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关东糖cj
关东糖cj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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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那人站在泰山之巅,指著山下朗朗道:"叶小秋,他日你定要在此处傲笑群雄睥睨苍生,师父才安心啊......"
十七岁那年,那人正襟危坐,抬头凝视自己:"叶小秋,我喜欢男人。"自己当时撇撇嘴:"你以为我现在才知道?"说完那人笑嘻嘻地摇起了扇子。
十八岁那年,亲眼看见那人饮酒问天,泪流满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人哭。
叶小秋心里酸酸的,愣了半天没有回答老人,独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老人倒是饶有深意地掳起了胡子。

百种神情在叶小秋的脸上走马灯般闪过,一会儿愁云密布,一会儿雨过天晴,看得老人大笑不止,终於,叶小秋豁然开朗:自己把柳无心放在心里,什麽事情都记得清楚完整,从他以往的眉眼代笑到几日前的泪湿衣襟,自己......自己怕是......早就喜欢上他了......
做个兔子又有何妨......
叶小秋起身对老人作揖拜别:"多谢前辈相救,他日定当涌泉相报,只是晚辈现下俗事缠身急需离去......"
"拿去──"老人抛来两个锦囊,"黄色的是给你的,红色的交给柳无心。门外自有汗血宝马借你一用。"
叶小秋喜出望外,连连言谢,踱步到门口才心中一惊:他怎生知道柳无心!
赶忙冲回去哪里还有人的影子,石桌却赫然刻著字:独立尘外,孤於方圆。指劲苍厚,字字有力。
了然於心,回顾浅笑:原来是独孤老人,天羽宫的上上代掌门。

叶小秋伫立在骄阳下,宽阔的肩膀舒展开,好像又长了不少个子,脸上的青涩褪去,泪痕早已被风干,取而代之的是内敛沈著,或许青年的长成不是一日而就的,但眼下的叶小秋洗涤了年少的无忧无虑,是当之不让的真真俊朗青年了。

黄色锦囊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著写"不卑不亢,不偏不依"。这对弱冠却已武功大成的叶小秋而言并不难领会,当年花非意被柳无心杀害的流言闹得江湖风雨忽变,可疼爱徒弟的独孤却没有寻仇,想必他老人家也必定洞察了前因後果,柳无心看似人畜无害,却因比别人多个心眼,凡是三思而行,那心思也比他人来的细上三分。所以独孤告诫叶小秋:对待这类人既不能逞强也不能示弱,免得弄巧成拙。

叶小秋自是骑上枣红宝马绝尘而去,不远处的老人微微蹙著眉,他在自己的小徒儿刚入门时卜过卦,测得他将来会有命劫缘於无心之人,所以取名非意,那小孩当日知道後怎麽说的来著?
对......
他说:既然那人无心害我,就是死了又怎麽能怪他。
今日老夫得缘相见,那人哪里是无心之人,明明是个慧眼慧心的莲花童子啊!
只不过从面相来看他一生能逢两个有缘人,前一个他没有抓住......
而这後一个......

知其心忧为其何求,同归殊途天地悠悠。

 

第八话 谁在云中不知处,惊鸿一现睥豪杰(上)

武林自古就分正、魔、官三家之分,互相藐视又看似互不干涉,可这私底下却是暗斗纷争吞并势力几度春秋不可开交。所以当无门无派亦正亦邪的游侠散士闻名江湖後就立马成了香饽饽。
当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啊!e
叶小秋虽然年岁尚幼,但也是个慧心慧眼的聪明人,十一岁就随著柳无心这只狐狸走南闯北,见官兵就躲,见门派就逃,乔装易容,日歇夜行,竟然也能茁壮成年,自是有番阅历了。

名门正派为了辖制魔教朝廷,自发联了盟友,且想在民间摆出个正义的模样,虽有些心高气傲,比起魔教的邪佞妄为和官家的道貌岸然,老百姓往往更愿把希冀寄托在他们身上。
所以民间自发地提供酒肆旅店作为场地供他们举办每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自上届盟主叶淮惹了私怨惨遭魔教灭门後,正魔之间已是一触即发,朝廷倒是笑得合不拢嘴,占了不少便宜,现下局势是由十二皇子统领的人略占头筹。
群龙无首,自是斗不过真命天子,每年大会起初是喝酒吃肉,到後来你看我不顺眼我欲与你比高低,群家斗殴。

