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陆羽在白鹫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也渐渐觉悟到,抱住他的不止是自己的式神。
而是一个和自己有著相同样貌的人。
以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准备要和自己的式神共渡一生。父母及身边的亲戚都是如此过日子的,但现在看来,自己和白鹫的未来恐怕没有那麽简单。
──事情果然还是太突然了呀。陆羽不禁这麽觉得。
「小羽──,你们还好吗?发生什麽事情了?」
远远的听见表哥的声音,他提著包包和百合花缓缓的走了过来。陆羽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用力的把怀里的白鹫给推开,因为推的太用力了,白鹫的头叩的一声还往後撞到墙壁。
白鹫捂著後脑低下了头发抖著,刚刚那一下撞的还真是响亮......,陆羽手忙脚乱的跟著伸手替白鹫揉过後脑勺,不断的道歉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真的不是家暴啊──!」
白鹫的样子看来比刚才更痛,痛的都要掉下眼泪了。眯著眼睛无辜的望著陆羽,陆羽也只能大喊对不起。
表哥疑惑的望著贴坐在地上的二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是没事了吧,那我要继续去鬼门那边烧纸钱罗。还要烧几十分钟,你们还是和我一起来吧。」
「对不起这次不会再走丢了。」
「呵呵,不用道歉。不过他看起来真的被你撞的很疼呢。」
表哥笑道,二人跟随著表哥到校区东北门的地方烧香与纸钱,这次陆羽很小心的抓著白鹫的手腕,他可不要再让白鹫跑不见了。
校区的最东北方,是花圃的小小一角,旁边还有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老旧鱼池;虽然现在是白天,但光线还是被大树挡住而显得有些阴暗。表哥清了一块水泥地开始点燃香炉,陆羽踩在花圃里头,感觉脚下的泥土相当坚硬冰冷,稀疏的杂草长在黑漆漆的泥土上,草的颜色是种不健康的斑黄。
白鹫贴在陆羽的身後,百般无聊的看著陆羽用鞋尖踩著小石头;没一会儿他的视线就移到了那个旧鱼池上头,旧鱼池里的水还算乾净,几只小乌龟在石头上趴著,动也不动。
以陆家人的常识来判断,这块地方相当的阴。不光是位置的关系,周围的采光和布置的影响更甚;遮住阳光的老树还有水池、乌龟,都让这个地方的阴气越聚越多,土地也才会变成如此贫瘠的模样。
长居在这种地方,人的身体会受到很大的损伤;小则运衰、重则减寿,但鬼门这样的东西又不能不存在,所以这样的角落是不能全部破坏殆尽的,多少要在一个地区里留下一个,只要周围不要让人居住即可。
这里是鬼门的所在地,阴阳两界交接之处。
每个学校都是一个被独立划分出城市中的区域,自然也都会有一个专属的鬼门存在。所以校园中的鬼故事特别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那疑似得罪树公而陷入昏迷的孩子,到现在都还找不回他的灵魂,表哥现在正四处的寻找鬼门、在各处都烧上许多纸钱给周围的好兄弟们,希望他们要是有见到那个孩子,可以帮他一把。
但打听到现在的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关於那孩子的情报。
烧完了纸钱和香烛,时间也近黄昏了;身为术师,礼貌上必须要在天黑前离开这块树公的地盘。因此表哥今天的工作时间也到此截止,陆羽总算能带著白鹫离开这所小学了。
漫步到表哥停车的地点,表哥很坚持要请陆羽和白鹫在自己住的饭店里吃顿饭。之後由盛情的表哥载著整箱的水蜜桃、开车护送二人回家。
「子甫、哇啊──,一阵子没见,你又变帅了呢!如何,工作顺利吗?」表哥一出现在陆羽的家门,免不了就是一阵亲戚间的寒暄。但他很快就离开了。
「小羽,你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好的。如果明天还有空的话,也可以带白鹫来帮我的忙呦。」
表哥这麽笑道。跟著表哥出见习任务其实是很不错的历练,但白鹫到底有什麽特殊的能力呢?光看他的外表──,说不定他的特殊能力就是长的太帅?
