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在跳舞————苏零
苏零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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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灰是黑的天空,突然出现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然后被前面的房子遮掉,看不见了。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很快的闪过,我有一瞬的不确定,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我转过头。可是他没有丝毫要重复的意思,只是继续凝视夜空。
我等了许久,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想要再说话的意思。我忍不住笑,是呀,不过是陌生人而已,睡不着的夜晚随便扯扯排遣寂寞而已,说出来的话本就是漫不着边际的,我居然执著于一句完全不经意的话。
"你经常这么笑吗,看起来像要哭似的......"我一惊。他的手,拂过我的睫毛,很轻,有点痒。不仅仅是手,他的身体也慢慢向我靠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一个吻,很轻的落在我的眼睑上。
我睁眼,他的眼里满是怀念,伤感与惆怅并存。那样的眼神,我的心,纠结般的疼。

"喂,你在这里干嘛?"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不是很熟悉,我奇怪的抬头,是季翎,今天是白色短大衣,白色的围巾,白色的裙子。她好像特别偏爱白色。
原来天亮了。r
"早上好。"扬起个笑脸打了个招呼,不期然却被初升的朝阳刺痛得眼睛,痛得几乎落泪。
"你的声音怎么哑成这样子,该不会一晚上都坐在阳台上了......"季翎瞪着我,眼角略微上挑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睡不着,想抽根烟,想想心事,一不小心,坐着睡着了。"和事实差不多,只不过我是到天际发白的时候才不小心睡着的。
"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呀。真是,要是弄的一身病,还怎么找要找的人......"季翎一边唧唧咕咕,一边手忙脚乱的把我扶进屋,直接按在沙发里,用被子把我裹得死紧。
同一个姿势坐了一个晚上,又被冷风吹了一个晚上,要不僵掉也难。我觉得自己完全和僵尸一个样,刚一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进客厅短短几步路更是给我走的胆战心惊的。所以我完全放松了身体,任季翎随便摆弄......
我不想告诉她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我想找的人,我也不想告诉李修文他就是我想找的人。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他只会让我在这里住两天,顶多一个星期。之后,我们还是陌生人。
我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出于同情勉强收留我两日。如此而已。
如果我告诉他,我一直在找他,估计,连这两日也不会有。
偶尔做一只鸵鸟,放任自己,呆在那个人身边。如此而已。
就算他不知道我的心,就算只是两日。

"闵蓝,醒醒,把这碗粥喝下去......"模模糊糊传来季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离得很远。
脑袋是一片混沌,太阳穴也是钝钝的痛。勉强挣开眼,季翎端着个碗,略带焦急地看着我。接过碗,一口一口喝的勉强。胃里是一片翻腾,可是为了不负人家的一片心意,我硬是把它喝光了。
季翎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能做出这样一碗粥,也不容易了。
"闵蓝,你不要紧吧......"她漂亮的眉头皱得死紧,"家里没有备用的药了......"说完,眼睛忍不住瞟了眼墙上的钟。
"你放心出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不认为有人会在家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除非她的好衣服是偷来的,不要钱,"不过是没睡醒。睡透了就好了......"
"真的?"
"嗯。"
"闵蓝,有句话我一定要对你说。"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不容置疑,"离李修文远点。"
我茫然的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闵蓝,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三 不知道
他们都说,我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是,没有人是带着缅怀和伤感的神情和语调这么说的。偏偏,他们两个都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季翎出门没多久,我就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了,直到连酸水也呕不出来。瘫在马桶边上,我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以前很多人都说我是不死的蟑螂,打群架被人殴得半死过,被人用刀捅过,用摩托车撞过,还不一样活得好好的。现在只不过在阳台上坐了一晚上,居然就趴下了。我明明记得我以前还露天在公园的长凳上过过一晚上,结果被蚊子咬得满身包......对了,我好像忘了,那个时候是夏天......
原因是什么......貌似是让同班的一个女孩子大肚子了......结果在学校里面闹开了,我爸把我扫地出门......后来得出的结论就是要搞女人,绝对不能搞一个学校的,万一搞上一个学校的,绝对不能搞到床上去......
我笑......那个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闵蓝,哪里去了......
"你经常这么笑吗,看起来像要哭似的......"昨天晚上他说的话,莫名其妙在我耳边炸开,弄得我晕头转向。
撑着地站起来,看像镜子里的我。头发乱成一窝,脸色蜡黄发青,顶着两个发黑的巨大的眼袋,眼白布满血丝,眼睛一片混浊......眼睛漂亮......我呸,整一个乞丐样,还漂亮......
嘴角扯开一抹笑,充满自嘲的笑......笑起来像哭......真是太抬举我了,我是哭也哭不出......
重新扑倒在沙发上,脑袋还是一片昏沉,身上却是止不住的发冷。忽然想起盛夏说过,要不定时地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还活着。那我是不是应该通知他,我快要死了......

