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吻(下)——砚小七
砚小七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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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李天洋,便很容易看透了。眼睛根本不敢去看白筱婷,明明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和不道德,但就是逞强地不低头。打架后的狼狈形象配合上别扭的表情,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白筱婷不看他们,只是从床头摸出两张纸丢了过去:喏,离婚协议,我签完了。
罗骁宇惊讶,他以为早就已经是为了要拖到孩子出生吗,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果然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几张薄纸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它的身躯似乎无法承担如此沉重的意义。男人们都没有说话,只听白筱婷继续说:现在,给我滚出这栋房子这里是我家。
罗骁宇一愣,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少了些家庭气,现在才明白这根本是白筱婷单身时住的房子。白筱婷所说的还有事情没解决,应该就是这协议书了吧。让孩子跟自己姓,住自己的家,决绝的离婚协议罗骁宇第一次强烈感受到她的恨意,心疼的同时,也有些发冷。
罗骁宇我没说你,眼看着罗小胖儿要跟那俩家伙一块儿滚,白筱婷差点儿气出内伤,那两个,出去。
后来的情形罗骁宇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怒气过了很久才慢慢淡去,而那个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白筱婷哄着孩子,要不是脸颊还隐隐作痛,他真的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事实摆在眼前。那就是他终于揍出了压抑许久的拳头,终于从旷工变成了*,终于和屋主翻了脸。没错,他无家可归了。
搬我这来吧。白筱婷忽然出声。
罗骁宇瞪大眼睛:你疯啦,咱俩又不是那别人
白筱婷被罗骁宇紧张的反应逗得直乐:你这阵子天天往这跑,现在才想起来要避嫌啊。反正我需要人照顾,你看着办吧,是继续奔波呢,还是就近原则。
白筱婷说的似乎句句有道理,罗骁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再加上李天洋那边确实没法继续住等罗骁宇开始思考白筱婷这提议未免太凑巧也太及时的时候,人已经上了出租车。
状似百无聊赖地把头靠在车窗上,可罗骁宇心里那个怀疑的泡泡却渐渐膨胀。恍惚中,他越来越觉得其实白筱婷知道一切,比如他和李天洋的关系,比如他和李天洋住一块儿,比如他这一切所作所为背后的那沉重愧疚。
如此玲珑剔透的女人,是应该这般敏感的。只是一想到白筱婷已经把这一切看得通透,他又不免害怕起来。
忽然一个急刹车,罗骁宇身体猛的前倾,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前方的椅子背上。虽然那东西属半柔软材质,但还是成功地让罗小胖儿见到了满天金星。
你说你这小伙子,怎么不系好安全带啊!出租车师傅因巨响而回头,待看到罗小胖儿额头一片红之后,立刻开始普及安全教育。
师傅,咱这前方道路宽广荒无人烟,一没有红灯二不见车流,您这一脚急刹车合着还有理了?罗骁宇这个冤啊。
你看着道路宽广,那没准轱辘下面就有小石头,你看着没有车流,那指不定后面就窜出个性质高的恶性超车。所以啊,不能以为你看见的就
停!罗骁宇冲着那滔滔不绝的后脑勺大喝,您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急刹车就行。
哦,踩错了。
事实证明,咱劳动人民还是很朴实的。
我能坐霸王车吗罗骁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儿。
那可不行,现在正构建和谐社会呢,你不说给添砖加瓦吧,也不能抹黑对吧?