天啊,千万不要是这样才好。陆羽挫折的思考著。
※※z※※y※※z※※z※※
「起床了喔小羽──!你今天不用上学啊?」
门外传来老妈的敲门声音,揉揉眼睛拿起闹钟一看,居然已经十点半了!天啊今天不用去上课了......,明明闹钟就是转七点,怎麽会被按掉......。
转头一看,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按掉闹钟的!身边正睡的香甜的白鹫,单手还环在陆羽的腰上,一副完全没醒来过的样子。
──好想掐死他啊,可是就算把他掐死,课也来不及去上了,而且还一次翘掉四堂!缺课三次就会被当掉,机会就这麽被浪费了一次。要知道那个老师是个大刀,唉,再怎麽哭也救不了了。
「臭白鹫,都你害的啦!」
生气的扭过他的耳朵,白鹫发出呜咽一声,把方才还搂在陆羽腰上的手缩回去捂住耳朵。
这家伙真是太过份了,今天开始要教他不准碰闹钟。陆羽喃喃自语的啜泣了起来,为自己的一次缺席默哀。不过既然早上的课已经没办法去了,扯扯棉被把白鹫给踢到一边,陆羽迳自换起了衣服,脑袋里盘算著下午的计划。
话说自白鹫诞生,也快要一星期了。这一整个星期陆羽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幼稚园老师,虽然白鹫不管学什麽都学的飞快,但从零开始学习身为成人应该要明白的一切,一个星期还是嫌太短了。
即使如此,现在的白鹫已经会简单的照顾自己的日常生活了,换衣服、刷牙拿筷子吃饭之类之类全都没有问题;电视虽然看不太懂,但对会动的画面很有兴趣。家里像多了一只大宠物......,不对,像是多了一个大孩子,基本上都还蛮开心的。
他和普通的人类没有什麽两样,只是长的太好看了些,走在人群之中非常显眼。
若要说有什麽困扰的地方,就是不管怎麽教,就算陆羽很确定白鹫完全听的懂大家在讲什麽,但白鹫就是学不会正常的说话。
他没有办法讲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讲出断断落落的词句,小羽、早餐、起床......,却没有办法完整的讲出一句「小羽起床吃早餐了」。对於讲不出完整的句子,白鹫自己似乎也显得相当的挫折;原本刚学会发声讲话的他、很兴奋的不停的讲著一些片段的语词,但当陆羽因为老听不懂他在讲什麽,而一直叫他不要吵以後,他的话就变少了许多,只在非得需要讲话的时候才开口。
「等到你爸放假,我们一起带白鹫回老家给族长看的时候,再去问问医生是怎麽回事。不然他讲不好话,以後会很不方便的。」
陆羽妈倒是比较担心白鹫的心情会受到影响,看到白鹫的话不断的变少,很不高兴的斥责起陆羽,怪陆羽没有好好的注意白鹫的难过。
对於这件事情陆羽倒是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苦水;毕竟这二十年来他过的都是单身的逍遥生活啊!忽然多了一个男人老爱黏在自己身边,睡觉吃饭都要黏在一起已经让他够不习惯了,现在又学会了叨叨不停的讲话──欸呦!真是烦到了极点!
挥挥手叫他别烦了到旁边玩沙去,却又伤到了他的心,人真是难做啊!
