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遗事1931————尼罗[下]
尼罗[下]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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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瑶笑嘻嘻的望着他:"看你长的怪斯文的,原来也厉害的很。这样好,这样才有意思。"
荣祥皱起眉头:"你别他妈的------你少胡言乱语!"

午夜时分,荣祥总算到了家。
一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小孟见他回来了,过来开大门:"三爷,您回来了。"
荣祥闪身进院,头也不回的快步进房。见门外一辆汽车已然缓缓开动,小孟便也回身抬脚跟上荣祥。
他在二楼的卧室里看到了荣祥。只见荣祥正在手忙脚乱的脱衣服。
"三爷要洗澡吗?"
荣祥把蓝色褂子用力掼在地上:"我这么晚才回来,你也不问问我干什么去了?"
"您不是和赵先生去......"
"以后赵航森要是再来的话,你直接把他骂出去就是!"
"是。"
"是什么是?!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
小孟知道荣祥这是要找碴儿了:"三爷,为什么?"
荣祥把衬衫也甩在地上,然后气哼哼的解开裤腰带,直接脱了个一丝不挂:"我看你现在也不大关心我了。等哪天我死在外面,你就自由了,是不是?!"
小孟见他白亮亮的站在地上,忙走过去拉了窗帘。
"我他妈的又不是个大姑娘,不怕人看!"
小孟不说话,径自走去浴室放热水。过了一会儿走出来:"三爷,可以洗澡了。"

荣祥裹着浴衣坐在床上,嘴里叼着根烟。
小孟轻声道:"三爷,医生说抽烟对您的身体不好!"
荣祥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气哼哼的不肯睡觉,小孟便站在一边陪着。二人都有心事,各自思虑着,所以并不寂寞无聊。
荣祥满肚子的抱怨,却无人可去倾诉。这个时候,他分外的想念傅靖远。傅靖远死了多久了?他先前还一直算着日子的,现在也不大清楚了。总觉着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几乎可以算作是上辈子了。
其实若认真的回想起来,那些过往也都一件件记得的,他打吗啡最严重的时候,傅靖远曾经打过他,忘了因为什么了,反正就是被他很凶恶的打了一顿。也挨过许多次骂,不过那都算不得什么,他知道傅靖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他简直都不能理解这种固执盲目的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够好的。
小孟悄悄的推门走了出去,尽管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依然还是靠着边儿走,步伐轻飘飘的,一直走到楼下的餐厅。
餐厅内的冰箱里有冷牛奶,他用电炉子热了一点倒入杯子里,然后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纸包。
纸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已经有些凝结成块了,所以倒入牛奶中后,还要用勺子搅一搅,以保证其彻底溶化。