叶小秋踏足京城时已是几个月後的事情了,正值黄昏,夕阳西下,古道瘦马,满面尘土掩盖了俊逸飞扬的脸,只有狭长有神的眼眸还依稀可见,叶小秋无心打理自己,抬步走进客栈。
蠢蠢欲动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来人,顿时风涌云动,叶小秋龟闭气息,对来势汹汹的群雄劲力权当不知,随意找了空桌椅坐下就喊:"这店里没有小二哥吗?"
电力当然有小二,而且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店小二,所以具备了胆小怕事缩头缩尾的特征,回首顾盼,可怜兮兮,不知如何是好,
里桌倒是走出了个人来,账房先生的模样,面相干净,客气地问叶小秋:"这位小哥想吃些什麽?"
叶小秋心道:越是打扮成账房的越是不懂帐,就好像某个不懂周易却总嚷著要替人卜卦的人一样!怕是用算珠子作器的练家子,大抵是那个不伦不类的金算门的人。叶小秋笑嘻嘻:"赶路而来饿得慌也困得慌,自是......"
"给这位小兄弟上好酒好菜,"账房先生身後凭空冒出个穿著锦衣的男子,绣著孔方兄的绸缎子,当真是个富家老爷的样子,相貌却俊秀得很,气度轩昂,眼梢微翘,谐笑自如,叶小秋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不禁细细打量。
那人被看得到没有丝毫矫情姿态,反而坐下凑近叶小秋,好整以暇供他人看个真切,完全忽略了那个账房。
叶小秋瞥了一眼那人腰间,虽然几乎料到,但不免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此人就是垄断江湖的银两流通的大同钱庄的庄主童少谭。看看腰间的羊脂玉佩通体圆润,精雕细刻著一个"同"字就知其富贵了。
没想到此处当真卧虎藏龙,叶小秋微微紧了紧佩剑。

鄙陋的小店本是没有可以招待人的入眼菜式,可上桌的却是芙蓉鱼唇,花雕豆腐,椒盐蛇碌和天山雪莲羹此等精致菜肴,看得四下惊叹起伏。
"童庄主自己的厨子!!"
"童庄主亲自招待这个人......"
"这人到底什麽来历?"
............
叶小秋随柳无心招摇撞骗多年,总是挑些尽可能体面的人家,虽目睹过问鼎极品的菜式,仍免不了心中暗叹一番。然後意味深藏地望了童少谭一眼方才动筷。
浅尝了几片芙蓉花瓣,摇了一勺豆腐又吃了一口蛇肉,最後缓缓喝起雪莲羹来。
童少谭扬起嘴角,轻轻鼓起掌。
"厉害厉害......"
"庄主的菜肴不但色位俱全,还能增长功力,在下感激不尽,"叶小秋气运丹田,在体内转了三十六周天,额前薄汗渗出却通体舒畅。
"毒芙蓉,千年花雕和银环蛇都是剧毒之物,後两者入口就能让常人七窍流血,阁下先品毒芙蓉,然後以毒攻毒,这三样东西配上天山雪莲却是化伤护元的佳品,厉害厉害,"童少谭抬起眉眼,"不愧是配有独孤老人坐骑的英雄少年......"
叶小秋面色讪笑,心底一阵抱怨:已经饿了它好些日子了还眼珠子发亮,难怪被人一眼就认出是天下第一乘的踏云。

被晾在一旁的账房气得脸颊鼓鼓,却又没童少谭德名声响亮,甩甩衣摆就回了里屋。
童少谭的目光随那人而去,眼睛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有趣,真有趣!"
叶小秋眉毛一抽,这......这副神态......俨然和调戏良家公子的柳无心如出一辙......怪不得面善来著......
所以当童少谭目戏完那人转向叶小秋时,叶小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阁下如何称呼?"
"叶小秋──"
"叶......"童少谭眼中聚现正色,"莫不是叶......"
自叶家灭门,族人俱散,童少谭猜测他是叶家族人。
叶小秋低眉,眼里好似闪过几缕悲戚又好似没有,缓缓扬起一边的嘴角,在抬首早已清明一片,他扫了在座的每个人一眼,解开封尘的内息,运上内力:
"家父──叶淮!"

