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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高乃安,今年腊月十日就要满十三岁了,你问我小小年纪不在家给爹娘疼,跑到这深山野岭来做什麽?那当然是因为小爷我有个大抱负,我要会遍天下名厨!
别看我个头小小,我可是个厨子耶,手艺嘛...因为大家都爱吃,应该是还过得去。而身为一个厨子,当然会想见见那些传闻中赫赫有名的各大名厨啦!
像苏州以『荷香走油蹄』闻名的廖师父,那油蹄可真是清香扑鼻、口感十足,可惜...是油了点。还有广州刘师父的『脆皮炸双鸽』,真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炸得硬了点。啊啊~还有杭州钱夫人的『杭州酱鸭』,光是香味就让人垂涎三尺,味道更不用说,不过...容易腻了点。还有还有.........
远游半年我已见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名厨,今日来到这山上就是耳闻有位厨艺了得的言师父,听说他亲手熬煮的羊肉羹堪称极品,特来讨教。
只是...行走江湖,难免会遇上强盗土匪,尤其是这条要道必经的山路上...
看著眼前两个气势凶恶的拦路人,我只一个黄口小儿,手无膊鸡之力,也无防身之术,这下可如何是好?惨...
「小子!不在家喝你老娘的奶,跑来这山上做啥?」一位满脸毛髯的大汉扯著大嗓门说著。
「瞧你一人上路,包袱那麽大,快快交出来,小心我们要了你的小命!」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高个儿边说,边一手夺去我的包袱,然後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倒出来。
隔著纱帽,我眼睁睁地看著我的藏私不被疼惜地摔落地面。
呜呜......我的宝贝锅......我的心甘勺子...啊...我的独门酱料...呜...我才腌好的酱瓜......我可爱的钱囊...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们,小小小小...小弟我只有这一丁点的银两,你们拿去了,我该怎麽过活呢?请你们饶过小弟我吧!」
虽然不认为他们会答应,还是硬著头皮,抖著声音说。
「哼!你怎麽活关我们鸟事?不如我们现在杀了你,让你甭再烦恼!」
那大汉嘲笑地挥了挥手上闪著冷光的大刀,我全身抖得如风中枯木。
「才这点钱,你小子不会藏在身上吧!」
「没没没没没没...没有,我怎敢...」
我话还没说完,那两个胸高过我的头的土匪兄弟手同时往我身上抓来,头上顶著的纱帽也给扯了下去,一见我的容貌,凶神恶刹的两人同时变成流口水的白痴。
我就跟娘说过了,我的脸果然长得很吓人,每次我一出现,所有的人全会被吓得目瞪口呆,惊慌失措,言语困难,甚至心脏不好的也给引起病发,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实例!前一刻凶巴巴,这一刻就都成了木头人!瞧!嘴巴还不住抖了起来!
果然是眼睛太大了,不像人?还是因为唇色太红,像鬼?肤色太白,如魂?唉唉...所以我才总是戴著纱帽的嘛...是你们把他扯下来的,我也不情愿呀...
捡起纱帽,欲戴,却给那满脸长须的大汉抓住了手,疑惑地看著回复神智的他们。
「没想到...竟给我们碰到了这等好运,这小子根本是极品!」
什麽『极品』?不会是『又』想把我抓去卖给养珍奇异兽,供人观赏的店家吧?我可不依!
我挣扎挣扎再挣扎,却怎麽也挣不过力大无穷的土匪,见他们两人一同伸出手将我压制在树与他们之间,我更是努力扭动身体。
「瞧!你这小子真是带劲,可要让我们好好乐一乐,嘿嘿嘿!」
从他们的眼中,我又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常常有人拿那种眼神看我!让我更确定他们是要抓我去卖!我才不要!!!!
不容我细想为什麽抓我去卖『总是』要脱光我,但压我身上的两人一同发出了惨烈的杀猪尖叫,声音之大害得我的耳朵阵阵疼。
他们一脸痛苦表情扭曲,箝制在我肩上的手也松了,我身体往旁边一斜,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後。
两只体形硕大的山猪,正将插入那两位土匪大哥屁股肉里的尖角拔出,啧啧,这疼...难以想像呀!
