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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回首千年
时逢战乱,若是妖力强大的孩子还能被军队收去培养,而天生孱弱的不是听天由命便是成为了家中换取食物与金钱的物品。作为物品,自然不会有好下场,面容姣好的兴许还能指著屁股的新鲜劲多活几日,时间长短全看主人的喜爱程度;面容差的则多半在买进後没几日,便入了主家召唤兽的肚子。
他有一张好面容,虽然是只没什麽能力的杂毛猫,但眼睛漂亮,还有颗聪明的脑袋,在几乎每月都有不少新人进来的都尉府中硬是活了几年。其间他从陪主人睡,到陪客睡,到如今陪府院护卫睡,但好歹是活了下来,每天累点,却至少能有顿饱饭。这样的乱世,一顿饱饭足以,他还求什麽?
可千小心万小心,他还是惹恼了都尉府的贵客,只因为他在对方发火时站在他身後。
都尉府的贵客喜欢狩猎,他便和数名孩子一起被丢进了满是野兽的山林成为了野兽的猎物--狩猎的诱饵。
被割伤放血好吸引野兽的大腿耐不住奔跑,总是会抽搐的将他绊倒,但他还是一次次的爬起来,因为不那样会死,会像身後的那些孩子一样被野兽或是召唤兽咬破肚腹。
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身後熟悉的凄厉痛喊声让他害怕,从第一次在都尉府听到起就害怕。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雨落下,他才安心的窝在一个小山洞中揉著已无法停止抽搐的腿。虽然冷,可是雨水会冲淡血味,他又能多活几天。
不敢睡,害怕半夜的野兽,也害怕自己再也醒不来,他只能睁著眼睛等待天亮。
平安的渡过一夜,他踩著泥,在森林中搜索能吃的东西,树叶也好野果也好,他分不清是否有毒,只知道不吃会饿死。饥饿是什麽样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在没有被卖进都尉府时,他天天饿肚子,他很熟悉那种感觉,那种逼得人发疯,疯到见到什麽都想塞进嘴里的感觉。
他很幸运,虽然中了许多次毒,但都不严重,身体疼上一会便又能动了,惟一一次厉害的也不过是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半天而已,只要肚子是饱的,这点疼对他来说并不算什麽。
他从来不信神,但当他追著一只兔子穿过一片奇怪的林子时,他信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了神,他的神。
开满雪白色莲花的池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踩在花心之上,绑缚著黑色发带的长长金发随风轻轻的摆动,在阳光下闪耀著比他所知道的黄金更加闪亮的光芒,清冷的脸上一双比都尉剑上镶嵌的红宝石更加剔透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那嫣红的唇开启的瞬间,他耳畔万籁俱寂,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振聋发聩般响著。
"何人?"
清润的声音透著冰冷,可却冻得他通体舒畅。他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望著,连眼都不敢眨下,生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
"为何不语?"
足尖轻点水面,神仙飞向了他。心在那面容近在咫尺时,差点跃出胸口。
"中毒了。"
微凉的指尖搭上了他满是泥土的肮脏手腕,优美的唇中只是淡淡的吐出这三个字。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卑微,怕自己的脏沾染上了那白衣,却又舍不得挣开那白皙的手。
"随我来。"
一抹水莲的清香在神仙转身的瞬间袭向他,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傻傻的跟在那人身後。
之後,他知道了神仙的名字--莲羽--三大幻境之一的碧水天阁阁主。
碧水天阁很平和,平和得感觉不到任何的纷争,每个人脸上都带著笑容,发自心底的笑容。这里的人没有妖力,不会法术,却强得能飞天遁地。
传说中的神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望著不远处思量著该给他先吃哪个药好的莲羽,一抹平和温暖的笑容淡淡爬上他嘴角。
莲羽喜欢水莲。
莲羽只喝加蜂蜜的药草茶。
莲羽不吃辣,但烤鱼不加辣的他便不吃。
莲羽喜欢下雨天,一到雨天他便会靠在栏杆上闭著眼听那雨打莲叶的声音。
莲羽怕冷,冬天大多不出门,被子不捂暖和他绝对不上去。
莲羽爱乾净,只穿白衫,却从不拒绝满身是泥的孩子的拥抱。
莲羽很少笑,即便是笑也只是勾勾嘴角,但他对阁中每一个人都好。
......对每一个人都好,并不只是他......
