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就是卓然尽。”
凌飞寒勾出一个冷笑，刚才的温情顿时荡然无存。
“终于演不下去了么？卓然尽！”
“什么？”龙予洛脸上现出了迷惑的神色，心中的不安却像涟漪一样不断地扩大。
“你想尽办法接近我，甚至编出失忆的谎言，不就想让我放松警惕以达成你的企图么？不过我还真想不到你竟然为此而委身于我，难道堂堂七王爷有喜欢被人压的癖好？”冷冷的话语，凌飞寒的脸上只有恨意和嘲讽。
听到这话，龙予洛的脸唰得一声变白了，身体微微颤抖着，像马上要倒下来一样。
仿佛怕给他的刺激还不够，凌飞寒眯起眼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爱上了你吧？我告诉你卓然尽，不管转生几次，我都恨你至死！”
恨、你、至、死！
脑海中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四个字在不停地回响，回响……心怎么会这么痛呢，比“灭心”发作时还痛，比世伤他时还痛，痛得他站都站不稳，一股酸涩冲到眼中，欲哭，却无泪。
他听到自己干枯的声音如开败的花朵，在空气中失去了光鲜和颜色，颓废地凋零。
“我不企求得到你的原谅，但我要怎么做才能减少一点你的仇恨？你要这条命是吗？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尽管拿去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凌飞寒眼中杀意大盛，“唰”得一声拔出剑，白亮的剑身刺痛了龙予洛的眼，好象有什么要从眼中流出来了……
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一任那剑像前世一样刺入，那颗不堪负荷如此多的悲哀的心在无力的颤抖。难道这一切不能改变吗？你就如此恨我吗？悲哀的是，我竟是如此爱你！
“六弟！”门“哗啦”一声被破掉，一个青色的身影创闯入，抓住剑狠狠一折，只听啪得一声，剑竟然断成了两半。
“洛儿有没有受伤？刺到你了吗？”青衣人一脸紧张地抓住龙予洛上下检查，却没发现有出血的迹象。
“四哥没事的，这块玉救了我。”龙予洛勉强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
圆形的青玉静静地躺在龙予洛手上，忽然，一个轻微的破裂声响起，紧接着裂痕如闪电一样在玉上疾驰。
“啪！”青玉碎，玉碎，碎……
“洛儿！”龙予潮惊恐而悲愤地大叫一声，“你的‘青风’，你，你……”
龙予洛看着粉碎的玉，心中似乎有一点怅然，但还是笑着说道：“四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不就是一块玉吗？”
龙予潮因怒气而浑身颤抖：“是，它只一块玉，但没有了它，你就……”他神色一黯，眼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恨。“我一定要杀了他！”话未落，龙予潮就从腰间“唰”得一声抽出一条银鞭，像愤怒的银龙一般向凌飞寒扑去。
“四哥住手！”龙予洛一惊，冲上去紧紧抓住了银鞭。“四哥千万不要伤他！”
“他要杀了你你护着他？”龙予潮的怒火更盛，无奈银鞭被六弟紧紧纂着，又不敢硬抽出怕伤了他。
“这是我欠他的……四哥，我们回山庄吧，我累了。”龙予洛闭上眼，让浓浓的悲哀在心中翻滚，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只剩下落寂和疲劳。
“洛儿你……”龙予潮心中巨痛，他的六弟，他曾经活泼调皮的六弟，他一笑就比阳光还灿烂的六弟……
向凌飞寒送去一个恨意刻骨的眼神，龙予潮拉着龙予洛飞出了客栈。
人去了，空留一室寂静。
所以没有人看到，那双颤抖的手，和断剑落在地上的情景。

寒……寒……
茫茫的一片白雾，飘渺的声音在雾中纠缠。
是谁？是谁在叫我？如此悲哀，如此深情……
“寒……”一个人影在眼前渐渐清晰，他抬起头，清亮的眼中盛满了悲哀。
卓然尽！不，是龙予洛……
“寒我好想你，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他凄凄地说着，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失落。
我……凌飞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龙予洛看着不发一言的凌飞寒，神色愈加黯然。最后，他即将泫泣似地一笑：“我……明白了……”
