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宫殿顿时空荡荡著,没有人烟走动,像极一座死城。
拔拓无极再蟠龙殿上坐了一天,等他回过神时,天已暗下,没有人掌灯的宫里,更是漆黑几分。
突然间,廊上传来紊乱的步伐声,且显然不只一人,拔拓无极内心吃惊,暗自提气──
脚步朝蟠龙殿越来越近,突然,那人的身子出现於殿上,拔拓无极正打算对他们发动攻击时,却发现他们是青儿及拔拓刺孤。
"青儿、孤儿?!"他震惊地瞧著两人。
为什麽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他今早明明告诉青儿,要她将孤儿带走,别再回到宫里,顺利骗走孤儿後,他松了口气,但......
他望著青儿,"青儿,你......"
"父王,您别怪青儿姑姑,是孤儿求青儿姑姑带我回宫里的。孤儿要和父王留在宫里,就算会死孤儿也愿意!"
"青儿,你全和孤儿说了?"
他打算将孤儿交给青儿照顾,青儿一向很疼爱孤儿,把孤儿交付於她,拔拓无极非常安心,况且青儿也知道孤儿不同常人的身体构造,若万一有天孤儿生病,青儿也好拿捏药草。
他知道依孤儿的个性若是知道事情,他绝对会留在宫里陪他,可拔拓无极却不愿这样,天下父母心,有谁不是希望子女可以平安顺遂的过著日子?他要青儿带走他,无疑是要让拔拓刺孤免受波及。
可青儿却辜负他给予她的期望。
"皇上,对不起......"
"青儿,你快点带走孤儿!"他有些发急,怕要是敌军突然闯入那可糟了,若是他一人,他倒不怕,不过是烂命一条,但现在情况不同,突然间多了个青儿和孤儿,怎不让他紧张?
青儿抬眼神情坚定的回答:"不,青儿不离开,青儿要留在这里。"
"青儿你疯了?!别忘了你有家室,王白跟孩子呢?你要抛弃他们吗?"
"可是皇上也是我的家人!"她红著眼睛朝拔拓无极大吼,"我陪皇上这麽多年,在我心里皇上就跟我的家人一样,孩子们还有王白可以依靠,可是皇上却没有人可以依靠,皇上,我们是一家人呀......"青儿眼眶里不停落泪。"青儿不可能抛下皇上......"
"青儿,你这傻瓜,朕不值得你为朕这样牺牲......"
靑儿哭著微笑,"不,值得、值得......"
远处间传来一阵吵杂,宫外百姓哀号声依稀可闻,这下拔拓无极心头微惊!
敌军攻进城里了!今天才第九天?怎麽这麽快就攻入?!
行程比预期早一天回玄武国,江风并未稍作休息,打算趁胜追击。
士兵大举入城,他在事前已先警告过大夥,一不准伤及无辜百姓,二不准烧伤掳掠,三我军一路杀进皇宫,别管百姓。
他明白拔拓无极有多仁爱他的子民,因此他不希望见到有百姓伤亡。只是正常人一见军队攻入,会有两种反应,一是躲在家里不出门,二是捍卫国家勇猛地和士兵大动干戈,这时再怎麽制止,伤亡还是无可避免。
百姓的哀号声不断响起,显然玄武国的人民大多属於後者。
江风朝著还和百姓周旋的士兵大吼:"别管他们,直接杀入皇宫!"之後又对护守於一旁的左右副将道:"黄虞、林齐你们先两人带兵攻破皇门,不要伤害到宫里的人,把活口全部带往大殿之中。"
"是!"
黄虞、林齐策马,带著一干骑兵往皇宫方向骑去。
玄武国百姓似乎不是好惹的,他们的护国之心比他所想像还要坚固,他和士兵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慢慢接近皇宫,一时辰後,他冲破人民围墙,一路往皇宫里闯。
另江风心生疑虑的是,一向灯火通明的皇宫,如今却黑漆一片,他下马,抽出长剑,警慎地往宫内移动,途中遇见黄虞,黄虞抱拳地向他禀报,"将军,宫里的人全都逃光。"
"什麽?!"江风大惊,"那悯德王呢?"
"启禀将军,属下攻入时,悯德王已位於大殿之中,大殿上还有著一女一少年。"
江风不再多说,一路直闯蟠龙殿,当他一入蟠龙殿之时,士兵将三人团团包围住,而林齐则架住拔拓无极,其馀二人也被士兵箝制。
"林齐,放开他。"
"启禀将军,属下攻入时,悯德王已位於大殿之中,大殿上还有著一女一少年。"
江风不再多说,一路直闯蟠龙殿,当他一入蟠龙殿之时,士兵将三人团团包围住,而林齐则架住拔拓无极,其馀二人也被士兵箝制。
"林齐,放开他。"
"可是......将军──"林齐欲言又止,对江风的命令心存疑惑。这悯德王可是他费了好大工夫才抓住,要是放了,被他给逃走那该怎麽办?
江风微怒,"林齐,你是不从本将的命令?"
