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以前都不明白，但是也怨不了谁，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冯冰看着我，也没有接口，一会儿好象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我疑惑的看着他，他能有什么事呢？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
"我把你的房子整理了一下，然后租了。"
"什么？！"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拼命的咳嗽。
"你别急啊~~~"冯冰急忙站起来，拍着我的背。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还贷款才买回来的房子啊，前年才回清欠款呢。房子虽然很小，可它毕竟也是我的心血啊。
"我没有卖啊，只是找了房产商给租掉了。"冯冰放慢拍背的节奏，"你一个人生活太辛苦了，我们住在一起还可以相互照顾。"
他又看看我，"再说我家离上班的地方也近一些，我也可以开车送你，可以省下一笔车钱。"
我瞪着他，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
冯冰这个人的确很了解我，知道什么才是我的软肋。
的确，我现在比较缺钱，也没有工作，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自己。
可是......
"你也不该就这样租了我的房子啊！！！"我急叫，"你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少经历才买了那个房子，那里有我的东西，好歹......好歹你也应该问我一声啊！"
我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自以为能什么都替我做主。
我也是一个男人，我可以安排我的生活。
"临江啊，你的房子租出去还可以有笔额外的收入啊，"冯冰喝了口水，摸索着凳子坐了下来，"住我那里不用交房租，你还年轻，可以趁着这时候多赚些钱。"
"我住自己的房子也不用交房租啊！"我吼道，说不生气是假的，才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突然又......
"可是你住自己的房子赚不到钱啊，而且还是水费，电费，煤气费......"他一样样数着，"我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我只是想先帮你度过这个难关而已。"
"是朋友你就不该对我做这样的事情。"我低下头，下意识的动了动腿，那里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总觉得身体里有东西卡在里面。
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
"是我不好。"冯冰低下头，"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脸，是我不好。"
我不出声。
"所以我想补偿，临江，就让我补偿你可以么？你就当我是在补偿，好么？"
冯冰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让我很想哭。
突然想到一首歌《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我咬着牙齿，紧紧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我想我真的是年纪大了，变得越来越软弱了。
6．
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没有胖，反而是瘦了下来，看着穿在身上的衣服变得比以前更松了些，我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天气还不错，太阳挺大的，我拿着整理好的包，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我的大部分私人用品已经被冯冰搬去了他的房子。
天气渐渐转暖，我站在医院门口的草坪上，等着冯冰开车过来接我。
蓝色的车很漂亮，那天晚上喝醉了也没有注意，这车应该挺贵的吧。
冯冰下车，把我的大包小包都丢到后座，车里很干净，座位上有软软的白色毛垫子，我上车前拍了拍裤子，然后小心的坐上他的车，有点不自在。
"系好安全带啊。"冯冰上了车后，指指我的胸口。
我摸了摸，然后拉安全带，拉了半天也没弄好，脸尴尬的有点红。
一个黑影压过来，脸蹭过我的，拉下肩膀上的安全带，然后扣好，接着替自己系好。
"怎么了？"冯冰看我不说话，以为我不舒服，靠过来问我。
我本能的向后让了让，然后看见他也往后退了点。
"没事。"我咳了一声，朝他笑笑。
"哦。"冯冰笑了，"那我们走吧。"
转动钥匙，发动。
我不能告诉他，刚才他靠在我身上拉安全带的时候，我一下变得很紧张。
我更不能告诉他，我脸红是因为他的脸刚才蹭到了。
男人就是这样，有过身体上的关系以后，就容易把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想得很暧昧。
以后要定期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不然容易擦枪走火。
一路上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车停下来，冯冰解开安全带，然后又替我解开。
"到了。"
"哦。"我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我的脸有点抽筋。
"这是你家？"我指着眼前的老式的独立花园洋房。
"是啊。"冯冰笑着替我拿包，"你先等等，我先把车停好。"
我没有反映，只是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冯冰看我不答，也没有多说，自己去停了车。
上次是完全喝醉了，对房子没有什么概念，而醒来的时候震惊太大，也没有看得很清楚，之后昏过去了，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
现在看看，这个房子，真是......这个地段，这个大小，这个......
