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毓弋才像是如梦初醒地开了口:"那就今天吧。"顿了一下,声音里便有了颤抖,"皇上可有传话?"
"有,皇上说,新春不见王爷回京,心中挂念,想王爷远在凤临,团圆佳节怕也有思乡之情,所以特意选了几样盛京特产,以慰乡愁。"
丫头回完话,不经意间却看到毓弋已是出了神,只是孩子背书一般地念:"你替我赏过使者,请他回复谢恩吧。"
见自家主子实在怪异,那丫头应了,不敢再留。
只有毓弋留在原地,仿佛僵在了那儿,久久不敢一动。
怜更......
"我很想你......"
-END-
三十三
天色微亮,是衣澄先醒了过来,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来看时间,才发现上面居然有两个未接电话。
都是司寂打来的。
愣了一下,衣澄马上就意识到电话是什麽时候打来的了,脸上红了一片,侧眼瞅了花时一下,蹑手蹑脚地挪开了一点,见花时没什麽反应,便要站起来,谁知道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上就被花时一把捉住了,用力之大,让他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下地来。
"你要敢再去一居,我就把你绑起来!"花时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却始终没有张开眼,靠著衣澄居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衣澄受不了地吐了吐舌,只好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打开了短信息界面。
[有事吗?]
选择人名时,他下意识地住了手,怔怔地盯著屏幕上那个"司"看,好久,才用力地按了下去。
短信发出去後,他也没等,随手把手机收好,便靠著花时发起呆来。
5:14。这种时候很多人都还没起床吧?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手机不过放进口袋里一会,便无声震动了两下,显然是短信。
衣澄愣了一下,又把手机翻出来,上面果然是司寂的回复。
[庭叔把记忆之魂给你了?]
衣澄的脸色微微地白了起来,按手机的手都有点微颤了。
[你知道什麽吗?]
司寂的回复依旧很快:[如果在你手上,尽快融合。否则後果难料!]
衣澄看著那条短信,心里越发没底了,好一阵没回复,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是司寂又发来了新的短信。
[是我昨天偷听到的。他们说记忆之魂留在你身边,如果你不与之融合,你体内的魂魄就会跟它相互抵消。我不知道宗主笃定的原因是什麽,但是你不融合就会中了他的计。]
衣澄手一抖,下意识地按下了拨号的键,只响了一下,司寂就在那边接了起来,没等衣澄开口,他就先紧张地道:"衣澄,你看到短信吗?不要犹豫了,不管是什麽理由,你先把记忆之魂融合了再说。"
"司......"衣澄低低地叫了一声,却居然没再说下去。
司寂似乎很急,对著电话吼:"你究竟怎麽了,你本来不是要去偷记忆之魂麽?现在已经到手了,居然还犹豫,你......"
通话嘎然而止,衣澄仓皇地回头,就发现花时已经醒了,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手指按在手机上。
"花时......"衣澄失声叫了出来。
花时只是看著他,眼中冰冷:"你想干什麽?"
衣澄直摇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花时逼近了一点,眼神似是多了一抹疯狂:"衣澄,你想干什麽?你想回去吗?"
"不是!"衣澄下意识地反驳。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著是司寂的来电,花时皱了皱眉,一手夺了过去,直接按键关机,然後把手机丢到一边,死死地抱住了衣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衣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绝望。
从初见开始,这个人的身上,就从来没有透出过一丝"快乐"或"幸福",警惕,惊惶,紧张,失控,绝望......
衣澄突然明白了过来,是因为一直失去,所以花时捉著自己不肯放。因为什麽都没有拥有过,所以,自己、爱情,就已经是这个人类的全部了。哪怕失去千分之一,他都会被绝望彻底毁掉。
慢慢地伸过手搂住花时的腰,衣澄挣扎著吻上花时的唇,一边轻柔而笨拙地安抚:"我是你的,是你的......"
花时像是被什麽刺激了一般,疯了似的把他推倒在地,狠狠地压了上去。
掠夺一般的狂吻让衣澄只剩下喘气的份,他却还是积极地伸手去抚花时的身体,像是要鼓励身上的人。
那激情的抚摩和耳边低回的呻吟让花时的欲望更是迫不及待,甚至没有任何的试探,只是把衣澄的腿分开,微一挺身,便冲了进去。
尖锐的痛楚让衣澄失声惨叫了出来,很快却又压抑住了,只低低地呻吟著,让四周都染上了一抹暧昧,他努力地用脚缠住了花时的腰,死死地搂著花时的脖子,慢慢放松著身体随著花时的冲撞晃动。
什麽千年约定,见鬼去吧。
反正都是一个结果,早晚就不是什麽关系了。
在剧烈的摇晃中,衣澄的手却慢慢地移向丢在一旁的上衣,艰难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锦盒。
魂魄本是自身的一部分,一旦被破坏,自己也就不会撑得多久了。
这样的道理,衣澄自然明白,可是,反正不会跟记忆之魂融合了,那麽与其慢慢相互抵消到最後不知道会发生什麽,还不如现在就把它毁掉了。
衣澄的手指缓缓伸入锦盒里,感觉到一抹冰凉团团围住了自己的指头。
身上的人一冲到底,那种疼痛和极乐融合在一起的感觉让两人都失声叫了出来,衣澄慢慢地笑了。
麽指伸过去,就好象捏著脆弱的蝼蚁,食指搓过,就会啪嗒地把它捏碎了。
衣澄收回了手,慢慢地抚上花时的肩,却感觉到花时从自己体内退了出去,那种一下子空虚下来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下一刻花时却伸过手把他直直地推了开去。
"我不要你了。"
衣澄一惊,仓皇地抬头,发现花时脸上居然已经是一片平淡。
"为......为什麽?"