 

第九话 谁在云中不知处,惊鸿一现睥豪杰(中)

叶小秋话音落定,四下惊起,大多数人都为其身份的真实性喧哗不已,还有人则暗叹叶小秋的功力深厚。
童老板自也是一脸恍然,随即低眉沈吟:"的确听闻叶盟主么子身体孱弱,久居在床......"
"年幼时在下手不能提,脚不能迈,得苍生怜悯十岁那年恩师来治,受我武艺,本意是强身健体,随後恩师携我而去,游山访川陶冶习性,不料家门不幸遭此屠洗,"叶小秋的眼中竟掠过悲戚,手掌也自然紧了紧,自此指天咒誓,不报其愁,枉为叶家儿郎!"
这话也真是真假参半的,叶淮正室曾枯木逢春孕有一子,只是叶淮年幼在外惹出的风流债寻上门来,以往的风貌佳人竟人不人鬼不鬼,那人气血攻心,把叶小儿掳走後了无音讯,叶家还未来得及寻人就......元凶自是同一人。
那小孩定是凶多吉少,真真可怜,现下还让居心叵测的旁人盗了身份......叶小秋心中一阵苦笑,居心叵测的人啊......


童少谭伸手去搭叶小秋的肩,手上两分力道欲探其底子深薄,叶小秋佛手拈花,笑眼盈盈想反扣其脉门,自然是不会得手的,两人都心照不宣,童少谭轻松脱逃,叶小秋不尽全力。
两人稍稍分开几寸,相视一笑,叶小秋刚才使的不是其他,是叶家绝学笑佛手,只是劲力不大,功力不纯,童少谭岂会是省油的灯,能看出个中蹊跷不在话下,也能解读更深涵义。
没错,这手半生不熟的笑佛手耍的不是给童少谭看而是给旁人看的,十岁离家的叶家么子只能取其皮毛,叶小秋满脸歉意羞愧,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本就是初长成的青年,稚气犹在,在旁人眼中活脱脱一个学艺未经羞恼难堪的俊儿郎。


童少谭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小秋一眼,然後微微低了低头,叶小秋的内力俨然是传承了独孤老人的影子,且不仅有坐骑踏雪,刚才还隐约可见独孤的锦囊,这个叶小秋不简单啊!但是否是真的叶家......
童少谭咳了两声,道:"虽不应再提及,以免对死者不敬,但敢问一句当年叶盟主到底是......咳咳......怎麽被奸人所害呢?"
江湖中只道是情债一笔,唏嘘不已,但竟可惹得魔教总坛倾力而出,个中缘由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但是,不是当事人的柳无心也知道,因为那位曾经的风貌佳人,那位现下人鬼参半的伤心人,是花非意与叶小秋的亲生母亲──魔教守法之一蝴蝶舞娘胡双双。
柳无心最失意的时候,寻著已故人的点滴寻去,上代人的爱恨情仇留下的只有一场屠洗和一个什麽都不知的无辜婴儿──叶小秋。
柳无心也只是与他提及,却并没原原本本地告之,他不想叶小秋背负起沈重的身份:亲身父母的暗度陈仓,生父的背信弃义,生母的冷血弑父,还有......还有个断袖为人不齿的同母兄弟......这一切的一切,都太沈重了,让人喘不过气来。


魔女与盟主的苟且之事,定能让叶姓族人永远抬不起头,知道真相的人几乎没有,其皮毛也鲜为人知,就是童少谭也只不过知其一二不得其三。
叶小秋手撑在桌角,人谁看都一副疼心疾首的悲戚神情,"年幼时家父,遭蝴蝶舞娘的暗算,谁知那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心系家父一生,之後毁我全族,心狠手辣......再言则是对族人的大不敬了......"言语间已是眼眸微敛,"实在是......实在是小秋无能愧对先列......"
叶小秋气流逆转,倒运周天,果然气血上涌,缓缓嘴角滴出血来。
童少谭上前扶住叶小秋,几滴血沾到他的锦衣上,凝结成一团,童少谭斜了一眼,"切勿伤神伤心,敬请节哀顺变才好!"
叶小秋满眼感激地望著他,心里却冷冷地笑:这人好狐狸竟想要验我的骨血,难道还要开叶老头的棺木不成?
虽然是只狐狸,却是只道行不到家的狐狸,柳无心早在几年前就喂他药石,现下他的血能解百毒,溶万骨,就是为了这一日。