因为这件事情而多少也有些罪恶感的陆羽,也只好乖乖的忍受让白鹫巴在自己的身边睡觉。虽然挤一张单人小床很是痛苦,但白鹫的睡相还不错,再说他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自己的牺牲也算是有了代价。
唉,真想换张双人床。不、真想把这家伙踢下床去。──这几天来、每晚陆羽都这麽想著。
「快点去把衣服穿好,还是你要继续睡?」
没气的蹲在床边问起还躺在枕头上的白鹫,他光是这副睡相就可以迷倒一整票的人吧,就连陆羽都看的有些羡慕了。伸手去抚白鹫的头发,白鹫却从棉被底下伸出双手,大手一勾就又把陆羽拉回床上抱好。
「噫噫噫!太过份了啦......。」挣扎了两下後就放弃了,因为搂住自己的男人看起来很开心。
一整个就是爱撒娇......,脸埋在陆羽的胸口动也不动,每天早上都一样,假装赖床,然後躺在床上等人上勾。
绝对是因为太宠他的缘故。e
算了,不过等他抱够了,就会起床了。
「下午我们去找表哥好了,你也要去知道嘛!快给我起床!」
十分钟後,仍旧是动也不动趴在陆羽身上睡觉的白鹫,被陆羽给狠狠的巴了头。
※※z※※y※※z※※z※※
这几天来,陆羽只要一有空,就会前去帮表哥的忙。当然表哥这次北上工作不光是接一个案件,而且很多件事情一起做完。陆羽以见习的身份跟在表哥身边打杂,目前已经完全解决了二件案子。
这些案子的共通点都是和植物相关,也是配合著表哥的式神的能力;第一件办完的案子是在三重,这件是神木的移植作业,在和树公达成协议找到好的新住所之後,便顺利的迁移了。
第二件就比较繁琐些,是去看一栋总是发生怪事的大楼。那栋大楼的地段虽好,但住户总是住不久、一楼的店家也总是开不下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建楼的时候有看过风水,但在周围的环境改变之後没有将一些贴符和香炉的位置更新......,导致整个气场都乱掉了,反而带了不好的影响。
在简单的将之前的风水摆饰移位後,表哥在大楼中的中庭里引进了数株祭拜过後的桃树苗。在桃树苗种入大楼中庭後的隔天,陆羽便感觉到整间大楼里的气氛都稍稍有所改变。
变的比较明亮、也不会有那种「看不清楚」的怪异方向错乱感了。
风水师的工作比想像中来的忙碌,也没有想像中的那麽神秘。如果说风水师这工作很神秘,表哥一定会说「拜托我又不是道士......」这样的话。话说表哥那边的家人还真的有以道士为头衔的人,只是表哥自称和那家伙不熟而已。
陆羽的确在表哥身边学到不少东西,有时候表哥教的技巧太多,还得回家以後赶快找笔记写起来。但总觉得──白鹫好像真的没什麽用途。
虽然他学乖了,出门在外顶多只敢抓著陆羽偷偷的蹭几下,但还是看不出来他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啊。表哥在念咒时没有反应、表哥在呼唤式神时还是没有反应,就连非常明显连陆羽都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很恐怖的时候,他还是连一点点不一样的反应都没有。
「其实,也有些式神是没有特殊能力的。」终於在那晚,表哥终於语重心长的开了口。
「不会吧──。」
望著在一旁吃炒饭吃的很高兴的白鹫,陆羽脑海里浮现了自己年过五十,房屋贷款缴不完又娶不到老婆,却还得要养一个在家白吃白喝的大男人的悲惨画面。
陆羽脸上深受打击的表情,表哥不是没有看到,但不得已的还是得继续说下去。
「是真的,只是真的很少很少,是特例啦。」不过式神变成人型的机率也是很低很低,也是特例。
倒是陆羽的家人乐观多了,「哥,你就和白鹫结婚就好了啊,你看多省事啊......。」陆瑕非常要命的如此建议著,之後当然免不了被冲上前来的陆羽给巴头。
「怎麽可以这样子说呢小瑕,白鹫很多女孩子追的。」老妈如此说著。喔,言下之意难道是白鹫配我还嫌太浪费嘛......?
至於更贴近现实面的老爸是如此说:「不要担心,小羽我会把你的那份遗产留给白鹫的。」
谢谢你喔!老爸!现在就谈遗产也太早了吧!
