢怠慢,赶紧地走出去回话。偏偏青茗又闹起了肚子痛,一时也等不得,赶着去了茅厕。所以王爷连唤几声,竟无人应。

  欧阳英悍心中毛躁,只得起身下床,拧着眉出到门口,远远看见一个小厮正在花坛边侍弄花草,便张口骂道:"他*的!耳朵聋了!爷叫了几声没听见?"那小厮正是明哥儿,听见王爷骂,忙丢了手中的活计,赶着过来跪下叩头道:"爷有什么吩咐?"欧阳英悍重重地"哼"了一声,骂道:"那几个都跑哪儿去了?等会儿回来,都打断了腿!还死蹶在哪儿干嘛?还不给爷冲杯茶去!"说着,恨恨不已的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明哥儿提了滚水壶小心翼翼的进来,在茶杯里放上些茶叶,滚水一冲,顿时满屋清香。

  欧阳英悍闻着那香气与平时茶香颇有不同,接过茶杯看时,只见杯中水质清绿,却有两三朵雪白绽放的鲜嫩小花衬着一枚枚碧绿的茶叶浮荡在水中,显得分外娇妍动人。

  欧阳英悍微感诧异,端起茶杯靠近鼻端一嗅,愈觉清香怡人,再用口略吹一吹微微一呷,更是一股清雅的香气只沁入心脾之间。

  欧阳英悍精神一振,回头问道:"这是什么茶?我从前怎么没喝过的?"明哥儿垂首而立,恭恭敬敬的答道:"原是小的每日早起,在院子里采摘带露的花芯,风干后加入茶叶中制成,是小的在家的时候一个好朋友教的法子,这一杯是梨花茶,小的还制作了一些桃花、玫瑰、野菊,只是没有机会孝敬爷。爷若喜欢喝,以后小的每日给爷冲泡几杯!"

  欧阳英悍点了点头,一肚子的火气早散了,瞅着明哥儿想了一想,道:"你有这份孝心,很好!你是那个叫明哥儿的吧?过来让爷瞧瞧!"明哥儿回了声"是",心中乍惊乍喜,慢慢走近,抬头向王爷一望,忙又低头。

  欧阳英悍心中一动,用手指抬起他下巴来细细一瞅,但见他面颊丰润,额头宽广,皮肤细致嫩滑,眉毛又黑又长,小鼻子挺直秀美,两片菱形小嘴唇红润润粉嘟嘟的充满肉感,两扇小扇子一样的长长睫毛微掩着一双晶莹水亮的大眼睛,偶尔长睫颤动,忽闪之间,眼中闪现出满是热爱敬仰、更有一种天使般清丽纯真之气。这哪里还有一点儿瘦弱困苦之相,这分明是一个绝世无双的美少年、出凡脱俗的小仙僮!

  欧阳英悍怔怔的看了良久,见他脸上忽而泛起一片红霞,衬着白玉般的肌肤,更显得娇艳欲滴,这才觉着有些失态,丢手放开了他下巴,摆摆手让他退后,定了定心才又问道:"你真有十六岁?怎么胖了结实了些看着反而更年幼了!"明哥儿红着脸,亦定了定心,方回道:"小的委实已经满了十六岁,上个月初才过的生日。因小的祖上原是南方人氏,是以比北方人矮小一些!"欧阳英悍道:"南方人就一定生得矮小的么?爷可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明哥儿道:"爷不同呢!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呢!当然跟一般人不一样!"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相望,同欧阳英悍眼光一碰,忙又低头。

  欧阳英悍见他眼光中敬慕爱戴之气愈发明显,便知他这句孩子气十足的说话纯是心底自然流露,并非扮痴讨好,心中便也舒服受用,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大口,享受着那一股怡人香气,才又道:"你又怎知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明哥儿认认真真的道:"小的晚上睡觉都会梦见爷穿着天神的衣服、骑着会飞的神马,威风凛凛!所以小的知道爷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欧阳英悍见他认认真真的说着,"哦"了一声坐直身子,又道:"你经常梦见爷么?"明哥儿垂下眼睫,红着脸道:"是!小的......自从爷那一次救了小的,小的就......就每天做梦都会梦见爷!"