"不......属下不敢......"他摸著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拔拓无极。
"还有你们──"他严厉目光调往箝制青儿和拔拓刺孤的士兵们,"也放了他们。"
"是。"士兵们赶紧松开。
一获自由的青儿和拔拓刺孤连忙奔向拔拓无极,他关心地道:"青儿、孤儿,你们没事吧?"
他们摇了摇头。
拔拓无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无极......"
江风一步步朝他走近,拔拓无极随即伸手将两人护在身後,警戒地对江风说道:"不准你伤害他们!"而後,他讽刺地笑著:"你提早了一天回来呢......不是说要说服炎夷国皇帝别对玄武国大动干戈吗?怎麽说服到最後是带兵攻打呢?"
他眼里的嘲讽显可易见,让江风羞愧非常。
"骗子。"他冷冷淡淡的吐出了句。
拔拓无极绝情的眼神,令江风想起打算杀害他却没成功的那晚,他得知事情真相时他瞪著江风说出‘我恨你'这句话,那时的自己内心有著浓浓的哀伤,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别过眼,抑制著心里澎湃汹涌的情感,"黄虞、林齐,立即彻兵,传密报回炎夷国禀报皇上......顺利攻下玄武国。"
"那......将军,悯德王和他们──"
"本将自有处置。"
"是。"黄虞抱拳,带著大殿的士兵们一一撤出,转眼的时间,蟠龙殿上只剩被拔拓无极守在身後的青儿、拔拓刺孤,另外则是冷脸的拔拓无极及前方的江风。
"无极......"
江风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拔拓无极吓阻住,"别靠近我!"他瞪著他,伤痛道:"我的国家灭亡了......从玄武国被灭的那一刻起,我和你──势不两立。"
江风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什麽事情也入不了他的脑里,张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讲。
突然间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口里发著笑声久久不停,似乎这个举动能消缓心里的的痛楚。
"你笑什麽?"拔拓无极冷声问道。
江风摇头,脸上依旧笑著。
停住,他脸上没了表情,严肃的一字一句道著:"拔拓无极,本将要将你们带回炎夷国。"
身後的青儿和拔拓刺孤闻言,随即紧张的揪著他的後衣。"父王......"
"青儿、孤儿,你们别怕,由我保护你。"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凭什麽保护他们?"
他低头,放下手臂,浅道:"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皇上?!"
"父王?!"
两人皆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拔拓无极没理会,对著江风又重复一次,"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不,青儿我倒是可以放走,但拔拓刺孤不行。"
拔拓无极气恼,"爲什麽?"
"他是皇子。"
"你......"
"没关系,我留下来陪父王。"拔拓刺孤的话这时突然插入。"所以青儿姑姑,你快走吧。"
拔拓无极转头,和拔拓刺孤对望一眼後,他叹了气,"好吧,青儿你快离开吧......"
靑儿不停摇头,双眼红肿的她随即又继续落泪,"不......青儿不走......青儿要和皇上同生共死......青儿不走、不走......"
拔拓无极转过身,抬手一个巴掌落於青儿的左颊上,"青儿,你若是跟了我们,万一不幸丧命,你要王白、孩子怎麽办?对,你方才是说过,孩子们有王白可以依靠,但你想过他们失去的娘亲,会是多麽痛苦?小孩是个敏感的生物,亲生娘亲并不是任何人随随便便都可以取代的,在他们心中,你是他们的支柱......青儿,听我的话,快点走,爲了王白、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靑儿捂著发红的左颊,止住泪水愣著,没多久,她哽咽了几声,泪水盈满眼眶,她掩唇点头,"......是、是......"她频频应声著,而後跪下,朝拔拓无极磕头,连连磕了三次後,"谢谢皇上这十几年来对青儿的照顾,青儿在此一别,望往後还有......见面的一天。"
靑儿起身,抹掉泪水,朝拔拓无极一笑後,转身往大殿门口走去,途中,她频频拭著不断留下的眼泪。
皇上,谢谢您这十几年来的陪伴,青儿不会忘记您的。
确定青儿离开後,拔拓无极蓦然地朝拔拓刺孤颈上一击,拔拓刺孤昏倒在地。
江风在一旁看得疑惑,"无极,你怎麽......"
"别过来!"大吼,从衣襟里拿出随身携带便於防身的匕首,抽出鞘,刀锋抵上自己的喉间。
江风脸色发白,"无极,你别做傻事......先放下刀子,我们好好谈。"
"谈?"他大笑,"没什麽好谈的,与其被你带回炎夷国,不如在这里自我了断!"他低头,望著倒在地上的拔拓刺孤,又道:"至於孤儿,你舍得要他的命吗?先前你还猜疑著他的爹亲是否为你,没错!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的确是你的亲生儿子,十五年前你中夜欢时,我爲了解救你而怀上的!现在,得知这件事,你还舍得要他的命吗?"
江风没了声音。虽说心里早知隐约知道,但如今亲耳听拔拓无极承认,心里那份悸动又更加深刻。
江风缓缓向前踏了几步,提心吊胆地说道:"无极,你先放下刀子要紧......"