师傅,您开出租车真是屈才了
前方终于有了红灯,把车停下等信号的时候,口若悬河的师傅回过头来,冲着罗骁宇乐:你这不挺能侃的嘛,怎么一上车跟个闷葫芦似的。和你说,我们开车的最怕碰见你这种,要是一天下来全是你这种客人,我们得憋疯。
说话的当口,信号变了绿灯。师傅一脚油门车继续前行。
罗骁宇特想说,我平时一打车也特爱闲扯的,也喜欢从天文地理侃到八卦消息,从军事动态聊到美国大选,也会口沫横飞抑扬顿挫绘声绘色,也会侃得很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心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怎么都擦不干净,怎么都透亮不起来。
罗骁宇没想到一开门会看见两张面孔。他以为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应该在某个饭店,即使不烛光起码也要晚餐,至少不会是愁云惨雾地各占据沙发一角对着抽烟。
开门的声音让李天洋抬起头来,视线相对的刹那,罗骁宇看见他夹着烟的手猛然一抖,烟灰落在沙发上,瞬间一个小小的黑洞。
滴答,滴答,石英钟尽职尽责的走着。也许是半分钟,也许仅仅几秒,对视中的李天洋忽然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罗骁宇下意识的全身紧绷进入斗殴准备状态,可对手却不动了。前期的斗殴成果已经逐渐显现,李天洋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再配上那阴沉的眼神,完美的诠释了狰狞一词。
罗骁宇看不懂李天洋那狠烈到骨子里的眼神,他也不想再去费心弄懂。他只知道这人应该不会动手了,便一咬牙,硬挺着脊背越过沙发,走进暂时还属于但即将不属于自己的卧室。
擦身而过的瞬间,李天洋抬起了胳膊。罗骁宇觉得他是想拉住自己的。可惜错开的太快,这推断,便永远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第56章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会留下这样或那样的痕迹。就像罗骁宇,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收拾好了,又总会在最后检查时于某个计较旮旯发现漏网之鱼。那可能是件T恤,可能是条毛巾,也可能是一块手表。
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可怜兮兮地躺在抽屉里。精美的表盒在差点送周柯的时候落在了饭店,可即使孤零零地被塞到抽屉的最里面,那一下又一下的机械齿轮声仍然显得忠诚而精准。
迟疑片刻,罗骁宇伸手把表拿了出来。然后在下个瞬间猛地往地上摔!
啪的一声,手表飞出去好远。可当罗骁宇走近检阅暴力成果时,却发现那东西仍然安稳地躺在那儿,走得从容而坚定。就好像它根本没有经历过几秒前的破坏,而仅仅是被人温柔地从抽屉里拿出来然后放到了地上。
罗骁宇怒了,他连李天洋都不忍了,小小一块表还敢跟他叫板?于是乎,罗小胖儿恶狠狠地把那无辜手表捡起来,非常幼稚的继续扔第二次、第三次
如此没有美感的画面就不具体描述了,反正最后结果,这般坚韧不拔品质卓越的精品自然继续在他平凡的岗位上发挥不平凡的魅力。
行,你是名牌行了吧。叹口气,罗骁宇把表捡起来带在了自己手腕上。甩不掉就带着吧,怎么说手表也彰显着一个男人的身份。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罗骁宇便拉着箱子往外走。意料之内,在客厅被人叫住了。虽然顶着乌青的眼圈,但李副总仍然气势不减威严依旧。
罗小胖儿,你想干吗?李天洋阴郁地问。
抬头对李天洋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罗骁宇笑得有些冷:这不很明显吗?我这寄人篱下的准备翻身解放了。
不知哪几个字抑或每一个字都引爆了李天洋的导火索,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罗骁宇你装什么大爷!连打架带搬家你倒是有能耐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种,有种别回来!
罗骁宇乐:我还真没打算回来。顺便告诉你,我把你也给炒了,老子不干了!