一抹孤寂涌上了心头,他微微皱了下眉,将那股不知足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该知足的。
在去都尉府前从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到都尉府後虽日日饱餐,但却无法安眠,不是被人折磨得浑身疼痛就是听著那些哀号声怕得不敢安然入睡,在森林里更是一刻也不得平静,如今这般幸福的日子,於之前的他来说只怕是想也不敢想,连做梦也不曾梦到的奢侈,可......
拽紧胸口的衣襟,心口处的抽痛让他不自觉的面露痛苦之色。
"小安,哪里不舒服吗?"
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询问。
因为他没有名字,他便唤他"小安",说是他很安静。
安静吗?
可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这里就再也没有了安静。
放松了拽紧胸口衣襟的手,他抬头望向那双绯红的眼,心口如针扎般疼。
"我没事。阁主大人,您决定好了吗?"
"嗯。"
莲羽转身摆弄著药草。
许久的沉寂之後,他望著莲羽的背影打破了沉默。
"我想变强。"
他第一次如此坚定,没有卑微,没有怯懦。他不清楚自己最终要追求的是什麽,但他知道他不希望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莲羽神圣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会的。"
他笑了,为了他心中的神的这两个字。
在莲羽药物调理下,他的身体慢慢恢复,妖力也渐渐增强,难看的发色一点点变深,身形变得高挑硬朗,最後甚至超过了莲羽。
当他第一次低头看到莲羽发顶的时候,感觉到跟他的神那麽贴近,贴近到他伸手就能将那日渐娇小的身躯纳入怀中一般,让心满满的。所以他总是在莲羽容忍的范围内尽可能的靠近他,享受那种心被涨满的感觉。
碧水天阁中没有人有妖力,却有很多法术方面的书,他在莲羽的许可下可以自由的借阅,但他不能在碧水天阁内练习,因为碧水天阁不容许,所以他每次都会到外面的树林里建上一个莲羽教他的结界进行练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他原本以为他会一直待在他心中的神的身边,可是他却忘了他并不是碧水天阁中的人。
当莲羽将一件上古神兵递到他手中让他离开碧水天阁的时候,他只觉得天塌了。
"阁主大人,我做错了什麽吗?"
跪在莲羽脚边,他无助的拉著莲羽的衣襟。
他再也不在心中不分尊卑的默默喊他"莲羽"了,再也不偷偷看他的睡颜了,再也不在梦中将他抱入怀中了,再也不幻想他只对他一个人笑了,再也不奢望他不该奢望的东西了,只要不赶他走,只要让他留在他身边,哪怕让他像从前那样卑微得像条狗都可以。
"请别赶我走!求您了......"
乾涩的眼中涌出的陌生液体一滴滴的落在他脚边,浸入地下留下一片湿印,他是那麽卑微,可他的神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不属於这里,出去吧!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强了,不用再担心被欺负。"
他摇头。
他想变强并不是为了离开,只是为了留下,为什麽?为什麽要赶他走?只因为他有妖力吗?那他不要那些妖力,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留下?
绯红的眼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清冷的声音夹著冰块般将他浇了个透凉。
"小安,我不喜欢白费力气。"
所以连他自己也不能伤害这副他费力调养的身体了吗?
