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骤然看见如同"从天而降"的少主,殊死作战的琪国将士不由一振,唯有玄默似有怒容,抵挡之际沉声道:"不从军令,该当何罪。"漠雪淡淡道:"身为副将,岂有不从军而战的道理。此战之后,末将甘愿领罚。"长剑挥动却未减慢分毫。罢了。无论我如何想要护你平安,你终究是我琪国的副将,漠雪。如英雄末路般,玄默的虎目流露出的已是豪壮悲凉之气,凝视漠雪些许,终吼道:"随我杀出重围!"攻势渐紧,虽身边的同族时有伤亡,琪国的将士仍越战越勇,眼见阵法渐渐有望被打开缺口,却因幻影仍是层出不穷,始终未能突破。"铃儿!"漠雪趁抵挡的空隙转用默语吩咐道,"护送纳兰的手书至望星宫,将破阵之法解出,交至各地守军!"铃儿闻言惊道:"没有配剑我回不了都城啊。"漠雪清冷的笑颜此时也染上了悲壮的意味,令众人一惊的命令:"玄默听令!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令你,护送配剑返回都城!"震惊之间,漠雪的配剑已落入玄默的手中。漠雪,你要做什么!正欲争辩,只见少主红眸流转,众人身边竟已隐约浮起一团氤氲雾气,如防御结界般,寒冰箭触及表层即化,猛喝一声"走!",漠雪已化成妖兽形态返身断后。众将士仍欲救出少主,却遭漠雪喝令:"走!我的幻瞳术撑不了多久。能护送配剑返回都城便是效忠琪国的大功一件!"玄默的面容上显现出强烈挣扎的神色,终没能拒绝:"众将听令,随我返回都城!"隐忍的悲伤却蕴涵了异样的决绝。"漠雪哥哥!"铃儿失声喊道,却抵不过最后的画面,漠雪清冷绝美的笑颜消失在幻影之阵中,如同被烽火渐渐侵蚀,掩埋。混乱之中只听得暗谲气急败坏的大吼道:"阵中的人速将漠雪拿下,其余的随吴戎给我追!"
槐江离曲
十足的变数。漠雪望着高地上忙于下令的暗谲,不由流露出了胜利般得意的神色:你难道不知我琪国为守疆土自会以死相搏吗。觉察到漠雪的目光,暗谲狠狠的注视着阵中的妖兽少主。比一般妖兽略大的体型,纯白不掺一点杂色的华贵毛发,眼角赫然的火焰纹印,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透着决绝而无法触碰的冰凉感。野性而优雅的外形在层层幻影穿梭,躲闪,撕咬着猎物。人间的新王发觉到的,是无法忽视的,强烈的被忤逆感。暗谲笑容更为阴冷,伸手接过身边士兵奉上的弩,缓缓从精致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看似普通的短箭,安置,瞄准。漠雪抵挡住幻影射出的寒冰箭已是勉力,骤然听见异样的利器破风之声,已是回援不及,暗谲的短箭已有大半没入腰间。微弱的香气。眩晕感渐盛。箭尖所抹,竟是食王族妖兽之血而生的百步香!今日看来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如此,我也算完成了作为少主的使命了。漠雪的动作瞬间滞缓,却淡然一笑。红眸流转的光泽终于在暗谲阴冷的注视中轻轻熄灭。
今年的冷季尤其寒冷,快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了呢。可是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的心底早已彻底失去温度了,在大婚的庆典上,被抽离了。暗辰,你说过会带我离开。现在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已经来不及了。至死都摆脱不掉的宿命,一样敌不过你给我的温暖。
如果我说喜欢,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如果我说喜欢,你还会如在辰王府时紧紧搂住我吗。
如果我说喜欢,我们就会有来生吗。e
即便我说喜欢,也早已来不及了。早已彻底的,错过了,舍弃了。
我恨你。强烈一如你在我心中种下的情毒。滋长着,即使汲取尽了所有的生命,仍在无止尽的蔓延,幻化成坚毅邪魅的容颜,低沉华丽的声线,拼命想埋葬于记忆中的身影,以及,熟悉的温度。
