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啻醒来后的第一眼就是这个紫色灰暗的天空，此时他正在一个黑暗的小巷里，距他不过5步远传来人群嘈杂的热闹，却被黑暗冷冷地拒绝在外。他不知道自己睡——与其说是睡，还不如说是昏迷来得恰当——了多久。那个血色的死神已经不在身边，他感到身子有些熟悉的钝痛——真是讽刺，他居然对这种疼感到熟悉。但已经很微弱了，比起这个，脸上的痛觉更甚。

轩啻下意识地抚脸，感觉到脸上那凹凸不平的痕迹。他找到一个可以反射的玻璃碎片，看到了他那惨不忍睹的脸。

是血干的么……？

奇怪的事，那人虽然在他脸上划了无数道痕，但力道和技巧都掌握得很好，并且也仔细地上过了药，不出意料的话几个月后又会回复得和原来一样。

这样做的话，就好像、就好像故意让别人在这几个月不能认出他的脸来……

轩啻越发迷惑，他越来越不懂血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这算是要保护他不被其它的被那人派来的人找上么？

得出了一个自己也莫名的答案，轩啻有些心酸。他想起了和那人的一次见面，越是甜美的回忆此时化成了噬人的毒。轩啻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带着许些脆弱，他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么？男人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能回去的话，还能以平常的心态去面对此时最想要自己的命的人吗？

男人孤寂地坐在小巷中，不远处的喧闹和这里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被黑暗隔成了两个世界。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

黑暗中的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嘲讽，轩啻起身，走向了那片明媚的热闹。

后来轩啻发现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中糟糕，他此时早已不在地球，而是在被称为灰色地带的灭界星系中的紫污星。灭界星系是夹杂在神纪和联盟中的灰暗地带，它是独立出神纪和联盟的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是……非人类种群。

人类在星际探索的时候也同样发现数个存在高级生命种群的星球，也许人类血液的深处就带着侵略的因子，又或者深根蒂固的“若非我族，其心必异”的思想，星际的战火卷席了那些星球。那些高级生命体沦为人类低级的玩具，这时，“皇”出现了。他统一了绝大部分的非人类生物种群，攻下了一个刚开发的星系作为这些种群的安身地，并制定许多规则有效地管理着这些来自不同星球却有着同样悲惨经历的生物。对于这件事，神纪依旧是事不关己、置身度外没有什么表态，只是联邦却一次又一次地叫喧着要灭界星系完蛋，并整治军队对灭界星系发表了“434战争宣言”。

因为以上原因，非人类生物对人类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友好。轩啻只能苦笑着看着又一个皮肤是银色的非人类生物对他怒目而视。

血虽然很好心地给了男人穿了一套衣服，但此时他是身无分文。为了攥钱去神纪，轩啻很不容易在一个“原里老爹与您相会”的酒馆找到了一份差事，原本酒馆的主人不太愿意雇佣人类，但是好象因为最近有一项巨大的活动而不得不增加人手。

说到血给的衣服，轩啻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耳饰，银色的耳环反射着无机质的光泽，这是在衣服中的口袋中找到的，和咄咄蓝色的碎片放在一起。

……咄咄……

他不敢想那个可爱的机器人的下落，他觉得，是不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伪装咄咄其实在那个中庭生活得好好的，一如既往地在照护它最喜欢的花草。

男人愣了一会，然后像是为了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轩啻死死地盯着手中的耳环。

有些眼熟。男人眯着眼想，最后不得不在原里老爹的叫唤声塞回离去。

第 27 章

紫污星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数不清的星彩被重力高高挂起，这里的生物都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服饰，街道上的每家店都被装饰得焕然一新。

原里老爹紧张地一遍又一遍地拉扯他那和他极不相搭的类似西装的衣服，头上的汗没有停过。不止是原里老爹，现在在酒馆里的人类或非人类种族都有些魂不守舍。原来这个时候一般比较清静的酒馆此时被填塞了各式各样的种族，他们的目光都很一致地向外看去。酒馆的一面通透墙正面对着大街，而今天，皇会从这里经过。

轩啻淡淡地擦拭着酒杯，他平静的表情在这里显得尤其突兀。男人现在的守则是能不突出就将自己的存在淡化，虽然对于那个被非人类种族高高称赞的皇带着不可避免的好奇。

右腕上的多利似乎穷极无聊地冒着泡泡，它是男人在一次外出时捡到的多利虫。多利虫是一种软体虫，有着果冻一般可爱的身体，可以自由变换着样子，因为喜好吸血而遭到其它生物的厌恶。（可以和人类对于蚊子的厌恶相比。）那时，看到多利水汪汪的葡萄似的眼睛渴望地看着其它人，想要吸血但又怕讨人厌的神情让男人心中不由得一软。

