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深处————烨岚
烨岚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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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都只知道尹飞殇因为素颜坊而赚进大把银子,三年前更是不惜血本地挤进首饰业,至今早已可以说是京城第一大富商。但是却鲜有人知,尹飞殇幼年因瘟疫丧父失母,他只身来到京城时不过十岁,若非当时北辰家正好收留了他,他恐怕早已冻死街头。
尹飞殇在北辰家当了二少爷北辰怀逸七年的侍从,北辰家并不是只把他当成个侍从,而几乎已经把他当成第五个孩子看待。尹飞殇与北辰怀逸、北辰无封两兄弟一同学习,并在十七岁时自立门户,建立了素颜坊。即使成为了京城第一大富商,即使自己也有了属於自己的府邸,但是对尹飞殇来说,北辰家还是跟他自己的家没有什麽不同。
来到了弦月阁,尹飞殇没有扣门,便直接进入。「月霖姊,纷纷让我来唤你吃饭了。」
看见推门而入的尹飞殇,北辰月霖眼底慌乱一闪而逝,随即恢复镇定。「尹?」她失笑的摇摇头。「我以为纷纷才是婢女?怎麽是你来唤我?」
尹飞殇立刻叹了大大一口气,「是啊,我也以为我才是主子。可我怎麽老是被纷纷压在下头呢?」
「呵,不过是该吃晚饭了?」说著,北辰月霖收拾著手头上的衣衫。
「咦?新的衣衫啊。」尹飞殇说著,好奇地瞧了瞧。
北辰家在京城是有名的老布坊,祖上三代都是替皇家缝制衣裳的,当今太子封位时的衣裳就是北辰月霖花了整整一月的时间缝制的。而北辰月霖身为长女,在接下了布坊的工作後也依然不改其旧习,每年四季都会为自家的弟妹缝制新衣
北辰月霖有些不自然地抚了抚衣裳,笑道「省得你们老是弄坏衣裳让我补。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个孩子,老把衣裳弄坏了给我补是有什麽有趣的麽?」
尹飞殇会意地笑了,八成是怀逸那个恋姊狂又故意把衣裳弄破了让北辰月霖补。「月牙白,真难得月霖姊会用这颜色呢。平日我们几个几乎都没这颜色的衣衫。」而且这明显比他们几个穿著的尺寸都要小了些。
接下来的那句尹飞殇自然是没有说出口。会让北辰月霖亲手做衣裳的人用十根手指头数还嫌多,而这些人当中,大概除了当朝太子不是他的熟人以外他每个都熟到烂掉了。但这个会让北辰月霖亲手做衣裳却是他不相识之人,又会是谁?
就在尹飞殇还在想的时候,北辰月霖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尹,走吧。」纤细的手指在尹飞殇面前挥了挥,「你在发什麽呆呢?」
看著北辰月霖,尹飞殇没说什麽,「不,我们走吧。」语毕,他走出房门。
看著尹飞殇的背影,北辰月霖悄悄地叹了口气,举步跟上。

隔日。
京城。
申时三刻。
北辰府。
北辰月霖看著手上刚刚由守卫递进来的拜帖,上好纸质的拜帖除了边缘上有著金色的美丽绣线外,便是一片纯白。上头的字迹清秀端正,只写了「月燕」二字。
「离叔,派人去让二少跟三少回来。」对著旁边同样惊讶的管家吩咐,北辰月霖起身往门口走去。
推开了朱红大门,映入北辰月霖眼帘的是一个青年,身旁跟著一个小厮。青年身著月牙白长挂,腰间灰底银线的衣带端端系著,容貌温雅,牵著柔缓的笑意。月牙白的衣裳没有让他看起来柔弱,倒是添了一些飘逸,但是仍不能遮掩住他看起来苍白的脸色。
「.........」北辰月霖看见他,完全说不出话。
「月霖姊,你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青年笑著说。
听见这句话,北辰月霖忍不住一时气极,「你还敢说!」她急急地走上前去,端详著青年。「瞧瞧你这鬼脸色,还给我站在太阳下头!」
被月霖拉著走的青年只能苦笑,他身旁的小厮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月主子,您一点儿也没变啊。」
用空著的手赏了小厮一个爆栗,「臭小六!你还敢讲话!」北辰月霖不禁数落道,「真是的,明明知道封的身子不好还放他在大太阳下头站著!你这个小厮是怎麽当的啊!要是封昏倒了你告诉我要怎麽办!」
