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把涛至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之后,维钟无奈地转过身来。逸研站在他面前冲他开心地笑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纤细的身形,精致的五官镀上一层耀眼的金黄,他的眼睛闪亮着,维钟在那两道深不见底的黝黑里看见许多闪烁的光点,美得如天上的星子,当然,还有一个笑得很不爽的自己。一刹那间,维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谢谢你的午饭。"逸研很认真地望着维钟,虽然他的眼神是那么纯净而透明,可维钟觉得自己的内心好象全被他看透。于是一边在心里用更恶毒更绝情的语言咒骂着临阵脱逃的涛至,维钟还是很努力地作出笑容:"不客气,那个便当是涛至做的。"一边骂他,一边还要为他说好话,这么冤大头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他文维钟做的出来了。
逸研笑着,但也没有说什么。维钟开始冒汗,他是那种别人不说话,他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那种人。眼看着逸研很可爱的笑脸,他慌乱得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跟煮熟的虾差不多。他连咒骂涛至的心情都没有了。开始祈祷这时最好有一个什么人来救救他。可下意识的,又希望最好什么人也不要来打扰他,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很喜欢和逸研在一起--即使没有话说也好。
"死蚊子,你站在这里干吗?马上要上课了。"涛至大大的笑脸很及时地出现在维钟面前,把某个独自着急又独自臭美的人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是逸研啊。"涛至的演技简直是登峰造极,刚才明明是他看见逸研才跑开的,现在居然装的好象刚刚发现一样。维钟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虚伪的家伙一脚送到火星上去。
"我们要走了,改天再聊。"涛至不动声色地对逸研笑了笑,拉着维钟的手往回走。
"再见。"逸研朝他们挥挥手,转身融入了那片流动的阳光中。
维钟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涛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逸研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维钟很久以后才听见涛至的声音。
"那你--"涛至一脸忧色,伸手去摸维钟的额头。
"你这个人渣!"维钟一把打掉那只白胖的爪子,不耐烦地往回走,"你才有病!"
望着维钟的背影,涛至也愣了好一会,突然茅塞顿开地笑了。
......
"蚊子,有人来看你了。"涛至用力地摇晃着窝在沙发里沉思的维钟,"快醒醒。"
"好痛啊!"维钟一把推开涛至,"我又不是死人,你这么用力是不是想谋财害命?等等,谁来了?"
"当然是你认识的人啦。"涛至笑得贼贼的,"而且说不定是你很想见的~"
很想见的?维钟的眼前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一张可爱的笑脸,弯弯的月牙眼,浅浅的酒窝......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脸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眼看着维钟的窘样,涛至笑得更得意了:"他们来了。"
"蚊子!好久不见。"韩思和罗新跨了进来,维钟抬头一看,差点倒在沙发上:"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白吃白喝的家伙!"
"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韩思大大咧肋坐了下来,"是涛至说你病了我们才来看看你的。"
"我什么时候病过了?!"维钟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每个人都听见沙发痛苦的呻吟,"那根老桃子病了都轮不到我!"
"谁说你没病?"涛至毫不客气地回击,"一天到晚跟得了绝症似的不吃不喝,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让你去医院你还不去。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老妈交代?"
"是啊,维钟。"罗新语重心长地说,"听说你得了相思病,病得还不轻呢。"
"你!"维钟怒视着涛至,再次萌发把他送到火星上去的冲动,"你竟敢造我的谣!"
"从上个星期一开始你就对我滔滔不绝地谈论逸研,"涛至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统计过,你谈论他的最高记录是一天三十九次。有一次快要达到四十次的时候,因为你接电话就此失去了刷新记录的机会。别告诉我你对金逸研没有兴趣,嘿嘿--"
"逸研是谁?"韩思奇怪地看着涛至。
"就是蚊子暗恋的对象啊。"涛至煞有其事地介绍,"现在蚊子一天到晚好象着了魔一样,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唉!恋爱中的人啊!"涛至感慨万千地总结性发言。
"怎么可能?!"很久以后维钟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向涛至扑过去,"你造谣也要看看对象啊!他他他他可是个男人耶!我我我也是男人,你简直......"
"这跟性别没有多大关系吧?"罗新严肃地看着维钟,好象他得了什么绝症一样,"爱情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来临,没有预兆。"
"可我们都是男人啊!"维钟绝望地申辩着,像一头待宰的牛看向他们三个人,"我有什么理由喜欢他?他只不过给我送了个午饭而已。"
"问题不是他送了什么,而是在于是谁送的。"韩思也插上来一脚,"比如像涛至,他以前也给你送过饭,可你们一直都没有擦出火花......喂,涛至,维钟,你们两莫名其妙的吐什么啊?要吐等我讲完了再吐,而你的那个逸研,也许他就是你生命中的另一半,不管送什么,马上就让你陷入爱情的旋涡。"
"天啊!"涛至大叫起来,"蚊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知道你很肤浅,没想到你会这么肤浅,人家一个便当就把你收买了!"