之後在那两只山猪带血的尖角威赫之下,土匪大哥们捂著血流不止的屁股落慌而逃了。
撕下一块布,替『温驯』的山猪抹净角上的臭血,对它们笑笑後,目送它们消失在树林深处。
啊啊!!我是不是忘了提一件事?那就是...不知为何,从小开始我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动物缘,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救过、帮过的经验多不可数。
比如爬树不小心脚滑跌下来,被一只金毛猴子勾住小手安稳落地。
河边游水,脚抽筋,被一群黄金鲤簇拥平安上了岸。
在厨房煮粥,眼困睡著了,十几只麻雀儿替我顾火。
我心情好时,喜雀、白燕、柳莺会出现,立在我的肩头,或绕著我飞。
我心情坏时,青蛇、蝙蝠、乌鸦会成群出现,吓坏旁人。
我寂寞时、我难过时、我害怕时...都会有不同的动物来陪伴我。
听说在我出生的那天,我娘所在的屋外聚集了无数飞禽走兽,此起彼落的啸声五十里外的人家也听得清,天上云里还隐隐有什麽庞然巨物在流转,有人说是龙,有人说的是大鸟,反正,我的出生著实吓坏了我所有的家人。
我曾想过,是因为我长得难得一见的可怕,所以那些动物们才特地前来『观赏』一番,可是他们处处帮我,应该不会害怕我吧?那...是为什麽呢?嗯......谜!
看向在土匪大哥们逃跑时,被踩得粉碎的我的宝见们,没一样是完整的...我的锅子被踏破了一个洞,我的勺子给折了,我的酱料酱瓜散得满地,沾染尘土,还有我的小钱囊...跟著土匪大哥他们走了...
现在身无分文,一点家当都没有的我,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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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著之後的去向,我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占地广大的庄园前,高佻的大门上高高挂著一个青蓝色的匾额写著『观云山庄』。
大门开敞,所以我一望无碍,苍郁树木参差散植於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之间,疏密有致,掩映成趣,苍翠轧枝与红墙碧瓦构成一幅极美景像,真是一座美丽的山庄,看来是极富贵人家。
相形之下,自身处境,刚被洗劫一空,走了大半天的路,还没食过午饭,眼看都快过晚膳时刻了,肚子咕噜噜地响个不停,身为一个厨子,何时饿过自己?
唉呀~我是个厨子嘛!不如就到这庄园寻个厨子的职务,赚点银两之後继续上路不是挺好?
嗯嗯...好主意!那我就要找个人...问问...
「请问...这位小朋友,你到我们庄里有什麽事吗?」
「哇啊啊~~~~」
什麽时候多个人在身边的?吓得我半死...我看看四周...呃...刚刚满脑子只想著观赏庄园景致,却不知不觉走了进来,我这不是私闯民宅吗?糟糕!
「这位伯伯,真的不好意思,我是被庄内景致吸引,不自觉地走了进来,请你不要见怪...不要报官...不要生气...好不好?」
「呵呵...不生气不生气,只是...你一个小孩儿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点,别再随意进别人家门了!到时出了什麽事可不好。」
眼前这个戴著纱帽看不清面孔,娇小身材,声音稚嫩的孩童很得李总管的喜爱,真想瞧瞧薄纱底下的卢山真面目。
「啊...对了...伯伯,你们这可缺厨子?」
「这......你有什麽事吗?」
我把来龙去脉说得感人肺腑发人同情,直希望眼前这伯伯能帮帮我,啊啊~皱眉了皱眉了...我再加把劲加把劲,努力努力...
「我们这...不缺厨子...」以眼前这孩童的年纪...怎麽可能让他去厨房呢!「不如我们顾你在这打打杂可好?」
蛤...不缺厨子吗?...可是我只会作菜,其它的都做不来耶...我记得我帮娘泡茶泡泡泡泡得两手烫得红肿。还有我帮我兄长取文房四宝,顺便也让他换了一套新的...。要不就是我想自己种点菜,差点把自己给种了。这样的我...打杂......行吗?
「可是我...不懂怎麽打杂...」该说非常没有天份?