"不!"抵上喉间的刀锋力道又加重些,尖锐的匕首划破皮肤,一道鲜血缓缓溢出,顺著匕身滑下,而後低落於地。
"从亡国的那一刻,我就打算这麽做,国家没了,我活著又有什麽用?"视线对上江风,他沉痛,"江风,我真恨认识你......因为你让我变得怯懦,因为你──让我误了国事、毁了我父亲一手创下的江山......你要我到黄泉下怎麽面对他?"
"无极,爲什麽我要灭了玄武国?不只是因为皇上的命令,最重要的......是我想将你从这个囚牢里解救,你曾告诉我荷花的故事,我不要你晚年时变得跟荷花一样......"
蟠龙殿里静了一会儿,而後才又听拔拓无极道:"江风,你错了。荷花开花是它的天性,提供人类赏花更是它的目的,这是它自愿这麽做的;而我也是如此,我生存的目的是让百姓过著更好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可现在......玄武国灭亡了,那我生存下去还有什麽意义?"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後,握著刀柄的掌心微微抬起,果断地往颈间一刺──
随著匕首愈接近脖间,江风似乎被人夺走呼吸,他连忙取了碎银子,往拔拓无极的手边射去,打落匕首。趁胜追击,他一越身体,飞至拔拓无极身後,往他背部一劈,将他击昏。
江风接住他欲坠的身子,方才划破的颈间还不断流著红血,他嘴咬衣摆,撕下,将碎布绑住受伤的部位止血。
江风购买一辆马车,连夜将带回两人带回炎夷国,只是回国的路途遥远,江风又怕拔拓无极醒来後又寻死,因此点了他的昏穴让他一路上昏昏沉沉著。
几天过後,他们回到炎夷国,他将拔拓刺孤安置於江府,并一再告诉总管要善待他,若出任何差错,一切由他负责。
之後,他又驾著马车来到他十几天前回炎夷国时,要木工师傅在十天内建造完成的小别院。
下了马车,他抱著还昏睡未醒的拔拓无极进入别院里头,他一边行走一边省察。
看来木工师傅并未马虎,虽十天有些赶,但大致上别院已建造完成,剩下的就是未挖垦放水的花池、未发芽还光秃的花圃以及在别院里头植入树木。
在皇宫时,他已观察到,无极很喜欢看花花草草,御花池更是他常常驻留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将他搁放於床上,江风坐在床沿,摸摸他的脸颊,面容上带著笑容。
无极......无极......我们终於在一起了。
离开皇宫的那十天,筹备别院的建造是回国的目的之一,不过其中最主要目的则是见皇上一面──
"爱卿,你来找朕所谓何事?莫非......你已经完成朕赋予给你的任务了?"
江风低头,"不,还没......"
"还没......"皇帝轻吟重复,突然,他用力拍桌,"既然没有完成,你还有颜面回国见朕?看来是你没把朕放在眼里是吧?"
江风赶紧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微臣这次回国有一事相求,若皇上准了微臣的请求,微臣立即剿灭玄武国。"
皇帝挑眉,"爱卿,你这是和朕谈条件?"
"臣不敢。"
"抬头。好,朕就听听你的请求。"
"若顺利剿灭玄武国,微臣不求任何赏赐、不求官位,只希望皇上能让微臣告老还乡。"
□□□自□由□自□在□□□
皇帝挑眉,"爱卿,你这是和朕谈条件?"
"臣不敢。"
"抬头。好,朕就听听你的请求。"
"若顺利剿灭玄武国,微臣不求任何赏赐、不求官位,只希望皇上能让微臣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皇帝噗嗤地笑出声,"爱卿,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愿在朕的手下做事?"
江风闻言,又再次低头,"请皇上息怒,微臣并不是这意思。"
皇帝不耐烦地摆手,"下去吧,爱卿。至於你的请求,朕驳回。"停顿了下,又道:"还有,爱卿,别忘了你的任务并不仅是歼灭玄武国,别忘了提悯德王的项上人头回来见朕。"
江风还要说几句话,却被皇帝连连打断,"朕不想再听,爱卿,你下去。"
"......是。"
皇上非但没准了他的请求,还一再提及要他带回无极的人头交差。
将无极的国家消灭非他本意,如今还要他取了无极的性命,不......他不会再听皇上的话,他和无极的未来不该毁於皇上手中......
他要抗旨!
下了这个决定时,江风已经自己的性命置身於度外,往後,他的生命已和无极共处一体,无极生、他生;无极死、他死。
回过思绪,他低头又朝床边望去。
无极沉稳的气息缓慢地来回吐著,胸前上下伏动。
江风盯著他的睡脸,"无极,我们终於能在一起了......"直直盯了好一会儿後,他朝他昏穴一点。
不久之後,无极便会醒过来,他还是别久留,若无极一醒过来看见他,肯定又会挑起他的情绪,他还是先离开,让无极待在房间冷静一会儿吧。
思之即,他离开床沿。
走出房门,爲接下来的两人日子备些乾粮,还有花池也得赶快弄好。
江风微笑,对之後的日子充满期待。
昏睡了许久,拔拓无极睡梦里悠悠醒来。
酸涩地眨了眨眼,转头朝房内周遭寻过一回,发现自己对这地方充满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