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丝毫不理会他的冷漠,手指缓缓滑向了他的下身。章周混身燥热,呼吸乱了,却听满城在自己耳边柔柔地唤了声:"章周......"
"唔?"
"你......你饶了成忠善吧,以后我......"
"夏满城!"章周大怒,猛地推开满城,喝道:"你怎么这么下贱!"
满城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脸上的窘迫转而变为茫然,接着是愤怒,最后,是平静。
章周面上怒意未消,他看着满城的表情,顿时心惊。
许久,满城复又靠近过来,直视着章周,"章周,我告诉你,"他伸手抓住章周的衣襟,寒声道:"你最好通知你的爱将悬崖勒马,免得他人头不保!"
章周丝毫不受威胁,冷冷地与他对峙着,"你试试看!"
满城不屑地轻哼一声,起身立着,俯视章周,"这句话应该我说。"
章周一怔,满城已退出老远,冷笑道:"章周,成忠善不管哪方面都比你强多了!"
章周惊怒交加,正要再说什么,满城已转头离去。
4
满城毫不避讳地进了容喜园,影杉行了礼,道:"王后娘娘在亭阁上。"
满城"嗯"了声,上了亭阁。蔚阳倚在几边刺绣,冲他嫣然一笑,"你来了。"
"我看你是疯了!"满城语间无一丝暖意,斥道:"章周脸上的刀伤是你的弄的吧?"
蔚阳紧咬着下唇,眼里凝着泪。
满城走到窗边,遥望着耀极殿,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你若再伤他分毫,我就杀了你。"
蔚阳陡地一颤,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支起虚弱的身子,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眼里狰狞的煞气,只觉得天旋地转,"你......你说什么?"
满城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蔚阳抖着细碎的嗓音,解释道:"我......那是因为......因为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满城惊愕地看着她,疑道:"你听谁说的?"
"那还用听别人说吗?他知道我们的事,还会让那个孩子出世吗?"蔚阳颤巍巍地立起来,靠近了满城,"我恨他!满城!凭你的兵力,凭你的本事,怕他什么啊?你完全可以取代他坐在那张龙椅上!满城,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他,这个圆辽就是你的了,我也是你的了。"
满城一震。
杀了章周。
杀了章周?
蔚阳靠在满城肩上,没有察觉他一脸的骇然,颤声道:"他毒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对他尽什么忠啊,你......"
"蔚阳!"满城平静地打断她,缓缓道:"这个圆辽城里,心疼你的人只有他。他给你的药,全部都是安胎的,补身子的。"
蔚阳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城,一句"不可能"还没出口,听他又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去邓国之前,你在仲碧府喝了几次我吩咐蓝杏熬的八宝粥,那里面多了一味东西,那可是我费尽心思托人从遥疆搞来巫药......"
蔚阳只觉得腰间一软,瘫坐在地上。
"蔚阳......"满城怜悯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孩子,是我毒死的,不是他。"
"你骗人!"蔚阳竭斯底里地喊着:"你......你骗人!为什么?那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满城俯视着蔚阳,冷冷一笑,"你真是傻。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因为我爱他。不是忠善,是章周。"
是章周。
是这个我追随了一辈子的人!
我只为他活着,他就是我的一切。
"你不是想知道祥光是怎么死的吗?是我毒死的。还有樱右,也是我推下去的,我姐姐,也是我逼她去邓国的。因为她们要和我争夺他,所以我就是不择手段也要除去她们......"
蔚阳忘了哭泣,忘了悲伤,她盯着眼前这个俊美脱俗的男人,无尽的恐惧袭遍了全身。
"蔚阳......"
"你别说!"蔚阳绝望地挥舞着手,惟恐他会说出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话。
"蔚阳!"
"我求求你,你别说!你别说!"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满城清冷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感情,"你没来之前,他还会分一点时间给我,你来了以后,他就更加嫌弃我了。你明白了吗?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马上消失......我早就玩腻你了,之所以迟迟不收手,不是因为留恋你什么,是因为他心疼你,他不让我收手。可笑吧?他不让我收手......他居然不让我收手......"
蔚阳捂着耳朵,可是这些话,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从耳朵里,直捅到心里。那原本已遍布伤痛的心,要碎成了粉末。
她的一厢情愿,她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却是这毫无人性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欣赏她的绝望悲怆。
满城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没有得意,却是凄凉--
这一生,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为我落泪?我记不得了。
我知道我爱错了人,可是我的理智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我的铁石心肠,偏偏只稀罕他的眼泪。
只可惜,他已经不会在再为我落泪了。
许久许久,蔚阳抬起头,盯着满城,死咬着下唇,眼中的柔弱无助的悲伤顿失,尽是仇恨。她第一次爱一个人爱得刻骨铭心,同一个人,也让她恨得刻骨铭心。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来:"夏满城,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满城无动于衷,哼了一声,抬腿离开了容喜园。
四十一 旧地
1
汪县之外的林子里,忠善一人徘徊着,突然一阵马蹄声靠近,忠善回头,见叶羿骑在马上,冲忠善拱手笑道:"成将军!"
忠善心中一凛,四下张望片刻,苦笑:我紧张什么呢?
叶羿淡然道:"成将军,今日请到在下营里小酌一番如何?"
