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坐在床边，柔声地对何连峰道："恩人，你来了。"
何连峰点点头，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忘记了，只是问候了一句："小锦，我......"
小锦的的食指印上了何连峰的唇，随后整个身子便倾了下去，靠在何连峰身上。身子是柔的，呼吸是柔的。这让20多年来从来没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的何连峰不知所措。
"今晚，小锦只与恩人谈风月，不谈其它。"小锦笑着将手伸进何连峰躺着的被窝里。何连峰的身子被他的手触到，脸上一片潮红。
有句话说得好，处男和非处男不过就是敏感程度不同而已。何连峰勉强算个处子，但他从不承认，但这回如此的敏感，终究是露了破绽。
幸好阿东他们看不到......
没有人想得到，何连峰现在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这句话。
"恩人，今夜就让小锦来服侍你吧......"
小锦拉起了何连峰的手，放到自己的扣子处，示意何连峰帮他解开。
"恩人以前也喜欢这样的。"小锦媚笑。
以前，六世以前么？当年我居然是个这么风流的男人？
何连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看着小锦，慢慢地把手伸向扣子。
一个念头却在此刻一闪而过。
他腾地坐了起来。
"恩人怎么了？"小锦问。
何连峰看着他，眼睛越瞪越大。
"小锦......我真是看错了你。"
何连峰不算太笨，但经常醒悟很晚。他看着小锦，不禁冷笑，一把打掉了小锦握着他的手。
"恩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告诉我，昨天你和我说的事情，可都是真的？"何连峰不答反问。
"小锦所言......句句属实。"
"我六世前确实与你是恋人？"
小锦低着头，不敢讲话，只是默默点头。
"看着我，告诉我答案。"何连峰声音拔高，道。
"......是。"小锦照做，眼中泪花闪动。
有那么一瞬间，何连峰见到这样的眼神，还以为自己冤枉了他。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笔仙的‘三不答'，又是否是实话？"
小锦一惊。b
"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已经告诉了我前世之事。如果我不救你，你七个月后必定会死，是不是？"
小锦转头，敛眉望向窗外。
"而到时候我的阳寿也只剩下一半，"何连峰说，"你看准了这点，所以断定我会救你？"
小锦低头苦笑。
"回答我！"何连峰道。
"恩人果然绝顶聪明，"小锦转过身来，搬了一枚圆凳坐下，"不错，小锦从之前到昨天，一直都是如此想的。就小锦的办法，过程有些艰苦，若是恩人中途放弃，那小锦便从此堕入无间。当不成笔仙，亦当不了人。所以，为了保证恩人能够完成这件事情，小锦便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昨日来不及说，本想今日与恩人说的，没想到恩人自己已经猜了出来。"
何连峰冷哼一声。
"但从昨日与恩人长谈之后，小锦的心思亦有所改变。"小锦继续讲，"一来是觉得即使这样，恩人救了小锦也不会开心，那小锦去人间又有什么意思；二来觉得对于恩人不太公平。明明都已经不记得了，六世前的情债，为什么要你来还？"
何连峰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但小锦却不觉得自己自私，"小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跟了恩人六世，说什么不奢望回报，那自然是骗人的。从这点上来看，小锦耍一些手段，只是为了想和恩人在一起，这无可厚非。"
"但错就错在，恩人已不是六世前的恩人......"