荣祥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翻身趴在床上,拿过一本画报来看。
忽然门开了,小孟站在黑洞洞的门口,声音好像从天外飘过来的,轻远的仿佛与他本人并没有关系:"三爷,要喝点牛奶吗?"
荣祥刚好睡不着觉:"拿来吧。"
温热的长身玻璃杯递到他手中,他抿了一口,皱起眉头:"以后不要把牛奶放到冰箱里,会有怪味道。"
"是。"
荣祥又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在床头的木制矮柜上:"真不好喝,拿走吧。"
小孟走到床边,静静的蹲了下来:"只剩半杯了,喝完好吗。"
荣祥咳了一声,忽然觉得喉咙很不舒服,心想今天大概是说太多话,累到了。他翻开一页画报,对着上面的洋装美女道:
"不,你把它拿走吧。我想喝点水。"
小孟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杯子,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搭在荣祥的肩膀上。
荣祥没有在意,他正在细看书上的美人。
然而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小孟的手上骤然用力,把他的身子扳过来,然后起身抬腿压住荣祥的下身。他的动作太快了,荣祥被他以一种巧妙的手法按在床上,接着那半杯牛奶便被小孟硬灌进他的口中。
荣祥把嘴里的牛奶咽了下去。小孟果然是侍候他久了,用这样粗暴而迅捷的方式灌食,他竟然一点也没有被呛到。
愣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太震惊,所以还来不及生气:"你干什么?"
小孟放开他,并且后退了一步。
荣祥坐起来,抬手抹了抹嘴,觉得那牛奶已经确确实实流进胃中后,方重新大怒质问道:"你发什么疯?"
小孟不回答,只歪了头,眼睁睁的望着他。
只见荣祥又咳了一声,皱着眉头把双腿伸到地上去找拖鞋,想必是要去喝水。但他并没有即刻站起来,而是抬手捂了嘴,发出了干呕一般的声音。
他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给弄懵了,一味的哽咽忍耐着,人也慢慢的从床上滑坐到地毯上。这个时候,他还在挣扎着转头去看小孟,人是说不出话了,眼神却是恐惧而无助的,嘴唇翕动着,从口型看,大概是在说"疼"。那"疼"字重复了两三次后,他重重的咳出一口鲜血。
小孟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从裤袋里抽出一条雪白手帕,然后居高临下的俯身,为他擦净了嘴上的血迹。
"三爷,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好像初春的河流,清凌凌的,里面浸了冰碴子。
荣祥的姿势立时僵住了。
他微微张开嘴,忽然抽搐一下,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滴到奶白色的浴袍上。
你,小孟,要杀我?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他立刻抓住小孟的衣领,虽然手上没有力气,但还气喘吁吁的拼命揪着扯着,仿佛要同他对质明白似的。小孟却随着他的力道低了头,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三爷,不会死的,只是不能说话了。"
荣祥仿佛已经失去了理会话语含义的能力,只是狠狠的盯着他,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气流声音。
小孟蹲下来,张开双臂把他揽进怀中:"三爷,对不起。"
荣祥猛的推开他,浑身都在乱战。那表情是迷乱而绝望的,仿佛疯狂的不是小孟,而是他。他明白小孟是害了自己了,可那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
小孟跪在他面前,忽然抿嘴微笑起来。以那样一张娃娃脸做出如此表情,果然是可爱的很,几乎还有些稚气的孩子相。
"三爷,您有我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其它任何人。"
"三爷,我能伺候您一辈子,直到养老送终。宝宝也包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会做,您相信我吧。"
"三爷,您生气的话,就打我罚我好了,只是别弄死我。"
荣祥露出了见鬼一般的神情,脸上的血色倏忽褪尽,在强光灯的照耀下,他好像一座了无生气的玉石雕像。
毫无预兆的,小孟忽然趴下用力的磕了一个头。前额叩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再抬起头来时,可以清楚的看出他脸上的喜色。
荣祥快被他吓死了。
他不是个胆小鬼,当年他连死都不怕。可是现在他在极度的恐惧中,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种情境实在是太诡异,自己最亲近的人忽然完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在亲身经历着一场噩梦--------也或许是刚刚午夜梦醒,终于看清了周身所处的本来面目。这种真相大白的感觉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仿佛是隐隐约约的明白一点原因,可是如果那真的能成为一个原因的话,那么只能令这一切都变得更加让人感到颤栗和恶心。
他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床站起来,绕过跪在地上的小孟,他得离开这间屋子,否则他一定会马上发疯。然而手指刚刚触到金黄色的门锁把手,小孟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三爷,您要去哪里?"
如果他能发出声音的话,现在一定是要尖叫的了。幸而他并不是没有见识头脑的人,尽管浑身的血液都是凝固了一般,他还是手快的打开房门,赤着脚便向外面跑去。
走廊里只有两盏昏黄壁灯,前方的楼梯处是一片黑暗,下人们大概正在侧楼的住处中熟睡,这楼里静的让人心悸。
他在走廊中段被小孟追过来强按在地上,壁灯偏在那时灭了一盏,他在稀薄的黑暗中拼命的挣扎着,极力想要弄出点声音引人过来。可是他的小孟啊,他那亲手栽培训练折磨出来的小孟啊,三下五除二的就用他身上的那条浴衣带子把他捆缚了起来。
"小孟!"他极力的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最终也只发出了类似喘息的声音。

小孟把他关进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储藏室内。
这本是这幢宅子设计中的一个大败笔。尽头的这间屋子,面积适中,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四面白墙,却没有一扇窗子,只能靠电灯照明。荣祥搬进来后,因为行李家什都不多,也没有什么可储藏的,便把这间屋子一直空了下来。
小孟把墙上壁灯的灯泡拧了下来,然后关上门走掉了。
荣祥站在冰冷的木制地板上,这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被药的瞎了。
然而小孟很快又回了来,抱着一床被褥。进门后,他动作娴熟的用脚把门踢上。
他在黑暗中淅淅簌簌的铺了褥子,然后停了动作,侧耳听了听,起身准确的把站在墙角的荣祥扯过来按着躺下。然后一条大棉被铺天盖地的兜头把他盖上。
"三爷......"小孟把手伸进被里,几下解开那条衣带。
"三爷您别......别......"g
他用力扳开荣祥掐在自己颈子上的双手:"三爷,求您别杀我......"他合身扑在棉被上,把荣祥压在自己身下:"三爷,我没害您,我是为了您好。"
荣祥被大被裹得动弹不得,索性停止反抗。
"畜牲......"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类似耳语般的声音,亏得他的舌头还是完好无损的。
小孟把脸埋在荣祥的胸前,先还是微笑,渐渐笑出声来,那种压抑着的狂喜,让他的身体都在发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荣祥从被窝里爬出来,贴着墙,摸索着向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便是房门,所以小心翼翼的拐了三次弯,才触到了房门。
门是锁着的。
他又在门边的墙壁上,一点一点的寻找壁灯开关。
他找了很久,因为漫无目的,所以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忽然,他想起来好像灯泡已经被小孟拧下来拿走了。
他贴着墙,这回是去找卫生间。
卫生间是用一扇日式木格子拉门隔开的,做的粗糙简陋,左右拉起来,会发出吱吱的声响。这在开始时把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老鼠在叫。
在卫生间里,他被墙上的铁质衣钩磕破了头。这让他痛的捂着伤处半晌直不起腰,手上黏湿了,大概是流了血。
他花了许多时间才找到水龙头,拧开后放了会水,他俯身低头,把嘴辏过去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接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流过喉咙,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没有令他太过恐慌,他只是小心的避开那个衣钩,然后贴着墙,钻回了被窝。
"小孟疯了。"他想。
"或许他从头开始就是个疯子,我只是没有发现而已。靖远说他没有人性,看来也是真的。可我养了他十几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荣祥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这里太黑了,没有一丝光线,对于一个清醒的人来讲,这是个令人窒息的所在。
他开始觉得饿了,起身摸到门,他用力的敲了几下。
声音很大,他觉得自己这样用力,总会有人听到的。
可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门。
他焦虑起来,像往常一样,带着脾气又拼命敲起来。
敲到最后,他竟然蜷缩在门边,累得睡着了。

