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上——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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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奔到天牢附近,早有认得的人上来接应,问明来意,将他带去柳如眉的住处。他谢过那人,抬头见是一座小院,看上去倒也清静雅致,站在门口,已听得里面一阵飒飒舞刀之声,推门进去,果然是萧湘正在院子里挥刀疾舞,练得正自入神,看也不看他一眼,竟似全无所觉。他看得一眼,心里欢喜,心想湘湘进步不小,当下也不去打扰他,径自按适才那人指点,进了里面右侧一间厢房。
他一跨入房里,不由一怔,只见柳如眉柳眉紧蹙,正拿著针线缝补一件白衣。他一怔之後便是一恼,湘湘不穿白衣,这件男子衣衫,不消说,定是容孤雪的无疑!
柳如眉听得声响,抬头看去,一声欢呼,扔下衣衫针线,直跳过来,紧紧抱住他,连声叫道:"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萧离道:"我也想你啊。"柳如眉一怔,跟著便眉欢眼笑,道:"阿离,你第一次说想我呢!"萧离道:"以前不过是没说出来。"
他这一句想你倒也不是随便说说,这十余日他和李长空在一处,一则惊觉自己心意似有所变,二则担心柳如眉和容孤雪一起,会否有所意外,不免多有猜测思疑,心烦意乱兼之胡思乱想,想到她的时间确乎不少,无奈这想,却似和以往分别时又甜又苦的思念已有不同。
他指著那件白衣道:"这怎麽回事?"柳如眉沮丧地道:"容孤雪说他的衣衫破了,让我帮他补一补。可真难煞我了!"舞刀弄枪的事她做的多,拿针弄线之事却从未试过,这一赶鸭子上架,不免手忙脚乱,丑态百出。
萧离拿起白衣,见上面果然有个裂口,已经缝了几针,却是歪歪扭扭,时粗时细,尤其上面还沾染了几滴血迹,简直惨不忍睹。赶紧拿起她手,果然已被针戳了几下,顿时心疼起来,忙放进嘴里吮吸几下,问道:"还痛不痛?"柳如眉叹道:"不痛,就是麻烦得紧。"萧离道:"你本来就不会做这事,不要理他了,衣衫破了,难道他不会去买新的?"
柳如眉道:"他说他要盯著这里,没空去,人家买的又不合他心意。"萧离道:"那他可以让人家帮著去补,明知道你不会做这事。"柳如眉道:"他说他不肯。"萧离恼道:"他不肯,那你怎的就肯?"
柳如眉一呆,道:"阿离,我只是顺手帮忙罢了,你怎麽了?"萧离也是一呆,心想,是啊,江湖儿女,哪有这许多计较?他二人如今既在一处,偶尔互帮小忙,正是理所当然。可是虽然这麽觉得,心里却仍是堵得发慌,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他只知自己烦乱不安,委实有些莫明其妙,却不知此事实难责怪於他,须知其时男女礼防甚严,一名闺中女子若肯替人缝补衣衫,便几等同於间接告诉对方自己的倾慕之情了,她虽是江湖女子,可以不拘小节一些,但如此肆无忌惮,他心中又怎能毫无芥蒂?
其实这衣衫裂口一看便是故意扯破,显时容孤雪有意为之,只是二人虽然都是冰雪聪明之人,偏生对这等家务俗事却都懵然不知,更想不到容孤雪竟会使出这样无赖的招式,自是分毫瞧不出来。容孤雪既然打定主意要慢慢亲近佳人,柳如眉便是有再多推辞,也是不成。
柳如眉见他半晌不语,道:"你不高兴,那我以後不理他就是了。"萧离摇了摇头,道:"那也不用。"柳如眉知他不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叹一口气,凝视他半晌,忽道:"阿离,我们走吧。"萧离奇道:"你知道我是来带你走的?"柳如眉大喜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太好了,我去告诉湘湘,马上收拾,即刻就走!"拉著他手向门外奔去。
萧离忙拦住道:"不是不是。我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机关,你......你想离开这里?"柳如眉呆了一下,回过身来,神情忽转黯然,停了一会,轻声道:"阿离,我们走吧,再不走,我怕来不及。"萧离道:"不是说过了麽?等这里的事一了结,咱们立刻就走。你怎麽了?"柳如眉不答,只央求道:"就现在,好不好,阿离?"