许久。昏睡的妖兽隐约被带着让人安心力量的温暖紧紧包围着,如同暖季的阳光般,沉默的,只是一点一点侵入进来。真切的,却是遥远的。妖兽艰难的动了动,将头深埋进温度的源头。
再次感受到光线的时候,冷季的严寒已并不鲜明了。妖兽微微抽动了一下身体,渐渐清醒的意识让它发觉到了所处的环境已不是当初槐江边的低地了。落入暗谲的手中了吗。那还真是不幸啊。不由苦笑。轻微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漠雪清冷的笑颜在下一瞬竟毫无预兆的僵在了唇边,完全否定了自己起初的判断。这强烈的魔的气息。似曾相识的温度。"醒了?"久违熟悉的低沉华丽声线。妖兽有些疑惑的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不该存在的坚毅邪魅的容颜,一如往常,只是没有了习惯性的坏笑,严肃的。暗辰。一时间,不知名的感觉如海潮般涌上心头。我该欣喜吗。我该恼怒吗。红眸流转,缓缓化成了人的形态,怔怔的,安静的,凝视着魔的面容。暗辰的指尖滑过妖兽的眼角纹印,从被汗水濡湿的银发梳下,抵达残留着血迹的冰冷战甲,猛然的,狠狠钳住漠雪清冷的容颜,仰起。终于,魔压抑许久的恼怒如同疾风骤雨般爆发出来:"你凭什么可以为纳兰身入法阵,凭什么可以为玄默连性命都在所不惜,凭什么可以逼我至此境地,漠雪大人!"你也有如此怒不可遏的时候吗。漠雪闻言凄然笑道:"纳兰是我的妃。玄默是我琪国的将军。而你,不过是我已死的歌伶。"歌伶。暗辰冷笑一声,如当日在沉香阁般狠狠以吻封住了妖兽渗着寒意的唇,霸道的,却也是静默的,伤痛的。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漠雪强烈的想要挣脱,猛然的,下意识的顺手取过身边为取出箭头而放置的匕首,斜斜的扎进暗辰的右肩。深色的魔之血,从伤口涌出,沿着黑色衣物,一道道蜿蜒而下。暗辰坚毅的容颜因骤然的疼痛而眉紧紧一抽。漠雪冷冽的声音一如初见之时:"诈死之事,我可以不追究。这只是歌伶欺骗主人的惩罚而已。"语罢,清冷一笑,绝美。暗辰深深望了漠雪一眼,终如战场上的厮杀般再次吻下,窒息感瞬间加剧。当魔最终放开漠雪的束缚之时,妖兽不得不大口喘息着。暗辰凝视妖兽的目光带着威压的力道:"我是你的王,漠雪。"不是你的歌伶。一时的僵持。
"大人,这是轩翼将军吩咐送来的伤药,请大人按时服用。" 突然传来的侍女声音总算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见暗辰没有吩咐,侍女乖巧的将药放置在桌上,正准备离开,却因见到了暗辰肩上的匕首新伤而不禁惊呼一声:"大人!"暗辰平静的吩咐道:"没事。下去吧。"视线却未从妖兽渗透冰凉感的容颜上转移。"是。"侍女只得应声退下。
伤。关于槐江边法阵的记忆翻涌上来:暗谲用百步香制服我之后,为什么没有将我捕获。以当时的数百精兵和幻影法阵,要将我擒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必顾忌琪国可能的追兵。而凭暗谲的个性,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到手的猎物。难道,是你闯进法阵救出了我。不可能。凭当时的状况,任何人进了法阵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隐约的恐惧感愈见鲜明起来,漠雪的神色开始凝重:"给我看伤口。"暗辰微微一怔,冷笑道:"漠雪大人又何苦屈尊降贵的为区区一介歌伶劳心。"语罢,缓缓走到桌边,端起盛着汤药的瓷碗,仰头,一饮而尽。岂料漠雪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了暗辰右肩匕首附近仍透着血腥味道的衣物:"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匀称结实的背部除了一道斜斜拉开的剑伤之外,还分布着些许短箭留下的伤口。剑伤虽已经过包扎,隐隐的血迹已渗出了缠绕的纱布。短箭。漠雪不由恨声道:"暗谲。"