  欧阳英悍心中微微一震,眯起了俊目,定定的瞅着他,眼见他羞羞怯怯的小模样,实无半点儿丈夫气概,倒同个小姑娘差不多。他向来结交的都是威武男儿,厌见斯文软弱的白面书生,尤其那一种扭扭捏捏、拿腔拿调的"娘娘腔"更是一见生厌!但眼前这个孩子,那一副清纯羞涩、稚嫩娇怯的小模样,纯是天然流露,况且他原本生得秀美娇嫩、清丽绝伦,那一身略带女儿稚气的风流气质,便只会更让人心生爱怜,无论如何产生不了厌恶之感。便又问道:"你梦见爷是天神,那么你是什么?"明哥儿的脸愈发红了,忸怩道:"小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不是人!"欧阳英悍一愣,忍不住有些好笑,道:"你不是人,难道也是神仙?"明哥儿忙道:"不是不是!小的不是人,更加不是神仙,好像......好像长着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欧阳英悍听着"哈"的一乐,想说"那一定是只小兔儿",随即觉着有些轻薄,便没说出口。只听明哥儿往下说道:"......小的先还是灰不溜秋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得雪白雪白的了,整天跟在爷身边,爷也很喜欢小的,时常的......时常的......"说到这里,红着脸忸怩着说不下去了。

  欧阳英悍挑了挑眉,正想问他时常的怎么样,青茗奔了进来,道:"爷你醒啦!"一回头看见明哥儿,顿时一瞪眼睛,道:"谁让你进来的?这里也是你能进来的么?"明哥儿吓得一愣,方要退出,欧阳英悍摆摆手,对青茗道:"你先出去!"青茗道:"爷!"欧阳英悍脸一寒,道:"出去!"青茗不敢多说,只得偷偷瞪明哥儿一眼睛,这才出去。

  欧阳英悍回过脸来,见明哥儿红着脸低着头,用手不住摆弄衣襟,越瞅越觉着这娃儿委实让人可怜可疼。明哥儿被他瞅得心慌慌的,抬眼一瞅,忙又低头,定定心细细的又道:"昨儿晚小的有做了一个梦,梦见爷忽然不要小的了,把小的从怀里丢开......"说到这儿,抬眼一瞅欧阳英悍,忙又低头.欧阳英悍暗想:"原来他刚才说的是‘时常的抱在怀里!'"

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动,只听他往下续道:"......还一脚把小的踢得远远的,小的从梦里哭醒,生怕爷真的不要小的了,越想越伤心,一夜都不敢睡!"一边说着,不由得又红了眼圈。欧阳英悍道:"爷不要你,你很伤心么?"

明哥儿哽咽道:"是!若是......若是爷真的厌见了小的,从此见不到爷的面,小的......小的不如死了的好!"

  欧阳英悍良久无语,瞅着他俏生生、羞怯怯、娇软软的模样,回想当日他初进书房时一幅面黄肌瘦的样子,再回想之前在厨房里见到他黑着小脸、穿着破衣、吃力地握着大斧头劈柴的情形来,不由得心里大起爱怜之意,温言道:"放心吧,爷不会不要你,更不会再让你吃苦受累!"

  明哥儿听他温言安慰,当真是受宠若惊,只觉从前所受的委屈折磨尽都值得了,再也控制不住,哽咽道:"小的......小的只要能日日看见爷,就心满意足了,小的......小的真不知道怎么报答爷才好!"欧阳英悍见他嫩嫩的两腮上挂着两串泪珠,愈显楚楚可怜,很自然的便想伸袖替他擦拭,但随即便觉不妥。他向来心肠钢硬,厌见人哭,便是他一众妻妾,有了伤心事也只敢背着他流泪,他又几时亲手替人拭过眼泪了?今儿却不知怎的,竟有些鬼使神差的一般,定了定神,转而教训道:"爷既然答应了你,以后便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还哭哭泣泣的干什么?像个娘们儿似的!男儿大丈夫,该当刚强些才是!"明哥儿哽咽道:"是!小的不哭!小的......也不想哭,可是心里高兴,眼泪就是忍不住!"欧阳英悍瞅着他,终于还是伸袖替他抹去眼泪,道:"好了,不许再哭!"明哥儿至此总算得遂心愿,心中欢喜无限,眼泪未干,嘴角边不觉又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意来!