我渐渐开始怀疑他说自己是人事经理这个说法。
普通的人事经理是不错，工资也不低，可是还不至于能在这个年纪买那么大的房子和车。
我虽然不懂车，也不知道那个蓝白色的是什么牌子，可是我知道那是辆四人座的跑车，顶棚没有拉开而已。
想得有点出神，直到冯冰过来拍我的肩膀。
"走吧。"他很自然的接过我手里的包，"里面坐啊，以后你就住这里了，呵呵。"
看他很开心的样子，我也跟着走进了门。
然后，再次抽筋。
等到周围的人都下去了，我悄悄问冯冰，"这真的是你家？"
"呵呵......"冯冰笑了，"不是我家我能住这里么？"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点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屁股都坐的酸了。
"临江，你不用不自在啊，就当自己家就好了啊。"冯冰看着我别扭的坐姿，有点想笑的感觉，"放心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觉得我的收入应该还供不起这样的房子对吧？"
"嘿嘿......嘿嘿......"
我坐着傻笑，被拆穿后又觉得有点傻，其实这个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这个房子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冯冰慢悠悠的解释着，"走，我带你到处去逛一下。"
"哦，好啊。"我也跟着站起来。
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花园洋房的，虽然是老房子，可是很有古朴的感觉，有种岁月的沉淀。
历经沧桑，然后有着它自己的故事。
或许是墙壁上的一条刮痕，或许是角落里堆起的一捧土。
就像是活到这个年纪的自己，社会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
可是我身上有挥散不去的腐化的味道。
而这里，处处生机盎然。
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小到精致的不知名字的小白花，大到参天的大树。一路上冯冰都在给我介绍他小心培养的盆栽。
看来年纪大了果然是会改变的。
以前像猴子一样的他，做什么事都没有什么耐心，不要说是养盆栽了，估计到了他手里没两天就会死，不是枯死就是冻死。
"真看不出来啊。"我想到一件事，突然笑了出来。
冯冰看我笑得那么开心，也回过头来看我，"想到什么了，笑成这样。"
"突然想到以前大学里有女生送你仙人掌，你连那个都养死了，"我开始越笑越大声，"没想到现在却养什么盆栽了，哈哈哈哈！！！"
"那么早的事情了，提它干什么，"冯冰看看我，一本正经道，"人到中年，提倡修身养性是吧。种种花，弄弄草都是好事，喂喂喂，你不要笑了啊，太不给面子了吧。"
"恩恩恩，我不笑了。"我摆摆手，却是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才想起我好象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而这份难得的开怀和欢乐，竟然是冯冰带来的。
那些我已经很久不曾想起的事情。
我以为我不记得，原来只是生活太忙碌，一直没有时间去想。
看我突然变得有些沉默，冯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不舒服吗？"
"恩？"我转过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
我笑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落到了他手里，然后顿时有点尴尬想把手抽回来，有动作意识前，手却已经抽了回来，我看看冯冰，他正好低头去看自己空了的手。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我笑了，"临江，其实你一点都不老，你只是瘦了。"
"是啊，"我背过身体，继续往花园里面走，很喜欢那种自然的气息，站在那里，就觉得自己好象也有了精神一样，"最近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让我感到生活很无趣。"
我无奈的，"不只是瘦了而已，很多事情我觉得我都一时无法接受他们的改变，我觉得现在的自己总有一种错觉，好象之前的四十年都生活在梦里一样，梦醒来后，突然什么都没了。"
我看了看墙壁缝隙里硬是要长出来的草，"其实不长出来，不发芽也挺好的，探出脑袋后才发现原来世界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只能不断改变自己，却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我停了停，伸手想去摘缝隙里的草，碰到的时候又放下了手。
"想再努力下吧，可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怕努力了半天醒来又会发现是个梦。"
身体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我闭上眼睛，我自己也知道，以前那个一直勇往直前，勤勤恳恳，永不言弃，屡战屡败却又要再战的叶临江已经消失了。
那些棱角，那些勇气，那些信念，正在不断的流失，就像年纪一样，不断在流失。
7．
"临江，你想得太多了，"冯冰把头搁在我肩膀上，"你只是一直没有碰到好的际遇而已，你看看--"
他的头在我肩膀上抬了抬，我又看向刚才那棵草。
"它虽然长在不好生长的地方，可是它却还是在长，为什么？那是因为它相信它总有一天会成功。"
是吗？总有一天会成功吗？
哪怕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成功的一天吗？
我质疑我自己。
曾经我是那么认为，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一再的失望。