"可我哪有爱他的理由......"维钟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居然爱上一个男人!他脑海里快速飞转,寻思着自己的祖上哪个人作了坏事,要自己来承担罪过。
"爱情需要理由吗?"罗新步步紧逼。
"不需要吗?"
"需要吗?"
维钟不知说什么了--也许他们是对的,其实从那天逸研把便当盒塞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自己对于他的感觉,好象就不止是一个吃肉小恶魔那么简单了,不是吗?
"好吧,就算是这样。"维钟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看着他们三个,"那我该怎么办?"
"笨蛋!爱一个人就要大胆地去争取。"韩思看上去很有经验地怂恿。
"你这只变态!"维钟骂着,"我们俩都是男人啊,你叫我凭什么理由去找他?"
"所以说你是笨蛋!"韩思伶牙利齿地反驳,"你们家那么多餐馆是干什么用的?请他吃饭啊!"
"是啊蚊子,"涛至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要想绑住男人的心,先要绑住男人的胃,像逸研那样的小馋猫。要是知道你是X市这十几家外国餐厅的小开,到时候肯定用扫把赶他他也不会走了,HOHOHO......"
"这个主意太好了!"罗新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维钟你家最好的餐厅有哪些?"
"有‘香榭丽舍'法国餐厅,‘菊之助'日本料理店,还有‘天香楼'餐馆。"涛至像管家一样把名字连珠炮般地报出来。
"不会吧,你居然比他还熟?"罗新和韩思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嘿嘿嘿嘿。"涛至很无辜很纯洁地笑着:早就想去这三个地方打打牙祭了,可是一直找不到正当的理由,那只死蚊子还吃素,平时根本不去这些地方,不然的话还可以死皮赖脸地跟去蹭......对!有了!
"这个......维钟。"涛至皮笑肉不笑地拍拍维钟的肩膀,"你想不想追到逸研啊?"
"你这不废话吗?!"韩思在一边回击,"这小子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肯定是乐得都找不着北了,哪有不想之理?"
"你少打岔!"涛至狠狠瞪他一眼,又笑眯眯地看向维钟,维钟看着他不知深浅的笑容,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个......你还不知道吗?"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被涛至的笑吓的,维钟突然结巴起来。
"这就是了。"涛至和气地看着他,"可是你和逸研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你没有意识到吗?"
"什么?"这下剩下的三个人全都睁大了眼睛:鸿沟?多么悲惨可怕的词啊!有什么样的鸿沟居然让他们两个人无法逾越的?不会是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吧?还是叫人千般诅咒却无可奈何的血缘关系?
"你别胡思乱想了。"涛至好象看透维钟的内心,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是你们俩的饮食习惯!你想想,你是吃草的--啊不不,吃素的,逸研却是不折不扣的肉食性动物,他对你在心理上会有距离感,不愿意和你亲近,对你们的交往大大不利,即使你排除万难终于和他在一起--说不定是一辈子,你想想,你愿意每天都对着一大堆自己根本吃不下的油腻腻的东西强做欢颜吗?"
"没这么严重吧?"维钟怀疑地盯着他,心里的恐惧却一点一点地扩大。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涛至的笑越来越深,维钟的头皮也越来越麻,"像你这种闻到荤腥气味都要倒的人,将来和逸研整天吃那些鸡鸭鱼肉可怎么活得下去啊?难不成你叫逸研跟你一起吃素?他那么瘦,你忍心给他吃那些没有蛋白质没有卡路里的东西?即使你们可以分食,可这样一来就埋下了感情危机的种子,你们俩一边吃一边用挑剔的目光看着对方碗里的东西,不仅影响自己的胃口,还弄的别人也吃不下饭。真是......唉!"涛至痛心疾首地摇着头,好象看见了世界末日来临。
"别说了!"维钟冷汗直冒,"那我该怎么办?"r
"涛至你也太夸张点了。"韩思一脸的不信任,"你这样费尽心思是不是因为你暗恋维钟,不想看他被别人抢走啊?
涛至愣了一下,差点呕吐:"我暗恋他?!我呸!!我会看上他这种货色?!学校里追我的男生从X市排到北京,个个条件都比他好!!"这句话倒有一半是真的,每年一到情人节涛至就会收到N多莫名其妙的玫瑰花,为此他还受过维钟的嘲笑。
"那你有什么办法?"维钟已经晕头转向了,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涛至,虔诚的表情让三个人感动得差点眼泪都流下来。
"只要你学会一件事,就万事大吉了!"涛至看着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乐得连嘴都合不拢。
"什么?"
"吃肉!