小锦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讲："若是恩人完全不记得，小锦又为何要苦苦相逼。"
何连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小锦的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不清楚。
"小锦虽然不能通天，但瞒天过海的本事好歹有一些。今儿个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妨再多讲一些。其实，小锦虽然告诉了恩人前世之事，但并不是恩人‘问'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讲，亦不算恩人违规，只是小锦但方面违规罢了。七个月期限过后，小锦元神消散，恩人只不过再也请不到笔仙，而阳寿并不会减损。"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不是要用这个来威胁我救你吗？"何连峰试探着问。
"既然恩人什么都不再记得，小锦的计谋又被恩人戳穿，再这么威胁下去，就算小锦往生了又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小锦一杯茶喝完，又摇头笑叹一声。
"只求恩人不嫌弃小锦，这七个月里，来陪小锦说说话，喝喝茶。恩人不用问，只让小锦说给恩人听，恩人便没有任何危险。六世说来亦不过刹那，只是寂寥得很。"
窗外月明星稀，屋内香尽灰冷。
"如果......我不来找你呢？"何连峰问，"你会不会还来骚扰我？"
小锦看着他，笑笑。
既而缓缓摇头，面容淡定。
"如果我要找你，如何才能找到你？"
"恩人的世界里，凌晨三点，把那张请过笔仙的纸，撕下一条，藏于枕下。"小锦说，"七月为期。过了七个月，恩人是见不到我的。"
何连峰点点头，说："我现在可以回去吗？"
他没有看小锦，只用余光见到小锦一挥衣袖。而好象又有什么东西从小锦的脸上划落，滴进了茶中。

7
转眼一周，小锦果然再也没来。603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无厘头。
何连峰的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这天中午，辅导员临时有事，例行班会在班长小纪的一声"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中结束，为时仅2秒钟。
"小纪，你终于成为能够独当一面，为老师排忧解难的人了！老师、老师我好高兴......"胡叔因为赶上了篮球比赛的最后一节而激动万分，以至于语无伦次。
"恭喜你终于人格分裂。"小纪吹着口哨，懒得理他，只问阿东，"阿东啊，你下午团委有没有事？"
阿东摇头说没有。
"那陪我去网吧玩儿会吧？"小纪邀请道。
"可是我想睡午觉......"阿东摇头，"昨天我在团委打了将近六小时的字，全是人名和数字，现在见到电脑只想吐。"
小纪"啧"了一声，转头问何连峰。
"你去不去？"
何连峰本来在发呆，被小纪一问，猛地转过头来。
"啊？你说什么？"
"......算了，那我也回去睡午觉。最近真累啊，干啥都没精神。"
何连峰的头又低了下去，他没有注意到小纪和阿东偷偷交换了一下神色，又朝胡叔点了点头。
何连峰最近很不对劲，只要是人都看得出这一点。
四人一起回到寝室，除了胡叔去隔壁看球，小纪和阿东倒在床上就睡。何连峰则是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奇假无比地拿出《管理学》的鸟语课本，趴在桌子上看书。
看着看着，小纪的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来，阿东也翻了个身。何连峰看了看他们二人，小声地打开了抽屉，拿出了那张碳一样黑的纸。
小锦......
"哦--终于被抓到现行了--！"小纪忽然跳了起来，大声说道，"他果然在想那个什么小锦。"
何连峰被小纪这么一吓，跳得比小纪还要高。
"嘿嘿，我知道了，你是想和小锦说话，但小锦最近不来找你了，所以你寂寞难耐，就天天把这张纸拿出来当意淫圣品，对不对？怪不得白天那么没精神......"
"那张纸上一定充满了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腥臭味。"小纪断言道。
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有没有脑子啊？
何连峰刚刚回过神，听到小纪的话后实在是无言了。
"何连峰，我问你，那家伙，你帮他了么？他到底往生了没有？"阿东问何连峰道。
何连峰看看他，又看看小纪，干笑着摇头。
"那你最近没有见过他么？他最近也没有用托梦啊什么的招数来找你？"
小纪问。
何连峰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这其实是实话，一周内他的确没有见过小锦。
但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他怎么会知道的？
"......托梦？"何连峰尝试着重复了一下句子，试探小纪。
"难道不是吗？"小纪仰起头，"哎"了一声，"书里不都那么写的么？"
何连峰默默地找纸巾擦掉刚才冒出的汗。
"他没有来找你，所以你很想他吧？"阿东奸笑。
"呸......"
"死鸭子嘴硬吧，"小纪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晚上不知道谁天天‘小锦'、‘小锦'的叫，我们听得牙都酸掉了......"
何连峰一惊，随即道："你骗人。"
"我们手里当然有证据。"阿东继续奸笑，"没有证据当然没有真相。"
有了证据也未必有真相吧......何连峰心里道。
"不过，何连峰，你真的要听你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么？"
阿东阳光的笑脸已经灿烂到了狰狞的程度，阳光中的紫外线几乎把何连峰晒伤。
"......你、你说什么？"
"那我先回避一下。"小纪穿了鞋往隔壁走，何连峰隐约听到他和胡叔的对话。
"小纪，你怎么过来了？"
"隔壁正在从事不和谐的活动。"
"他们在干啥？"
"放高H的drama。"
沉默了几秒后，胡叔飞快地问出："谁和谁的？"
"何连峰自攻自受。"
"......"