凌飞寒急着想说什么，却仍发不了声音。
“对不起，寒，你想要我的命是吧，可是现在我不能给你了……”龙予洛低下了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龙予洛抬起了头，一瞬间，他全身都染上了鲜血，骇人不已。
“洛！”凌飞寒猛得坐起，那个被封印的名字终于从口中冲了出来。剧烈地喘气，凌飞寒握紧了拳，狠狠地打在床上。
怎么能被他乱了心神！他是你最恨的仇人！仇人！
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那黑暗弥漫的夜，不知名的小虫欢快地叫着，从来不知愁。
想起梦中龙予洛浑身鲜血的样子还是有些心惊……不过，自己一定是怕不能亲手杀了他才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夜还在无声地弥漫，不知何时才能到黎明……

“六弟出事，速回山庄。”紧紧纂着这张纸条，龙予桓心里像有什么要爆炸了一样，不分日夜地赶路，不知累死了几匹马，终于到了“傲宇山庄”。
急急地翻身下马，也顾不得栓马了，飞一般地像山庄大门冲去。不想从里面也冲出一个人来，龙予桓一个转身躲过了相撞的命运。定睛一看，不由惊讶地叫道：“二妹！”
龙予汀却是泪流满面，哽咽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天，洛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何如此对待他！”说完忍不住失声痛哭。
龙予桓心像掉入了冰窟一般，顾不得安慰龙予汀，立刻像庄内冲去。
离龙予洛的房间还很远就听到了有人的惨叫，像痛苦得发疯了一般，令人听得心惊肉跳。龙予桓心急如焚，闯了进去，却被里面的情形惊得几乎站不稳。
三弟、四弟、五弟三人拼命按着疯狂挣扎的龙予洛，纵使他们武功高强也有些不支。龙予桓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却被那瘦削的身体硌了手，心中剧痛，几乎要掉下泪来。
“洛儿洛儿……是我啊，是大哥啊！我回来了……”
才半个月没见，他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双颊陷了下去，下巴尖得让人心疼，脸色灰败，竟渐渐现出死人的颜色。身上也瘦得惊人，那腰细得好象一折就断了，看得他心痛不已。
龙予洛这因为“灭心”发作痛得死去活来，根本不能注意按住他的是谁，只知道痛得好象被锤碎了，痛得恨不得马上去死。
那惨烈的叫声像利剑一样狠狠地凌迟着每个人的心，但他们除了按住他不让他伤害自己之外，丝毫没有办法！
恨透了这种无力感，恨透了不公的老天，恨透了没用的自己！
如果能减少一点六弟的苦痛的话，哪怕用命来换，他们也心甘情愿！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这么折磨无辜的六弟！
一直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龙予洛才渐渐安静下来，力竭地陷入了昏迷。
四兄弟都松了一口气，但马上脸上又蒙上了忧色。
龙予桓神色凝重地说：“怎么会这样？‘青风’呢？”
龙予潮“哼”了一声，道：“这该问你的‘好’部下吧！和六弟一起去武林大会的人不是你的属下？”
“凌飞寒？”龙予桓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魔教教主的骇人气势显示了出来。“他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不过是毁了‘青风’又顺便想杀六弟罢了。”长得英俊而有些邪气的老三，龙予洵凉凉地说道。
“是么……”龙予桓眼神如千年寒冰，闪烁着慑人的杀意。
“如今当务之急是无何压制灭心的毒性。”龙予洛最小的哥哥龙予闵担忧地说道。虽说他身材单薄面貌清秀似一个柔弱美人，其实他就是震惊江湖的“医圣”，就连赵无生见了他也会不顾年龄尊敬地叫他一声“前辈”。
“‘青风’已毁，如何是好？”龙予桓皱紧了眉头。
“这……我已经想了很久，不知可不可行。不过看六弟现在的情形，也只好冒险一试了。”龙予闵叹了一口气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有什么办法还藏着掖着干什么？”龙予洵不满地瞪他一眼。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个办法着实风险，我也没有把握。”龙予闵眉头轻皱，道：“六弟身上的毒已经全面发作，就算有‘青风’按照原来的方法也行不通了。现在只能想用‘赤焰’代替‘青风’，毕竟是子母玉，属性应该有相同之处，再有两个内力高深的人通过‘赤焰’把毕生内力引入六弟体内，压制‘灭心’的毒性。不过这法子确实凶险，如果出了差错内力反扑，不但保不住六弟的命，两个注内力的人也凶多吉少。”