  欧阳英悍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实是从未见过这般天真烂漫没心机的一个人儿,心中愈加喜爱。可巧佩儿闯进来,叫了一声"爷",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明哥儿一眼睛,明哥儿心里一惊,想要退出去,又瞄一瞄欧阳英悍。欧阳英悍摆一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明哥儿忙应了一声,垂首退了出去。

  一出到外边,可巧青茗正骂着刚从厨房返回来的柱儿,道:"一有点儿空闲你就跑得没了影儿,跑你的魂儿啊!这下可好,让这个王八蛋钻空子抓了个巧宗儿!"柱儿莫名其妙,问道:"怎么回事?"青茗正要说话,一回头却看见了明哥儿,当即赶将上来,照准明哥儿脑袋"啪"的就是一巴掌,骂道:"你怎么进到书房里去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儿,你配往书房里站么?"明哥儿不敢还手,委委屈屈地道:"并不是我要往书房里去的!爷醒来叫人,你们都没在跟前,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我正在外边给花打尖儿呢,爷出来看见,骂着叫我进去倒了一碗茶!"青茗"呸"的照着明哥儿脸上就是一口唾沫,冷笑道:"凭你也配端茶倒水!大中午的打什么尖儿?别人都死绝了偏你守在门口晃悠,这不明摆着等机会抓巧儿吗!这可不抓个正着!一里一里的就上来了不是?索性我们几个都出去,你能干,会讨爷的好,从此后这端茶倒水的事你一个人干罢了!"柱儿到此时方听得明白,顿时也来了气,道:"狗×的!真正越来越上脸了!也不用跟他说这些,这种人非打不可!"说着照准明哥儿脸上"噼啪"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明哥儿一阵眼冒金星,眼睛里泪花滚来滚去,却不敢吭声。

  正骂着,环儿雨石走进来,环儿沉着脸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爷呢?"青茗忙道:"在屋里呢,刚睡醒!"环儿道:"那你们还敢吵?小心让爷听见,都要受罚的!"雨石道:"一定又是柱儿在欺负人!"说着狠狠瞪了柱儿一眼。柱儿实在有些怕他,忙道:"不是的,他今儿趁着我们不在跟前,偷跑进书房跟爷献殷勤呢!"

  环儿雨石听得一愣,只是赶着要向王爷回事,便向明哥儿瞅了一眼,雨石道:"回头再问你们!"便忙随着环儿进去回事。

  进了书房,向王爷回完事情,欧阳英悍想了一想,问道:"新进来书房的那个奴才叫什么来着?"环儿忙回道:"叫明哥儿!"欧阳英悍道:"不是他,另外那一个!"佩儿忙道:"叫柱儿!"欧阳英悍点了点头,道:"把他调出去替换明儿,把明儿调到里边来!"佩儿忙道:"回爷!这只怕......有些不妥呢!"欧阳英悍冷"哼"了一声,道:"有何不妥?"佩儿道:"柱儿是太君屋里李奶奶的亲外孙,又没出个什么过错,若无端端调出去,李奶奶脸上恐怕不大好看!"欧阳英悍冷笑道:"难道为着她脸上好看,就要招的爷天天心烦?"佩儿不敢多说,只得道:"是!小的这就下去办理!"欧阳英悍瞅他一眼,道:"罢了,这事儿让环儿去办吧!"环儿忙应道:"是!"

  欧阳英悍又问了几句其它话题,也就站起身来,进到内院去了。

  王爷一走,佩儿悻悻的一跺脚,先去偏屋躺下睡了,环儿雨石两个便来寻柱儿明哥儿。可巧看见柱儿正口沫纷飞的指着明哥儿鼻子骂着,明哥儿低着头由得他骂。雨石一步上前,冷笑道:"你还敢骂?你还敢欺负人?从今儿起,你跟他颠个个儿,只能他打你骂你,你可休想再教训他!"说的柱儿一愣,雨石又道:"爷说了,调明哥儿进书房里边去伺候,从今儿起,养花喂鸟的事情由你接替,不服,找爷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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