"叶家的後人当然要以礼待之,可要是个叶家的废人......"旁边的桌子端坐著个绿衣裳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光景,黑发挽著小巧的双垂髻,纤细的腰身锁在莹莹绿光的衣裙下,虽是长得娇小可爱,却向叶、童两人投来不可一世的骄横目光,那两人顿时都塌下了眉毛。
童少谭叹口气:这小蛮娘又要惹是生非了麽?
叶小秋叹口气:早知道有美人,不穿得这般破烂了。
适才叶小秋有意显山露水,内功修为早就折服众人,而此时有意挑衅,必是名成功就的高手。
"叶某不才,家族绝学只得皮毛,只求保身而已,但要是被黄毛小儿、山野村夫当作废人,那叶某倒是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一番了。"
叶小秋说得从容,不卑不亢,面露诚色,看得四下都被其真恳打动,黄毛小儿说的是绿衣的丫头,而山野村夫则指的是身後的锤手──大轮锤王──正企图偷袭叶小秋。
大轮锤王捋著胡子倒也不显尴尬,闭息功本是他的绝技,身如宏锺却能著地无声,"小兄弟少年英雄,可有意切磋?"
"前辈有意指教,自当当仁不让!"
叶小秋深知其名不敢轻敌,先前随性痞样不见,伤怀神情不见,微蹙眉头,有意无意地抿起下唇,双目精光聚敛,盛气凌人。
大轮锤王抡著金属锤子一步步走近,叶小秋一咬牙以手抵锤,锤身光滑让叶小秋借力而走,叶小秋微微喘口气,料想锤王臂力再大也要缓缓,自己也只能在速度上险胜。
思绪也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却已是险象环生,如是几十回,叶小秋的左臂被浅浅划开了口子。
叶小秋乜斜了伤口一眼,眉宇温良,负伤的左手随意摆弄著一枚玉佩,左晃右摆,莹莹可人。

那是大轮锤柄上的寒玉,是大轮锤王问鼎江湖的地位的象征。

 

第十话 谁在云中不知处,惊鸿一现睥豪杰(下)

中原边界外集聚著许多神秘的国度,波斯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出产一种色蓝如天的美玉──甸子玉,在波斯,甸子玉象征著成功与必胜,当年锤王独步武林,靠著一身蛮力绝佳内息,竟想闯荡西域,再现中原时,铁锤上就系著这枚甸子玉。
 
望著叶小秋掌心的玉石,锤王的脸色变了好几番,最终竟是期期艾艾,向著叶小秋作了一揖:"招招儒风,咄咄逼人,有目共睹,甘拜下风......"良久,又言,"那故人相赠之礼......"
有些物件背负著许许多多的或是瀚海悲歌或是良辰玉景,而那些过去往往会纠缠著人一辈子,譬如眼前锤王的甸子,譬如柳无心的折扇......
叶小秋轻叹一口:"美玉有良性,拱手还让之。"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锤王也是见玉就一把揣在怀里,倒是有些红了脸面,向叶小秋瞅了瞅,轻轻叹道:"美玉虽朴,却难掩其泽。"方罢离去。
现下倒是叶小秋满脸苦涩,低头打量不免又是一声叹,自己已经沦落到朴玉之质了吗?柳无心不是曾赞赏自己"倜傥之貌,临风之相"吗?难道他在糊弄自己?
的确,现在的叶小秋除了双灵动依旧的眼睛能看看外,其他的还真是什麽看头都没有,粗衣草履,外加一个麻布包袱......

"叶兄弟身手不俗,真真非凡之人哪!"杵在一旁近距离观摩了比试全过程的童少谭童大庄主抚掌。
"哪里哪里......倒是童庄主几乎贴著我与大轮锤王,"叶小秋环顾四周,椅散桌倒一片狼藉,随後恣意眄视了童少谭一眼,"还能衣冠楚楚不损一毫尽得风流,修为远远在我之上啊!"
童少谭哪里听不出叶小秋的揶揄,仍是毒药当补药吃得欢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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