香消"菊之助"
"喂,这到底行不行啊?"坐在香气弥漫的包厢里,维钟忍不住开口问涛至。
"放心好啦,有我鲁涛至在你一定可以修成正果的。"涛至拍拍他的肩膀,慈眉善目的微笑着。
"是吗?"眼看着那张娃娃脸上的招牌笑容越扩越大,维钟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没来由地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一样。
这是X市东郊的"菊之助"日本料理餐厅,是维钟家最高级的外国餐厅之一,此刻,他和涛至坐在一个名叫"渡滨"的包厢里,涛至悠然自得的望着四周清雅的摆设,偶尔还把鼻子凑到屋角的花瓶上去嗅嗅樱花的香气,一边哼着日本小调,与他对面另一个如坐针毡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涛至哭笑不得地望着维钟因为紧张几乎扭曲的脸庞,"第一次训练我一定不会为难你的,尽量照顾你原来的口味。"
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侍毕恭毕敬地在他们身边跪下来,把菜单递了上去,眼疾手快的涛至看着维钟的手指接触到菜单的那一刹那,一把把菜单抢了过去。
"你们这里的天妇罗怎么样?"涛至一边很内行的翻看着手里厚厚的菜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我们的天妇罗都是精挑细选的最新鲜最上乘的原料,都是直接从东京和大阪空运过来的。"女侍轻声细语笑容可掬的回答,"有......"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的原料新鲜就够了。"涛至大手一挥制止了她的继续--决不能让那只蚊子知道天妇罗到底是什么,否则就是杀了他他都不会吃的。
"你们的樱之云吞呢?"涛至又问。维钟看着他老练之至的样子,终于很郁闷的得出一个结论:像老桃子这种除了吃什么也不懂的人,自己会跟他成死党,一定是上辈子作错了什么。
"涛至少爷真有眼光。"女侍的笑愈发温柔,"我们的樱之云吞是我们店的招牌菜肴。选用北海道一星期内捕捞上来的虾,还是专门从意大利定做的cream......"
"好吧,就先来天妇罗和樱之云吞,另外在来一些寿司怎么样?蚊子?"涛至好像终于回忆起来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一般,好不容易隐没自己奸诈的笑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早已听的一头雾水的维钟。
"......?"维钟还没有反应过来。
"维钟少爷,我们店里的关东蔬果寿司很不错的,原料是......"
"不要关东寿司!"涛至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头,也抹去了维钟脸上刚刚浮现来的傻笑,"给我们来一些味道比较浓一点的关西押模寿司,对了,再来两客酱汤。"他果决地合上菜单,在维钟伸手去抢之前把它还给女侍,看她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你你你......"维钟眼巴巴地瞪着涛至,一时无语。
"维钟,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好意呢?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幸福的将来啊。想想逸研,你一定会勇气大增的。"
逸研笑得象月牙一样弯弯的双眼,梨花一样精致的小酒窝一下子浮现在维钟面前,他忍不住仰头看着天花板,傻笑的嘴张得大大的,涛至清清楚楚可以看见一丝透明的液体从他嘴角挂下,他阴阴一笑:"文维钟,开饭啦。"
寿司端了上来,分为好几个精致之及的小木盘子,放在一个其大无比的托盘里,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形状有樱花型的,船型的,心型的,叶子型的,寿司分为两个一盘,三个一盘,六个一盘的装着,白瓷的小碟子里盛着芥末膏,海鲜酱等等,看的维钟眼花缭乱。
天妇罗就更奇怪了,炸的金黄金黄的几大块,但是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看那个形状......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躯体吧......维钟的胃突然不听话地跳动了一下。
樱之云吞倒还好,薄薄的炒蛋包着虾米及蔬菜粒,上面淋上一层甜甜的粉红色的cream,一枝淡雅的樱花谢谢的放在盘子边上,充满赏樱气味。 可是可是......为什么有虾?他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涛至根本没有看见维钟研究性的愁苦表情,他闪闪发亮的眸子在美味佳肴上转了一圈,欢呼一声,飞快地开动起来,留下维钟仍然孜孜不倦地盯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开始有节奏地抽搐起来。
"蚊子,尝尝这个吧。"涛至夹起一大块天妇罗"体贴"的放到维钟的碗里,一边紧紧盯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表现得太明显。
维钟怀疑的看看他,对上一双仿佛很纯净很无邪的眼睛,他夹起那块天妇罗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外面的金黄是一层薄薄的面衣,下面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粉红乳白的颜色,却看不出是什么。他皱着眉头把它小心翼翼放入口中,轻轻一咬,脆薄的面衣立刻自他舌尖化成粉末,牙齿马上深深陷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里面,凭着素食动物灵敏的直觉,维钟几乎马上可以断定那是一种动物的躯体,忍着想尖声惨叫的欲望,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紧紧拧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