「月霖姊,我哪那麽容易昏倒啊。」封羽檄一边被拉进主厅一边无奈地辩驳。
「你脸色怎麽这麽苍白啊。」把封羽檄按在位子上坐好了,北辰月霖凑近封羽檄的脸仔仔细细地查看。「离叔离叔,让九道回来一趟!」说著突然拍了一下额,「哎,我忘记他去把怀逸跟无封给叫回来了!」
封羽檄呵呵地笑了起来。北辰月霖跟五年前一模一样,急惊风的个性也没怎麽变过。方才在门口那个时候让他想起了五载之前的光景,就好像时间不曾流动过一般。

五年前。
京城。
八月初九。
北辰府。

「看来你就是封羽檄了。」
封羽檄定定地看著眼前说话的女子。女子身著一身绣工精细的紫衣,上头芍药怒放,衣襬边儿的画眉好像要从衣上飞出般地鲜活。
就在封羽檄想要开口的时候,女子自顾自地走下来拉住了他,「先别说那麽多了,进来吧。」被硬拖著走的封羽檄呆呆地有点儿傻住了。他与北辰怀逸在一年前因为追捕采花盗卫惜香相识进而熟稔,虽说是答应了对方要是到了京城一定会上他们家打声招呼,可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情景,嗯,该说什麽....这叫热情吧?
「我们家怀逸当初办完案子回来时,可足足念了你的名儿一个多月哪!」也没管对方是不是在听,北辰月霖自顾自地就是拼命地说著,「还好你真来了,我还真想知道能让咱家怀逸说个没完的孩子是个什麽样呢!今儿一看你果然是个不错的娃儿呢。」
娃儿?听到这形容词,封羽檄有些啼笑皆非。好歹他也已经十七了,何况自进入江湖打滚也已经四个年头,看见他的人不管如何也是称他一声「封少侠」的,叫他娃儿的人,除了自家娘亲以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
「家主您跟怀逸形容得也很像呢。」带著温文的笑容,封羽檄笑著说。
「家主?」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北辰月霖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小羽檄你叫我什麽?家主?叫我月霖姊就好了!真是的你跟怀逸这麽熟了还叫我什麽鬼家主!?何况叫我家主好像我已经四十好几了!我才二十四呢!」顺道看了看封羽檄,像是做了什麽决定,「好啦小羽檄你就住下来吧!我们可以把你养胖点,真是有够瘦的娃儿。也可以顺道帮你缝几件好一点儿的衣裳,瞧瞧你这衣服边儿都给划破了还穿呢。」
「呃...我知道了,月霖姊。」将笑意憋在心里,封羽檄现在很能体会当初北辰怀逸用急惊风跟爱照顾人的大姊姊形容自家姊姊时的含意了。
「真是的!不知道怀逸这孩子在外头说我什麽了。这孩子老是这样讲也讲不听。就像老是喜欢把衣裳弄破让我帮他缝缝补补的,我都念上百来回了呢!。」一边碎碎念著,北辰月霖像是突然想起了她还拉著封羽檄的手,「哎差点儿忘了你。进来坐吧,别净是杵在那儿啊!」
啼笑皆非的封羽檄任她拉著,忍不住心想:只要别再被叫成娃儿跟小羽檄,他什麽都没问题啊。

回过神来,他发现北辰月霖正注视著他。「月霖姊,怎麽了吗?」
「只是想起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还叫你娃儿呢。现在你也变了不少啊。」拍拍封羽檄的手,北辰月霖有些感慨地说。「你可终於想到要回来了?」
「月霖姊说的这是什麽话,我一直都有记得写信报平安啊。」赶紧装傻,就算知道北辰月霖指的是他三年前不告而别的事儿,封羽檄也还是假装不知道。
「是啊!写信!」北辰月霖怒道,「信能代表什麽鬼啊!更过分的是居然连你在哪儿都不说清楚,让我们连人都找不著!当年你在那种情况下不告而别,我们足足担心了三个月才收到你的信儿!你还好意思给我说!」
「我也是不得已的啊。」眨眨眼,封羽檄故作无辜道。他又怎麽敢说他当初被带回南方後,可也是足足三个月才能提笔写信啊。
「瞧瞧你的脸,当年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胖些,你现在这样子...」北辰月霖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小羽檄...」
