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叶秦弓[下]
叶秦弓[下]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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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切,都从那个人走进他视线的那一瞬间改变。
人说血浓于水,可他对陆行川的感情却是比一半血亲更模糊的迷恋。一开始并不觉得,只知道看着他开心自己就会开心,看着他皱眉自己就会心痛,看着他神采飞扬就好像世界充满阳光。
他是个阴沉的人。
就算别人夸他是稳重可靠,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阴暗。所以他珍惜生命中的这一片阳光,想要尽可能的保护。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想要永远拥有他,把他锁在自己身边再不让别人碰触,甚至撕开他的衣服,为他戴起镣铐,让他在自己身下呻吟哭泣,他才知道自己到底阴暗到何种程度。
他已经不正常了。
对亲生弟弟产生这种执念,他的人生就再无所谓罪恶了。
再也不会有比这更龌龊,更丑恶的了。所以,也再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了。
他的良心,早在爱上他的那一刻就死绝了。
他急需掌权。他急需拥有可以永远禁锢他的力量。于是他做了。
大逆不道的罪行,足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他却全无感觉。
恐惧或罪恶,都被即将到来的梦想实现的兴奋所代替。
结果,一切的一切都被何进的突然出现所打乱。
先是公司几乎垮台,再就是父亲因刺激提前离世,手忙脚乱之际何进又带着那张该死的死亡鉴定书来要挟。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却无可奈何的最终妥协。
流言可怖。虽然光凭一张检验报告根本无法定他的罪,但别人一旦起疑,追究起来难保不出什么纰漏。更何况名声这个东西,对想在商场混的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最后迫不得已,他把眼看就要到手的公司硬生生塞到了陆行川手里。
他不甘。
何进知道。一直知道。
但仗着手里攥着他致命的把柄,以为他不会乱来。却没想到才过了两年,他还是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而且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他背这个黑锅。
"我再给你背一次。陆中麒。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冷冷地望着蜷跪在地上地陆中麒,何进给出了最后警告,谈判算是有了结果。
"呵,那我真要谢谢你了,何总。"陆中麒压抑因咳嗽带来得剧烈喘息,慢慢站起来,抬起眼来仍是幸灾乐祸的笑,"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拿什么跟我拼。"
何进危险的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略一思索,何进冷笑。
陆中麒没有说话,占上风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他手里已经没有可以威胁他的把柄。
从此以后,他行动再没有东西牵绊手脚。要做什么都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了。不论是杀人还是放火,都再没人能拦得住他了。
看明白陆中麒的暗示,何进冷笑不说话了。
他和陆中麒,早在知晓对方存在那天就确立了不共戴天的立场。勉强维持和平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陆行川还需要陆家的庇护,而他还握有可以胁迫他的东西。结果这个看似平衡的局面,终于因为某个局外人的参与,开始大幅度失衡。
最后留给陆行川一个威胁的眼神,何进转身走出门去。
那里还有一个人等他给一个解释。虽然可能很难接受,但总比事实好受。
陆行川已经敲门敲累了,正倚着门框喘气的功夫,何进开门走出来。陆行川立刻回复精力,一把又抓上了何进的衣领。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啊?"
"如果是我,你会高兴吗?"何进忽然问。
"啊?"陆行川有点愣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却还是不肯示弱,压上去大吼:"我为什么要高兴,啊?被人上了有什么好高兴的吗?!"
"不是被人上,是被我上。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点,你就这样想吧。"
何进说完拽开陆行川的手,下楼了。
可怜陆行川,被何进一句话搞的僵成了石膏。半晌才"嗷"的一嗓子,跳起来三尺高,恼羞成怒的咆哮:"何进,你他妈的混蛋!"
当他白痴吗?这算什么答案!
27
那天之后,世界天翻地覆。
仿佛终于决定要给何进点颜色看看,让他以后不要再那么嚣张,蒋凌霄终于有所行动。
天龙有很多店面虽然是在何进的名下,但一直都是蒋凌霄派人管着的。因为何进不到不得已还是不太愿意和黄赌毒这些东西沾边,所以这些地方用公司的名义收购了以后,天龙只作名义上的东家,看场子的都是蒋凌霄派去的。两方五五分帐,一月一结。
同样的,作为回报,蒋凌霄一些地下赌场、钱庄什么的,也有何进一份。那些地方的利润大的吓人,蒋凌霄又出手大方,所以整体来说,还是何进从蒋凌霄这里获利较大。
也正因为两方联系如此紧密,甚至对方最机密的生意都有渗入,根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想断都没法断。所以蒋凌霄才对何进说散伙反应那么大。
而他所采取的行动就是撤出了在天龙场子里所有的人手,违禁品一律不给供应。致使这些地方经营瞬间瘫痪。先别说熟练可靠的工作人员一时半会找不到,就是每天来砸场子闹事的人都应付不完。还有客人总吵吵着要一些正当途经根本搞不到的东西,你店里不给,人家自然去能给的地方。没有客人,还开什么店?