他何其之幸,又何其可哀。
"走吧!有缘自会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短短六个字就将他从他的身边隔绝到了天外。
他松了手,缓缓的伏下身,亲吻著他那如同莲花瓣般可人的脚,向他的神献上了他最忠诚的祝福。
他走了,带著再度回来的希望离开了,离开了他惟一的阳光,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神。
"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强了,不用再担心被欺负。"
坐在帐篷中,喝著手下递过的水,他想起临走那日莲羽说的话微微一笑。
他的神毕竟与这俗世中的人不同。
那日他离开碧水天阁,带著莲羽送他防身的神兵,为了生存到了世人口中蓝帐中以"安德雷斯"--莲羽爱喝的药草茶中的一昧药材为名报名领取赏金任务。四周人看他年幼又衣饰不凡带著神兵,以为他好欺,竟数十人围堵他于蓝帐外,想仗著人多杀人夺宝。
那一次,他第一次将费心所学的法术用在人身上,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一招过後,那数十人化为烟尘。
第一次杀人,内心惧怕,竟一连数日恶梦连连。可亡命之徒毕竟不少,即使他有高超的法术仍阻挡不了凯窥神兵之人,再加上赏金任务中也有不少杀人的任务,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对那些妄想触碰他神兵之人从不留手,轻则死无全尸,重则灰飞烟灭。
因此,他得了一个外号--"黑发死神"。
独自过了一段不算短的赏金生涯,直到那次意外......
那日他做完任务,路经湖边,见湖中摇曳的水莲一时间思念成灾,竟迈不开半步,只是痴痴的望著。
岂料一群人打了过来,追击的人中某个法师把他当成了敌人,一个雷击劈下。他自是毫发未伤,可湖中的水莲却尽毁。
望著湖中破败的水莲,他愤怒了,不由分说硬是用火焰术将那群人活活烧死。
获救的人们被震慑住了,待到想要道谢之时,他早已走远。
其後,某将军数度将拜帖投至蓝帐,请他出山,他也不屑与之,却在一份小礼物的诱惑之下答应了。
那是一瓶出自名家调香师之手的水莲香水。
那个味道让他想起了莲羽--他那喜爱水莲,周身总是带著水莲香气的神。
在军中他战功赫赫,再加上还算不错的头脑,他硬是在乱世中打下了属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待到他回头之时,身後的追随者已数万,即使拥兵自立也不成问题。
非凡的能力,英俊的样貌,如今不凡的地位,让他在女人堆中无往不利,甚至男子也不乏投怀送抱者,可他却从不碰金发红眸之人,纵然他多少次午夜梦回,在春情勃发中惊醒,思念那人到无法抑制。
--金发、红眸,那是他的神的象徵,他心中的圣地,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哪怕是他自己。
这种藉口,他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可是却连他自己也渐渐的不再相信,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而且越来越清晰。
--"莲羽,是独一无二的,是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取代的人,不是他,我宁可不要。"
因此,他从不吻任何人,哪怕是欢爱之际也决不用唇碰触对方半寸肌肤。
他犹记得,临走的那日,那莲花瓣般可人的脚趾,那微凉的皮肤在唇上留下的触感。
他忘不掉,也舍不得忘掉,甚至有时候会偷偷的在想,那一碰冷水便呈现惑人黑色花纹的肌肤,那娇嫩如五月的玫瑰般嫣红的唇,是不是也是这般的触感。
对莲羽,他已不仅仅是崇敬,而是一种执念,一种目前连他也无法确定的执念。
行军打仗,他并算不擅长却赢得不败之名。世人皆道他天生聪颖,为人宽厚,怎知那种种不过是镜中映花,他只是在模仿,模仿那独一无二的人儿。
学那人待人的方式,喝那人爱喝的药草茶,用与那人身上类似的薰香......将自身幻化成那人的存在,静静的感受著仿若那人陪伴般的满足。
对一统江山荣登帝位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想平定乱世,想让那提起外界便蹙眉的人能安心,却不曾想到有一日会被效力的王陷害,兵陷险阵十馀日,差点命丧敌刃之下。
当他已断绝希望以为此生再无望得见那人一面时,却在不期然中相遇了。
依旧是一袭白衣,神色清淡,眉眼如冰。
"可还好?"