“我来做。”思考了一会儿，龙予桓慢慢地说道，“‘赤焰’的问题交给我，内力我也能帮忙。”
“大哥，虽说你的内力一流高手也望尘莫及，但想压制‘灭心’的毒性，却还是不行。”龙予闵摇摇头道，“除非是爹……”
几个人刹时都沉默了。
那个人，是他们心中的神。七年前，他对他们说：“我从此要闭关一生，谁若想打扰我，必死无疑！”他们不敢违反他的话，也不能！他的话就像咒语，刻在心上，如何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了！
沉默在几人中静静地弥漫，不是怕死，而是一种强大的命运，他们还是违反不了他的话！
“总之……”龙予桓打破了沉寂，“先拿到‘赤焰’再说吧。”
几人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明白，已经丢过一次的“赤焰”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恐怕邢图蓝对它的警戒又加强了！
几人在心中叹息，想到这重重困难，又想起六弟的病情，都觉得前途堪忧。但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救六弟的！哪怕陪上性命也不足惜！


“邢盟主光临敝寺，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少林寺方丈觉名双手合十，像那青衣男子行礼道。
“哪里哪里，大师太客气了，在下冒昧打扰，倒是还请方丈包涵。”刑图蓝轻轻一笑，那风采气质让人不得不赞叹。
早有小僧上前看了好茶，两人坐定，随着邢图蓝来的几人也坐了下来，一个星目剑眉的英俊男子坐得离两人最近，那眉眼竟与邢图蓝有几分相似之处。这男子就是邢图蓝的表兄——灵剑山庄的庄主莫星洪。他曾与邢图蓝一同去西域追回“赤焰”，回来后得知灵剑山庄出了内乱，便急急地回了山庄，连武林大会都没赶上，因此不曾碰到过凌飞寒和龙予洛。
邢图蓝品了一口茶，对觉名道：“不瞒大师，在下是为了魔教一事而来……”还未说完，就听到一个上气不结下气的声音传来：“方丈——大事不好了！”说着，一个灰衣的小和尚一路磕磕撞撞地跑来，脸上竟白得无一丝血色，像听了什么骇人的消息一般。
觉名怒道：“大呼小叫得像什么出家人的样子，没看到这里有贵客吗？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就去静思堂面壁思过去！”
小和尚跪在地上哆嗦着道：“方丈……真的大事不好了，魔教找上门来了！”
“什么？！”众人都惊得站了起来，觉名急道：“在哪里？”
“我们已经到了！”随着一个女人动人的娇笑，一群人走进了大厅。
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邪气，女的美艳照人，后面跟着两个男子，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柔弱清秀。这四人正是龙予洵、龙予汀、龙予潮、龙予闵。
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圣翔教教主驾到！”，一个挺拔邪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背上沁出点点冷汗。
龙予桓轻扫了如临大敌的众人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目光到邢图蓝时一顿，对上这个神色不变的白道盟主。很快，他又把目光收回，看向身后。众人再一看，只见两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那担架上躺着一个瘦得令人惊心的男子，看他神色憔悴，年纪轻轻却似命不久矣。龙予桓冰冷的目光一对上那男子，便变得温柔似水。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龙予桓弯下腰问道：“洛儿，感觉怎么样？累吗？”众人看着这对他们来说诡异至极的画面——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竟然也会这么温柔——个个目瞪口呆。
