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烟雨情————亭子
亭子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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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肩上,他听见狄陵和缓的嗓音低声道,「...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死的。」
「...嗯......」孟千雨低声应道,垂著头,只是静静望著手中的长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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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

「...左相大人。」
「孟尚书麽?进来吧。」
轻轻阖上房门,孟千雨回过身,就望见刘晔苍老却仍是硬朗的身影踞坐在书房内里的长几後。
他沉默地步至他面前依著礼仪躬身道,「参见左相大人。」
「起来吧。」
「谢大人。」
「孟尚书。」刘晔深沉如电的目光牢牢罩住几前垂手恭立的孟千雨,开口缓缓地道,「你可知道老夫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孟千雨面无表情地淡淡答道,「微臣不知。」
刘晔闻言哈哈一笑,望向他道,「老夫知道你是聪明人,远比一般人想的要聪明太多了......但却没想到这样一个难得的奇材竟会被一个污秽低下的黑道杀手所误。」
孟千雨闻言,只是不浓不淡地道,「大人太抬举下官了。」
「不是抬举。」刘晔眯起眼望著他脸上始终漠然的表情,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叹口气道,「孟尚书......老夫老了,就要踏入棺材了......你知道,老夫一直都非常赏识你的才华,望你将来能辅助太子,好好安国为民。老夫也相信当今朝上,绝没有比你更适当的人选......」
孟千雨垂下眼,「大人实在是高估在下了,朝中能人何其之多,下官又怎能单此重任。」
「...老夫子料到你会这麽说了。」刘晔摪髯笑了笑,随即神情一肃,锐目直射向他道,「你可知道,现下那刺客的一条小命,已全握在你手中了......
「只要你一句说话,老夫就能教他远走高飞亦或身首异处,就是太子也救不了他!」
孟千雨虽早知道他会这麽说,现下闻言心中却仍是不由得一震,握紧的双手微颤,面上却仍只是漠然地道,「大人希望下官怎麽做?」
刘晔再叹了口气,背过身道,「只要你答应老夫今後只留在宫中专心辅佐太子,老夫立刻就让那刺客毫发不伤的自行离去,所有罪状一概赦免,绝不留难。」
「......下官知道了。」
孟千雨沉默地望著眼前的这个老人,坚定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
「好。」刘晔沉声笑道,目光如炬,「老夫知道你是个有信之人,既然你已亲口答应,就必定不会令老夫失望。」
随即又叹了口气,步至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莫以为老夫是个绝情之人,只是为了玄禓社稷不得不如此迫你......你若要恨,就恨老夫吧.........」

孟千雨垂著手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一躬身,转身默然离去.........

千秋烟雨情《章·五十四》

皇宫·南门·城门下

暮暮黄昏,日落西斜。
黯淡的夕阳下,连云采都添上了一抹落寞的阴影。
雄伟高大的城墙下,只有两道沉默的身影静静伫立,昏暗似血的彩霞中和了白衣似雪的白和男人如墨的黑,只映成一片刺目的红,难以直视。
燕飞高伟的身影伫立在城门之下,夕阳在他脸上形成一抹深浓的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是一双黑瞳如夜,在阴影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色彩。
孟千雨就站在他身前,彩霞映在他白皙的脸上彷佛透明一样。
他眼中一片平静,走上前,将手中的长剑递给他,「你的剑。」
燕飞没有接,反将剑放入他手中,道,「我已经不需要了......给你吧,它会为我保护你。」
孟千雨拿著剑,望向男人道,「我会把它丢掉。」
燕飞笑了,「我会再送还给你。」
「我会把它丢到你找不著的地方。」
「无论你丢到哪哩,我都一定能找回给你。」
「......哼。」孟千雨也笑了,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入男人掌中。
「这不是......」d
孟千雨望著男人,缓缓地道,「这是我拥有最宝贵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
男人同样望著他,却是难过地摇头道,「不,这是你的回忆,我不能......」
「你不收?」
「...我不能收。」
「那麽,我们就来打个赌。」
「打赌?」男人失笑,想起自己和狄陵的对话。
「这个玉佩就是我,我把它交给你......下次见面时,若是这柄剑还在,就是我赢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但若是这块玉佩还在,就是你赢了......」他顿了顿,踮起脚贴近他耳旁低声道,

