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恩顾[中]
恩顾[中]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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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动作,好熟悉。那遥远的记忆中,是谁这般细心呵护?满城陡地止了笑,看着忠善。
      忠善笑容依旧,"看什么?这布我洗得很干净。"
      满城垂下了眼睑,他又想起小时候的生活,那缠绕他一生的回忆,那个娇惯他的人,疼爱他的人,一直牵着他的手的人!
      章周!章周!如果你没有来安庆,我的人生会是怎样?
      满城握着忠善的手,猛地红了眼眶,许久,说:"我最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所以我......我很害怕......"
      忠善眼中流露怜悯之情,却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做恶梦了?"
      满城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我父王病重的时候,除了王后娘娘,他谁都不想见,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他,章周就带着我爬进了锦华园。我不敢进去,就隔着窗偷偷地听他的声音。我听到他和王后娘娘说:‘我原以为我能与你白头偕老,现在看来,我是不行了。前一段时间,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我梦见小时侯我在写字,你站在我身边帮我磨墨......我看你一眼,你就笑一笑,我写了一会儿,再看你一眼,你又笑一笑......原来这个梦,是告诉我,我的大限要到了。可惜那时我却没有留意,不然,还可以多陪陪你......'"
      "满城!"忠善一把抱着他,急急地劝道:"你别胡思乱想!"
      满城叹了口气,又说:"他到临死都牵着王后娘娘的手,可笑的是,随他去的人是我娘。"
      忠善靠近他的耳朵,轻轻说:"想必你父王和你一样,表面跋扈坚毅,私下却胆小如鼠,你娘一定知道他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就去陪他了。"
      满城皱眉道:"他爱的又不是我娘,天晓得他愿不愿意让我娘陪他!"
      忠善一如既往地笑着,问:"到了那个世界,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
      这句话竟是如此出人意料的煽情!满城一怔,再也掩盖不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抱紧了他,泪水发泄一般涌出来,抽噎道:"我......我愿意!"
      忠善,原谅我不可救药的自私!我不想离开你!
      "满城......"忠善的声音低低的尽是柔情:"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去陪你的!一秒都不让你多等......"
      满城感动得不能言语,耳边忠善的声音那么倾心:"满城,我......我......"
      忠善,你快说你爱我啊!我不和你玩了,从这一秒开始,我们来真的吧!
      忠善连说了两个"我",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满城,这句话,他能够肆意浪费,我却一次都不能说,因为我只要说出来就立刻会失去你!
      杨道醇,王后娘娘,还有那个梵惜,他们的下场,我是眼睁睁地看着,狠狠地痛着。就是因为我能将这句话忍了那么多年,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那么多年。
      我不知道还能忍多久,能忍多一天,就能在你身边多一天。能忍一辈子,是不是就能在你身边一辈子?
      如果是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忠善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松开他,转了个话题:"满城,我记得刚和你认识的时候,答应过要带你去覆蓬乡逛灯会。"
      满城万分失望,漫不经心地问:"有吗?。"
      "有,我还牢牢的记得。满城,已经七年多了,今年等到头了。"
      五十一 轻诺寡信
      1
      前因
      章周随蓝杏进了仲碧府,蓝杏说了声:"奴婢去看看将军的药好了没有。"章周点点头,自己进了满城的房间,沉着脸坐在他床边,语气有一丝埋怨,"怎么回事?"说着,摸摸他的滚烫的额头,皱了眉。
      满城有气无力,只是微微一笑,"大夫说喝两、三天药就没事了。"
      蓝杏进了来,章周道:"把药给我,你出去吧。"蓝杏点头退出去,合上了门。章周冲药吹了几口气,抿了一口,说:"还很烫,再等等。"
      两人默默对视一阵,章周看着满城潮红的双颊,乱了呼吸,唤声:"满城!"就靠过去轻轻吻他。
      满城身心都松散了,搂着章周缠绵厮磨好一会儿,章周记起了什么,笑道:"你先把药喝了。"说着,回身端起药碗,又抿了一口,递给满城。
      满城撅了撅嘴,接过来,闭着眼睛咕噜咕噜喝下去,将空碗往章周手上一丢,眉目扭在一处,哑声说:"好苦!"然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满都天天都要喝这么苦的药,真可怜。"
      章周心里酸楚,也默不做声了。他抚摸着满城的脸,含情脉脉地注视许久,说:"满城,每次认真看你,都会发现你的脸又有了变化。"
      满城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你很长很长时间,才会认真看我一眼。"
      章周听出他语间落寂,不由心中愧疚,将他搂在怀里。"满城,明天我要去俞国借兵了。"
      满城不应,章周又说:"有了俞国的援兵,那建清城......"