原里老爹已经在同样的地方转了三圈，似乎想寻找一些事转移一下自己的紧张感。最终老爹的目标锁定了轩啻和他旁边一位酒保。

“迟！艾伦！去看看招牌上的星沙还有没有！没有再撒上！有也再撒一点！”

男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旁边的艾伦不满地囔囔。

“为什么不让西里去！他个子比我高。”

“小兔崽子！还敢回嘴！”

轩啻默默地向仓库走去，见状脸上带着雀斑的灰色皮肤男孩也不得不跟上。艾伦在搬运的时候不停地抱怨着，星沙是一种能根据心情变幻颜色的细小颗粒，它主要吸收情绪的脑电波而决定它的颜色，在撒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沾上。等轩啻两人弄完后，他和艾伦也已经和招牌一样闪亮了。

艾伦喃喃抱怨着他的美好形象毁得彻底，根本不可能这个样子去见皇。轩啻沉默地抱起剩余的星沙，准备从招牌下去。这时，各式各样的生物从街道两旁涌出，升降梯被不知是谁骂骂咧咧地踢倒一旁。轩啻眼睁睁地看着升降梯倒下，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呼叫声传到耳朵中。

“你们两个！！快点给我站在一旁！！别挡到招牌!!!”

原里老爹在下面气急败坏地大吼，而艾伦早已兴奋地探出身子使劲向街道的尽头望去，完全无视原里老爹的大叫。轩啻只好将眼珠都不转动一下的艾伦挪到一角，自己也很辛苦地抱着星沙挤进去。

数不清的生物在尖叫，街道的尽头缓缓出现一个黑影，由小变大。一个穿着整齐黑色紧身衣，皮肤是银色在希姆的白光下流转着神秘光彩的小队出现在众人的眼里，同样高挑的身材，耳朵仿佛是童话中才有的精灵般尖长，冷漠是他们同样的表情。

“是葬滇小队！我、我居然有幸能这么近的接触我的梦想！！”

“多利？”

旁边的艾伦发出尖促的喘气声，手腕上的多利也好奇地弹出来东张西望。轩啻眯起眼看着那仿佛死神般的小队，有些眼熟，那些人衣服的样式。

小队站在两边的队员手上拿着一个水晶般的仪器，这仪器轩啻在梅拉尔特城堡见过，能在制定的位置形成斥力，从而可以制止人群的靠近。（好高级的路障= =）果然，黑压压的人海在距葬滇小队2米出形成一个空白。

男人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慌乱的窒息跟随着不安接踵而至。他有种冲动想要马上逃离这里，却无能为力。

随着队伍的接近，轩啻很快就明白衣服眼熟和自己失常的原因了，即使他永远也不想明白。

坐在被葬滇小队抬起的软垫上的那人，熟悉的眼，熟悉的发，熟悉的脸，熟悉的气息，那人的一切都熟悉得恐怕。深郁成黑色的紫发在风中散成靡丽的网，狠狠扼住了男人的呼吸。

没有注意男人的身子的颤动，艾伦也和低下的生物一齐发疯似的嚷着自己心目中那位永远的神。

“皇！皇！”

也许是男孩激动过头，也许是轩啻全身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自己站立，艾伦的不经意地一碰，男人的身子就如同羽毛一般在众人的惊呼中直直堕下，右腕上的多利惊恐地叫着。

“多、多利——”

“啊——！”

不是是谁的尖叫，漫天的星沙迷了所有人的眼。星沙在希姆白色的光翻转着千百的光彩，宛如神话中的梦幻场景。轩啻死死闭着眼，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感到自己撞入了柔软的垫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摔到硬梆梆的地板上而不是这个柔软若同棉花的垫子上。

周围静的吓人，轩啻有些绝望的睁开了眼，第一个映入眼里的是葬滇小队中一个队员吃惊得张大了嘴的脸。轩啻有些诅咒地看着他手中的水晶——该死的为什么不连上方也布上斥力！

轩啻抬眼望去，所有的人都是和那个队员一样的表情，男人动作从来没有这么迅猛地起身想要从垫子上跳下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后方伸过来，绕过轩啻的脖子勾住了男人的下巴一用力。轩啻只觉得下巴一疼，然后世界一个翻转，最后对上了上方那人如同记忆一样的紫色眸子。

紫色眸子的主人坐在轩啻身边垂着头，长长的紫黑色直发如同瀑布一般流泻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黑不见底的瞳孔。

轩啻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下意识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凌……”

第 28 章

“……凌……”

这声轻喃似乎快融化到微风中，却一下子却点燃了一个导火线。被排在外面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开始由窃窃私语上升到直接质问。

“他是谁啊！？居然敢直接叫出那位大人的名字！”

“那个讨厌的人类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从上面摔倒皇那里！！讨厌！人类就是诡计多端！！”

