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洲只觉身体飘飘荡荡地没个著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脑晕沈沈的,眼皮子沈重得象灌了铅,怎麽也睁不开来。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似是在马车中,身边一人清柔微凉的手不时抚著他的额头,一会儿,一个温暖地怀抱轻轻地托起他的身体,温热的细水缓缓流进嘴里,心里隐隐有些奇怪,却没力气再想下去,昏昏地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在一间雅致的小屋里,自己躺在纱帐绣花的锦被中,烛光微晃,屋子里静悄悄的,身边传来一人平稳的呼吸声,那人双手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睡得十分安详。
关洲有些艰难的移动了一下头颅,趁著烛光,渐渐看清了身边伊人的模样。只见此人肌肤光滑白皙,鼻若悬胆,唇若丹朱,双目微闭,细密的长睫随著呼吸微微颤动,额头光洁秀美,乌丝披散在枕上,铺满绣枕。
关洲静静地望著这张熟悉的脸,缓缓伸出手来隔著空气慢慢描摩那优美的脸部线条,像是怕惊醒了他一般,不敢碰触。
那张脸上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温润清澈,明若秋水,流盼间神采非凡,轻轻笑了笑:"你醒了!"语声温柔,似有万千溺爱含在其中。
关洲回不过神来,喃喃道:"兰若......兰若......"兰若笑得开怀,眉眼弯弯地:"怎麽,隔了几天不认识我了?"
关洲愣愣地,突然,往事一件一件回到脑中,大吃一惊:"我死了麽?"
兰若啐道:"什麽死了?胡说八道。你活的好好的!"c
关洲圆圆的大眼直直地瞪著他:"你......你不是死了麽?我能和你说话,我是不是也死了?"
兰若一笑,突地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关洲痛呼一声,一个老拳挥了过去,兰若轻轻巧巧地接住,捏著他的小手道:"原来能觉得疼啊,看来还不傻!"
关洲猛地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怒道:"你才傻呢,我那天看到你分明......分明是死了。"
兰若闲闲地坐起身来,笑得开心:"那是逗你的,你倒当真了!"
关洲怒极,一拳头又挥了过去:"有装死逗人的麽?"兰若见他真的动了火气,也不闪避,任他一拳打在肩膀上,"哎哟"一声夸张地抚著肩头哀怨地道:"下手这麽重,倒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关洲火大:"心疼你个头!心疼你装死骗我玩?你......你......你吓死我了。我......我看到......"他突然抖了抖,嘴唇微微翕动。到底还是个孩子,大悲大喜下,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兰若心下感动异常,急急搂住他,低声安慰:"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以後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要哭了!"
关洲慢慢平复下来,抽泣著紧紧抱著他的腰身,将头抵住他的胸口,低低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兰若眼眶微觉湿润,手上用力,更紧地搂住他。此次,他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再回来,醒来时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直到问了救他的暗探,才知道三哥死前已料到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暗探竟设到了皇帝和太後身边,以备在紧急的状况下能救下自己。心里不免黯然,想著三哥事事为著自己,不免伤神。
过後竟发现关洲与树儿也在身边,树儿见著他愣是吓得尖叫失声,好容易安抚了,哭哭啼啼地把关洲在他"死"後大失常态的情形说了一遍,兰若心酸无比。偏偏关洲心神俱伤,路上竟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兰若又惊又痛,一路精心照料,不假他手,在几名暗探地护卫下来到三王爷当初为他精心准备的山庄中落下脚来。
第十八章
夜色渗进房来,这时节几乎看不到月亮的迹象,沈沈的天际,只有几颗寥落的星星慢慢地一闪一闪。
兰若半抱著关洲透过窗户望向灰暗的天空,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逝去的三哥。原来三哥至死都放心不下他,暗暗地为他安排了那麽多的事,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关洲已停止了哭泣,静静地任他搂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两条腿互相拐著弯搁著,麻木得快要感觉不出来,忍不住推开兰若,坐直身体,只将头斜靠在他肩膀上。
兰若轻微的叹气声传入耳际,关洲抬头看看他的脸,犹豫再三,想了又想,终於忍不住了,问道:"为什麽要叹气?你能活著不开心麽?"