又是小羽檄...封羽檄快要疯了。从以前就是这样,北辰月霖只要心有不悦就会叫这个他最受不了的名儿。「月霖姊,我知道错了...」
「哼,」轻轻地哼了声,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其实更是担心的北辰月霖自然也不再刁难他,「要不是你有回来,要是回来了还敢不过来被我知道看我怎麽对付你。」
像是绕口令般的话让封羽檄感到一阵温暖,即使他已经离开了三年之久,他在这儿认识的人也一点儿也没有变。
「好啦,今儿你怎麽也得在我这儿吃饭!」北辰月霖笑著说,「我也挺久没下厨了。我已经让离叔去叫怀逸跟无封回来了,你要是敢再给我跑掉给我试试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放心吧大姊,他跑不掉的。」爽朗的男声插入,两人齐齐往门外看去,来人正是北辰家三少,北辰无封。
「无封。」封羽檄笑著站了起来。f
「你给我坐下。」北辰无封挑了挑眉,「我的老天!你的样子苍白成这个鬼样,离叔离叔去叫九道回来一趟啊!」忙不迭地朝门外叫唤,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我也想看看封少爷啊!」的哀嚎,脚步声就远远地去了。想来离叔也还是急急忙忙地去布坊叫九道了。
「何必麻烦九道呢?」又被按回位子上的封羽檄这麽说著。
「这里谁是会说麻烦了!」北辰无封眼睛一转,望向封羽檄,「何况九道医术虽不怎麽高明,但也不会是个庸医。」
封羽檄不禁绝倒。这话若是让九道听见,他大概早就冲上来质问说他那儿像是个庸医了;这话又若是让普通的大夫听见,那那些人大概老早就撞墙死掉了。
「我突然觉得九道挺可怜的。」忍不住叹道,不过话里的笑意却怎麽也藏不住。
在这江湖上,你说「九道」这人十个会有十个半跟你说这人是谁啊?可要是你跟这些人说「医魔」,十个会有十个半问你你认识他麽?他在那儿这类的话。
医魔,没人知道他姓啥名啥,不过众所皆知他是个爱毒的大夫。更有人说,他不只爱毒善毒,其实他的毒术远比其医术要高。而这医魔更是独来独往,从来不现於人前,即使是少数见过他的人,也只能说出他是个带著人皮面具的男人。可是,这个人称医魔,实际姓名叫做九道的男人,现在正是北辰家的食客。
「哼啊那儿可怜啦?他都快要把我妹妹给拐走了还可怜?」
听著北辰无封那酸醋味儿浓厚的语气,封羽檄忍不住失笑,「看来我还有喜酒喝了?」
「喝个头!长幼有序,大姊都还没嫁呢,烨铮哪能嫁?」北辰无封凉凉地说。哼,九道那小子要把自家妹妹给拐回家?先看他两个哥哥答不答应再说吧!
「呵,那怀逸呢?他还没娶纷纷过门啊?」
纷纷,闺名慕纷纷。其实是尹飞殇家的丫鬟,不过早已和北辰怀逸情愫暗生。
「二哥那别扭性子最好是会把人家娶进门。」每天吵架不嫌烦的。
「不要以为说这些废话我就不会问你到底回来干嘛。」北辰无封目光铄铄地望向封羽檄。「你都已经躲了三年,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来绝对是发生了什麽大事吧?」
「无封,你就不能当作不知道吗?」叹了口气,封羽檄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这事儿跟怀逸有些关系,也跟北辰家有关系。」
「什麽关系?」北辰无封一个挑眉。
「等怀逸回来吧,我没那精神重复这麽多次的。」望向门外,他的目光悠远绵长。
「封,二哥他起码要快晚膳才回的来的。」北辰怀逸跟北辰无封不同,北辰无封在云来楼当个护院,只要跟掌柜的说一声便可以回来,毕竟他是北辰家的孩子。当初要不是他硬是要当个护院,到底哪家敢收他这个曾经是武状元的人?可北辰怀逸又不同了,北辰怀逸一身好武功,一把方天戟舞的是虎虎生风,连那少林方丈智慧大师都赞叹不已。可他偏偏就是只愿意在衙门当个捕快。但捕快可没这麽自由了,虽然要是北辰怀逸说一声,也没人不会让他翘个班,但是以北辰怀逸的个性,自然是绝不会如此。
「我知道,月霖姊也说了让我一定得留下来吃晚膳的不是?」封羽檄不以为意地笑道。「怎麽?你不欢迎我留下来吃晚饭?」
「自然不是。」皱著眉头,北辰无封想他大概是没弄懂他的意思,「封,尹他会来我们这儿吃饭的。」
听闻此言,封羽檄一震,「无封,我知道他今儿有个应酬。」封羽檄忍不住苦笑。就算只是听到名字他都如此心绪不宁了...若是见到了面...
