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神经病。何连峰心里想。
"我说，"何连峰打断他们两个人的讲话，道，"谁来和我解释一下？"
"哦？解释什么？"小黑微笑地看着他。
"到底历史上存在过道梵这个人吗？"
"当然存在过。"道梵笑笑，"你那时是龙虎将军，姓莫，单名一个念字。我唐朝时头击殿柱而死，阎王看我命不该绝，并且有些能耐，便派我在阴阳两界巡视，惩作恶之鬼。阴间待多了，便觉得无趣起来，于是我找个身子还了阳，想试试看，以一个‘人'的身份去除鬼。这一世，用的便是你如今见到的身子。"
"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道梵双脚着地，负手而立，"那些记得的事情，我就告诉你一些吧。"
钟馗是个难得的才子。
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你一些东西的时候，总得拿掉另外一些东西。
所以钟馗长得比较惊世骇俗。
因为笔试不用看脸，所以在到达长安之前，一切都很顺利。乡试中，他是贡士第一。被考官夸为奇才。
直到殿试之日。
钟馗不论过了多少时间，都能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卢杞，卢子良，他忌能妒贤，用尽方法让钟馗落选状元。说了些什么，不用猜也能想得到。
若是本身才不如人，因而不能当上状元，这也就罢了。但是殿试中，无人才华能及上钟馗一半。所以当钟馗听到状元的名字不是他时，除了震惊外，紧随而来的便是无法遏止的羞愤。
治国又不选美，要生得好看做甚？！他一时间血气上涌，便撞死于殿柱上。
引他魂魄去阴间的是黑无常。见到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说："这位英雄，你又何必。生死簿中，你的死期可不是今日啊。"
钟馗摇头笑笑，只道了四字：罢了罢了。
黑无常打量打量钟馗，又问了他读过的书和八字，便问："钟兄，有没有兴趣在阴间当个差事？你满腹经纶，如果就这么让你喝碗孟婆汤，全部忘了，未免可惜。"
钟馗抬地头看黑无常，眼神倒算是真挚，于是点了点头。
黑无常向阎王进谏。阎罗很快就召见了钟馗，发觉他身上有些异能，便让他留下，不必再往生投胎。
凭借钟馗的力量和才智，很快就成了阴间六大将之一。
在人间没有做到的事，在阴间却做到了，钟馗不知道到底是该悲还是该喜。
人间的朝代换了又换，那个卢子良亦早就成了枯骨一具。
当年自己刚下阴间来时候讲的那"罢了罢了"，还时常在耳边回荡，时间却如逝水，一晃百年。
但真的如自己所言，都能"罢了"么？
名溢于朝、禄丰于室的理想，果真仅是那黄粱一梦？
他还是放不下的。
进殿面见阎罗，他给阎王叩首，求阎王给他一世时间还阳。他想要仕途通达，想要辅佐明君。如今再做这些，已经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只是想要证明自己。
阎罗微微一笑，道，你去罢。但是你的工作要有人接应，你也要记得按时回来。
这时黑无常站出来，道，微臣愿接替钟馗。
钟馗大喜过望，谢过阎罗和无常后，便去了奈何桥。
桥上，孟婆看着他，笑着摇头："傻孩子，都这么久了，怎么还看不透呢。"
钟馗也笑："我也不知道啊......"
