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说————紫堂青[下]
紫堂青[下]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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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鲛族,从来只是希望一洗被贬为妖的雪耻。如今,你们也归了仙神之籍,何必再以三界生灵的血为你们只图一时快意的报复而白白流淌?这只会让你们背上永世的骂名与罪恶!"我立于天庭玉阶,用那震慑四野的声音铮铮而道。
鲛精额间的眉心鳞,霎时黯了光泽。他们,垂下了数世不屈的高傲头颅。他们不得不认,雄心也罢,闹剧也罢,一切已走到了尽头。
鲽梦隐去了假意的笑,眼底是坦荡荡的纯粹:"我等放弃灭天,退回海宫么?即使我族放弃了,难保天界这群虚伪君子日后不来报复诛我一族!"
"算你有自知之明!"玉帝捋着长须悠然昂首,"鲛族逆天,罪大恶极,必要诛族而灭!"
鲛精纷纷怒而哗然,刚刚平息的灭天之欲又被搅起!
我翻个白眼回头,不屑地望向玉座上的天界玉帝:"陛下,以你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资本来谈条件?逼死鳞沙,天界也‘功不可没'哦,就不怕我倒戈相向,帮了鲛族?!"
"椒图,你胆子不小!"玉帝怒道,身侧诸仙侍赶紧劝慰,王母也无奈地摇着头,奈何我不得。
"如果陛下不希望重掌天界之权,愿意屈于鲛族之下,那么我也不必费力气了,"我冷冷拂袖,"撒手不管这天界存亡,对我也没坏处。"说着,我几欲乘风下阶,踏云离去。
风岚微动,终闻玉座之上一声怅叹,玉帝声洪依旧:"天庭向来宽宏,小小鲛妖作乱,平息便可,念其为鲛神后代,朕以仁慈为怀,不予追究便是。"
我微微一笑,玉帝也终于顶着张虚伪的仁慈面具屈服了。
"既然陛下也同意了,那么--"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信手抖了抖,那张薄如蝉翼的契纸在我指间腾起灵幻雾气,"这是圣鹏天尊留下的东西,可以用来置印设契。一旦用它设下封印契约,任何人不得违背。鲽首领,陛下,以此为契,定三界安宁,你们可有意见?"
玉帝不耐烦地捻着长须,冠上玉铛晃荡着,映射着他默许的眼神。鲽梦回首望了眼众鲛精,坚毅的鲛精留给鲽梦信任坦荡的风度。他微微叩首,凤眼扬起傲意,回眸对我轻笑:"可以,但,我族必须重归仙籍,海宫也封予我族为领地。"
"六哥人也不在了,下界江海不如都交由鲛族掌管吧,"我无视玉帝的怒意,擅自下了命令,"所以,让你鲛族归仙籍,但你们在名义上需得向天界称臣。我想陛下也不会反对的。"一句话,堵上了几欲拍案的玉帝的嘴。
八方涌起凌御之风,吹散了化不开的血腥戾气。
众目睽睽之下,契纸自我指间浮漾而起,凌于天庭之上,恍然激射出了万丈光芒,将阴暗森冷驱尽,普天重沐天光。
"我鲛族,归顺天庭,抵掌下界水域,永不反叛。"鲽梦字字铿锵,俊颜沉静立下重誓。
"朕认许鲛神后裔重入仙籍,今后以礼相待,永世招好。"玉帝洪声许诺,众仙为证。
契纸应下了契数,圣光普照三界。终了化作一缕烟尘,融入时光的洪流。
圣战血洗苍穹,天光再塑天道。
逆命的神谕,随那不可一世的命运一起,在天庭圣光下化为虚无之烟。



最终章 笑泯须臾
天乱尽时终有末,圣光初照始来源。
契纸汲注我的灵力,穷其毕世光灵,驱散了天庭阴霾。辉煌庄肃重归九天,血腥罪恶皆成过眼烟云。诸仙瞑神静沐圣光,洗尽心底的尘埃,还来一片清明圣洁。
一切,都将重头开始,摒弃那所谓命运的羁绊。
天照圣年,妖魔退回下界,安守下界巢穴。鲛神后裔归位仙籍,分掌下界江海之源,取代龙神蚆嗄之职。凡人称其为下界四海龙王。
至此,天庭以仁治天,神谕之说废弃,天地循理而存。

我环视天庭之殿重整的繁荣之景,心底说不出的坦然自在。鲛族退下天界,诸仙似受了契纸圣光的感化,一改从前的嚣张跋扈模样,变得虔诚有礼。就连那玉帝,也不似从前那般蛮横苛刻。莫非,契纸上融了什么高深的术法,能感化人心?