冯冰放开我，转身去盆栽旁边拿了一把小铲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那株小草从缝隙中连根一起铲下来，又拿了个空盆，找了些微湿润的泥土，把那株小草移植到花盆里面。
我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想着刚才应该推开他才对，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背影，却让我慢慢有种安心祥和的感觉，一时之间说不上来为什么。
弄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把那株小草和盆栽放在一起，阳光底下的小草很有精神。
"你看，其实在这群盆栽里，他才是最特别的，对吧？"
冯冰拍了拍手，放下小铲子。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株草，然后笑了。
也对，不努力才真的什么都得不到，那是以前就知道的道理，既然这样，只要坚定不移的相信，总有一天，我想我也能和那些盆栽站在一起。
"你现在就是这株草，我给你换了个新的地方，可以让你更好的生长，"冯冰看着我笑了，"以前那四十年，如果你觉得那是做了场梦，那就是做了场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尝试着再相信一下明天，相信一下我。"
相信明天么？
我提了口气，"既然这样你这么说了，"我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服，"我想我也该努力看看，不如你先告诉我明天上班该做些什么吧。"
"行啊。"
冯冰笑了，拿出水壶给小草洒了点水，上面的水珠因为阳光的折射关系看上去很闪亮。
"那我们进去吧，也逛了很久了。"冯冰走在前面转过身向我眨眨眼，"顺便给你看点公司概况的介绍。"
"恩。"我点点头，快走了两步跟上去。
"啊？！搞了半天你也是做物流的？！"我睁大眼睛看着公司的名字--星海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
"是啊，"冯冰坐到我边上，"我没跟你说过么？"
"我也是做物流的。"
我几乎要大笑出来。
原本害怕工作如果差太多会很吃力，要知道隔行隔座山呢，现在好了，至少这还是我比较熟悉的工作，哪怕是换个岗位也不会太难。
顿时信心倍增。
"那你以前是做哪个岗位的？"冯冰好象料到我会很开心似的，笑眯眯的问我。
"哦，我以前是出口部的操作。"
"恩，那很好啊，"冯冰很认真的陪我看着手里的公司介绍，"那你看，你是要挑战下做原来的事情呢，还是到进口部去工作，这样可以熟悉下整个业务流程，对你将来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可以吗？"原先的疑惑又冒了出来，作为人事经理虽然是管人事的，可是连岗位都可以随便挑，那也太......
"哦，没关系啊，"冯冰摇摇头，又笑着点点头，"老板跟我关系很好的，跟兄弟一样，我们不分谁谁，基本只要我开口都没什么问题，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我点点头，"这样啊......那我就去进口部好了，我也想挑战下，"我翻了页公司的介绍，"嘿嘿，其实以前在自己公司我就想换换岗位，想多学点东西，可是主管一直没答应，有交流机会都给了些年轻人，我......"
想到以前公司里的事情，脑袋又耸拉下来。
"好啊，你觉得好就好，那就进口部好了，明天就准备上班吧。"冯冰鼓励般的拍拍我肩膀，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我，"对了，你身体都好了吧？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事了。"这么一说，我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又开始有点犯别扭。
"那好，没有不舒服的话就明天来报道吧。"
冯冰突然站起来，刹有其事的伸出一只手，"叶临江同志，欢迎你加入星海公司。"
"哈哈~~弄得跟真的一样。"
哈哈一笑，看着站起来的冯冰，他维持着动作半天没有动。
我看着那只手，很大，很宽。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笑了，站起来，伸手。
"谢谢你，冯冰。"
两只手握在一起，却不知道定格的将会是永远。
"哈哈哈哈~~~"两个人相视而笑，似乎以前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似乎又回到了还是大学里的时候，我是那个认真勤恳的叶临江，而他还是那个粗心大意，活跃好动的冯冰。
吃了晚饭，两个人都对电视上放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我是觉得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剧，现在都是偶像剧的时代，那些小年轻人的故事对我来说有些乏味了。
而他是根本不怎么看电视，只看看新闻而已。
于是我说他无趣陈腐。
他说我搞什么儿女情长。
我说你买了那么大的电视机除了看新闻什么都不看多浪费。
他说他不看电视剧可以看体育。
两个人斗了半天的嘴，又干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坐下来打牌。
借着打牌看到底谁比较迂腐。
打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精神很集中，于是--
"啊哈哈哈~~~！！！"我一摔手里的牌，"炸弹啊~！！！你还有吗？"
我得意的拿着还剩下的一张牌在手里晃，看着他手里的七张牌笑得眉飞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