才一脱口,却发觉魔右肩上的血液依旧在蜿蜒淌下。妖兽的手轻轻触碰到仍留在空气中的精致刀柄,竟决绝镇静全失,不由有些轻微的颤抖。我以为历经生死,早已无忧无惧,可现在触碰这柄匕首为什么还是会让我感觉到害怕。正迟疑,暗辰已轻声叹气,转身平静的望着妖兽道:"用纱布按住伤口,漠雪。"从未真正为人处理过伤口的妖兽点了点头,自榻边取来纱布,撕开右肩残留的衣物,紧紧压住匕首附近。暗辰淡淡一笑,缓缓拔出了已没入大半的匕首,终因牵引到附近的伤口而显出些许痛苦的表情。看见魔的反应,漠雪心中一紧,有些神色慌乱的开始包扎。一阵折腾,总算是完成了,妖兽才松了口气,却见暗辰的眉间骤然一抽。漠雪一惊,顿时意识一片空白,竟下意识的印上了魔的唇,仿佛只有这样的温度才能融化自己的恐惧。瞬间的迷失。清醒之后正待推开,却已被一脸得逞式坏笑的暗辰拥入怀中。怪异的氛围。
突然闯入的轩翼将军见此情景,神色略有异样,沉声道:"大人。离国送来的新情报。"暗辰闻言笑容渐敛,松开了妖兽,吩咐道:"请漠雪大人好好休息。将军,我们出去说。"语罢,随轩翼离开。
"大人,暗谲安置在清月林的军队转移入冥环镇及附近地区已近三万了,纳兰妖王请大人明示是否该采取遏制行动。"历经保卫之战的轩翼不带一点情绪的将对魔而言真正战争临近的军情陈述出来。二弟好快的手脚啊。暗辰淡淡一笑,道:"离国暂时只需保持住牵制暗谲和琪国的力量即可。朱成方面的状况如何?"要遏制二弟,自然要用釜底抽薪的方式。提起朱成,轩翼的神情不由多了几分得意:"好个皇宫卫队统领,大人离开之后假装归顺暗谲,又暗中安排了一场临危救主的苦肉计,居然就这么让他保住了统领之位。当初追随大人的将士们本就对暗谲心存芥蒂,如今只要朱成振臂一呼,自然应声四起。即便与暗谲的势力不能完全抗衡,大部分大人的人又早被排除在京城之外,但朱成用了点小手腕,暗中掌握了京城大部分的兵力,闹些让暗谲食寝难安的‘骚动'还是轻而易举的。"二弟,人间的都城与妖界的疆土哪个更重要是否难以决断呢。我可很有兴趣知道你要如何顶着皇城兵变吞下妖界这块鸡肋。念及此处,魔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了邪魅的笑颜。"暗谲如今对妖界的攻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暗辰淡淡说道,"传令朱成,皇城兵变的好戏差不多也该开场了吧。""是。"轩翼恭敬答道,却转念想到了另一个隐患,"大人,结界恢复必定会打草惊蛇,也使我族日后有直接对阵琪国的隐患,不如由属下毁去莲华红玉,以免多生事端。"莲华在漠雪手中,毁去莲华,难保妖兽不会以死相抗,属下失手错杀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就由属下替你除去这个致命的弱点吧,大人。心思转定,魔将不由暗自得意。岂料暗辰坏笑:"莲华我已取到。结界恢复的主动权在我族手上。"轩翼不禁一怔,大人此举,究竟是为了我族还是妖兽。略迟疑,一计又成:"既然莲华已在我们手中,就不该让灵牙再留此地了。漠雪大人的伤已无大碍,不如由属下送他离开吧。"暗辰闻言冷冷凝视着身边的魔将许久,终轻叹口气道:"此事不劳将军。"轩翼正欲进言,突然传来的通报声让二人不免一震:"禀大人,发现暗谲军约三千人正向营地方向靠近!"二弟的速度总是让我很是惊讶呢。暗辰命人牵马过来,随即冷冷吩咐道:"如此,漠雪之事不得不烦劳将军了。我带七百人马引开暗谲的追兵,将军率其余的兵力尽快转移到珞琅远郊离国暗中控制的范围。"不待轩翼应声,暗辰已纵身上马,领了七百离国军,向暗谲军的方向进发。
冥环异动
自暗辰离开,妖兽便隐约察觉到了局势的复杂:离国。暗辰。魔与妖兽明明是夙敌,你与离国又是什么关系。当真只是为了大婚之事而在琪国诈死吗。或者,你从在琪国开始就已设下了这个局。那么你如此费尽心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正盘算着,已有人进了营帐,来者正是方才的"将军"。