无暇去管了,我轻松地舒了口气。垂眸,不看四方位列的仙神,我对着玉座之上的玉帝屈膝而拜:"罪臣椒图,先有弑伤天将一罪,后有对陛下出言不逊一恶,自知罪大恶极,请陛下治罪。"
毕竟,逼退鲛族之时,我擅自代玉帝做了主,无论我立了什么功,都会背上这大逆不道的罪名。而如今,我也不想为逃这一罪名再与天界大动干戈。
座上玉帝威严如故,声洪传斥九重云霄:"椒图,你固有逆反之罪,但又念及你力挽狂澜,重振天界雄威,朕已与众仙卿相商,免你死罪。"
我微然一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况且我又有着让天界担忧的强大灵力,他们无论如何不敢任我逍遥自在。
"椒图听旨,"传旨仙官高声念着天旨,天庭的金辉随之熠熠灼人,"罪臣椒图犯上逆天,罪无可恕。今决意将其囚押东华山之底,废其天庭仙职。千年之后,待其诚悔过错,再释其出山,重返仙职。钦此!"
众仙允然。罚罪逆之人押在东华山底一千年,也算是个重罚。但一千年后将还其自由与仙官名分,也是玉帝开恩。
我稍稍抬了头,平静悠然的神色如古井幽泉:"恕臣不肖,敢问陛下,还有比这再重些的刑罚么?"
"怎么,你嫌这轻了?"玉帝捻须,眼底颇有惊愕,"椒图,你究竟要怎样!"
"罪臣听闻,天界除死罪外最重的刑罚,当是革除仙籍,贬入下界,"我风清云淡地说着,"就像曾经的鲛神那样。况且罪臣仍有着神谕中称为‘祸患'的灵力,若不一并废去,只怕陛下难以安心哪。"
"大胆!"玉帝斥责道,目光掠过庭上众仙,"椒图,莫以为众仙卿为你请命,你就可以如此嚣张!"
我深深叩首:"罪臣不过实话实说,还请陛下包涵。其实,罪臣实在不宜留在天界为仙,陛下贬臣入下界,既为陛下省心,又遂了臣的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言既出,只让天庭震惊。有着灭天之能的人,竟自愿放弃这荣耀,去改变曾让天庭人心惶惶的命运之谕。
众仙纷纷谏言,有人劝我,有人劝玉帝。不出多时,我的未来已经决定。
"椒图,看在你亦有功劳,朕便应了你。"玉帝执起天印,御笔书下天旨,"龙神宫椒图,除去仙籍,贬入凡世,永世不得返天归仙!"
"谢陛下恩典。"我盈盈而拜,眼角漾起从未有过的舒畅。
弃了命运,丢了仙缘,堕了凡尘,终了神力。
一袭紫衣银纱,我带着一身的清宁素静,轻盈飘离那恢弘的云间楼宇。任那九重苍穹罡风绕云,留不住一抹淡然的倩影。
我会去凡世下界,找回自由,寻回情份。

"跑那么急,赶去投胎?"一声轻柔的妖媚之音在身畔响起,似是藏了无数讽意敌意。
天界尽头,南天门。
我刚刚出了南天门,身侧的金碧宫柱旁就传来这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我转身,迎上倚在柱旁的曼丽之人,轻淡笑道:"鲽首领还没走?莫非在等我叙旧?"
鲽梦撩了撩鬓发,仅露的凤眼弯出无限风韵,却是阴气逼人:"跟你叙旧?哼,只不过想看看你要虚伪到什么地步......居然放弃了仙籍,真是不懂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人各有志,"我走到他身边,望着那半面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鲽首领虽然聪明,但对有些超脱之事仍是无法参透呢。"
"你真的很让人讨厌,"他傲气似的扬头别开眼神,刻意掩去凤目中的恼意,"第一次在洞庭湖见了你,就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挑起眉毛:"是么,那时鲽首领可是对我千般示好,差点让在下误会首领对我有情哦......"