      满城打断他,"章周,你不要再和我说这些行不行?你就......你就这么没话和我说吗?"
      章周止了口,确实不知再说什么。
      沉默片刻,满城苦笑,复又软绵绵地靠着章周的肩,"那你就不要说话,一直抱着我就行了。"
      章周紧了紧手臂,不再言语,只觉满城热乎乎的耳朵脸颊在自己颈边摩擦,满城的声音带着暖暖的气流飘进了自己的耳朵:"章周,你今晚陪着我好不好?"
      "好。"章周说了这个字,侧过脸亲吻满城的发鬓,嘴唇在他脸上不断游移......
      两人正宽衣解带要倒下来,门口唏唆几声,一人来报:"大王,齐将军等人已在耀极殿等您,梨歧那处军情有变!"
      章周讷讷地止了手,尴尬地看着满城。
      满城也默默地注视着他。
      章周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满城一身疲软,此时勉力抬手拉着他,央求道:"章周,你不要去不行么?你不要理他们不行么?章周......"这样病弱体虚之时,正是脆弱万分,一心只盼心爱的人能守在自己身边,满城话间已带了哭腔:"章周!你答应陪我的!你都答应我了!你......你不要去嘛!"
      章周一踌躇,门外又是一声传报:"大王,雷丞相在耀极殿等您处理丹湖灾情......"
      明天就要前往俞国,这些事更是一件接一件,巴不得在章周出发前一一解决。
      满城看着章周的脸色,无尽失望涌上眉头,却还拉着他的手不放。
      章周柔声劝道:"满城,我迟些再来陪你,好不好?"
      "你还会来么?"
      "会。"
      "真的?"
      "真的!"
      满城松了手,同时也松了眉上失望,目送他离开,乖乖地坐在床上,抱膝等着。
      窗外下起小雨,敲在一颗痴痴等待的心上,滴答滴答,敲掉了一秒一秒。春残花谢,光阴似水,无奈有限的生命,原本就恨之太少,却任那个轻诺寡信的人蹉跎浪费,等得他骨化形销。
      直到更深夜静;直到天空泛白;直到雨停日晒;直到城楼那处震天雷鼓,窜天号角传到他仲碧府;直到蓝杏开门进来劝道:"将军......您吃点东西,把药喝了吧。"
      满城一阵眩晕,忍着那声叹息,接过来默默吃了几口饭菜,食不甘味。蓝杏又端过药碗,满城闭目喝了下去,却是苦不堪言,泪雨纷纷如霰。
      2
      两匹马载着主人轻松摇晃着进了蔗坡林,没走多远,满城见忠善四下张望,不像是认得路的样子,便问:"你到底走过几回蔗坡林 ?"
      "一回!"
      满城怒道:"成忠善!你别给我在这转一天,赶不上灯会我要大开杀戒了!"
      "哈哈哈......你又没带刀,能拿我怎样?"忠善得意地大笑,见满城怒目狠盯着自己,赶紧收敛笑容,"我出的去,你放心!"
      满城心想:天还早,且相信他好了,于是道:"天黑之前要到覆蓬乡哦!"
      "知道了!"
      两人又行了近一个时辰,眼前出现一片白色叶片的树林,满城奇道:"哇,忠善,这是什么树?"
      "我怎么知道!"
      满城扁嘴道:"嗤,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啊?"
