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 下————卡门
卡门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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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突地爬满了天寒的额与背。莫非?不会吧!

朱雀缓缓转过身来,从口唇一直流淌到下巴的鲜血触目惊心。左手从口上离开的时候,那小指齐根而断,不见踪影,红色的液体从断口处咕嘟嘟地往外冒。

吐地一声,朱雀从口中吐出了一个物体,唾到了天寒的脸上。那东西打到天寒的脸后滚下来,赫然是一根小指,根上套着一个金色的指环,细密的花纹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个,还给你……”

朱雀从呆然的天寒身下爬出来,捂着滴血的伤口,向外缓缓步去。肉烧焦的味道飘进天寒的鼻子里,唤回了天寒的意识,那是朱雀在用高热让伤口止血。

“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就和你的凤凰一起走阳关道吧,”

第二十八章结束


 

《四神天地书》--《朱雀》第二十九章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诗经·国风·邶风】 ○终风


 


好大的风,吹在脸上好象砂纸在刮似的。

天虹睁大眼睛四处搜索着,终于发现了目标。一名黑发少女立在悬崖边缘,在强风中摇摇欲坠。她怎么会站在那种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女娃!小心!”

天虹飞奔而去。

少女在海风中摇晃着,竟然还在往前走,脚下的岩石啪啦啪啦地粉碎。突然少女身型一晃,眼看就往崖下倒。天虹大惊,猛然发力,纵身一跳,去抱她的腰。

手穿过了少女的腰,天虹看着自己穿过了少女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下的少女依然留在悬崖上,而自己却以飞快的速度在下坠……

原来只是幻影,不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天虹庆幸着……


 


将精卫引领至内室休息后,翼宿来到了囚室,看着被缚龙索绑成麻花状的银发男子。

精卫女娃心智迷失,只一个面人就被引了出来,于是他们留下踪迹让白龙天虹来寻。虽然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回想起来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相信。白龙天虹虽然坠崖受重伤,但竟然为了精卫女娃而甘心受缚。
律出的这个主意竟然真的成功了。

翼宿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你放心,我会让这个男人得到报应的。”

「如果能让女娃平安的话,就算你要我的命也没关系!」

真是让人“感动”啊!翼宿嗤之以鼻。你这中山狼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情圣?如果不是因为你,大鹏宇风也不会死!


 


想一想,那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被封在石化之术中过了七百年,还要再加上之前的四百年……恍然一梦,竟然已经过去一千一百多年了。


 


神木梧桐,当头一轮明月高照,清光皎洁,玉宇深沉。正是那: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

一把被推跌在墙角,由于是在地毯范围之外,所以生疼生疼地。翼宿挣扎着撑起身子,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只穿着单衣,曲线毕露。在女子的背后,榻上纱幔低垂,沉睡的人影依稀可辩。


女子蹲下,用力将翼宿按倒,并捂住了他的嘴。

“嘘--安静。”石青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今天是青凰羽盈和朱雀子绯的洞房花烛夜,并没有任何异状,却为何突然将在外面站岗的他唤进这新房?要做什么?

正疑惑间,对方竟然开始解他的腰带,动作飞快。手伸了进来,撩拨着他,熟练并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呻吟被封锁在喉咙里,不许泄露出一点。对方稍稍起身,一足跨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炽热,没等翼宿反应过来,就坐了下去。


“唔……”
凤凰伏在他身上,微微颤抖着,却丝毫没放松对他的压制。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翼宿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今天不是你和子绯大人大婚的日子吗?就算要另寻新欢,也不应该在新婚之夜吧!这样要让子绯大人情何以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黑暗中,凤凰对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


 

凤凰生下了两个孩子,雄的孔雀明和雌的大鹏宇风。小孩子活力充沛地跑来跑去。朱雀会带着人出去狩猎,用龙族的血肉来满足孩子们无底洞般的胃口。看着朱雀的背影,翼宿有时候会想,子绯大人知道吗?什么时候会知道呢?


想要说出来的冲动不止一次,可都在目睹朱雀追打接凤凰绣球的人后失去了勇气。不是因为惧怕挨揍甚至被杀,而是因为有的时候,谎言比真实更好。

“为什么不消除我的记忆?那样不就可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了吗?”