"要不是因为神谕所言,我早就掐死你了。"柔媚的语音丝毫不掩饰他真实的心情,鲽梦这蛇蝎美人终于不再与我虚情假意地瞒装。
天边云霓彩霞缭绕,渲染着织锦般的光景。
"梦,究竟等我做什么?"我淡淡问道,舍弃了那一份嬉笑。
美人半垂下容颜,青丝如瀑。狭长的凤眼凝郁了许久的惑意,沉淀着不为人知的哀伤:"我想问你,爱情......到底是什么?我看了这么多,音儿泣血舍命,鲪悔淡漠一切,王上甚至......他们都不在了,我也问不出结果......告诉我,当初你愿为金猊抵抗天命时,又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如他这般阴郁高傲之人,断不会因心底的无情而烦怨许久。难道,他亦有情殇......
"这种感觉很难说,"我斜倚着金雕之柱,瞑目半晌,"不想看到对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若他皱一下眉流一滴泪,只觉得天地要崩塌了一般,什么天大的事也不如他的微微一笑......"
身边之人不禁轻叹:"就是这种感觉?九儿死在我面前时......"
"你说什么?"我侧目望向他,惊讶地瞥见他半面花容之上恍逝的一抹心碎之色。
他随即恢复了阴媚气质:"我可不像你这么胸无大志,为区区爱情,至于么,哼!"
我坦然而笑:"你错手打死九儿时可不是这么想的吧......没什么好丢脸的,承认吧。要是觉得愧疚,不如就好好地爱一回......鲱音的眉心鳞在你那里么,她是个懂爱的好姑娘,守着她的转生吧。她需要有个人爱她,你也需要。"
鲽梦斜了眼瞪我:"谁要你多嘴!去下界过你的日子,少来插手我的事!" 
如此阴柔的美人也跟我撕破脸皮,看来真是我戳到他的痛处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下界?又是从天机上看的?"我调侃一句,"天机的最后,究竟说了什么?"
他扬了剑眉,凤目挑起旖旎姿容:"你的天机末处,是空白......结局么,就要看你如何抉择了。不过我早猜到你会这样做......命运么,谁都可以自己去填补空白,不是么?"
原来如此。我飒爽而笑,命运只是开端的迷信,没有结局。生命正是那处空白,等着自己去填充描绘。走到最后,方是豁然开朗。
"不妨再告诉你,"鲽梦叫住欲走的我,"天机中有透露金猊的着落。‘日落禾洲无尽深,月影孤处谁蒙纱'。自己去猜吧,我就知道这么多。"
我顿了足,回过头,望向那青丝半遮的媚丽雅颜,不禁悠悠抿唇:"梦,你真的很漂亮。"
他冲我妩媚一笑:"你真的很讨厌。"
南天门尽,我凌了云端轻风,了却三生仙缘。
身后,鲽梦抚起他的水箫,淡音缥缈,又是一曲困龙调,似在思念往昔佳人。
困龙一时,翔龙一世。
我纵身跳下天界云端,将那困龙之叹化作指间烟尘。从此,龙翔四海,无拘无束。

人世苍茫,伊人何方。
我驻足于坚实的大地,举目徜徉辽阔四方。金猊,人海茫茫,你在哪里?
"日落禾洲无尽深,月影孤处谁蒙纱。"
我念着鲽梦留给我的谜,心中渐渐明朗。
"日落禾洲无尽深",日在禾下,是个"香"字;"月影孤处谁蒙纱",为月蒙纱影,那是天上的"云"。香云香云,不正是金猊在龙神宫的宫殿之名么?
我不觉一笑,香云并非指金猊的住处那般简单。龙之八子金猊,掌尽庙堂香烛烟火之祝。香云,是那庙堂高烛的香火别称。
如此,金猊的下落已然明了。金龙生自香云间,落凡盘桓香炉边。
光阴流转,我踏遍江河南北,问尽天下人,何处是那香火最鼎盛的庙堂?