「...『它』就是你的了......」

「雨......!」燕飞蓦然抱紧他,低下头,不舍地痛吻他柔软的唇瓣。
深吻,交缠。
然後毅然放开他,转身缓慢,而坚定地大步而去。
孟千雨微喘著气,静静望著男人的身影被苍茫的暮色所吞噬。

眼泪......
终於无声滴落。

「为何不跟他走?」

一道黯然的身影缓缓步至他身後,低低地开口。
孟千雨仍望向缓缓阖上的城门,没有回头,「......我已答应了左相大人。」
「你若要走,没有人会怪你。」
「不。」孟千雨平静地说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你让他走,不怕他会忘了你?」
孟千雨仰起头,脸上有种淡然洒脱的奇异笑意,轻道,「明天的事,有谁能预知呢?」
「............」m
身後的人影垂下了头,「...千雨......你能够原谅我麽...?」
「是甚麽事呢?」孟千雨回过头,淡淡地微笑道。
「......谢谢............」

>千秋烟雨情《章·五十五》

玄翷历七十四年冬。
曜麟帝退位,传於太子陵,号『华陵帝』。
左丞相刘晔告老还乡,离去前举原礼部尚书孟千雨继其丞相之位,後由朝中文武百官的附意,加上新帝的极力推崇,成为玄禓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後劻扶新帝,矫罔朝政,件数多不胜数,与华陵帝同为人民所赞颂。
玄翷历七十七年。
疆外少数强横部族因不满第一大族萨伊斯与玄禓国交好,起兵攻其边城。
华陵帝御驾亲征,领兵七万,平定乱事。随後与萨伊斯族订定友好条约,迎其长皇女奥菲利亚为后,於次年八月诞下第一嫡长皇子,取名瑞雨。
同年,传出江湖第一杀手燕飞,因买卖失手遭雇主重聘众多杀手围剿,坠谷而亡,尸首难寻。
玄翷历七十八年秋。
桓郡厘越王逝世,由长子继承其位。
长子因较其父亲并无野心,兼且顾及爱妻不愿祸及臣民,北方至此恢复太平。
五年之後,玄翷历八十三年。
冬。
华陵帝因积劳成疾又引发早年旧伤,众御医用尽一切办法均药石罔效,不见起色。病势日亦沉重,终於翌年开春回天仙去。
玄禓上下举国哀悼,人民哭声震天,渭其英年早逝。
华陵帝死後,由其后奥菲利亚代为监政,其子皓雨聪颖过人,不久接位新帝,後亦为史上明主,不坠其父之名。
□□□自□由□自□在□□□
那天.........