走过了奈何桥，没有喝那碗孟婆汤，直接投了胎。
这次的钟馗投在了世宦之家，长得也算得上清秀，身体健康，才思敏捷。这一世的他，名叫亓晓之。
弱冠之年过后，说媒的都踏破了门槛，可他全部回绝。
他唯一想做的，仅仅是证明自己。
十二岁便任太仆寺卿，官拜从三品。十五岁参加科举，得文状元，进入兵部。十八岁又得武状元，十九岁任兵部尚书，官拜正二品。
两年后，他遇见莫念。也就是六世前的何连峰。
莫念当时二十，他长莫念一岁。
英雄惜英雄，两人一见如故，秉烛夜谈天下大事，竟不觉鸡鸣天亮。
莫念走是，他叹了一声："多少年了，我才盼来一位知己。"
莫念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不再讲话，只是摇头。
莫念拱手向他告辞。道：
"后会有期。"
他亦拱手相送。
他不知道，这竟是最后一面。这个从来不叫他"亓尚书"，只唤他"晓之兄"的莫念，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座金銮殿里。
胡人来犯，边疆告急。莫念匆匆踏上征程，却迟迟不见归来。
他派人打听消息，知道莫念还有一名养着的小倌叫陈耀锦，想跑去见他，问些关于莫念的琐事，却发觉陈耀锦已经出发去找莫念了。
夜里，亓晓之孤枕难眠。
亓晓之啊，你岂晓之？他自嘲。
证明了什么？做到了什么？莫要说尚书，即使是做到了皇帝，没有知己，那又有何用？
天下谁人不识君？哈，但天下知我亓晓之，知我钟馗的，又有几人？
他起身，于灯下写了信，谢官归隐。
一路南行一个多月，终于累了，来到一家道观门前。
道观门上的匾额上书：清岚观。
他走了进去。
从此，他成了道梵。
22
"在道观里清修的日子，虽然贫苦，却也让人觉得轻松自在。"
讲到这里，道梵向何连峰笑笑，然后又道："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那么惊心动魄了，我一直在道观里，数十年如一日地等死。"
何连峰皱眉。
"那么，魔功一说......"何连峰想到了道梵当时讲的话，便随口问道。
"哈，你问那本书？那是在清岚观里偶得的，也不知是谁留下一些断章。我也的确依照那些句子练过，但摸不出门道，于是便走火入魔，自爆而死。目前只隐约记得书中有‘十方'、‘妙严'等字，"道梵解释，"到此为止，我并没有骗你。"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从这以后的事情，我之前讲的所有话都是放屁。
何连峰智商不算太低，这点弦外之音还是听的出的。
道梵笑："莫兄......啊不，何兄莫要生气。我早先便从陈耀锦那里听说了此事，我也的确打算帮那些个孩子的。只是冬至尚早，况且我随意惯了，也太喜欢别人说什么，我就马上去做，所以就把这件事情搁置在了一边......"
"见到你们，也实属意料之外。本是打算快到冬至的时候，先把陈耀锦一众接去还阳，再来人间找你们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既然时间还有那么多，我便起了些许玩心，想与何兄叙叙旧。"
道梵嘿然。
何连峰觉得他笑得很猥琐。
"这些年我在人间行走，用的也是道梵这个名字。本来想是换个透明马甲装新人的--钟馗名声在外，走到哪里，鬼都逃得无影无踪，我去哪里抓鬼？却没想到经过了这数百年，‘道梵'竟也变得小有名气起来......哎，是不是要考虑再换个马甲呢......"他摸着下巴道。
喂喂喂......何连峰头顶黑线一片。
"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讲开了，那么索性就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吧。"道梵耸耸肩，转头看黑无常，道："黑子，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小黑边应着，边从怀里摸出吸星锁，道，"这是那位东兄的魂魄，我已经带来了。"
道梵点头，又看了佟虚怀一眼："想必这位就是虚怀兄了。"
佟虚怀拱手，道："小生正是。"
道梵向小黑作了个"请"的姿势："魂魄归位这些事情，就有劳你了。"
小黑看了看周围，想了想，随后道："老道，你在这里可曾布过结界？"
钟馗点头。
"结界里我施展不开，还是换个地方吧。"
"不如先回寝室？"小纪问。
众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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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栋楼的603寝室内。
咒文念完，佟虚怀的魂魄也到了吸星锁内。
现在，两个深沉的、没有肉体的灵魂，在一个封闭而幽静的空间中对话。
"你就是佟虚怀？"
阿东问。
"没错。"
佟虚怀答。
"真不好玩，我还以为可以同一个长得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讲话呢，没想到什么都见不到。"
"那以后请你一面照镜子一面请笔仙。"
"......算了，感觉很恐怖。"阿东如果有身体的话，现在一定打了个寒颤，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便问："对了，小黑在吸你魂魄的时候有没有叫你咬什么东西？"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这时候，阿东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从这个容器中飞出，开始不断地旋转。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五感回来了。硬硬的床板、方便面味和烟味混合的空气、电流通过白炽灯发出的声音、还有小黑那顶放大的斗笠。
没有太多惊喜，他只是坐了起来，冷冷地对着小黑说：
"姓黑的，我那什么你大爷。"
众人先是一惊，继而狂笑。
"是阿东！真的是阿东！"
"没错没错！"
然后大家纷纷上来抱住他，何连峰也不例外，只是并没有抱的很紧。
小黑在一旁戴着斗笠继续装面瘫，同样冷冷地说：
"我没有大爷。"
众人又是一惊，然后爆发出第二波的狂笑。
"天才啊，新世纪的冷笑话天才。"
胡叔说。
"我说小黑啊，冥界篇里为什么就没有你呢。"
小纪道。
但是阿东眼尖，却注意到小黑身体在颤动。
"......小黑，你怎么了？"
他下床，想走过去问。
却被道梵一把拦住。
"别过去。"