兰若缓缓转过头来,凝视著关洲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明亮的双眼,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低低道:"小洲,你和三哥长得真像!"
关洲睁大眼睛望著他:"三哥?"他歪著头想了想道:"我一听说你死了便急著跑去看你,那时我神智不太清楚,模模糊糊象是听到李管事说什麽‘三公子死後',这个‘三公子'便是‘三哥'吗?"
兰若不答,只轻轻抚著他的脸庞,半晌忽道:"小洲,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吗?"
关洲皱了皱眉头乖乖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来。不过你莫名其妙地死了,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这种事肯定不是寻常人家会发生的。你来自京城......"他突然定定地望著兰若,喃喃道:"你来自京城,又是姓兰,你父亲的老婆连他自己都认不全,莫非......莫非......"
兰若见他紧张,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叹了口气道:"我的小洲果真聪明!不错,正是你所想的那家。而我,是那家里的第八个儿子。"
关洲猛地挣出他的怀抱,结结巴巴道:"你......你......是......八王爷......"
兰若微微点头,叹道:"我正是老八兰若欢。"
关洲有点呆,愣愣地望了他半晌,突地跳了起来道:"你身份这麽尊贵,怎麽会......怎麽会死?"
兰若咳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你少咒我,我不是活了麽?"
关洲瞪他,突地泄了气,瘫坐在床头,垂著头,隔了半晌低语道:"你居然是个王爷,那我以前对你不敬,不是要被砍头?呜呜呜......我不要砍头。哇......"他说哭就哭,放开嗓子嚎了起来。
兰若摸摸鼻子,哭笑不得地搂过他:"谁说我要砍你的头了?我现在已经算不上什麽王爷了,估计要逃亡一阵子了。"
关洲原想哭得投入一点,让兰若心生怜惜,或许就不治他的罪了,听了这话,一下子没了哭的情绪,抬起脸来呆呆地问:"你是王爷啊,为什麽要逃亡?"
兰若为他的没脑筋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捏捏他柔嫩的小脸,关洲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兰若慢慢为他解惑:"你想想,这世上有谁能让我死的?"
关洲想了想道:"据说八王爷和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又是先帝嫡出之子,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说谁敢致你於死地,除非是......"他突地又要跳起来,兰若死死按住他。关洲惊疑不定地看著他,话都说不连贯了:"他......他......是你......是你......是你的亲哥哥呀!"
兰若见他吃惊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苦涩:我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差点要了我的命,何况是亲哥哥!他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笑了笑简短地解释:"在皇家,是没有亲情的!"
关洲愤愤道:"亲兄弟啊,居然连亲兄弟也不放过!"他看看兰若又问:"他为什麽一定非要你死不可?"