花时沈默了,似乎在思索著用什麽理由,最後目光落在衣澄身旁,衣澄反射性地顺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张照片。
泱庭给他的照片,大概是刚才不小心连带著掉了出来的。
"这......不是你小时候的照片麽?"衣澄问,问出口时,他就意识到不是了。
花时似乎微微笑了笑,眼中苍凉:"当然不是。"他伸手拣起那照片,怔怔地看了一阵,突然手上用力,将那照片撕得粉碎。"我怎麽可能有他那麽幸运?你既然想著他,又何必来骗我?我不要你了,你跟他回去吧。"
三十四
花时的话掷地有声,衣澄又退了一步,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好。
被撕碎照片上还能模糊地看到那个孩子的脸,年纪相差得远,轮廓却真的跟花时有几分相似,给他一种分明的熟悉感。
可是这熟悉感并不是来自花时。
衣澄突然笑了起来,其实自己早该猜到了,就是心里不想承认而已吧?
可是他不明白泱庭给他这张照片是什麽意思。
"呐,花时,你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
花时没有看他:"知道。"
"你跟他......"衣澄偏了偏头,有点拿捏不住该怎麽问了。问他们是什麽关系?感觉就像电视上捉奸的女人。
花时沈默了很久,似乎笑了笑,那一瞬间衣澄却感觉到难受,好一会才听到花时说:"宗家里每一代都必须要有一些人,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我跟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最後他们选择了我。"他看著地上的那些碎片,"那个男人,连对自己亲生儿子都没有仁慈过,我以为,他对谁都一样。"
衣澄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花时说的是自己的父亲。那平淡的语气里,其实藏著的是嫉妒和羡慕。
像是下定了决心,衣澄走上了一步。
花时几乎是反射性地同时退了一步,那种下意识的反应让衣澄微微地抿住了唇。
"花时......"
"我不要你了,你滚!"就好象害怕衣澄会说出什麽话来一样,花时打断了他的话。
衣澄直勾勾地看著他,眼里只有一抹小小的委屈:"再抱我一次,可不可以?"
花时微微动了一下,没说话。
衣澄试探著踏上一步,花时没有再退了。
衣澄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孩子一般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花时,还像小狗一样地在花时肩上蹭。
迟疑了很久,花时才僵硬地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衣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透明人偶可凭一己意志,吸收人郁结之气,化去无用记忆......
即使是噩梦,也没有任何记忆,是无用的。但是,我可以吸收你全部的悲伤和绝望。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经渐渐地明朗起来,衣澄突然挣开了花时,只低低地说了一句"再见",就抓起衣服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好一阵,花时才回过神来,眼中慢慢地浮起了一抹惊惶。
地上是被撕碎的照片,自己的衣服,还有......一个小巧的锦盒。
锦盒上是已经被摧毁的巽之一族特有的封印。
一路跑出学校很远,衣澄才慢下了脚步,低低地喘著气,一边拿出手机,呆呆地看著漆黑的屏幕,好一会,才慢慢地按住了开机键。
屏幕闪过开机动画,隔了一会,就震动了起来,上面显示著来电人:司。
衣澄突然就笑得很开心了。
一直等到电话被强行挂断,他都不舍得眨一下眼,只一会,司寂又打了过来。
这一次衣澄很快便接通了电话。
"衣澄,你在哪里?"电话里是司寂充满焦急的问话。
"我啊......"衣澄的声音很慢,他悠悠地看打量著四周,直到司寂在那边叫了他一声,他才笑著说:"司,你在哪里?"
司寂似乎没料到他会这麽问,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才说:"我在家里。"
"哦。"衣澄的声音很轻,"我记得你家在哪,是一个小区是不是?"
"衣澄?"
"司,我去找你好不好?"
司寂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声音也紧张了起来:"衣澄,你怎麽了?"
"我很好。我现在就去找你。"衣澄说完这一句话,就干脆地关上了手机。
那一边司寂看著手机,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匆匆地换了衣服往外跑。
衣澄走到司寂居住的小区外时,看到司寂已经站在门口等著了,他停了下来,像是犹豫了一下,才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司寂一把捉住他的手:"衣澄,发生什麽事了?"