「不懂,伯伯会派人教你,不怕不怕,你年纪小,不会给你太粗重的活...」李总管只觉得高乃安小小年纪就离家,还被土匪遇上,可怜至极,只想帮他,压根儿不了解高乃安是天生的打杂残障。
「伯伯...你是主人?」
「不不不,我只是总管,姓李,你可以叫我李伯。」
总管!?我可真是找对人了......可是打杂...
「李伯...我怕我做不来...」
「行的行的!来...先跟我去见见老爷和夫人吧!」
只把高乃安的话当谦虚,牵起那只柔嫩的小手,李总管决定将这个可爱的小人儿介绍给老爷和夫人,他们必定也会同样喜欢这小人儿。
给李伯带著穿过一个一个浮雕石洞,走过一条条曲折廻廊,一路上透茂的花木,玲珑的山石,柔媚的流水,庄园之中是面面有情,处处生景呀!不过......也太大了点,是要去哪呢?走了一刻钟之多还不见李伯有停步的打算,我没饮食也有好几个时辰了,走得我脚酸腿软的...
好不容易在我很没面子地软在地上之前,李伯终於停下了他箭如飞的脚步,眼前是一座两层楼阁,门上青绿的匾额写著『自然堂』。
「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李伯拉著我进入厅堂之中,对著里头的人作揖。
我瞧瞧李伯口中的老爷,相貌俊秀,伟岸挺拔,再看看夫人,娇艳柔美,小鸟依人,再望望大少爷,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最後再瞅瞅二少爷,花容月貌,神态恬然......哇咧...怎麽一屋子不是人...啊啊...不对...该是一屋子神仙神女。
「李伯,你说说...我该拿清儿怎麽办好?」老爷关庆宇皱起英挺的眉毛,右手抚著额角,一副为难样。
「老爷...三少爷又把他的小厮吓跑了?」李伯摸摸下巴那一小撮白胡回问。
「那种事已经不重要了,而是...唉......」
干嘛欲言又止的?真是吊人味口,啊...听人说故事时,如果能来点盐炒花生配杯茶水该有多好?
「唉...三弟那小子把林小姐给吓哭啦...」大少爷关韵以直接替吞吞吐吐的老爷继续说。
「大少爷...您说的不会是...相国府的千金?」
哇哇~相国府耶~相国...相国...相国...是做什麽的呀?...算了!反正一定是大官!
「可不是吗?林小姐对三弟的爱慕之心显而易见,今日来庄里实在是莫大荣幸...谁知...」
「三弟他把林小姐数落得无地自容,哭得梨花带泪,离去得快如急风,让我们想挽留也来不及。」
美美的二少爷关约焰接著说,却没有一丝愧疚,满是笑意。
「这...该怎麽办好?」老爷一付挫败的模样,满眼紧张惊慌地看著李总管。
「不如让老奴带些礼品去相国府登门道歉,然後...」
李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就给老爷打断了。
「谁跟你说相国府了?」老爷一脸埋怨地看著李总管。「是清儿他生气了,不理我了啦!!!!!又不是我情愿放林小姐进他房里的,人家是相国千金耶!我能怎麽样?」
看面貌出众,气质雍容的老爷,像个小孩子捶胸顿足,夫人在一旁哄著,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也让在场的所有人发现了我的存在。
「李伯,这孩子是......」老爷拿著夫人递给他的帕巾抹著眼角的泪,边问著。
李伯把我的身世处境告诉了在场的大爷,所有的人眼神或怜悯、或好奇地一同看向我。
「可怜的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夫人云海殷的声音娇柔好听,让我一身的骨子都快软了,但是...要瞧我?...夫人心地温柔,我不想吓著她。
「回夫人,小安天生长得丑陋,总是吓坏人,看了我...若害老爷、夫人和少爷们身体微恙,小安承担不起...」
「啊...真是贴心的孩子,你放心,我们不会吓到的,来...让我们瞧瞧你...」夫人一听这孩子不只遇到了坏事,还可能脸上有所残缺,心中的母爱更加泛滥。
其它的人也一同附合,让高乃安不想以他『可怕』的面貌示人...也不行了。
唉...是你们说的喔...到时候吓出了毛病,可不能怪我喔!