兰若默然半晌,淡淡道:"这个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关洲见他神情有几分悲哀,忍不住伸手抚住他的脸皱眉道:"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兰若打迭起点精神,冲他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关洲乖乖点头承认。
兰若点点头缓缓道:"那几个暗探不知道你是谁,带我离开扬州时把你和树儿也带了出来。唉,以後要累得你跟我受罪了。"关洲皱眉:"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兰若笑著掐掐他的嘴:"不许说粗话!我这麽说,正是要告诉你些事情。"他梳理了一下思路,搂住关洲的腰身,慢慢地将以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兰若乃是先帝的第八子,出生时上面有五个皇兄,二个皇姐。大皇兄兰显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皆是皇後亲子;三皇兄的母亲是皇後的亲妹妹,御封皇贵妃。可惜这个皇贵妃命不好,先是生了个女儿,便是二公主同仪,她不满於自己只能生公主,日夜祈盼生个皇子。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让她得了一子,不料却在儿子出生当日因为难产血崩而亡,连千求万祈的皇子一面都没见著就香消玉殒了。
皇後念著亲妹不易,把年幼的同仪公主及甫出生的三皇子兰旭接到皇後的坤宁宫中亲自抚养,待这对姨子女虽不如亲子一般亲热,倒也还算上心。
其後,後宫妃嫔陆陆续续添了几位皇子,皇後也在大皇子兰显三岁时添了五公主,便是兰若同胞的姐姐同佳公主。
待得大皇子十岁、同佳公主七岁时,皇後最後一个儿子八皇子兰若欢出世。几个哥哥姐姐对这个甫出生的小弟弟十分的喜爱,其中尤以八岁的三皇子兰旭为最。
第十九章
兰若出世後,皇後大龄产子,产後身体不佳,对小儿子的照顾不那麽上心;兰显小小年纪心机十分深沈,整日想著怎麽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排挤後宫其他皇子,虽也喜爱弟弟,却又想到这个亲弟弟与他一样也是嫡出,只怕日後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渐渐疏远;同仪、同佳公主年纪幼小又是女孩儿,平常自己穿衣吃饭还要人服侍,有心无力;只有兰旭一下太学便会钻到坤宁宫中八皇子的寝殿逗他玩耍,教他说。时日一长,小小的兰若渐渐对兰旭十分依赖,发展到最後,每日必要见著三哥才能睡著,若是三哥哪日回来得晚了便哭闹不休,任谁哄骗也不停歇,兰旭心疼幼弟,索性启求姨母,将他带回自己的寝殿精心抚养。
春去秋来,时光更迭,不知不觉中小兰若已渐渐长大,而兰旭也已是翩翩少年。
兰若早已入了太学,原本应该住进自己的宫殿,但他自幼与三哥厮磨在一处,怎麽也不肯搬过去。兰旭一手将他带大,也舍不得他搬出去住。皇後只当他们兄弟感情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兰若顺理成章地当起了兰旭的小尾巴。只要不上太学,兰旭在的地方必定有兰若小小的身影。
兰旭年纪虽小,却天纵奇才,太学时便已展现不同一般的非凡才能,学一而知百。皇家子弟除了学文,武也是必备的。兰旭学武的天分更是突出,十六岁时已是打遍京城无敌手;十八岁时奉旨领兵出征,一战成名,回朝後成为第一位受封亲王爵位的皇子,赐了亲王府,并御封为"神武大将军",统领全国兵马。
这一切对兰显无疑是沈重的打击,他比兰旭大了两岁,一直处心积虑,拉党结派,协助父皇打理国事,岂料竟不及三弟的一次胜战。他心中妒意越积越深,怨恨也越来越重。又见自己的亲弟弟兰若欢仍然与兰旭住在一起,入则同寝,出则同车,更是连兰若也一起恨上了。
兰旭心思灵慧,早看出大皇兄对自己和八弟的妒恨,倒不担忧自己,只担心年纪幼小的小欢会遭遇什麽不幸,索性奏明了父皇,要求亲自教导八弟,不让他再上太学。
皇帝觉得这个三儿子文武双全,比太学院里那些个腐朽老儒强了百倍,八子又是皇後嫡出,说不准再教出一个象老三一样出色的儿子来,欣然应允。兰旭在军中甚有威望,暗暗挑选了百来个优秀的士兵,替他们脱了兵籍,亲自教练武艺,授意这百人暗中保护兰若。从此,兰若便在三哥滴水不露的保护下慢慢长大成人。
兰若长大成人後对三哥的心思也开始慢慢转变,从一开始的依赖景仰慢慢转为留恋爱慕。终於有一天,喝醉酒的兰若死活也不肯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定要赖在三哥房里和三哥一起睡觉。兰旭拗不过他,象小时候一样搂著他上床歇息。
半夜时,兰若迷迷蒙蒙地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身旁三哥轻浅的呼吸微微传来。他笑眯眯地弯起了眼,为自己的诡计得逞得意万分。
撑起身来借著柔和的月华仔细打量三哥精致的面庞,浓密的长眉,英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微微抿著,光滑白皙的皮肤在月华下竟如珍珠般隐隐透出晶莹的光芒,长睫随著呼吸微微颤动,象花间飞舞的蝴蝶双翼,美丽得让人目不转睛。
兰若痴痴地看著三哥,不知不觉伏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地抚摸三哥修长忧美的颈项,嘴唇轻轻碰上了三哥清润的薄唇,慢慢地啃咬,越咬越深,一直将兰旭咬醒过来。
兰旭甫一清醒,便意识到幼弟正趴在他身上拼命地吃豆腐,牙齿咬得嘴唇生疼。不禁苦笑,也不动弹,任他胡闹。
兰若偎著三哥又摸又啃,折腾了半天,自己也觉著累了,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正对著兰旭温和深隧的双瞳,怔怔地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三哥,你怎麽醒了?"