宫中御医自寝殿出来後,全都摇著头叹息离去。
孟千雨心急如焚地守在寝殿之外,几次欲不顾一切地抢进房内却都被门口的禁卫兵士挡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著宫女御医匆忙地来来去去,心中更是焦急难耐。
蓦然殿门开启,一道华贵纤细却甚是憔悴的身影闪了出来。
定睛一望,竟是一月来一直守在狄陵榻旁寸步不离的玄禓国皇后─奥菲利亚。
孟千雨见她出来忙急急地冲上前去,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便急问道,「菲后陛下!皇上他......」
奥菲利亚制止了他的问话,美丽的脸上冰寒如水,没有一丝表情,一挥手展开了袖中的卷轴,朗声道,「玄禓皇朝左丞相·孟千雨听旨。」
见是圣旨,孟千雨此时心中虽急,却也不得不跪下道,「微臣在。」
奥菲利亚深遂漆黑的眼瞳一眼也没望向跪在地上的孟千雨,柔和的嗓音平静而清晰地宣读道,「左丞相孟千雨数十年来过度忧心国事兼且聪颖过人,锋芒太露,过人之处、建树之甚恐危及朕历年之丰功伟业,罪状之重,本该升官晋爵,甚或使朕让位与其。
「但念在其二十九年来为玄禓鞠躬尽瘁、劳苦功高的份上,且剥夺其左丞相之职,放逐宫外,此生不得任仕、不得回宫。及日启程,不得延误......钦此。」
「这......」
呆呆地听奥菲利亚严肃地宣完,不只是当首的孟千雨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其馀宫中厅上跪了一地的官臣宫人,心中无不怀疑方才听见这可称作莫名其妙的『圣旨』,究竟是因为自己耳朵坏了,还是那尊贵肃穆的菲后殿下心情烦闷,想拿圣旨来开开玩笑了.........
偌大的厅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死寂的诡异气氛。
当众人还在愕然不语之十,孟千雨却已蓦然起身伸手捉住了奥菲利亚的肩膀,急急叫道,「狄陵他怎麽了!菲亚、快告诉我!狄陵他是不是......」
「孟丞相,你太激动了。」奥菲利亚被他抓痛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道,「圣旨已经宣闭,你是接、或不接?」
孟千雨闻言,一惊放手,却更是焦急地道,「...我...我怎能接...!」
奥菲利亚望向他,冷然道,「你想抗旨?」
「我...不、但是......」孟千雨惊忧交集,慌了手脚,一个健步冲到了寝殿门前,却仍是被守卫硬生生阻住,只能朝著里面大声唤道,「狄陵─!狄陵!为何到了此刻仍不肯让我见你一面?狄陵!......」
「不要再唤了......」
奥菲利亚自踏出寝殿以来,便始终深深藏起的哀伤情绪终因眼前的情景悄悄浮上那双满是智慧的瞳眸,伸出手按住孟千雨的肩,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让他更加难过麽...?」
孟千雨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望著紧闭的房门静静地想了半晌。
最後垂下头,跪在奥菲利亚的身前。
「......臣,接旨。」

千秋烟雨情《章·五十六》终章

左丞相孟千雨因一道『不可思议』的圣旨而被罢官的的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传遍了宫中上下。
皇城之中,只要是听见消息能赶得来辞行的全都来了,又走了。
最後,奥菲利亚也来了,在孟千雨正欲起行之际。
「你要走了?」
直到园中那些有关的、没关的人全都散尽後,她袭著一身飘逸的轻纱罗缎远远地走来道。
「嗯。」孟千雨停下步伐,点点头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或许,我是为了他才来的?」她步至他身前淡笑道,微弯的眼眸,隐隐似有挑衅的色彩。
见孟千雨不答,顿了顿又道,「但是,还是我自己想再见你最後一面。」
「菲后殿下虞尊降贵,微臣怎担当得起。」孟千雨笑了笑,故意有些夸张地道。
奥菲利亚沉默地望著他半晌,开口淡淡地道,「......你知道,陵心中想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孟千雨闻言沉默了半晌,望向她道,「......你後悔来到玄禓了麽?」
......『後悔成为他的妻子了麽』......
...他没有说出口。j
眼前的女孩已经变了.........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纯粹直爽的小姑娘。
少了几分青涩......
多了几分神秘......
成熟美丽的脸上,深遂明亮的瞳眸闪著睿智的光辉.........似有若无的莫测高深,看来竟和狄陵有几分神似。
她脸上没有任何犹豫,缓缓摇了摇头,「我很感谢他给予我的一切,尽管我们之间的或许不是爱情,但我还是非常幸福。」
她说著,轻轻笑了起来,「或许,我和他的命运,早在那天我们一同看见『两情花』的时候就已注定,我们竟然都迟钝的未曾发觉......」
「你们一起看见了『两情花』?」孟千雨微微一愕,似有些惊讶。
......『传说』,也会有实现的时候吗......?
「嗯,就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天早晨。」她微笑,淡淡地道。
笑容里,不知隐藏了多少复杂难言的情绪。
孟千雨难得地因思绪而沉默了。
同样的早晨,同一个庭园里,同样的花朵,她和他都看到了.........