“去死！他还想在那里躺多久！？我们伟大的皇旁边怎么能有这么污秽的存在！！”

……

紫色的皇者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死死地上下打量着轩啻的脸，仿佛要从那里找出什么似的。也许因为被摔了一下，轩啻从见到那人的混乱中冷静下来。他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些，同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十分重要的信息。

……紫发的青年在时间溯流中对他微笑。“欢迎来到神纪478年。”……

……栗色眼睛的女人在床边向他介绍。“现在是神纪年468年水星日16点。”……

时间正好差了10年，见鬼的也就是说现在的凌根本不认识他！（关于时间的问题，乃们还记得促使小啻和凌分散时那个时间洄流么，总之小啻被那个由顺流变成逆流的时间溯流往回带了点。所以凌是在10年后才穿越到过去的。）

该死！轩啻有些咒骂着刚刚自己的嘴贱。如果早点意识到这点，刚刚就绝对应该装作不认识。不过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轩啻想要起身，却被对方死死按住。男人有些惊恐地吞了吞唾液，声音沙哑地露出卑微的神情。

“实在对不起！小人因为太过激动所以刚刚触犯了您！！”

紫发的皇者似乎有些被男人的求饶弄得措手不及，他似乎有些疑惑地开始用手勾画着男人的轮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有一瞬间，轩啻几乎听到自己心脏停止的声音。男人继续一副向往加热切的的表情，黑色的眼睛充满狂热的崇拜，像是接受自己拜膜的神的垂青的狂热信徒。

“皇能……能记得小人这么渺小的存在实在是、实在是……”

轩啻沙哑的声音带上了激动不已的哽咽，双眼也似乎闪出了感动的泪花。凌收回了手，轩啻迅速起身，仿佛怕因自己的存在而亵渎了心目中的神而要离开。只是轩啻起身没有半秒，就又被压下去，这次是看不见的重力。

该死，轩啻很熟悉这个感觉，那不堪的记忆中他就是被这种力量压制。凌毫不在意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达了继续移动的指示。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凌斜靠在垫子上，单手支颚，默默地俯视着被陷在垫子里的轩啻，突然冒出一句。

“回、回皇，这是小人的仇、仇家……”

男人似乎受宠若惊地回答，心里却沉到谷底，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做任何引起对方兴趣的动作。

“哦～你的仇家的手法真高明呢。”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凌把玩着自己的发。“力道手法都掌握得很好，不像是要真正毁掉你的脸的样子。”

“是、是这样么？”男人选择装傻。

“忘了问你，名字？”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没有意义，凌主动转移了话题。

“小、小人叫迟。”

“……CHI……”凌的紫色的眸子变得深郁，但在轩啻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又似乎和平常一样。“那么，迟，你可以叫我凌，就像你刚刚那样叫的。”

周围的人的目光如针一般刺过来，轩啻早已在过去学会了如何面对这目光，但让他感到浓浓不安的却是那人对他的特殊对待。

“那、那怎么可以。小人明明……”

“凌。”

对方不容质疑地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哑口无言的轩啻只能选择沉默。

“那么，迟。”凌的笑容越发浓厚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请、请说。”轩啻心中一紧，慌乱的窒息跟随着不安接踵而至。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将我的耳环拿到手的呢？”凌手中的耳环在希姆的光下闪闪炫目。轩啻制止住自己下意识地看向口袋，不出意料的话，血留下的耳环早已不在原位，取代而之是在那人在希姆的光下有些苍白的指尖上。

那是他的……？怪不得有些眼熟……轩啻感到喉咙发紧。还没等男人开口，旁边的葬滇小队中的一人像是终于忍不住般地开口怒斥。

“你、你居然敢偷皇身上的……”

“殄，闭嘴。”

凌笑盈盈地开口，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不甘地消声，只是怨毒地看向那个令他被斥诉的男人。

“这个……不是小人的！是小人从仇家身上抓下来的！小人不知道那是您的，如果小人知道的……”

“可是我只在上面闻到你和我的味道呢。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人碰到过。”凌微笑地打断了轩啻的声辩，周围的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被当众揭穿的男人。但奇怪的是，男人被揭穿后反而安静下来，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紫发的皇者。

“……呵，只有你和我……碰过……么”

轩啻垂下了眼睛，似乎是放弃般地沉默不语。凌没有得来感到烦躁——说不清的烦躁，他有些恼怒地开口。

“怎么？不说了么？”

凌看见男人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下，像是透过他的身体看向另一个人。然后男人垂下了头，淡淡地不含一丝感情地嗯了一声。

“嗯。”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凌有些迁怒地下令马上回城，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怒火。在进入城门的一霎那，他似乎听到了男人轻声问。

“……你认识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