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老式的石库门房子,红色的砖,黑色的瓦,黑色的木质大门。一条大弄堂,四通八达。
耳边仿佛有蝉鸣的声音,还有花白头发的老头老太聊家常的声音。
一群小鬼,穿着脏兮兮的汗衫和平脚短裤,呼啦啦向东,呼啦啦向西。一不小心,"啪挞"某一只脸朝下,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然后一个穿着睡衣拖鞋的女人,"啪啪啪......"跑过来,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毛巾敷着小鬼脸上的青肿。剩下的小鬼,早跑得不见了踪影,只有跑得慢的一两只,躲在角落里,"呼哧"吸吸鼻涕,鼻子擦擦,衣服擦擦......
我认得这群小鬼,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我。
"龙龙,龙龙,你跑慢点,等等我们......"每次听到这样的唤声,都会特别兴奋,然后憋足劲,跑得更快。
小时候的那群人都叫我龙龙。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习惯,我们那群小鬼的小名都是叠名,人家天天涛涛明明刚刚的多有气势,就我,好死不死的"敏敏""兰兰"怎么听怎么个丫头名字......我好歹也是个小头头,能丢这个脸吗......因为我属龙,所以他们都这么叫我......
春末夏初的梅雨,总是滴滴答答,没完没了。现在的我很讨厌,当时的我们,却很喜欢。尤其喜欢淋着细细的雨丝,"啪哒啪哒"踩着一个个水塘,飞溅起一片泥水。后面还跟着一串男人女人,逮自家的小鬼回家。
串过一条很小的石板路,突然看到有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蜷缩在门洞的阴暗里。我当时就一个反映,完了,那雪白雪白的衣服啊。可是出于惯性我停不下来,就算停下来,我也会被后面的小鬼撞死,所以,我压根没有停......
"喏......"转了一大圈,摆脱了那群跟屁虫。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还是缩在那里,那姿势和之前没有丝毫改变,唯一的区别,就是那雪白的长裤上泥水点点。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递给他,这块手帕可是昨天我妈刚洗的。要不是那雪白的衣服我看着也心疼,我才舍不得给他擦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甩也不甩我的手帕。
我瞪大了眼睛,长那么大我还真没受过这白眼待遇,还是我难得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还不是我看他一个人缩在角落怪可怜的,还以为是哪个被同伴欺负的小鬼呢。没想到他居然还用眼角看人......
不就是穿白衣服吗,神气个屁......死人不一样穿着白衣服再被烧掉的......
"龙龙,你在哪里?"不远的地方传来的唤声。
我把手怕丢给他,随他要不要。然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闵蓝......你醒醒......"大脑是一片混沌,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脑海。我听得出,那是李修文的声音。
"嗯?"勉强挣开眼,却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昏暗,"几点了?"
"五点。外面在下雨......"
天,我到底是在睡还是在昏。
"晚饭我帮你放在厨房里了,吃完了以后吃药。季翎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我过会也要出去。"他顿了一下,我抬头,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猜,他在犹豫......有什么事可以犹豫的......"厅里冷,你到我房间去睡吧......"
我目瞪口呆。他这算关心我,给我这个陌生人特别优待......

很干净的房间,我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是张大嘴。印象中男人的房间,居然可以有条不紊是很不可思议的......即使是盛夏这个有严重洁癖的家伙,也会比这里乱。
因为正常人的房间,不可能只有那么少的东西。
一张四尺加长单人床,一个很普通的床头柜,一个一米宽的简易衣柜,一个矮柜加一个电视机。完了,放眼所及的大玩意就这么几样。随有的柜子上面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几个像框......
像框......
走上前,拿起一个像框,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虽然我知道没有经过主人允许。
照片上是三个人,左边是季翎,笑得一脸灿烂,右边的是李修文,虽然没有笑,可是他眼里的温柔,藏也藏不住,他看的,是照片中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的人。
旁边一个像框,是那个人单人照。他的那张脸,给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平凡。不丑,但也绝对没有摄人心魄的漂亮。相比起他旁边两个人的出色容貌,他实在太过平凡。但奇怪的是,他站在中间丝毫不突兀,也丝毫不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因为......对,因为他的眼睛,那个陌生男人的眼睛。即使是静止的照片,依然感受得到那双眼睛的流光溢彩......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句话毫无征兆的袭上我的心头。是他吗,那个让你们立下承诺,把你们梆在一起,互相束缚,互相折磨的人吗......
脑袋突然又觉得重起来,直接倒在那张单人床上,鼻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忽然想起之前的梦,不对那不是梦,那只是一段被时间模糊的曾经而已。那个一身雪白的小鬼,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
那是我跟李修文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形......