龙予洛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一个摇头的动作便耗了他大半力气，身体无力之极，就像生命仿佛正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溜走……
龙予桓转过头，看向众人，眼光又变得冷酷无情。
“在下今天本只想拜见惠生大师，谁知邢盟主也来了，正好，在下也要向邢盟主讨样东西。”
“什么东西。”邢图蓝淡淡地说，心里却猜到了几分。
“‘赤焰’。”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会把‘赤焰’给你？”邢图蓝扫了一眼龙予桓，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龙予洛身上。这个人……感觉好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可以不给我，只要你能负担得起后果。”龙予桓勾起了一个冷酷的笑。“我会倾尽圣翔教之力倾覆整个武林。”
众人呼吸为之一滞，心如擂鼓，冷汗涔涔，仿佛能看得到那漫天的腥风血雨。
“你魔教的确实力强劲，但我们武林志士又怎么会怕了你？整个武林对付你一个小小的魔教，谁胜谁负已不必我多言。”
“的确，”龙予桓的眼睛微眯，“跟整个武林作对我的确是没有胜算。可是，我要胜算干什么？如果他死了，我就拼着灭教的后果也要天下给他陪葬！”说着，龙予桓又看向龙予洛，心疼地抚摸着他失去了光泽的发丝。
这几句话说得坚定阴狠，谁也怀疑不了他的决心。只是，那个病恹恹的男子又和整个武林有什么关系？
“他……”邢图蓝盯着龙予洛，微微皱起了眉头。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他，是在哪里呢……怎么心里会有一丝被触动的感觉……
“他中了‘灭心’之毒。”龙予桓握住他瘦削的手，“只有两个内力像惠生大师那样高强的人通过‘赤焰’向他输入内力才有可能压制‘灭心’的毒性。因此我想请惠生大师出关帮忙，并借用一下‘赤焰’。如果输了内力还不行，那就只能怪苍天无眼，我也不会怪罪你们。如果你们不答应我的要求，那他死了，你们就都要陪葬！”
邢图蓝挑了下眉：“只是‘借用’？”
“没错，用过之后就会原物奉还。而且如果你们答应了我的这两个要求，我保证，今后江湖上将不再有圣翔教这个名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不再有圣翔教？他们甘愿退出武林？这样就可以轻易去除掉一个大毒瘤？众人有些激动地想着。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也兴奋地浑身颤抖，不过他不是因为听到魔教消失而颤抖，而是——
——卓然尽，我终于找到你这个恶魔了！
转世之后人的模样会变，但灵魂不会变。没有喝孟婆汤的他具有能看透人的灵魂的本领，而他现在确定，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就是卓然尽！哈哈哈！看他那么悲惨的模样，真是报应啊！苍天有眼！不过这还不够！他一定要让卓然尽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上前一步，扬声说道：“魔教也会有信用么？谁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
“你是谁？”龙予桓凌厉的眼光射向他。
他被这逼人的气势压地颤了一下，但还是高声说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灵剑山庄莫星洪正是在下！”
“哎呀这名字起得真好，莫兴洪，你是不是有一个弟弟叫莫作浪啊？兄弟两个便是莫兴洪作浪！”一个带了十分嘲笑的女声响起，正是龙予汀。莫星洪身为武林盟主的表兄又是江湖上一大山庄的庄主，哪受过一个女子这般嘲弄，当下气白了脸。
龙予桓也不制止二妹的嘲笑，对莫星洪道：“你要怎么样。”
“怎么样？”莫星洪正在气头上，冷笑了一声道：“你在大家面前自断筋脉，并且——对大家磕三个响头以向死去的武林英雄道歉，我们便信了你！”
空气一刹那凝结了，众人都被他这大胆包天的话吓地喘不过气，邢图蓝倒只是淡淡地看了莫星洪一眼，也没出声制止，因为他自己也信不过这个魔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