翼宿如此询问,凤凰掩口微笑,只是不答。

当宇风的尸体被挂在旗杆上出现的时候,朱雀当时的表情让翼宿几乎以为他已经疯狂了,这才忽然明白到凤凰的用心:他是希望有两个父亲来保护孩子。


 


朱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仿佛梦游一般,完全凭着下意识移动着身体。这个时候偏偏有人向他禀报,说翼宿把白龙天虹抓了回来。
天虹?朱雀模模糊糊地找出与这个名字相对应的脸。就是那个有七十八个侧室、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是天寒最有力的支持者的风流子弟啊。除掉了他,就等于砍掉了天寒的左膀右臂。翼宿的动作还真快。


唉……就去看看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既然已经决定不在回头,就必须在天寒做好准备前先下手。


 


哗啦--
冷水突如其来地迎头浇下,被缚龙索绑在木桩上天虹一激灵,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通彻心扉的疼痛,从右胸蔓延至全身。

“醒醒。”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接着下巴被捏住,迫使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人隐约的影象。视线还很模糊,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虹努力凝聚意识回想,终于明白到自己的处境。


“女娃……女娃她没事吧……”
“她好的很。”
“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好了,女娃的脑子不清楚,放她走吧。”
“哼,与其关心女人,不如多关心铱下你自己。”
翼宿在天虹的胸口上轻轻一拍,天虹身体猛地一缩,痛苦的神情浮上来。肋骨伤的不轻。
“如果你要的是我的命,就尽管拿去吧,只要你放过女--”
“老是女娃女娃,难道对你来说,只有她是女人,其他女孩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如果你真的是爱精卫女娃一个,为何还要招惹其他女孩?为何还要束缚住七十八名女子的一生?!”
“我可从没有为难过她们。”
“说的好听!据我说知,就在不久前就有一名名叫兰儿的女子被你遗弃了,就因为她怀上了你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个荡妇!”天虹大叫。
“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一个服侍了自己那么久的女人?!”
被这么一问,天虹哑了口,只是咬了牙关,恨恨地瞪着翼宿。
见天虹不答,翼宿认为他是回答不出来,骂道:“没想到你不单没节操,居然还是会赖帐的混蛋男人!”
“你把我抓来,难道就是特地要讨论我的闺房私事吗?”天虹突然笑了。从刚才的问答中,天虹觉出对方话里有话:“莫非我的哪个妾是你的心上人?如果你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吧,反正我有七十八个,少一个多一个都无所谓--”
话没有说完,下巴上就挨了一拳。
翼宿被天虹那完全不在乎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龙族的男人妻妾成群。在你们眼中,女人不过衣服一件,随手就可以丢弃!”
飞禽一族是女尊男卑的母系社会,女性的地位就如同父系社会中的男性一般。如果说龙族信黝的是男权主义,那飞禽一族便是女权主义者。


 


朱雀停步侧耳倾听,身后的兵士也不敢出声。从囚室中传出的动静似乎不是在为正事考问,而是在为别的事争论。翼宿十三郎那个家伙,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啊,难怪会被连续休掉十三次。而且看来他的心上人和天虹这个出名的风流浪子有关系……

 


“你可还记得七百年前来到你们龙族当人质的那个女孩?”
“啊?谁?”
“大鹏宇风!”
“啊?”天虹摆出思索状,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你说的是他啊!原来?竟然是女的吗?!”
飞禽一族两性的外表相对他族来说是颠倒的,雄性外表匀称华丽,而雌性外表圆短朴素。大鹏宇风是雌性,外表与几乎是凤凰翻版的孔雀明可说是两个极端。于是在外族人眼中看来,大鹏宇风几乎没有女性魅力可言。
“你少给我装蒜!”
“莫非她就是你的心上人?不错不错,你们合适的很呐,郎才女貌,绝配绝配。”
“住口!”翼宿大喝一声,一把揪住天虹胸口的衣服。受伤的肋骨受到震动,剧痛让天虹几乎无法呼吸。“我不许你侮辱她!”
“哎呀?难道你只是单相思?好可怜哦~”
“够了!我只问你,既然你们彼此有意,为何还不专心一意?!你看看,他是拼命为你说着好话。”
翼宿唰地抖开了一封信,凑到天虹面前。发信人是大鹏宇风,写的都是说自己在龙族中过的有多么好,多么顺心,大家对自己都很照顾,尤其是白龙天虹,会和自己一起玩风筝,到人界去游荡恶作剧,在天冷的时候还会为自己添衣等等等等……
“依照我对你们龙族的了解,这信的可信度实在不怎么样,也许都是为了让我们安心而编造出来的谎话,可是她一再地提到你的名字,并强调和你在一起有多快乐。如果不是真有其事,是无法编织出这些细节的!可以说,你是她在人质生涯中唯一的快乐源泉!”
信被抖的哗哗响。
“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为了让家人安心而说着善意的谎言!这样的女孩却被溺死了!大鹏金翅鸟,垂翼若天蓬,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地将其至于死地?”
翼宿凑到天虹近前,狠狠盯着他。
“我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自己爱的男人害死?!”
“原来你是她的老爹啊~难怪~”天虹一副了然的模样,丝毫不为翼宿所动,似乎对这种情势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见天虹诧异地眨眨眼:“可是我记得,大鹏宇风和孔雀明都是凤凰和正室朱雀子绯的子女,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孩子了?”
“罗嗦!这和你没有关系!”翼宿白了脸。
“是哦,那是你的家务事,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天虹金色的眼瞳往囚室门方向瞄去,“不过,外面的人大概不会这么想了吧。”

