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好呢。
　　哪里都去不成。
　　段亦秋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决心这样坚定不移，但事实是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渴望力量。
　　因为想要更多更强的力量，来改变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
　　段亦秋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若有所思。酸楚一点一点泛上来，眼泪几乎又要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段亦秋抬起头，用力吸了口气，把眼泪忍回去。
　　不想再向从前那么软弱，碰到难受的事情只能躲起来一个人哭。
　　可是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什么？
　　换作是程沐的话，就一定可以有办法解决的吧？
　　自己......果然成不了那么伟大的人呢。
　　此时程沐在隔壁的房间里同样难以入眠。要去考虑和担心的事情太多，身心都努力抗拒着不愿去面对的事实。如果可以，谁都想逃避现实。
　　走出房间，倒了一大杯凉水一口气喝下，胸口的郁结暂时被一点点凉意冲走。想起段亦秋，便过去看看他睡了没有，却发现他正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不睡?"
　　段亦秋显然吓了一跳，"我睡不着。"
　　程沐苦笑，"真巧，我也睡不着。"
　　"我明天会回去的。"
　　"啊？你不是不想再回去了吗，稍微在这住几天没什么关系。不想回去就别强迫自己。"
　　"可是哥哥你会收留我一辈子吗？"
　　程沐坐到段亦秋旁边，说："一辈子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期望的好。"
　　"是啊，所以我总有一天得回去面对，明天不回去，后天得回去，后天不回去，大后天得回去，拖到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回去。所以，我不能再逃了啊。"
　　程沐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加油。早点睡吧。"
　　回到自己房间，程沐拿出那张喜帖，点起火看着它在手中慢慢烧成灰烬。
　　第二天早上段亦秋走的时候，程沐反复嘱咐让他回到家没事了就打个电话给自己，段亦秋点头答应。程沐接着来到一家花店，挑了束花让人送到婚礼上。花店的老板询问："卡片上要不要写些什么呢？"程沐接过卡片，想了想，在上面认真地写下新婚快乐四个字，最后签上名字。
　　这样全都可以结束了吧。
　　又是在街上胡乱地逛着，这城市真小，走到哪里居然都能觉得熟悉。想想也是，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怎么轻易就会不认得。
　　但是已经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了。
　　随手发了个短信给唐念说自己失恋了。唐念几乎在同时就回了过来，说：没关系我会在心灵上和身体上同时安慰你的。
　　程沐又发了条说：他今天结婚。
　　铃声响起，程沐接起电话，唐念在电话那头咆哮："当初分手后他和那女的在一起时你不是早该有准备的吗？怎么现在接受不了了？失什么恋，你总不会要对我说你现在还喜欢他放不下吧？平时装那么淡定终于觉得难受了吧，我说你真是活该呢。"
　　"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哪里快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迟早的事情，是你自己在意吧。那时你就不能少孤傲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那个人听嘛？现在报应来了。"
　　"小念你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
　　"程沐，你给我听着。"
　　"嗯。"
　　"既然装了，就专业点，暑假回来不许给我表现出一副小媳妇脸，你得骄骄傲傲的，继续装下去。让那家伙去后悔一辈子吧。"
　　"我哪有这么大能耐。"
　　"你什么时候连这点自信都没了？"
　　"我太累了你让我休息会吧，等我养足了精神暑假回来一定会殴打你一顿报我电脑之仇，你这么期待不会辜负你的，放心。"
　　"程沐。"
　　"嗯？"
　　"能在你身边我一直很高兴，我说真的。"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段亦秋一回家正对上母亲坐在沙发上等他。
　　"昨晚去了哪？"
　　这样的气氛有些让人害怕，小声回答："去同学家住了。"
　　"一声不响就走了不知道要先说起声吗？"
　　不敢说出其实自己是想离家出走的，段亦秋说："我忘记了。"
　　"忘记了？才初二就整天彻夜不归，你这样难道不知道大人会担心吗？"
　　"以前你都不管我，所以我想没关系才去同学那住的。"
　　段亦秋的母亲站起来，冷冷地说："你是说我不管你是吧？"
　　段亦秋直觉往后退，赶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拿起墙角的拖把，"今天我就来好好管管你！"
　　忍着拖把柄打在身上的痛，段亦秋边闪躲边说："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不学学你爸爸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好了呢？下次？我让你有下次机会，我先打死你算了。反正你也没什么出息，有你这种儿子留着也是和你爸一样德行。"
　　段亦秋被打的痛了，"你和爸爸吵架关我什么事！"
　　又是一阵用力地猛打，"我让你顶嘴！"
　　打得手酸了，段亦秋的母亲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给我滚。"
　　段亦秋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回房间锁紧了门。
　　这次没有流眼泪。
　　可是很难过。以为自己勇敢地回来面对就可以解决一切，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真是讽刺。段亦秋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软软地倒在床上，电话就在旁边，但没有勇气打。
　　因为没办法告诉程沐这样的遭遇。不想被同情，也不想总是被他当小孩子一样来安慰。可心里忍不住想见他的念头，很想，非常想，超级的想，现在就跑过去，呆在他身边。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只要他在，就让自己有种莫名的安心。这种安心是家里没有的，同学给不了的，却是一直渴望着的。
　　想见程沐。想见想见想见。只是分开几个小时而已，却想念得不得了。
　　段亦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保持躺着的姿势，无意识地喊了声哥哥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段亦秋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悄悄把门打开，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走出去，看见桌子上放着些钱，而母亲又不知去哪里了。
　　到头来还是老样子。
　　留下了钱，就再也不管自己死活了。
　　终于决心拨通了程沐的手机，电话那头是程沐担心焦虑的声音："不是让你没事了就打个电话给我吗？怎么现在才打？没事吧？"
　　段亦秋说："我没事。只是刚才忘记了。"
　　"那就好。在家记得听话点，不要惹你妈生气了。"
　　"我会的。"
　　"好了，没事我挂了，乖。"
　　"我想见你。"
　　程沐在电话这头惊讶了下，"怎么？"
　　"哥哥我想见你，就现在，立刻马上就赶到你身边。"段亦秋停了停，"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哥哥你了。"
　　"嗯嗯嗯，晚上你一小孩子别出门了在家吧，明天再过来。"
　　"我是真的喜欢哥哥你啊。"
　　"......"