谁都知道,这样下去,这些地方撑不了一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蒋凌霄就是想以这种方法逼何进就范,收回散伙的话。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以后,何进把这些店的转让协议书全数送到他面前,张张都是签了他何进大名的,只要蒋凌霄一签字,这些店面立马就归到了蒋家门下。
仿佛一夜之间,他何进就脱离了黑道,把一切隐藏的危险,不合法的交易,全部清出了自己的帝国,让自己成为一个光明正大,清白干净的商人。站到了只有阳光的地方,抛弃了曾经养育自己的地下黑暗。
看来何进真是下定决心和他划清界限,一拍两散,蒋凌霄真的火了。
何进的办公室里,面对面色铁青的蒋凌霄,何进仿佛早有所料一样,坐在办公桌后面公式化的伸手:"请坐。"然后通知乐明:"送两杯咖啡进来。"
马上乐明就端着咖啡进来,偷偷瞅了阴云密布的蒋凌霄一眼,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
"我不喝咖啡。"蒋凌霄抱着胳膊冷着脸看何进。
何进看他,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又按通电话:"送杯茶进来。"
三秒种后,乐明端着茶杯进来,感觉屋子里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压到了一个极限,马上就要爆炸。乐明惊惶失措的瞅了何进一眼,何进却挥手让他退下。
蒋凌霄连看都没看桌上的茶,声音比刚才又低了八度:"我也不喝茶。"
"一杯威士忌,加冰。"何进第三次通知乐明,望着蒋凌霄眼中终于起了变化。
等乐明再端着酒杯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火药味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坐着不动的两人都绷紧身体,直视对方,寻求缓和的症结或爆发的契机。
乐明哆哆嗦嗦的把酒杯摆在蒋凌霄面前,和前两个杯子摆成一排,本来想问问要不要把没用的杯子撤下去,在看到蒋凌霄那恐怖的,仿佛随时要拔抢杀人似的表情后,乖乖的溜出门去。
门还没关严,就听里面传来杯子落地破碎的声音。
是蒋凌霄一手扫落面前的杯子,按着桌面探起身子咆哮:"你到底想怎么样?!"
比耐性,他从来就不是何进的对手。
"我说过了。我们散伙。"何进依旧冷静的吓人,面不改色的说。
"我不许!"蒋凌霄一拳挥在桌上。发出的响声之大,让人怀疑桌子是不是被砸出了坑。
"你开条件吧。就算是你要这公司,我也可以给。"与蒋凌霄激动相对比的,是何进异乎寻常的冷静。近乎绝情。
"妈的!你给我听清楚了,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你别想用这些打发我。"
"我不是你的东西。我也不是你那些随便呼喝的小弟。要什么想清楚再说!"
"忘恩负义的东西!"蒋凌霄隔过办公桌,直接拽住何进的领子,逼紧了他的眼睛阴沉威胁"你以为你离开我这儿就干净了吗?你以为变白这么容易吗?别说的好像你很清高似的,走私贩毒逼良为娼,你哪样没干过?现在翅膀硬了,想自立门户了?别做梦了。就算你只跟过我一天,这辈子都是黑社会。想做良民,下辈子重新投胎吧。"
何进摔开蒋凌霄的手,不耐烦的叼起香烟。
蒋凌霄说的,他早就知道。他也从来没妄想过能彻底变白,做光明正大的生意。别说那些人不会放过他,就是利益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不犯法的买卖,又能赚多少钱。说白了,他并不排斥黑道,只是厌恶了蒋凌霄的掣肘。
他是一个掌控欲强的人,一旦到达了一个高度,就厌倦了再抬头仰视,要么一无所有,要么无人可及,无论在那个圈子里,只有爬到最高他才会停止。
也就是因为这样,因为对蒋凌霄还有一丝感情,不管是怜悯还是感激,总之,他那个圈子,何进想过要避开。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两人的冲突,才能相安无事,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过你死我活。
可蒋凌霄显然不领这个情。
"你到底想要什么?"口气再次缓和,蒋凌霄还是不愿意和他闹僵,有钱有势人的通病,以为用钱用权力就可以解决一切,包括收买人心。
"反正我宠你惯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想要什么,说吧,只要我能给的,我一定给。"
蒋凌霄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很多,只是很随口的就说出来了,因为在他心里的确一直是这样想的,只要他有的,只要何进要的,他就会给。
连老婆孩子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如果有必要,就是心都可以剜出来给他看。
何进抬起眼睛看他,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飘忽难测。
"我要你的地位,你给吗?"
没料到何进说出来这么露骨的要求,蒋凌霄也僵住了。这搁在任何一个手下身上,现在恐怕都已经是个死人。可就因为不是其他人,是何进说出来,让蒋凌霄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和两难中。
"哼......"何进早有所料的低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用眼角瞟埋首沉思的蒋凌霄。
不是考验,不是请求,不是责难他誓言的真假,只是随口问问。
答案早在预料中。从来不认为一个男人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放弃权力地位。毕竟这是现实的世界,不是爱情童话。更何况他对他的感情从未有过半分回应。
蒋凌霄终于抬头了,望着何进表情凝重的问:"你真的想要?"