救他出险阵後,他淡然问道。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痴痴的望著他,眼中酸涩。
"送聘时路过,听闻你在此处便想来看看,还好来了。"
"送聘?"
他要娶亲?
一想到有人要常伴他身侧与他相偎依,他只觉得心肺中气血翻涌。
"阁主大人要娶何人?"
"银炎国十三公主。"
口气轻慢,却仍叫人通彻心扉。
银炎国十三公主吗?那种从小娇惯之人如何配得起他?
转念一想,就算人家公主再配不上,也胜过他一介平民,心中怒火顿转哀寂。
莲羽身後的随侍在他耳边低语片刻後,一行人便起身告辞。
望著莲羽的背影,他只觉得人生无望,甚至刹那间萌生出抛弃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人追随那人而去,即使心碎也要守在那人身旁的想法,可终究还是没有。
身後众人希翼的目光让他觉得沉重。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的希望呢?又将寄予何处?
是夜,抱酒痛饮,却冲刷不去心碎的疼痛。
醉梦中嫉妒的毒藤像荆棘般刺入皮肤,穿肉刺骨甚至进入血脉,时时刻刻折磨著他。
行军布阵之事他再不插手,终日于营帐之中靡靡虚度。不过寥寥数日,已形销骨瘦,全无半点胜军之将的风采。
一日,他的军师终於忍无可忍,闯入他的营帐,摔破他怀中的酒坛,痛駡他怯懦。
醉红著眼扑将过去,他与军师打成一团,帐外却无人敢违抗军令进来拦阻,只能围著营帐乾著急。
半响,醉失力道的他被一介文臣打趴在地。
"称帝吧!夺得这天下。"
"这天下与我何用?"
"最少能帮你名正言顺的干掉情敌,让你够资格站在那阁主身旁。"
军师的话让他眼前一亮。
他无力去思考这样做的後果,只是本能的想要摆脱那锥心刺骨般的嫉妒和苦楚。
月馀後,他拥兵称王。
隔年秋末,平定四海,称帝,史称他为光辉之主。
称帝之日,他便赐婚原银炎国十三公主,逼其毁婚下嫁一将军。
月余後,他召集国中祭师,让他们带请罪贴送与碧水天阁,希望莲羽能原谅他抢他未婚妻之罪。岂料,那七族祭师贪图碧水天阁中的神兵,背著他打著他的旗号毁了碧水天阁,更是将莲羽逼入时空裂缝之中。
事後,他赶到碧水天阁,却只见昔日那美好的村庄永沉湖底,莲羽不知去向。
七族祭师位高权重,一时间他不好下杀手,只能忍下。三月後,藉口修补时空裂缝,他借机虐杀了七人,谎称他们为国捐躯。
不知道莲羽去向何方,他只能抱著一线希望筹画著两人重逢。
再相遇时,已逾千年。
眉目依旧,只是眼中多了份温情。
眼前这人......是莲羽吗?
疑惑只是转瞬间,他漂浮在上空,看著下面人心惊胆颤又故作冷静的样子,他不由的笑出了声。
碧水天阁的人对鬼神的敬畏当真很深呢!
莲羽失踪後的无数个日月足够他理清所有的思绪,明白自己的感情。
是的,他爱他,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爱上了他,他的神,他的莲羽。
细细的看著像小动物般谨慎的莲羽,他控制不住的喊出了声。
看到那日思夜想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心疼了。
忘情的捧起他的脸颊,却忘了阴阳两隔,只见阴寒之气让他的额头鬓角的发丝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霜。
自己怎的这般无法自制,竟等不得那一时三刻。
疏忽大意间来不及阻住,那恐慌的人儿已打开了那衣柜。
柜中安放的七颗人头正是将莲羽逼得跳进时空间隙的七族祭师的脑袋。
他封了他们的神魂在头颅内,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每一刻都在回忆被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