外面有人?自己明明把守卫都谴开了,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朱雀七星其他六人都有事在忙,来的自然不会是他们。是谁竟然敢违反命令?但是天虹又不像是在说谎,说这种谎言骗自己回头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翼宿回头。

牢门的木头一根根竖着,彼此间留下巴掌宽的空隙。红发少年站在那里,身影被牢门切割成一块一块。

灰白一片。

冷汗,爬满了翼宿全身。彤大人什么时候来的?在后面站了多就?听到了多少?但是红发少年神情木然,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翼宿知道应该立即若无其事地上前请安,拼着那万分之一的几率想办法蒙混过去,可是一种近乎麻痹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一部分。他抬不起手,迈不开步,说不出话。正因为未知,所以恐怖。


就在翼宿被莫名的恐怖淹没的时候,朱雀转身走了,没说一句话。

朱雀按住心口,方才翼宿和天虹对话重要部分他听的一清二楚。原本已然不甚明了的头脑更加混乱。

明不是他的孩子,宇风也不是他的孩子,那是凤凰和翼宿的产物,而不是他的。可是凤凰让所有人都相信明和宇风是他朱雀的孩子,不但骗了他,也骗了所有人。一直到死,朱雀子绯都蒙在鼓里К像个傻瓜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原来过去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什么又是真实的呢?自己明明就站在这里,为何却没有丝毫的现实感?朱雀仿佛看到无数根手指指着自己,无数张嘴在叫着:你是假的!是个冒牌货!


当凤凰丢下那张休书坐上花轿离去,当天寒宣布迎娶利金郡主,他以为那已经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画面和声音了,现在他才发现那些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没有了“未来”,至少还有“过去”,可是现在,连“过去”也被夺走了。


为什么要骗他?既然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假装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不大方地宣布孩子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翼宿十三郎,难道还怕他会无法忍受而存心报复不成?凤凰应该知道,他的反应也许会比较大,但他根本就不会真正做出伤害自己兄弟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寒的论调:朱雀就是凤凰,凤凰朱雀本是一人。众所周知,凤凰一得交合之气就会受孕,但同一个体之间又怎么可能生下孩儿呢?如果没有孩子,势必会让朱雀的行为能力受到质疑,于是为了完美地塑造出“朱雀”这个独立的完整个体,惟有移花接木。


为让本不存在的人完美地存在,凤凰欺骗了所有人。

朱雀突然仰天狂笑:好大的骗局!真是好大的骗局啊!

凤凰究竟当他是什么?从炎之枪接收过来的记忆中,朱雀子绯从小就呆在青凰羽盈的身边,凤凰不许他叫自己义父义母族长或别的什么。为什么?因为你是我将来的夫君啊,凤凰笑得羞涩。


骗人!我是你的,你却不是我的!

朱雀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的那个中秋前夜,摇曳的烛火中凤凰美丽依旧,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残酷无情:「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你呢?你凭什么和我争?」「我会给你一纸休书。从此以后,各自婚嫁,两不相干」


子绯死了,对他来说不过是早已逝去的过往。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朱雀子绯早在七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朱雀彤,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即使继承了子绯的记忆,即使外表完全一样,也是不同的个体,不可以被过去束缚住。无法摆脱过去,就不能开创未来。而且这四百年来凤凰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加,无论那是不是出于内疚或者别的什么,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中,他从来都没有过记恨的念头,即使接收了子绯的记忆也一样。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一天能独当一面,不用老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下。


他今日才看清自己想法有多么可笑,没人期望朱雀明理又强硬,没人期望朱雀可以与凤凰并驾齐驱,没人期望朱雀是伟男子大丈夫,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有分量的陪衬、一个识大体的工具、一个可以换得利益的礼物。只有他一个人在傻乎乎地做着根本没用的事。


朱雀突然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刹那转念,他冷笑:飞禽之长,凤凰,仁智禽,至仁至智的万圣之圣、万尊之尊,你不要怪我忘恩负义,谁叫你把我肆意玩弄在股掌之间。天寒,青龙,不要怪我心狠,谁叫你明明对我无意却从不明白表示,到了最后才给我致命一击。你们狠,难道我就不会狠么?

 


翼宿在忐忑中接到了立即整军准备进攻的命令,他原本以为朱雀在那样重大的打击后就算不会崩溃,至少也需要几天的恢复时间。虽然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好多年,现在立即起兵并不是问题,但朱雀真的是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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