小黑开始笑，笑声一开始很小，但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那声音简直不像是通过耳鼓膜传来的，更像是直接穿人心肺的。
道梵瞪着眼睛望这那个坐在椅子上，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衣服正在慢慢变色。
先是覆在四肢上的布开始褪色，从深黑色变成了浅灰色，然后竟成了纯白。这种纯白像是一种病毒，在黑无常的衣服上恣意地扩散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整件衣服都成了白色。
白得没有一点瑕疵，没有一丝生气。令人胆寒、让人发怵。
"哼，钟馗，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讲话了，声音变得尖利，让人很不舒服。
"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上班吧。"
道梵倒是一副完全不怕他的样子。
"照理来讲，的确还没有，"那人又道，"但从小黑这里听闻你的消息，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来会会你了。"
他一甩那已染白的斗笠，露出了面孔。
阿东一颤。
脸，还是那张脸。
眼，却不是曾经那双眼。
现在的这双眼，充满暴戾和愤恨。
原来这就是白无常。
阿东在心里暗暗道。
23
小白的出场很强势。寝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的音乐响了起来。
居然还是《NARUTO》不知道多久以前的OP。
"We are fighting dreamers--"
奋亢的声音忘我地唱着，和现在的情景完全不配。
"小纪......"胡叔朝他轻声喝道，"关掉！"
小纪看看小白，又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
"不是我的。"他摇头。
"我手机关了。"胡叔也说。
"我的手机里没这个铃声。"阿东道，"虚怀君，你没有用我的手机乱下奇怪的铃声吧。"
"没有。"佟虚怀的声音从小白的衣襟里发出来。
"我的手机没带在身边。"道梵讲。
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道梵。
"你为什么会有手机啊！喂，阴间也要用手机吗？！"何连峰吐槽，"你应该说‘手机是什么？'才对吧！"
"我说了，我们与时俱进。"道梵耸耸肩。
"Hello.This is 白无常."
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有人讲了这么一句话。
朝说话的人望过去，只见他拿着手机，正在表情严肃地接听电话。
"小黑不在，"他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对，他翘班，我只好过来了，麻烦你扣他工资。好的，这事我会转告他的。再见。"
"......"
小白挂了电话，然后收进衣服里，众人还是沉默着。
"This......"小纪重复说。
"is......"胡叔接。
"白无常......"阿东讲完。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暴笑，阿东刚刚从床上起来，此刻又笑得回到床上乱滚。
小纪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胡叔只是侧了个脸，用力捂着嘴，但还是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
何连峰无奈地看着这三人。
你们到底有没有搞清除状况啊......这人不是隐藏大BOSS么。
以求援的目光去看道梵，道梵只是无所谓地耸肩。
"笑什么笑！"小白怒喝一声。
于是三人都不笑了。m
小白接下来又讲："老板要要求我们要和国际接轨，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想这么说的！"
三人愣了一下，然后爆发除了更为响亮的笑声。
"我说，小白啊......"道梵走过去，"现在似乎不是你当班的时候吧？怎么就把小黑给赶回去了？"
小白望了一眼道梵，低下头，道："钟哥，我......"
"怎么了？"道梵眉目中满是慈爱，又走上前一步，"有事慢慢说。"
小白猛地抬头。
"钟哥，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那里。"
"离开哪里？离开黑子？"
"我要离开阴间，我要当上仙！"小白一字一顿，道，"钟哥，你愿意帮我么？"
道梵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突然就说这种话，之前几千年干得不都好好的吗？阎王何时亏待过你了？"
小白只是摇头："你不懂的......钟哥，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道梵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阎王对我钟馗恩重如山，恕难从命。"
小白一惊，退后一步，道："我手里有人质！"
随后就把放着佟虚怀魂魄的吸星锁拿了出来。
"钟馗老道，我敬你名望大，唤你一声‘钟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又冷笑一声："你若是不答应，那我手里这个家伙的魂魄可就要散尽了！"
道梵闭目摇首："我说过的，我最讨厌别人逼我做事情。"
"那你这个人质是不要了？"
道梵笑："关于这个人质，我说的话不作数，要看他们怎么想了。"
转而看向阿东等人。
"人质？那是什么，可以吃吗？"小纪抬头望天。
"不可以吃，可以用来被撕。"胡叔说。
"拿走吧拿走吧，"阿动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那种配角死了不会影响剧情进行的。"
"你们......"何连峰瞪着三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佟虚怀真死了，他怎么和小锦交待？
小白怒极反笑："好，好，你们狠......那我可真要撕票了。"
"请。"阿东还做了个手势。
"喂，你是不是很想死？"他对这吸星锁吼道，"你是不是很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