　　"除了你，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了。"
　　"要长大就不要想着依靠别人。"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你必须得学会的。"
　　电话被迅速掐断，段亦秋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冰凉。
　　是被讨厌了吗？自己的软弱果然只能成为别人的负担罢了。
　　不甘心啊。
　　绝对的不甘心。
　　段亦秋冲出门。
　　这一次，想把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地表达给他听。负担也好，自己将来一定会变得独立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只是现在，不想就这么被自己喜欢的人给讨厌。
　　少年在夏夜里寂静的晚上一路不停地向前跑着。
　　前面的路那样迷茫，是对是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程沐盯着屏幕上顾烨楠发过来的消息：花收到了，谢谢。
　　想回些什么，最后还是按下了取消。
　　心情乱得毫无头绪。
　　这时段亦秋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段爸爸说："这孩子说是有问题想过来问你，似乎跑得很累的样子。"
　　程沐望着段亦秋有点莫名其妙。
　　段爸爸出去了，程沐起身把房间门关上，责备道："你想干什么！让你在家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吗？"
　　段亦秋跑得出了汗，刚才一心只想这快点过来见程沐，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又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吗？到底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跑过来？"
　　"有很重要的事。"
　　程沐瞥了眼段亦秋，双手插在胸口不耐烦地等他说。
　　"我......"
　　"我，我喜欢哥哥你。"
　　听到这种无厘头的话实在让本来就很郁结的程沐有点生气，"说完就回去吧。"
　　段亦秋露出快要哭的表情，"我不想让哥哥你讨厌我。"
　　"我没讨厌你，快回去吧。"
　　"可是你明明就讨厌了啊。"
　　程沐把一只手搭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少年。
　　"我警告你不准再用这种表情和我说话，看着就烦。"
　　段亦秋咬着嘴唇，突然抬起头，正对上程沐的眼睛，说："我喜欢你。"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你喜欢我什么？嗯？"
　　"我......"
　　"说不出来了吧，小小年纪别和我说喜欢不喜欢的，你懂什么。"
　　段亦秋伸手抱住程沐。
　　微微发抖着的手以及少年身上特有的味道。
　　有一瞬间的心动，想亲一下眼前的小孩。
　　"我喜欢你。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这种心情，我想亲口告诉你让你知道。"
　　"乖，回家吧。"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
　　程沐吻了下去。
　　段亦秋震惊地无法反应。
　　漫长让人窒息的吻。舌尖碰到一起像是要融化。以为要结束了，在下一秒程沐把他抱到床上就欺身压了上来。衣服被慢慢向上褪，段亦秋全身的神经敏感得轻轻一碰就引起一阵颤栗。在后知地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后段亦秋用力地把程沐推开，害怕地往床的另一头躲去，"不要这样......"
　　"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叫我不要把你当小孩子吗？怎么现在反悔了？"程沐放开手，假装出一脸的不悦。
　　对不起，我只能伤害你了。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不要再说喜欢我了。
　　"我只是，只是喜欢你而已......"
　　够了！回去吧！
　　"你知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我凭什么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说出这种话，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能让我碰么？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我，我，我一时接受不了......"
　　笨蛋。你还小，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辛苦。
　　"接受不了就回去吧，我没空理你，以后你也别过来给我添麻烦了。"
　　"哥哥......"
　　一年，我给你一年，等你再长大一点，再想清楚一点，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我不想再陪你浪费时间了，你回去吧。"
　　段亦秋没反应。过了很久，就在程沐以为他要走的时候，段亦秋默默地解下了衣服。
　　"你干什么?!"
　　"继续......刚才的。"
　　"你疯了吗？"
　　"我不想连哥哥你都失去。"
　　"穿上！"
　　段亦秋僵持着。
　　"我让你穿上！听见没有！"
　　程沐走过去帮他穿好了衣服，然后把他拖出大门外。
　　"以后不准再来我家。还有，也别再找我了。"
　　"程沐......"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哥哥你不要这么对我。"
　　没有再回答，程沐把门关上。
　　
　　一关门，整整相隔了一年。
　　从程沐最后的那句"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到他们重新见面当中相隔了一年。
　　一年足够把自己的感情理清头绪，也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
　　程沐没有任何联系段亦秋的方式。自从那一晚之后段亦秋也没有再找过程沐。
　　而小孩子说过的"我一定要考新十六中"成了唯一的线索。
　　笨蛋，你如果考不上，我就找不到你了。
　　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