算了,早知道和这些人没什麽有意义的话题可以聊。这几天内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好转了。
就是小学校区里的那一个案子,因为得罪了校区内的树公而昏迷不醒的小男孩。他的灵魂到现在还是找不到,但在医生们的努力之下,他的身体应该还可以再撑上好一阵子。
来帮忙的援手也到了,是个凶巴巴的女大学生,叫做湘盈云,名字一整个听起来很像某古装八点档大戏的女侠。她来自湘家那一派。在这里稍微提一下陆羽的家族组成,总之亲族们分为三大姓氏,所有拥有式神的血族,都得要冠上其中之一的姓氏。
陆、姜、湘,同姓氏的如果想要通婚,就互改姓氏。其实在亲族里彼此的血缘都已经很远了,很多人即使还冠著这三大姓,生下的孩子却已经无法再招出式神。
就像这次被老家调来支援的湘盈云,和二人即是第一次交谈。虽然之前在亲族大会上可能有打过照面,但陆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你们好,我叫湘盈云。叫我小云就行了。」
一听到她开口讲话的调调,就觉得她是个不好相处的高傲女生。虽然长的是很可爱,个子小小的绑著长发,可爱的短裙加黑高根鞋,还有重点的非常丰满......,真的是个美女。
不太理会陆羽,一见面她就猛和表哥讲话。明明就听见她在问有关於白鹫的事情,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既然很有兴趣应该要和我这个式主谈才对呀──结果却是大剌剌的问起旁边的表哥!真是个让人有些心情糟糕的女生。
一见面就觉得今天的工作可能很难做,拿出保温盒里装的著茶叶蛋丢给白鹫吃,陆羽在他们两的面前却也只有倒茶的份。
「小羽谢谢你。」闻著香片茶,表哥直夸说小羽真会泡茶。
当然啦──!泡茶可是我的绝活呢。只是又望见那个小云斜斜瞄著白鹫的表情,一阵怒气就往胸口冲去。
看什麽看啦──,我家白鹫才不要给你看呢!这麽对我家白鹫有兴趣,就偏偏不介绍给你认识!想要把白鹫的脸遮起来不给她看到,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做简直就像是个神经病。
一肚子的恼火往肚里吞,陆羽不高兴的坐回白鹫身边。拉著白鹫的手、拚命的倒茶叫他喝掉。
「今天就要麻烦小云了,你只有要在这边待一天对吧?等招到魂之後就要走了?」
「对呀,台南那边还有下一桩的工作,都急的要命哩。赶快把这些结束我还想要去逛街......。」小云没气的讲著,又继续的喝起了茶。
只是陆羽越来越觉得奇怪,明明说是要去『招魂』,一行人却一直坐在咖啡厅里喝著陆羽带来的茶动也不动,而且他们都没有点咖啡这是偷渡外食耶!
还以为是要去学校摆什麽桌子之类的东西、或是点香拿旗子挥来挥去,......,在不想开口问小云的倔强状态下,二个小时之後陆羽终於得到了答案。
咖啡厅的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一只圆圆脸的浅黄色虎斑猫咪,抓著咖啡厅的玻璃门一副想要进来的样子。表哥见状连忙走向前去替虎斑猫开门,猫咪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晃著肥肥的肚子跳到了小云的腿上。
叮铃铃的声音来自於猫咪脖子上挂著的铃铛,猫咪肥的长出三层下巴的脸蛋直往小云的肚子上面蹭,小云一面称赞著猫咪好乖,一边解下了它脖子上的铃铛。
「我看一下有没有喔,没有的话就是没有了,很抱歉。」
悬起手中的铃铛,小云用力的将铃铛甩了两下;叮叮当当的声音连敲了五声,每一响都沉的可以,一点都不像是从这个小铃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之後小云拿出了纸笔,在纸上写出了五个名字。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看不懂那些不成文的字是在讲些什麽。
「这一带就只有这几个幽灵罗,你瞧瞧里面有没有你要找的?」
「太感谢你了。」
表哥接过纸条,上面果然有那个男孩的名字!
「对,是这一个没错,李雅良,十岁。」
「喔......,恭喜罗,因为这附近的幽灵意外的少,我还担心是这阵子有什麽杂牌法师清场过了呢。要是被清掉就找不到罗。」
说完,小云拿起那张字条开始解释後面那一串她方才所加注的杂乱文字;大概是在讲说那个幽灵在的位置,还有周围有些什麽东西。
「他的状况看起来蛮糟的,是猫猫说的啦,你们就自己去看一下吧。」抱起怀里的肥猫咪,小云开心的笑笑,在猫咪的鼻子上吻了一下。「那我先去台南把那边的事情解决,如果你们去那边没有找到这个孩子,我会再来一趟,另外就是......,」
「我会替你转交的。」
「子甫哥,那就谢谢你了。」
「咦,你已经要走了啊?」有些惊讶,见到湘盈云还没超过三小时,她居然就已经要走了。还以为表哥至少会留她吃个饭,但她看起来好像很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