我轻轻地将纱帽拿下,在我的脸完全呈现後,老爷双眼瞪得老大,让我担心他的眼珠儿会不小心掉出来,夫人更是吓得双手颤抖,大少爷手上的茶杯跌落桌上,茶水洒得满桌,二少爷更是全身僵硬,两手紧握得泛白,更遑论年纪较大的李总管了,我真担心他会脑中风...
果然...不该把好好的一家神仙吓得变白痴,娘~~~对不起!小安长得可怕,不该出来乱吓人的~~~伤心地将纱帽重新戴上,作揖鞠躬後,我泪奔而出。
跑了一会儿,呃......这是哪?...门口在哪?...四周的景物皆美得怡目,但...也让我分不出方向...
绕了不知多久时间,我真的是气虚无力了,拖著疲累的双脚,缓慢行走,一不小心给石子跘住,我身体一斜,摔进了身边的树丛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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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咚...」
不远处传来水声...才发现我早已口乾舌躁,我伏在树丛里往声音来源爬去,我爬我爬我爬爬爬,头钻出树丛,皎白的月亮已经高挂,银粉洒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子上,池里有个白衣人沐浴在月色下。
那人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尾端没入水中,水池高度只到那人的腰,全身纯白的衣袍湿漉漉地贴在那人美丽的身体曲线上,若不是裸露的平坦胸膛,我定会将他误认为女子。
那人专注地看著平静无波宛如明镜的池面。
青丝覆额,弯弯淡眉,勾人凤眼,如雕刻般削挺的鼻梁,形状皎好的薄唇,如陶瓷般的肌肤...啧啧啧,若刚刚那屋子的人是神仙,这人就是顶极仙人了!美得不可方物。
一直看著水面的人突然笑了,柔媚又艳丽,神圣不可侵犯,我觉得我快被那耀眼的笑容刺瞎了眼睛。
「看够了吧?给我滚出去!」
那人双眼没离开池面,四下又无其它人,是在对我说话吗?可是我还没看够耶...
那人移动脚步到了对面的池边,挑起一只毛笔,要做什麽呢?
「唰---」
一阵尖锐的风声划过我的耳边,我眨眨眼,往脸上一摸,多了道伤痕微微出血,再看看那白衣人,面向著我,手上的毛笔不知去向,哇咧...他怎麽办到的?这麽厉害...
「再不走...这个就会插在你的右眼上!」那白衣人手上又重新拿了只白毛笔在手指上打转。
仅管有段不小的距离,还是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的严厉寒气,身体打著哆嗦,这人还真可怕,怕死的我,只好乖乖调转方向往後爬......但是...我不知道大门在哪耶...怎麽出去?再三挣扎後...心一横又转了回来,身体藏在树丛中就怕又被攻击,怯怯地问向那白衣人。
「请问...大门往哪个方向走?」
那人也不说话,一手抓起大把粗细不同的毛笔,往我的方向咻咻咻地射过来,我哭爹喊娘地,不用爬的,快速站起身,用跑的逃比较快,谁知脚软还给树枝勾住了发,这一扯一跌,我毫无遮蔽地向後摔入白衣人的视线范围。
跌疼了屁股,缓缓先坐起身,看到原本所在的树丛位置上插了几十枝毛笔,且皆入土五分之多,老天呀...我身後那两道锐利的视线好可怕...呜呜...怎麽这麽衰...
「这这这这这这...这位大侠,请请请请请请...请手下留情,我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立刻转过身,伏跪在地上,全身抖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那人看到我时眼底闪过的光芒。
「......给我把头抬起来!」
我的纱帽早不在头顶上,而且发髻也被扯散,头发乱七八糟地加上可怕的脸不成了妖怪?呜......不要啦!把我当妖怪杀了怎麽办?我死也不要抬头!
把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就像黏住了一样,我保持伏地的姿势不敢乱动。
「咚!」
什麽东西?
「咚!」
又来了什麽声音?
好奇心一直很旺盛的我,轻轻抬起头,大眼珠儿偷瞄著四周,突然又一声「咚!」一支玉钗深深插在我的额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吓得我心寒大叫,弹起身子向後退,左右边还有各一支毛笔...看来毛笔用完了...他才换成玉钗...我哭!!
「大大大大大大...大侠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