何进看他,没有回答。
"你要要,我就给。"蒋凌霄望着何进,声音坚定,目光笔直。
"算了,开玩笑的。"何进也看他,半晌移开目光,掸烟灰。
他不会天真的把蒋凌霄意气用事的话当真。况且就算他同意让位,蒋家那些老头子也不会答应。那他何必欠这份还不起的情。
结果那天的谈判再次无果而终。何进和蒋凌霄陷入长期僵局中。不过两人都各退一步,蒋凌霄在转上书上签了字,何进只做了这些场所的委托管理人,处于一个随时都可以脱身的位置,名义上还受蒋凌霄的庇护,从而让生意勉强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是那之后,蒋凌霄更加频繁的干涉,让何进近乎处于一种被监视的状态,忍耐力一点点丧失。
普通人还是只看到了表面的平静,其中的裂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单纯的修补维护恐怕再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势必要经历一次解构重组,只是时间的问题。
渐渐的,何进开始忙碌。好像在策划什么大事似的,行动神秘而谨慎。乐明更多的被丢在公司,处理一些无关轻重的文件。何进也不是有意在忽视他,但显然他要去的地方,乐明不适合去。
而且,很巧合的,何进的公司开始连续投资失败。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公司出了间谍,窃取了公司的机密卖给别的公司。
何进也表示过会给股东一个交待,却迟迟没有消息。每天依然忙碌,大部分时间不在公司。
他在部署着什么。乐明有感觉。而且他连毛旗都借故支开,更让乐明相信何进在外面谈的不仅仅是生意。
因为据乐明观察,何进这两个所谓的亲信,毛旗和顾言城,虽然都是蒋凌霄派来的,但时至今日,好像只有毛旗一个还忠于故主。
公司的机密还是在不断外泄。更大的投资换回更多的失败。很快财政方面就开始吃紧。虽然何进背水一战,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了一个合资项目上,却迟迟收不到成效。终于股东们开始抱怨。
他们大部分都是蒋家的亲信或亲戚,于生意上根本一窍不通,只看得明白自己荷包是鼓是瘪。鼻子再灵一点的,已经发觉何进和蒋凌霄之间起了冲突,不管是感情上的还是利益上的,总之一切迹象都在显示着,何进这个巨大的靠山正一点点远撤。在又一个星期的股东大会上,终于有人开始发难。
那人是蒋凌霄的叔父,公司第二大股东。严厉的指出公司最近有人在大量抛售股票,再加上最近一系列投资失败,公司的股价已经跌到一个可怕的数值。然后他把精明的目光投向何进,要求一个对策,或者解释。
何进依然面无表情,冷静的起身,算是表示他的歉意:"因为最近公司周转出了些问题,而大家对新项目也有很多怀疑,所以我愿意出售了我名下10%的股份,以个人资金继续支持这个项目。正如先前对各位承诺的,只要这个项目成功,我们不仅会扭亏为盈,甚至可以让我们公司的市值翻一倍以上。"
各位股东听了面面相觑。
因为天龙虽是蒋凌霄开给何进的公司,但却是蒋家的人大量入股,何进本来就只有50%多一点的股权。如此再出售了10%的股票,那不论谁暗中努一把力,收购足够多的股份,都有可能成为天龙的新总裁。
何进这一举动,不啻于往狼群里扔进了一只肥羊,势必引来一番拼抢。至于最终谁能获胜,就只有看个人的手腕了。或者,还有猎人拿枪在后面等着也说不定。
也许是何进新注入的资金起到成效了,新项目开始顺利发展,被各大金融评论家看好,一时间报纸杂志电视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天龙饮食娱乐集团的大标题,和何进深沉倨傲的脸。天龙的股票又开始疯长。当然,和某些人卖力收购也有关系。
办公室里,何进盯着电脑屏幕上股票走势图,露出含义不明,却绝对危险的笑容。

仿佛嗅到了危险气息,何进当天晚上驱车到了BLUE KISS。坐在吧台跟前,点着烟,也没怎么喝酒,也不说话,一直坐到凌晨两点。
"进哥,等人?"常鸿斌终于忍不住问。
店里几乎已经没人了。
何进笑笑,在烟灰缸上掸掸烟灰,点头。
快三点的时候,蒋凌霄从外面走进来。吩咐人:"关门。"
在何进旁边坐下来。
"等我?"蒋凌霄没有看何进,冲常鸿斌打响指,直接点名要架子上的酒瓶子。
"......"何进吐了口烟,淡淡道:"反正我不找你你也要找我。"
"是!"蒋凌霄痛快的肯定,反手抓起酒瓶砸在何进头上,紧跟着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到地下。
"进哥--"常鸿斌着急的喊,想扶早就晚了。何进整个人从椅子上翻下去,甩甩头抬眼的时候,血已经流了满脸。
"操!"何进摸了一手血,低咒一声,站起身,语气平淡冲吧台里僵住的常鸿斌道:"给我两张纸。"
一边擦蛰到眼睛的血,一边看气息未定的蒋凌霄,冷冷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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