萧离惶然不答,心想她为何忽然这般急迫,难道是瞧出什麽不对了麽?一时只觉心跳如鼓,脸上冷汗隐隐。
柳如眉又求道:"阿离,咱们走吧,这里的事,咱们不管了,好不好?"萧离心想我又何曾不想即刻就走?可是诸事未了,如何能够就此脱身?摇头道:"你知道不成。四殿下危机未除,我不能就此不管,还有,赵崖飞被慕容怜抓了,这事,我更不能不管,我怎麽能这个时候自己走了呢?反正我也要找慕容怜报父仇,正是一举两得。"
柳如眉喃喃道:"赵崖飞被抓了?那......"她叹了口气,道:"阿离,你自己决定吧。"萧离道:"你到底怎麽了?"柳如眉只是摇头,半晌,忽然道:"阿离,你小心李长空。"萧离心里一跳,道:"四殿下?......他怎麽了?"柳如眉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心里很乱。他......他对你不怀好意,你知道麽?"
萧离脸上一红,心想她终於还是看出来了,踌躇一会,道:"你看出来了?你放心吧,他对我虽然好,可是你对我也是一般地好,我怎麽会变心?"心里却隐隐觉得,柳如眉虽然对自己甚好,可是比较起来,似乎还是李长空对自己用情更深著一层,而自己如今的心意更是一团乱麻,这话与其说是给柳如眉的保证,还不如说是为了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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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眉摇头道:"不是这个,他喜欢你,那没什麽,自你我相识到今,纠缠你的人还少了麽?我不是在介意这个,我总觉得,他不只是喜欢你这麽简单的,你要小心。"萧离一怔,心里微觉不悦,摇头道:"不会的,四殿下待我一直很好,他不会害我,若说是因我曾害他之事,可是此事他也当众说过绝不怪我。他是堂堂未来天子,不会胡乱戏言。如眉,你是不是误会了?"
柳如眉道:"我也希望只是误会,可是......"可是什麽,想了许久,却又说不出来。她生性爽直,本非心细如发之人,虽然心有所疑,可那也只是疑心而已,要叫她拿出确确实实的证据来,或一一举出蛛丝马迹之处,她便说什麽也拿不出来了。她叹口气,幽幽道:"算了!我也只是直觉,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萧离虽然不信,但见她满脸低落之色,有些不忍,安慰道:"你别担心,反正等事情一了,咱们就走,他对我有没有好意,都不打紧了。"柳如眉点了点头,不再分说,脸上神情却仍是郁郁。
两人一起走出,湘湘已收了刀,奔过来欢然叫道:"哥哥!"萧离见他满脸是汗,爱怜地摸了摸,微笑道:"快回去擦擦,我和你柳姐姐出去一下。"萧湘忙道:"我也去。"萧离想了想道:"也好。"
当下三人一起出去,一路奔到沈青玉所指之处,进了宅子,早有人候著,领了三人进去,里边一间卧室的地方已现出一个洞口,底下一排阶梯,其後便是地道。萧离道:"便是这里麽?"那人愧然道:"是啊!地道并不难找,只是我们当时没用想到,故此没有发现。"萧离道:"四殿下他们都在里面?"那人道:"是,等了公子一会,公子没来,便先下去了,约莫一刻锺了。"萧离点了点头,道:"如眉,湘湘,我们也下去。"
当下三人一起下去,只见眼前一间宽约三丈、长约五丈的宽敞石室,墙角里放了许多被褥、碗筷等物,显是曾有多人在此居住。一条宽约五尺的地道笔直向前,长长的看不到尽头,两壁上隔著十几二十丈便亮著根火把照明。柳如眉一眼扫过,道:"看来烟水宫的人这段时日便藏身在这里了。"路上她已听萧离简略说了这两日之事。萧离道:"不错!我们快走吧。"柳如眉点了点头,三人展开轻功,向前纵跃如飞。
奔得一段,萧离忽道:"有些奇怪,既然此处便是烟水宫人等的秘密居处,慕容怜想来没有理由非要另居一处,怎麽昨夜里反而要这里的人发烟火通知他?"柳如眉道:"是有些奇怪,或者他昨晚不在此处?"萧离摇头道:"他关心李长明,这种时候,绝不会随意离开,若不是牢牢守著这里,便是去窥探皇宫动静,无论那一样,他都实在不必再有人通知他容孤雪带回李长明之事了。"