他却没有。

这只是巧合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他还是......不愿见我麽?」
她垂下了眼,又举步走到他身前将一封信放入他手中,「...这是他要给你的。」
孟千雨沉默地接过,也伸手自怀中掏出另一封信签,道,「也请你......帮我交给他吧。」
说罢,望著手中的两只信签,不由得一阵失笑。
没想到......竟然会是一模一样的.........
她看见他手中的信签也是一愕,随即小心地接过收好,再望向他道,「快走吧,别让别人等得太久了。」
「...是。」孟千雨望著她唇边那道若有深意的笑,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朝她深深一揖,「孟千雨,就此告辞了。」
「我会替你照顾他的。」她微微一笑,目送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宫阙回楼的日暮夕阳之中............
□□□自□由□自□在□□□
一步一步,踏在这他生活至今的宫殿回廊上。
也一步一步,随著往前的脚步离宫中的一切逐渐远去。
走过的地方,抚过的窗棂,过去了,此生便再不会经过。
华丽的宫殿、漫长无止尽的回廊、苍翠灿烂的庭园、庄严的殿堂.........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好似从他第一眼看见时就没有改变过。
他一步步地离开这个曾经是他的全部的世界,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回头。
彷佛没有丝毫留恋。
前方,城南大门壮丽的影子随著他不停的步伐缓缓在眼中逐渐放大。
城门下,天边绚丽夺目的彩霞在地上拖出一道坚定墨黑的身影,静静伫立。
他走向他,在夕阳的遮蔽下,望见一张满是风霜的面孔。
脸上,陌生的沧桑下,却是那抹他无比熟悉的温和笑意。
「......是你。」他望著他,微笑道。
「是我。」男人也望著他道,眼中不知是甚麽神情。
「你不是死了?」
「是死过一回了。」男人笑了笑,「还记得我们的赌注麽?」
「嗯。」他点头,等著。
「你输了。」男人笑著,提起手。

夕阳下......

清亮的白玉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就似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一样。
其中,一朵白荷聘婷於红海中,柔弱却坚强。
「嗯。」孟千雨笑了,投入男人张开的臂弯中。
「愿赌服输.........」
「所以,我是你的了。」

《完》

千秋烟雨情《章·五十七》尾声...

原野道上,红尘翻滚,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又渐落回远处。
落日已沉入了天边,馀晖将云彩染成了眩目的颜色,在飞扬的尘土之中,恍如虚幻的梦境,看不真切。
道旁。
一个农人扛著锄头,缓慢地朝著唯一的方向慢慢踱去。
一匹健马如风自道上掠过,一闪即逝,令人在飞尘之中似连那马儿是甚麽颜色的都难以看清。道旁的农人忍不住停下那沉重不已的步伐,回过头,眯起一双昏黄老眼望进那面沙幔之中。
漫天的光霞与沙尘融成了一片,隐隐约约,他似望见渐远的马匹背上,有两道相依的俪影,白襟黑衣,晚风阵阵吹过,传来若有若无的话音飘荡在风中............

『...我终於等到你了......』
『嫌久了?』
『嗯。』
『哼,早知道如此就该让你再多等几年。』
『哈哈.........』
『让我等了那麽久,你说,该怎麽补偿我?』
『唔......让我想想......』
『我在等。』
『...这样吧,我就勉为其难的留在你身边好了。』
『一直?』
『一直。』
『不管到哪?』
『不管到哪。』
『呵.........』
『还笑。』
『那麽接下来要往哪儿去呢?』
『随你。』
『好久没去灵珟山庄了,前阵子听说那里的山大王夜路走多了,碰到一个小鬼被克得死死的,我们就去嘲笑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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