以上省略号来自何连峰和胡叔两人。

传说中的九分钟其实算不得什么，何连峰有传说中的一小时。
虽然由于是梦话，所以断断续续，但至少那个喘息，那个呼唤名字的语气，那种笑。
只听了五分钟，何连峰求饶。
"你真的想帮他就直说嘛，我们集体投票头通过了的，有啥不好意思的？"
"但我现在找不到他......"何连峰自言自语。
叫他什么撕一张纸，自己在厚脸皮地过去找小锦，这种事他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先前的自己，话已经说得这么绝，又怎能回头？
"那就再请一次笔仙不就得了。"阿东笑着拉过他的手，道，"怎样？把那个小锦叫回来啊！"
何连峰一惊。
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他和阿东的手已经扣在了一起，当中架着一支笔。下面则是铺着一张早就写过字的纸。这次纸上的内容更全，从东西南北到春夏秋冬甚至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有了。
原来阿东是早有准备。何连峰叹了一口气。
"快点说快点说，我还想去找那个传说中的财宝呢。"
"说什么？"何连峰问。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听到我的名字请在纸上画个圈......这个啊！"
"哦......"
何连峰刚刚开始考虑要不要说，笔却已经动了，慢慢地在纸上不停地打着圈。
阿东傻了。
......难道请错了？

看着那支欢快画圈的笔，阿东有些疑惑。然后又看看何连峰，说："这真的是小锦吗？"
笔仙直接在"否"上画了圈。
"那你是谁的笔仙？"
笔仙离开了"否"字，开始漫无目的地画圈。
考虑着是不是这个笔仙工夫不够高， 不能写字或者画箭头什么的，阿东又补问了一句："你是何连峰的笔仙吗？"
笔仙又移回"否"字上。
阿东这回头大了，道："难不成是我的？"
"是"。
"你姓什么？"
笔仙先四处转了转，仿佛在找字一般。然后先移到"其他"的"他"字上，把单人旁圈了一下，又走到"冬"字上，画了一个圈。
"你姓佟？"阿东问。
"是"。
佟虚怀？！
何连峰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在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后，笔仙画圈的速度竟然变快了一些，落笔也较先前更重。
"呃，我说佟先生啊，是这样的......"阿东见是自己的笔仙，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在找一个叫陈耀锦的人......哦不，是笔仙，不是人。你认识他吗？"
"是"。
"那他现在怎样？"
笔仙却又开始胡乱地走动。
先落到"否"上，又落到"死"上。然后开始打着"8"字，把"否"和"死"一遍遍地圈起来。
"如果我去救他呢？"何连峰此时终于发话。
笔仙顿了顿。
然后开始在"生"和"其他"上打圈。
"其他"......代表的是什么？何连峰眯起眼睛，又不说话。
阿东又再问："你可以把小锦叫来吗？"
"否"。
"这样啊......好吧，那谢谢你，现在可以送走你吗？"
"是"。
"这张纸是烧掉还是扔掉呢？"
"扔掉"。
"那你走到‘其他'上画个圈就走吧。"
笔仙走到那个地方，照做，然后笔不再动弹。
"完全没有收获啊......"阿东叹气道，把纸扔进了垃圾筒。
还是得去见小锦......还有那个佟虚怀，也肯定知道什么。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何连峰也跟着叹气。

终于，何连峰还是干了。
凌晨三点，他撕了大约十分之一的纸，藏在枕头底下，何连峰又一次没有悬念地睡着了。
醒来的地方还是床，但一定不是原先小锦房间里那张。这张床比先前的那张硬多了，何连峰被硌得背疼痛。
"哟，这么快就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朝他笑道，"何公子可真是思人心切啊。"
佟虚怀一身素色长衫，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
"这里是哪里？"何连峰问。
"念波堂。别人一般都叫这里‘念德书院'。"他的声音亦是冷冷的，"我与念德先生、还有那纪清言一直都在这里。这间房子，是分给我住的。"
何连峰看看四周。白墙上，一幅丹青八骏成了唯一的装饰；桌上散落着几卷线装书，看上去被一直被翻阅，所以书显得很旧；从窗牗到香炉，皆是平凡不过的物件，无甚希奇。
何连峰就这么打量着，目光触到佟虚怀之时，竟发觉他也正在打量着自己。
"哼，"他摇头，却带着自嘲的笑，道，"我是想不通，六世前的大将军，现在便是这种窝囊样子......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何连峰气不过，正想反驳，佟虚怀却又发话了。
"你知道清言和念德去哪里了吗？"
何连峰当然不知道，所以摇头。
"他们去找耀锦了。"佟虚怀定定地看着何连峰，"自从你和小锦讲了那番话以后，小锦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何连峰不敢看佟虚怀的眼睛。他觉得那样的目光，能够让他遍体生寒。
讲到这里，佟虚怀的语气缓了下来。
"我们都亏欠小锦太多。"佟虚怀本来已是激动站了起来，现在又坐了回去，对着何连峰道："不论怎么样，小锦都是我们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