四 季翊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季翊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潜意识的就是漫天大火,以及一片火红中的一点雪白。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确定他一定穿的是白色,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我完全是被烧醒的,皮肤的每一寸都像在燃烧,无休无止。
然后又觉得一个更为火热的东西贴上了我的脸,满是酒气,然后是脖子,逐渐往下。下意识挣扎,想离开那团火热,但是却越缠越紧,不仅仅是热度,还有重量......我要窒息了......
硬是睁开眼,视线是一片朦胧。不期然撞上一双眼睛,布满红丝。
"李......修文......"喉咙干的像冒火。
我听不到他回答的声音,只有他的喘息声,在我耳边,如此清晰。
"你想......干什么......"挣扎间,我听到布料撕碎的声音,滚烫的皮肤接触到更为火热的湿滑。我一个激灵,用力想推开他,但是却没有力气,"喂......李修文......你清醒一点......"
我的挣扎没有起不到丝毫作用,那个一个劲在我身上东咬咬西添添的家伙,明显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我有力气,我一定把他一脚踢下去......可现在没有如果,我的腿被他紧紧夹住,动不了......
该死,难不成他发酒疯就跟发春,见到人都上......
那是禽兽......
天,我一定是被烧傻了,在这紧要关头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硬是被翻了一个身,略微汗湿的背部,一阵发凉。腿被大力分开,没有丝毫温柔的成分。
"李修文,你疯了......"我根本是吼出来的,虽然貌似沙哑的嗓音他跟起不到什么作用。
"翊......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不清醒的声音居然比我还要沙哑,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也说不清,只是我感觉得到他的痛,连带着我的心,纠结般的疼。滚烫的身体跟着覆盖了上来。
"修文......"喃喃念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我闭上眼睛。e
翊,是季翊吧......应该就是照片上的那个陌生人......那个葬身火海的人......
我的力气都被这场病生掉了,外加现在的他根本毫无理智可言,就算我挣扎,也逃脱不了。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突然觉得苦涩,嘴里苦,心里更苦。那个人,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万劫不复......
眼前是阵阵黑雾,从身体内部撕裂般的疼。妈的,早晓得会痛的像肢解,打死我我也不会乖乖趴着。
"翊......"那个字再次钻入我的耳朵,伴随着他火热的气息,"你是我的......"一字一顿,那样深沉的嗓音,深沉的感情,刻进我的心里,如烙印。
为什么,他叫的不是我的名字呢......视线越发模糊,思绪也越发混乱。真是,要是让学校的人知道我也有这么一天,会笑掉别人大牙的......在一个男人身下呻吟......"呵......"不自觉地笑......
"你不信我......"一个不属于我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我猛然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涣散的眼神,掩盖不了其中的伤痛,还有一丝决然,"不信也没用,你就是我的......"充满霸道的语气,就像真正的他,我曾经认识的他。
"李......修文......你给我......停下......啊......"我还来不及缅怀过去,他一个挺身就彻底将我带到了地狱。眼前渐渐发黑,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翊......我爱你......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在逐渐增大的轰鸣声中......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千里迢迢跑来找罪受......
这是我最后的想法......

思绪在不断沉浮,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我们的小学,那个在过去的几年中不断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个平台,还有平台上的两个孩子......
丝毫不在意之前打斗造成的一脸青紫,肩并肩,躺在水泥地上。闭上眼睛,任微风在脸上轻拂,带动了发丝,是微微的痒。睁眼看到的天空,远比现在的澄澈透明。
"你很喜欢来这里?"小小的我没有转头,只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没有回答,甚至连应付的鼻音都没有。
"我以后也要常来这里,真的好舒服......"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我真开眼睛,转头看他。同样是小小的他,背对着我,背脊挺直。
"随你的便......"他迈开步子,直直走向通往楼梯的门,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我一样。我觉得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却只是看着我,一脸淡漠:"还有,你真的很烦......很莫名其妙......"
然后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同时消失在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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