把防盗门砰的一声狠狠摔上的时候,罗骁宇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似乎某些东西已经压抑了很久,只等这一刻的爆发。
李天洋自然没有追出来,这又不是演偶像剧。罗骁宇刻意去漠视心底那一丁点儿失落,而去努力回忆关门前李天洋那想要砍人的眼神。估计即使追出来,也只能是追杀。
预料到了会是这种场面,只是没想到李天洋会气到那般地步。该说自己厉害麽?苦笑着,罗骁宇忽然想起了《功夫足球》里那句经典台词地球太危险,还是回火星去吧。
呵,那也得回得去啊。
很快到了过年,罗骁宇没有回家。说不上原因,他就是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留下来。打电话的时候周柯没说什么,就来了一句,哥,你这人生可够精彩的。倒是母亲大人满口的理解理解,有了对象忘了娘嘛。没法反驳,罗骁宇觉得自己已经有个快要谈婚论嫁的对象的观念在老妈那儿一年又一年的算是根深蒂固了。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白筱婷第一句话不是新年快乐而是我想嫁给你,把罗骁宇吓个半死。于是,新的一年就在白姑娘愉悦的笑声里拉开了大幕。
和你开玩笑呢,顶多让你当个干爹过过瘾就不错了。
罗骁宇连忙点头哈腰:承蒙爱戴,受宠若惊。
年后,顾玉林又来过几次,自己一个人。白筱婷没有歇斯底里,相反很冷静。只是说其实不用过来,罪恶感这东西不是你看几次就能消除的,当然除非你真的没有心。罗骁宇听得发冷,要不说还是女人狠呢,像他,再多的怒气几个拳头出去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脸上的淤青早就退去,跟李天洋打架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偶尔罗骁宇兴起想去回忆那惨烈斗殴的具体情景,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脑袋里也顶多闪现些零碎片段。唯独后来摔门而去那一瞬间,李天洋几乎要杀人的表情,一直印在了脑袋里,想抹都抹不去。
冷静下来,其实每个人都有错。顾玉林自是不用说,李天洋则被那沉重的爱蒙蔽了一切是非观念,白筱婷错在选择婚姻的草率,而明知一切真相却仍然看着事情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摆出道貌岸然的教训者姿态呢?
说到底,人都或多或少的自私着吧。
顾玉林最后一次来,是在开春儿的某天下午。那时候罗骁宇正边和白筱婷抬杠边满报纸的找租房信息。白筱婷家已经知道了离婚的事儿,并且白家妈妈连夜买了火车票准备过来照顾女儿,罗骁宇自然可以光荣退役了。刚得知这一消息的瞬间,罗小胖儿那喜悦不亚于八年抗战胜利。
喂,我知道你内心的激动,但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白筱婷有些郁闷,我就那么让你负担沉重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吧,你妈过来照顾你肯定比我强多了,我这不是替你开心嘛。
少来,甩了我这么个包袱,你指不定多乐呢。
姐姐,你要理解,伺候月子这活儿它就不适合咱男同胞啊。
我看你干得不错啊。
勤奋呗,上网多找找资料自学成才。
呵呵,你就贫吧。
罗小胖儿也知道欣喜若狂是不对的,但那种瞬间卸下担子的轻松却真真切切。
顾玉林就是在气氛如此融洽的时候造访的,一敲门,罗骁宇就知道是他。因为顾玉林的敲门都跟他的人一样,声响不高不低,怎么听怎么觉得冷清。
男人这一次的到来和前几次没有什么区别,仍然看看孩子,看看大人。白筱婷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他也依旧沉默着照单全收。唯一的不同出现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罗骁宇见他第一次把头转向了自己。
能借一步说话吗?
罗骁宇看看白筱婷,又看看顾玉林,不明白自己怎么扯上了关系。可脚下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顾玉林出了门。
楼道里很暗,顾玉林又逆着光,罗骁宇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一片阴影里捕捉到男人的表情。寂静的空气持续了几秒,顾玉林开口:李天洋能做你爹了。
罗骁宇听得莫明其妙,却又不自觉地乐出声来:呵,他那岁数还差一点。
可他现在像丢了儿子似的,天天自己在那生闷气,问他又死活不说。明明应该抑扬顿挫的句子,在顾玉林说来却平缓得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哟,我还真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大的能力。罗骁宇努力维持着平静。
顾玉林没接茬儿,而是继续说:公司给你挂的停薪留职。
这下,罗骁宇是真的惊了:别,你回去告诉李天洋,他还真不用这样,犯不上。
顾玉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见见他吧。
罗骁宇忽然抬头,死命在一片阴影里搜寻那双冷清的眼眸,艰难地问:你爱他吗?
昏暗楼道里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句问话而停滞了。沉默,良久。
我欠他太多了
这是顾玉林的回答。
罗骁宇想笑,这算什么?仙鹤报恩?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忽然觉得李天洋够倒霉的,都被自己揍成那样了,却仍然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如果没有李天洋,你会离婚吗?