衣澄笑得很灿烂:"什麽都没发生啊。"
"记忆之魂呢?"
衣澄偏头想了一下,依旧笑吟吟地回答:"不告诉你。"
司寂急了,正要说话,却又突然愣在了那儿。有点不敢置信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手。
衣澄已经反过手握住了他的。
"司,我带你去看点东西。"说著,衣澄不由分说地就拉著司寂往小区里走。
司寂张了张嘴,终於没说话了。
衣澄一路拉著他在小路上走,一边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著什麽,司寂被他拉著,只能快步跟上,见他这样,也禁不住地望两边看了起来。
他养父母家境丰硕,住的小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时入了秋,两旁的植物带都少了几分绿意,却还是带著生机,一路走去,地上连半片落叶都看不见。
走了一阵,衣澄像有点不耐烦了。
"衣澄?"察觉到了衣澄的变化,司寂轻声叫了一声。
衣澄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直直地看著司寂。
司寂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给他什麽反应好。
衣澄沈默了一阵,突然又拉著他走了起来,却是往回走,司寂摸不著头脑,只能跟著他走到了一片休息用的林子里。
说是林子也有点过了,不过是百来米见方的小空地,种了好些榕树,下面围了石墩,又搁了些大理石桌椅,供给一些老人家饭後纳凉聊天的。
衣澄拉著司寂走到中央,停了下来,盯著那些榕树直看。司寂在一旁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衣澄?"
衣澄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温柔,他亲昵地拉了拉司寂的衣角:"看。"
司寂下意识地顺著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头上只是一片阴凉,没有任何异样。
就在他一脸疑惑地想要收回目光时,四下却起风了。
风很大,像是在树冠之上吹起来似的,站在下面感觉不深,头上的树枝却摇晃得厉害。
只一阵,便听到有声音唰唰地响起,然後那小片小片的叶子便如雨一般飘落了下来,很是壮观。
司寂呆呆地看著那铺天盖地落下的叶子雨,好一阵,才有点错愕地回头去看衣澄:"衣澄?"
衣澄却依旧笑著抬著头,没有看他,只是一边摇著他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往上指:"你看,看好了,是叶落。"
司寂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是叶落。"
"很漂亮啊。"衣澄感叹,声音里是孩子的惊喜。
司寂的目光一点点地柔软下来:"嗯,很漂亮。"
衣澄慢慢地捉著他的手摇晃,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头上的落叶,跟他靠得很近,像是很久以前什麽都不曾发生时的亲密。
过了很久,那落叶渐渐静了,司寂这才慢慢舒出口气,侧过头去:"衣澄,告诉我,发生什麽事了?"
衣澄安静地站在那儿,好久,才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声音里已经是哽咽了,"我不敢问,我怕知道花时骗我。"
"他干了什麽?"司寂目光一凛。
衣澄听出他语气里的冰冷,慌忙低下头:"没有,他什麽都没有干。"
"那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衣澄摇了摇头,慢慢松开了手,然後又笑了起来,声音依旧哽咽,却已经淡得多了:"司,我们一起看了落叶。"
司寂看著他,不知道他的话是什麽意思。
"再见。"
衣澄下一句话却更是让司寂措手不及。衣澄也没等他反应过来,转身便跑,司寂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便要追上去,不料只追上了两步,就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意扑面而来,他反射地往後跳了开去,他原本站著的地方随即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声,一股浓雾凭空弥漫了开来。
等那浓雾散尽,衣澄早就不见了踪影了。
"爸爸。"
泱庭拿著电话,突然觉得电话里的称呼有点讽刺,他却终究没说什麽。
"那个约定已经达成了,不是你们毁约。"衣澄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记忆之魂我也捏碎了。"
"哦。"泱庭只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心里就突然尖锐地痛了起来。
人类是因为有感情才成为人类。
会哭会笑,会靠著自己撒娇的孩子,哪怕明明知道不过是一个人偶,也还是会忍不住产生感情。
"爸爸......"衣澄在那边轻唤了一声,"透明人偶......是烧瓷吧?人类,会喜欢一个装饰用的陶瓷娃娃的吧?"
泱庭说不出话来了。
"爸爸,你说......花时会不会愿意,在房间里摆一个陶瓷娃娃?"
泱庭挂上电话,看著站在几步之外看著壁画的男人,好一阵,才轻声叹道:"我没想个过,司寂会是你的私生子。"
花御没有回过身,好象泱庭的话只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候。
"我和他母亲的关系只是偶然,我曾经想过把他带回来,可是他母亲执意不肯。说儿子是她的,跟我没关系。"花御顿了顿,才接下去,"可是後来,他母亲却因为我而死。你知道,他跟花时,都是很有天赋的孩子,可是花时是嫡子,如果要选一个牺牲,必定会是他。我已经亏欠他母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