宽大的灰色斗篷遮掩之下模糊不清的容颜,类似的魔的气息。轩翼的语气恭敬而不带情绪:"大人命我送漠雪大人离开。"怕我得知你的底细么,暗辰。这么做不是让你的居心叵测更昭然若揭了吗。漠雪嘲谑式的清冷一笑,道:"漠雪正待离开,不过还请先将莲华归还于我。"灵牙与莲华相融,你取走莲华,我怎会不知。轩翼闻言淡然道:"属下只知大人命我送你离开,并未受命归还莲华。"主动提及红玉,正是送上门的可以除掉这妖兽的好机会呢。漠雪的反应正中轩翼下怀:"既然如此,只有请暗辰大人亲自归还了。"语罢,便要离开营帐。轩翼身形一闪,挡住漠雪的去路,冷冷笑道:"不必了。拜你所赐,大人正领兵迎战暗谲的追兵。既然漠雪大人如我族一般不愿放弃莲华,就只好与我公平一战相决了。"如今你身上带伤,又无落星配剑在身,绝对可以速战速决。我本不愿趁人之危,无奈不除掉你,始终是收复疆土的一大隐患。预料中漠雪的慌乱神情并未出现。妖兽淡然一笑:"只怕即便是漠雪赢了此战,莲华也不在将军的手上吧。"轩翼笑意阴冷,沉声道:"看来不便继续拖延了。"话音未落,暗藏的长剑一抖,正要展开攻势,却猛然发觉动作受制,气息不畅。心中一惊,陡然想起对话之时隐约看见漠雪眸中掠过些许流光。幻瞳术!好个王族妖兽,居然已暗中对我下了咒法。猛然的喉间一凉,仍沾有血迹的匕首已在虎视眈眈。漠雪的声音透着渗人的寒意:"将军准备如何兑现自己的诺言呢?"轩翼冷笑道:"莲华红玉自然在我主暗辰手上,只是漠雪大人现在出现在暗谲军中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岂不是负了大人的一番好意。"妖兽冷哼一声,扔下匕首,转身离开,清冷的笑颜蔓延:"两个时辰的肢体僵化,将军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安危吧。"
才迈出营帐,已见一片准备拔营转移的繁忙景况。失了配剑多少有些不便。既然身处兵营,得件兵器总不算难事。心思转定,漠雪整整衣衫,若无其事走近身边的一名侍卫,轻咳一声。当日这侍卫曾跟随轩翼在阵外接应暗辰营救妖兽,怎会不知漠雪与大人的关系绝非一般,忙施礼应声道:"不知漠雪大人有何吩咐。"奇怪,这兵营之内除了暗辰和那个魔将,竟都没有丝毫魔的气息。这些士兵究竟从何而来。猛然想起离国在此战之中扮演的复杂角色,才算有了些头绪。漠雪淡淡笑道:"不知这营中的巡逻是谁负责的,怎么我的配剑也有人敢动。"语气饱含威压。侍卫闻言一惊,忙应声道:"属下看管不严,请大人处罚!"原来此人正巧是营中的侍卫队长。碰上此事也算你晦气了。漠雪暗笑,语调却平静如初:"罢了。此事我便不追究了。去替我取柄新剑来。"得了开脱的机会,侍卫队长连连应声退下,不多久便送来一柄普通配剑。剑锋触感虽都不能与落星同日而语,凑合着倒还能用。漠雪满意的笑了笑,正待离开,不料这侍卫队长竟不知死活的问道:"且慢。轩翼将军吩咐我们速速准备拔营转移至珞琅远郊后就去营帐找漠雪大人您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你们那个轩翼将军中了幻瞳术,两个时辰之内怕是要做个活死人了。一旦被发现,我要如何脱身。暗谲追兵一到,非但这些人的性命必将白白葬送,连我也要做了陪葬。也罢,也算是做件善事吧。漠雪清冷一笑,沉声道:"轩翼将军已去接应你家大人了。拔营转移之事已吩咐由我负责。"主将在转移的紧要关头毫无预兆的突然消失,侍卫队长不免面露疑虑,打量漠雪几分,道:"请漠雪大人明鉴,属下受命只听将军和大人的号令。任何人欲代传号令,必须出示大人的信物。"果然麻烦。漠雪暗自叹气,却做出一副威压的气势:"暗谲追兵已近,情势紧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你区区一个侍卫队长担待的起吗。"到底是妖界王脉传承的少主,红眸之中隐隐散发出威严之气使侍卫队长一震,原本的自信失了大半,忙道:"属下不敢,只是。。。"话音未落,漠雪已冷冷逼视过来,一字一顿道:"我敢。"气势更盛,要镇住个小小的侍卫队长不算难事。犹疑再三,终开口道:"愿听漠雪大人号令。"漠雪清冷的笑容不经意浮现,带着些许胜利感,下令起来也是毫不含糊:"传令全军,转移珞琅远郊,即刻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