不知道,也许吧
初春,真的满是寒意。罗骁宇吸了吸鼻子,发誓以后绝对不再与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初春冰冷的楼道里。


第57章
罗骁宇当然没有去看李天洋。那家夥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又不是重病患者,更何况很可能还沈浸在破镜重圆的喜悦泡泡里,罗小胖儿可不准备因为顾玉林一句莫须有的话,就上门自找没趣。况且呵,都折腾成这样了。
那之後一个星期不到,罗骁宇就从白筱婷家搬了出来。找房子远没有想象中那麽艰难,正所谓破房烂屋满地跑,关键看你找不找。五百块钱一个月的房子,愣是被罗骁宇砍到了四百五。其实也不能怪罗小胖儿,以这房子历史悠久的建筑年代和古朴怀旧的建筑年代外加曲折离奇的地理位置,任谁都得狠狠杀价以求心理平衡。
家徒四壁是罗小胖儿现在的真实写照,跟著李天洋混了这麽久,他愣一点积蓄没攒下,也算难得。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搬进了新居,罗骁宇累得要命,想都没想就把自己扔进了床里。下场是,骨头险些散架。见过硬的床,可没见过这麽硬的床。
罗骁宇想哭,他开始怀念李天洋家那舒服的大床。
单纯的,怀念那张床。
白筱婷本来要给他介绍工作,被他拒绝了。罗骁宇觉得如果这事儿还得托人办,那也太丢人了。况且他还不是自由身,人事档案什麽的都在李天洋那公司挂著呢,无论他想找什麽样的工作,前提都得是把这份儿合同了结。
站在好久没见的写字楼下面,罗骁宇有点呼吸困难。原来从十八楼的落地窗前俯瞰和在楼下仰视十八楼的落地窗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开阔舒坦,後者缺氧晕眩。
定了定神儿,罗骁宇昂首走了进去。前台小姐笑得灿烂:罗助理休假结束了啊?
呃,恩。罗骁宇笑得有些勉强。
李副总最近情绪可不大好,都没怎麽来上班呢。今天也是前台小姐随口念叨著。
哦?罗骁宇这下不用勉强了,脸上特自然的开满灿烂花朵,这样啊
步履轻盈地踏进电梯,罗骁宇没有去十八楼,而是直接去了十三楼人力资源部。坐镇人力资源部的仍然是那亲切的酷似前邻居张大妈的中年妇女,一见罗骁宇,眉眼儿都笑到了一块:罗助理休假回来了啊,有什麽人事工作你打电话就行了,怎麽还直接过来了。
张呃,卢大姐,是的,人家姓卢,您这人力资源部是直属於集团董事会的,按理说和副总办公室属平等地位,您别老这麽客气成麽?回头再把那些头头儿们惯坏了。
不能不能。要处好同事关系嘛。卢大姐说著起身给罗骁宇倒了杯水,罗助理,有什麽任务你就传达吧。
呃心虚地一口气把水喝掉半杯,罗骁宇才说,我来办离职手续。
哦,我还当什麽大啥?!卢大姐眼镜险些滑落。
罗骁宇身子向後仰了仰,以拉开和卢大姐的过近距离:我都和副总说好了,今天就是过来办个手续
卢大姐没说话,只是用探照灯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罗骁宇。
卢大姐,咱人民群众之间需要相互信任。我能拿这事儿骗你吗?罗骁宇义正严词。说谎话不打草稿的直接代价,就是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怎麽不能!你他妈的最会睁眼说瞎话!
卢大姐犹豫的当口,李副总已经摔门而入。罗骁宇忽然想起那位和蔼的前台小姐敢情人家李天洋布了眼线就等他这兔子撞树呢!
卢大姐识相地起身从外面把门关上,办公室里便只剩下小宇宙疯狂燃烧的李副总和一身慷慨大义凛然的罗小胖儿。
肯露面了?你还真够大牌儿的。李天洋阴阳怪气地开口。
过来办一下离职手续,档案什麽的我要拿走,还得找新的工作。罗骁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自然。
不准!李天洋干净利落,半个多余的字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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