柳如眉唔了一声,凝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我明白了!慕容怜好高明的手段!"萧离萧湘齐声问道:"什麽?"柳如眉笑道:"他早知你们不会轻易罢手,必会暗中窥探追踪,是以故意命人燃放烟火,这麽一来,你们必定以为他另有藏身之地,此处不过他区区一个岗哨而已,所以那四辆马车驶出之後,你们前来抓人,却一无所获,也不会疑心到里面有什麽问题,否则若是无人通知而他凭空出现,你们自然立刻就会怀疑他藏身之处便在此了,候马车驶出而这里竟然无人,难道还会想不到这里必有机关,进而发现这条地道麽?他这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呢!"
萧离想了想,赞道:"不错,必是如此!如眉,你真聪明!"萧湘满脸惊佩,叹道:"哪里只是聪明?柳姐姐,我可从来没想到你这麽厉害!"柳如眉噗哧一笑,道:"你们两个都太过奖了!我呢,只不过平日坑蒙拐骗的事做多了,不时也要和人耍耍这些手段,所以一见慕容怜的手段,便觉一见如故,一眼便认了出来。"说著吃吃而笑。
萧离和萧湘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萧离道:"我平日不喜你做这些事,原来也是有好处的。"柳如眉正色道:"可见有技傍身总是好的!以後可不暗地里丢我白眼了罢?"萧离笑道:"既是我暗地里丢的,你怎的也发现了?"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往前疾奔,脚不沾地地沿著地道一口气奔出了五六里地,渐渐听得前面脚步声,已是接近前面几人了。再奔一段,已隐隐可见李长空等人身影,便在前面二十余丈外。那边几人也已听得这边声响,李长空回过头来,叫道:"阿离,你也来了。"萧离道:"是啊,没发现什麽事吗?"柳如眉却道:"你们没遇上什麽事麽?"李长空道:"没遇上什麽事。"
便在此时,最前面的容孤雪一声低呼,脚下微微一顿,似乎勾到了什麽物事。他反应机敏,立知不妙,但此时他正自向前疾驰,无法骤然止住,於是将勾到的那只脚急急往後一缩,另一脚轻轻一点,纵身而起,越过底下的物事,向前掠了过去。其反应之敏捷,姿势之轻妙,若非此刻变故突生,人人都在震愕之中,只怕众人此时都已鼓掌喝彩不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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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落下地来,忽然柳如眉喝道:"这里!"原来就是这瞬息之间,她已疾掠而至,一刀插入洞壁,单手挂住,另一手连剑带鞘地递出,伸到了容孤雪脚下。容孤雪立时明白,足尖在剑鞘上一点,倒跃了回去。柳如眉这才收回长剑,足尖在洞壁一点,拔出大刀,也倒跃回去。
容孤雪道:"如眉,怎麽回事?"柳如眉不答,将大刀递回给萧离,蹲下身子,在容孤雪适才被勾住之处细细查看,果然很快发现一条细如发丝的透明细线。此处正是前後两处火把的中间,火光微弱,若不是她这等行家,常人便是再仔细也决然瞧不出来。她站起身来,仔细看著前面的地面,看了一会,道:"你们留在这里。"小心跨过细线,东一步,西一脚地走了起来。
身後的众人都是聪明之人,这时都已明白她必是在避开地上的机关,仔细看去,果然便见过线十余丈之地都有不少微微的凸起,地面原本就有些不平,是以这片地方粗看起来就和其余地面差不多,只有仔细看去时,才会发现凸起排列规则,必是经过精心设计无疑,柳如眉所竭力避开的,正是这些凸起之处。她走了一会,在一只火把底下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会,俯下身子,小心在壁边地上扒拉几下,泥土扫去之後,底下果然露出一包黑色的物事来。