忠善点点头,却笑不出来,默默地随叶羿出了林子回到营里。巫连横见他往叶羿帐内走,忙赶上去拦阻。
叶羿面上有一丝不快,"哼"了声,正要开口。忠善反倒先埋怨:"连横,你干什么?我到叶将军帐里喝杯酒还要经过你许可?"
连横故做轻松笑道:"叶将军可是有好酒只与成将军分享?连横也去凑一口如何?"
"巫连横!"忠善斥道:"摆清楚自己什么身份!"
忠善年纪虽轻,但向来对待下属和蔼,吃酒玩乐也从不分什么尊卑,此时却一反常态,连横当然知道原因,心里感动之余,急忙退了一步跪下磕头请罪。
忠善也不理会他,转头随叶羿进了帐。
两人东拉西扯片刻,叶羿已命人端进酒菜,自顾自地给忠善倒了一杯,笑道:"成将军,这是汪县里最好的成年佳酿,您尝尝?"
忠善端起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凝视着这个晶莹剔透的酒杯内,倒影着自己一双变换着凄苦和不舍的眸子。
叶羿观察着他的脸色,冷汗直冒,哑哑地咳了几声,"成将军怎么了?"说着,故意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亮了亮杯底。
忠善心里冷笑:想你也不会蠢到在酒里下毒。只是我手上的这个杯子,早已不知沁了几遍的剧毒。忠善收回目光,集中在这杯子上,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
想起了什么?
是当日在城楼上,满城的那声:"忠善。"
虽然耳朵听不到,但心听到了,那声呼唤立即将自己惶恐不安的心平抚下来。
满城,我逃走了又怎样呢?
从此见不到你,我还不如死在这。我就是不喝这酒,回了圆辽,章周也不会饶我。
你啊......你又怎么会为了我与他反目呢?
罢了啊,当年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你,我的命就已经给你了。
忠善将杯子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叶羿轻轻吐出一口气,面色终于松了松。
2
前因
汪县外的树林里,一个皮肤微黑,英姿非凡的少年牵着匹驯养良好的黄骠马,停在溪边。黄骠马静静的喝着水,少年坐在一边,箭眉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溪水对岸突然一片林动叶晃声,少年警觉地站起来。一个白灰衣裳的少年从那边的一棵树上刺溜刺溜爬下来,下到一半,倒挂在他腰间的刀卡在树枝上,那少年腾出左手忙着将刀抽出来,却没注意到右手抓着的树枝"喀嚓"一声断开了。
"喂!小心!"牵马少年喝了声。
那边只传来"哇啊"一声,灰衣少年便摔了下来,栽进了灌木丛里。
牵马少年觉得好笑,心想:这小子应该摔得不轻!他淌过小溪,到了对岸,却见那灰衣少年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从灌木里爬出来。
牵马少年哈哈大笑起来,一句"你没事吧?"正要问出口,却呆住了:一张清俏绝伦的白皙脸孔呈现眼底,那个灰衣少年滑尖下颏,颊上千般丽质,唇含万般婉约,他微蹙浅眉,宝石般莹润美目惊魂略定,此时还含着泪,如花凝晓露。
牵马少年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人,竟看得痴了。却见那灰衣少年冲他瞪眼,声音恶狠狠的:"妈的!笑个屁!找死啊?"
"我......"牵马少年似梦初觉,竟木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灰衣少年站起来,拍下一身枯叶败草,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腰上却晃着两把大刀,刀把上赫然绣着"章"字。
牵马少年寻思:他是讨伐章顺的度东军?于是笑道:"请问,汪县怎么走?"
"干嘛?"
"我要投奔三王爷。"
"你要投奔章周?"灰衣少年嘴角一扬,齿如齐整碎玉,"喏,往那。"他手指着北面,道:"你再走两天两夜就到了。"
牵马少年皱眉道:"我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灰衣少年见谎言败露,扁嘴道:"你害我从树上掉下来,没杀你就不错了,快滚!"
"哈哈哈......"牵马少年捧腹大笑,"你自己掉下来的,关我什么事?你这人真是霸道!"说着指了指灰衣少年刀上的字,"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跟着你走就可以找到汪县了。"
灰衣少年也不理他,眼睛盯着那匹黄骠马,"这马不错,哪偷的?"
"什么偷的?"牵马少年摸摸爱马,不怒反笑,"它是我养大的!它可是独一无二,天上没有,地下绝无。"
"嗤!吹牛!"灰衣少年走过来绕着马走一圈,上下打量一番,啧啧赞道:"好马!送我了!"
牵马少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要送你!我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霸道的人!"
"不给我,我可要动粗了!"他一张俏脸莹然无暇,却是强盗流氓口气,摆出唯我独尊的架势。
牵马少年一怔,旋即笑得快断了气,"你真是可爱啊!"一边揶揄着,一边毫不顾忌他的威胁,放肆地伸出手攥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叫成忠善,你叫什么?"
灰衣少年被忠善这么一攥,人不由自主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心下大惊:这小子普通身板,力气竟这般大!胆敢小看我!叫你还没见到老子的刀光就去见阎罗王!灰衣少年正要拔刀,转而又想:他是去投奔章周,又不是敌人,何必杀他?
正想着,却见忠善回头温和地笑笑,"你爬树干嘛?"
"呃?"灰衣少年一愣。
"找鸟窝?"忠善看了眼在林梢上飞窜的鸟儿,指着刚才灰衣少年爬的那棵树,说:"这树上的窝都荒废了,一看就知道里面没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