第 37 章
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褥子上,摸摸身上,那件浴衣也被换成一套丝质睡衣。棉被却不知哪里去了。
"三爷睡醒了?"小孟的声音忽然在下方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荣祥猛然坐起来,伸手向着声源抓去。然而在这纯粹的黑暗之中,他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抓到。
"三爷找我?"
一只冰凉的手搭到他的膝盖上,接着是几丝细微响动,也许是布料的摩擦声音。
荣祥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然而一想那是小孟,似乎也没有这样害怕的必要。
那只冰凉的手沿着大腿、腹部、胸口,一直抚摸到下巴、嘴唇。
"三爷喝点水吗?"
手指离开嘴唇,取而代之的是硬而微凉的玻璃杯口。
杯子里的液体散发着酸甜的气味,应该是橙汁一类的饮料。
荣祥却把头扭开。
他的确是渴而饿,但他要的,并不是食物和水。他要马上离开这里,还要让小孟......他也不知道该让小孟怎么样,但至少不能由着他这么发疯。
杯子果然被撤走了,然后他听到了轻轻啜饮的声音。
接着,他的后脑被小孟的手稳稳托住,陌生而熟悉的鼻息骤然逼近,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二人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
还不只是纯粹的触碰,因为他尝到了小孟口中的橙汁------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喂食方式。
小孟......竟然把嘴里的东西吐给自己吃?!
荣祥呸的一声,把口中那点橙汁吐了出去。
小孟又喝了一口,然后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荣祥的嘴唇。
荣祥接着吐出去。
这样的动作一直重复到杯子空空为止。
小孟略为有点气喘:"三爷,我是想喂您吃东西。您别嫌我,我不脏。"
荣祥翻身滚到一边,他只觉得无比的恶心。从这一刻起,小孟这个人对他所有的触碰都是令人作呕生畏的了,这种可怕而肮脏的乱伦感几乎要让他发疯。
"三爷,我还带了奶油栗子蛋糕来。"小孟凑到他身边,伸手把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
荣祥忍无可忍的抬手摸到小孟的脸,然后抓住他的短发,迫使他低下头来。
"我要出去!"
他对着小孟的耳朵,只能发出这种耳语般含糊的声音。可他坚信小孟一定是听得懂的。
谁知,小孟竟对着他的脸吹了口气。
"我们不出去。"他喃喃自语道:"外面总有那么多的人,看着就觉得讨厌。还是这里好,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死了一样,可又没有真的死,还能够和三爷您在一起生活下去,多好啊。"
说到这里,他发觉怀中的人正在蓄势挣扎,索性一歪身抱着荣祥躺了下去。
对于小孟来讲,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他也同荣祥同床睡过觉,而且不只一次,但这回同先前那些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个,是做伴,他的作用,就像摇椅下的猫,或者大门口的狗一样。
而这个,是拥抱。
小孟变成了一个好奇的孩子,他试探着一点一点收紧双臂,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他能感觉到荣祥的身体------其实那有什么可好奇的呢,然而也许就因为是在这漆黑中,就因为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这身体便变得陌生了。
荣祥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他用尽全力抽出一条手臂试图把小孟推开,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当他的对手是小孟时,他除了束手待毙之外,再无他法。
小孟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在小孟面前,他几乎是透明的。

他不知道小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被子堆在一边,他冻得手脚冰凉。
他坚信自己没有睡------他是晕过去的。
最后的记忆,是小孟用手指挑了奶油,强行的抹进自己的嘴里......他忽然又疑惑起来,也许不是手指呢......
他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只是干呕,因为胃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抽搐。眼泪涌出,他缩成一团,无声的哭起来。
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有过许多伤心的经历。可无论怎样痛苦难过,也总觉得是能熬过去的。只有在潼关那次,兵败如山倒,又没脸去见傅靖远,是真的绝望了,索性去自杀,到也是个干净利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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