後面众人一起倒吸一口凉气,李长空道:"火药?"柳如眉点了点头,道:"不错。"在旁边不远处也扒拉几下,果然又是一包火药。她起身倒跃回来,道:"不知道前面还有什麽机关,不能再追了,太危险。"
李长空道:"柳姑娘,到底怎麽回事?"柳如眉道:"若我所料不差,只怕火药还不止那两个,而是在我们前後数十丈之内都已埋好了,只等我们进入,便要炸我们个粉身碎骨!"指著那条透明细线道:"这线便是开关,一旦勾到,便会扯动连著火把的丝线,火药立时连环爆炸,而且若我所料不差,连著机关的绝对不会只是这一根两根火把,而是前後左右的火把都连著这机关,一旦火把落下,我们便是想抢手去接也无从接起。即便来人功夫高明,竟能临时跃了过去,那麽此时细线之後的开关便起作用了。这里毕竟是慕容怜待过之处,你们一路追来,想必也是小心在意,不敢稍有轻忽,轻易不会踩中机关,但无论是谁,在遇上这样的事,好容易跃过之後,自然再也无暇查看地上情景,落地之时,多半便会踏中机关。"
众人听得无不冷汗涔涔而下,心想这机关如此歹毒精妙,算无遗策,若不是侥幸有柳如眉在此,想来自己人等多半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了!半晌,沈青玉叹道:"这慕容怜,端的是好心计!"萧湘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道:"他是好心计,不过我柳姐姐更厉害!她不是破了慕容怜的机关麽?"
柳如眉摇头道:"我并没破了他的,我只是发现了而已。"停了停,道:"慕容怜的手段我已经领教过,我只是忽然想到,以他心计,怎会算不到,我们虽然一定不会太快发现这里的秘密,但无论如何,查出那四辆马车之人的身份之後,必会来此查探,进而发现此处地道,既是如此,这麽长的一条地道,他怎肯就这麽平白放著,不设下点机关给我们尝尝?可是偏偏走了这麽久都平平安安,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沈青玉道:"我们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路走来都是小心翼翼,可是偏偏许久未见异常,想著或许他未想到此处,并未布置机关,心里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一些。"柳如眉笑道:"约莫是我害人的时候比你们多些,所以忍不住就会想,若我是慕容怜,会选择什麽样的机关,又会选在何处动手?"
容孤雪脸色变了一变,道:"此处离出口尚遥,离入口却已足有六里地,若当真爆炸起来,我们便是有飞天之能,也绝难逃出生天。"想起方才之险,忍不住又出一身冷汗。柳如眉道:"是啊,所以刚才你脚下一勾,我就知道必是机关了,但你身手了得,终是跃了过去,可是我若是慕容怜,就绝不会想不到这个可能,所以此处必有後著才对,不过所谓的後著必和你接下去的动作有关,而你跃过之後无疑便是著地,那麽我只要不让你落地就行了。"
李长空在旁默然点头,心里暗自警惕,心想看她平日嘻嘻哈哈,不想心计如此了得,日後倒是要小心提防著。
众人匆匆回走,出了那民宅,石照青已带著数人等在外面。当下李长空命他带人往地道的方向一路搜索,查找可能的出口,自己带了萧离等人自回王府而去。
众人一踏入王府,只见周解已在里面候著,愁眉苦脸,正急得搓手不止,见了李长空,忙上来道:"老奴给四殿下请安!四殿下,陛下在御书房等著您呢!"李长空心里明白为了何事,面上故作诧异,瞧了瞧天色,道:"已是辰时了,父皇不上早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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