世人众说纷纭,无人告诉我一个相同的答案。
我笑着答谢他们,坦然去寻找下一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如果世间要磨砺我,哪怕倾尽我一生,也要去到天涯海角找回那生沐香云的人。
或许找了几天,或许找了几月,又或许是几年,我踌躇着踏莎行至京城郊野。听闻如今的帝王年轻有为,颇有先帝遗风,将天下治理得昌盛繁荣。故地重游,依稀发现曾经我背着重伤昏迷的金猊走过的乡间阡陌旁,荒野之处云烟袅袅,带着沁人的熏香味道。
我寻香而去,发现不远的村庄外,有座简陋的草庙。村民告诉我,那废弃已久的破旧庙宇近来莫名有了一个庙祝,整日在草庙里燃着遍地的香炉,像要修炼成仙一般。
香云庙,就是那草庙匾上朽烂难认的字迹。我站在荒芜的庙堂外,念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庙名,寂然的心不禁感慨过往。胸口锁骨上的金盏花纹印忽生暖意,温热流遍我的思绪。
推开草庙沾染灰尘的门,隐约看见砖石地上无数个燃着熏烟的香炉。似在列成一个修行的阵法,将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围至其中。
"请问......"我隔着那漫天的熏烟白雾,淡然开口。
"滚出去,别打扰我修炼。"背对着我席地而坐的人不耐烦地斥道,清丽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
我不禁垂首抿唇,淡淡地回应:"哦,其实我只想来看看,这里卖不卖熏香。"
"想要就自己拿一个走,少烦我。"不近人情的怒意蔓延开来。
"可是,普通的熏香到处都有,我想买一种‘追魂香',"我跨过数只香炉,慢慢靠近那个闻声而愣的人影,"追魂香可追忆往昔流年,亦可唤回三生情愿。曾有人为我燃过追魂香,如今,我也想为他而燃。可以么,金刚大神?"
蒙胧熏烟中,那人的身影颤抖着站了起来。射入草庙的淡光映照上那披散肩头的灿金发丝,流淌着水似的柔情。回眸,侧首,转身,高贵如故的雅丽容颜凝着万千愤怨委屈,用那黄金般的瞳眸倾诉着一腔深情。
"小螺!"撕心裂肺的呼唤斥散了熏烟香云,灿金如瀑,身形恍而至我眼前。下一刻,我已拥入那溢满清香灼尽火热的怀中。
"混蛋,王八蛋,死田螺!"呢喃着哭腔的倔强怒骂不绝于耳,温淡如兰的气息喷洒在我面颊旁,丝丝金发抚去我一身风尘,直把我融回从前,"你还好意思找我......那么开心地丢了我就跑,害我一直躲在这鬼地方修炼......原想修炼回一身灵力,就去天界把你烤成田螺干......"
"不用去天界了,我这不是主动来任你罚了么。"习惯性地展臂,缠绕上他绸缎般的发丝,圈住他曼妙的腰肢,"这回我再也不走了,跟你一起满世界飘着去。"
"天界呢?鲛精呢?"金猊疼惜地揉去我眉间的淡漠,吻着紫瞳的清澈,"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你比我还憔悴......谁敢欺负你了,我非杀了他!"
轻轻掐一把他的腕子,冲他咧嘴一笑:"没事了,全让我摆平了。放心,以后换我保护你,这世上再没人敢打搅我们俩逍遥快活了。"

草庙的香云熏烟升腾天边,凝成素静的彩霞。斜阳渐晚,余晖染晕着草庙废弃的门槛,映出异样金黄。
京郊阡陌间,杂草丛生,草庙投下的孤影远方,两个追逐了半生的人仍在嬉笑着追逐。
"小螺,到底去哪里啊?!你个泥地里爬的田螺还给我跑这么快!"高贵的金色点缀着洒脱,褪去那份典雅,他仍是个有点小气的男人。
紫色划过绿茫茫的草海,留下一串淡淡的笑声:"自己慢还嫌我。京城郊野有片竹林,以前是鲪悔藏身的地方,估计他不会再去了,不如我们就替他免费看房子好了。"
"哈,抓到你了!还跑得掉么!先让我亲一下再说!"嚣张得意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跟谁学的......还亲什么亲......喂,够了,赶紧去抢房子,万一给别人抢了,咱可没钱买房子,"我反手扣住金猊不安分的手,拖着他跑起来,"房价可是高居不下哦......而且那么好的地段,有水有山有竹子有菜园,根本就是田园别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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