「那是本来的事儿。」北辰无封望著封羽檄的眼神中有著浅浅的哀伤,「那已经取消了。」
「.........」封羽檄没有答话,只是凝神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良久,他站起身。「无封,我告辞了。有事改日再叙。」他终是没有面对那人的勇气。
「封!」伸手拦住欲往外走的他,北辰无封说道,「你终究是不愿意面对他。」
转过了头,封羽檄的脸上平静无波。「我是不愿意。」
「也罢,虽然当年那事儿究竟是如何发生我们没有人清楚,但是我也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北辰无封说道,「但,你也得先拿点东西才能走。」露出了个笑容,北辰无封像是摸弟弟一般地抚了抚封羽檄的头发。「三年,四季各二件衣裳,封,你多了二十四件新衣呢。」
听见这个,封羽檄的脸上多出了一点微笑,「想不到,月霖姊还记著我。」
「你就等著吧,我去拿。」北辰无封的声音渐渐远了,封羽檄知道他定是去了弦月阁取衣裳。
北辰家三年来格局也没变过多少,而人的心思也没变多少。北辰无封依旧也是如此的不擅长说谎。思及此,封羽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少爷,我们该走了吧?」站在旁边的小六悄声地说著。「无主子他...」
「怕是去通知月霖姊我要跑了吧?」吃吃地笑著,封羽檄露出了一丝调皮的气息,让小六看的都呆了。
小六看著这样的主子心中百感交集。自从三年前的事儿发生以後,他就再也没看见主子这样了。就算他还是会笑,但是小六知道,他的心的某块地方已经枯萎了。那样温文的笑容让总是随侍在身旁的他看了都觉得心酸。
小六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他的主子时候的样子。被指派当少爷贴身侍从的他在第一天端水盆去给少爷梳洗的时候就把水盆给洒了。那明明应该是温热的水,在溅上封羽檄的衣和他的脸的时候,小六却只能感受到无止尽的寒意。
那年仅仅十二的小六是个已经被人口贩子卖过无数次的孩子,辗转在四五个好人家里头什麽长工小厮的都当过,他非常清楚在大户人家里头要是犯了错会是什麽样子。他曾经看过一个丫鬟不过是在磨墨时溅了一小滴的墨汁在一张平凡的宣纸上头就被少爷打的只能躺在床上三天;他也曾经看过一个小厮不过是在迎客的时候少说了个好字就被主人往死里头打的魂归恨离天。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只能噗通一声地跪了下来希望自己能活下来就好。
可是那天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那双带有温度的手抓住他的时候,他只能抖著祈求自己不要被抓去打板子,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地被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小六听见那温柔的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吓的有幻听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见封羽檄眸中的关心时还真以为自己花了眼。在他偷偷拧了自个儿一把确认那真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他在幻想的时候,小六真的只能够想著要死心塌地地跟著自家主子。
小六以前老认为大户人家都没心没肝,不把下人当人看。虽然事实上的确很多大户人家都是这样,但是他却发现封家完全不是这个样儿。所以就在那时,小六决定了他要一辈子待在封家,一辈子服侍著他的少爷。
当三年前那件事儿发生时,小六想著要救他的少爷。所以趁著少爷昏迷的时候,把他送回了封家。但是也是在那之後,他的少爷就变了。除了武功废了身体差了,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是他就是知道他少了什麽。本来他以为是因为那个人的关系,而今天在北辰府,他好像发现了他的少爷除了他想的之外,另外还失去了些别的什麽东西。但更令他感到伤心的是,此趟回京,或许他的少爷又会失去某些要紧的物事,可他的少爷却是这般毅然决然。有时他会想,少爷的这种坚决不知是为了什麽为了谁,且,又是何苦呢?总是将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头的少爷,将所有的东西安在自己身上的少爷,小六看著这样的少爷觉得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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