兰旭长眉微挑,淡淡道:"我不该醒麽?"兰若突然回过神来,想想自己方才的登徒子行为,脸刷地红了,一个翻身滚到床上,爬起来就想跑。谁知起得太急,头"砰"地一声撞到床栏上,禁不住重新倒了回来,双手捂著脑袋惨叫一声。
兰旭看著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叹了口气,翻个身将他拥在怀里,拨开他捂著头的手,心疼道:"还象个小孩子一样!"
兰若嘟嘴道:"谁让三哥突然醒过来的,吓我一跳!"兰旭啼笑皆非:"听你这麽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兰若笑眯眯地:"就是三哥不对!"
兰旭宠溺地替他揉著撞到的额头,兰若看看三哥的脸,有些胆怯地问:"三哥,那个......你不怪我吗?"
兰旭手一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怪你什麽?"
兰若期期艾艾:"我刚才......刚才吻你......你不怪我吗?"
兰旭的手慢慢绕到他颈後,另一只手轻抚他稚嫩柔滑的面颊,眼中却是似笑非笑的嘲讽之色,不屑道:"那也叫吻吗?"
兰若自尊心大受打击:"怎麽不叫吻?"兰旭笑道:"好了好了,你不会接吻不是很正常吗?又没有人教过你!"他突地诡异的笑了笑:"三哥的豆腐可不是白吃的。今天就教教你什麽才叫吻!"他身随音动,头已俯了下来,毫不迟疑地含住了兰若的小嘴,轻轻吻住,慢慢地加深。
兰若被他高超的技巧吻得糊里糊涂,晕糊糊地配合著他努力回吻。兰旭禁不起弟弟热情的回应,双手死死搂住弟弟纤细的腰身纳入怀里,直欲把弟弟的身体融化在自己身体里,也省得日日担心,时时挂念。
第二十章
两人沈醉在这个长长的吻中,直到都觉得呼吸不畅,才分了开来。兰若全身瘫软地依著三哥,只是喘气。
兰旭紧紧拥著弟弟柔软的身体,轻轻抚著他的背,帮著他顺气。兰若低低地喘息著问:"三哥,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兰旭轻轻笑道:"小孩子懂什麽喜不喜欢?"
兰若急得要哭:"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三哥,你不喜欢我麽?"边说边把头往上抬。
兰旭将他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吻著他的头顶柔柔地道:"傻孩子,三哥都吻你了,这种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都做了,能不喜欢你麽?而且,三哥一直都没有成亲,你以为是为了谁?"
兰若想了想,三哥今年二十四岁了,照正常年龄来讲,应该早就已经成亲生子了。父皇几次有意替他指婚,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了,难道是因为......
他忍不住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又惊又喜:"三哥,你是因为我吗?"
兰旭轻轻抚摸他柔软丝滑如缎般的长发,低低道:"小欢,三哥一直在等你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