      "哈哈,原来你眼中的我这么万能啊!"忠善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树,但是知道穿过这白叶小道就到覆蓬乡了!"
      满城瞪圆眼惊奇地问:"真的?"转而又道:"妈的!我上回带满都来,走了大半天才出去,也没看到这种树!"
      那林子里有一条若有若无的小道,只能容下一匹马缓慢前进,忠善跟在他后面,问:"你上回来是不是凶神恶煞的抓了个当地人带路?"没听满城应他,便诡笑连连:"换我是那当地人,也不会带你抄近道。"
      满城恼怒道:"笑什么笑!"
      出了林子,满城立于崖上,山下一片村庄已清晰可见,覆蓬乡到了。
      "忠善!果然到了!"满城欣喜问他:"你是怎么认的路才能找到这白叶树林?"
      "不让你知道。"忠善神秘一笑。
      满城学妓院里的女人撒娇,嗲声嗲气地说:"成将军,不要那么坏,快告诉人家嘛!"
      忠善大笑不止,偏了偏马头靠近他,手伸到他马鞍后的行囊褶皱上,捡出个黄豆大的绿色小果子,放在他手上,"这就是秘密了。"
      满城见手心里的这个小果子快要腐烂,绿色果皮裂开处还有黑色浓汁。他皱眉道:"你又糊弄我!"然后一抛手,将果子扔掉,冲忠善坏笑:"我不问了,以后每回来都要你领路,每回都只和你来,如你所愿了吧?"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忠善一眼,拍马奔山下去了。
      忠善在崖上发呆许久,一丝幸福溢上嘴角。
      覆蓬乡十年一度的灯会远近闻名,到了夜幕降临时,街面上火树银花,热闹非凡。人们并肩擦背,杂技练武等摊位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临时搭盖的赏灯玉棚顶端悬挂几个巨大的五彩玲珑灯,照得街面如白昼一般。街道两旁和巷弄里的铺面商店买卖兴隆,不管做的是胭脂衣裳还是玩意零嘴的生意,门面里外都挂着七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灯。酒门楼会里笙歌欢腾,街面上的小孩儿们手中不是持着着彩灯,就是拿着星火四溢的小棍烟花,嬉笑打闹着在人群中东挤西窜。
      整个覆蓬乡的客栈都没有了空房,两人只好将马寄放在一家烧饼店后院里,然后出来游玩。满城觉得十分可笑,对忠善说:"我们亮出身份,谁敢不让出客房?"
      忠善指着欢闹街面挖苦道:"你亮出身份,这整个村的人都把街给你让出来了!"
      满城从没逛过灯会,正喜悦万分,便不去理他冷嘲热讽,自顾自的东看西看,只觉得什么乡下玩意都有趣,什么花样小吃都新奇!一连串的小吃摊位走过去,凡有看了顺眼的东西满城拿起来就吃,忠善在后面付钱来不及,骂道:"不是吃过晚饭了吗?你是恶狗啊?"
      满城塞了一嘴吃食,不时点点头,将手中吃了一口的东西往忠善嘴里塞,或者手指着一样东西"呜呜"几声,说话乱七八糟的也没人听的懂。忠善时时发笑,他知道满城是说:"这很好吃,你尝尝看!"或者是:"这个好吃,多买一点!"
      忠善有点纳闷:不知道为什么,满城今天的心情出奇的好。
      忠善一边把他要的小吃叫店家包起来,一边嘲笑他:"我都没听你说过什么东西不好吃......"话没说完,见满城忽地扔了手中的肉串,抬起胳膊抱脸蹲在地上。
      "满城?"忠善有些发急,忙推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满城涨红着脸,眼里都是泪花,吐出一个字:"辣。"
      忠善笑岔了气,满城将他推倒,脸上眉目扭在一处,捂嘴说不出话,看来是辣进喉咙里了。忠善忙从腰上解下水袋给他,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总算恢复过来,抹着眼泪说:"差点要了我的命!"抬眼见忠善还是坐地上不停笑,不由脑羞成怒,水袋还没系牢就扔过去,洒了忠善一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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