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一向是理性至上的人，这一次却很例外。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察觉，但我得说，你对那个人的评测中夹杂了一些不该有的个人感情。”一边开车，艾莉一边平静的说道，此时的她，已不再像个孩子，而是一个真正的优秀的谍报人员。

林烨微微笑着一小口一小口呷着白兰地，让酒汁顺着喉管灼烧而下。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温暖灼热如同很久之前那个模糊的记忆。

“罗晗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要提他呢？”

林烨的声音一贯柔和沉稳，此时因为酒精的刺激而带了几分沙哑与魅惑，让人听上去觉得十分舒服。

“你明知我说的是谁，又何必装作听不懂呢？”艾莉尖锐的指出，对林烨，她没有和他玩什么心理战的必要，“那个孟璠究竟有什么地方让你下不了手？以往，只要有一丝怀疑你都会将人划入名单中，但这一次你却只是派人监视着他。这似乎有悖你一贯的作风。”

“我所知所会的一切几乎都是你交给我的，你多次对我说过像我们这些人内心都不能对他人，尤其是局外人有一丝缝隙。但是，烨，你敢说你对他的态度是与别人一视同仁的吗？”

被说教了。林烨有些好笑，平日只有他教导别人的份，今天却被自己的“学生”说教，实在是有趣而无奈。

孟璠么，不是不怀疑他，只是……每次见到他总会有一种奇异的似乎是记忆重叠的感觉，这一点实在让自己好奇。因为好奇，自己不打算让他消失。

伸手探入衣袋中，林烨突然脸色一变，放下水晶酒杯便四下翻找起来。

“烨？你在找什么？”艾莉奇道，林烨一向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人，这样手忙脚乱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见了！！怎么可能？！！那东西，是绝对不能弄丢的！那是唯一可以证明自己过去的东西！一旦被任何人见到，对于自己都只会有不利！

看看表，林烨咬牙，时间来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将事情办完再回去找吧。那个吊坠，一旦落入相关人的手中，自己的身份便会暴露。尽管回头是大忌，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手机突然响起，林烨接起，“您好。”

艾莉险些喷出笑来，林烨此时的声音完全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声音，甚至十分低哑，不愧是专门学过拟声学的人。

“你见过没有羽毛但可以飞翔的鸟吗？”对方没头没脑的问道。

“只要我在，没有双翼的麻雀也会化为雄鹰。”林烨冷静的说道，“你见过水中的猎豹么？”

“陆上的强者，在水中也将化为蛟龙。”对方准确的接上，“请指示，长官！”

“准备狙击。”林烨简介的下令，“看我派下的人的信号动手。”

挂断电话，林烨毫不客气一弹艾莉的额角：“好你个小丫头，你的聪明才智都到哪儿去了？竟想出这么低水准的暗号来！”

艾莉干脆笑出了声，“哈，烨扮老头还真像！”

林烨无奈的苦笑，这个艾莉，看来自己是太宠她了。

艾莉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林烨一眼，她看得出来，林烨只是在不着痕迹的掩饰他的不安。能让林烨都感到不安的，会是什么事呢？艾莉不由暗自猜测。

“艾莉，总是猜测我的想法对提升你自己的能力没有帮助。”林烨看向窗外，脸上的神情早已恢复了平静。

今天，他必须亲眼确认一个人的死亡……即使那曾是他最不愿做的事。

没想到自己竟不得不躲到这种贫民窟来……唉，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贾诩坐在破旧的桌前暗自叹息。以往，总是他将别人逼得走投无路，没想到如今确实自己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看看表，指针已指向凌晨一点。

贾诩拿起枪便轻悄地向外走去，无论任何情况发生他都必须去办一件事。

刚打开门，贾诩却愣住了——一袭黑衣的林烨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站在门口。

“贾先生，您这是有事吗？还带着枪？”林烨笑吟吟与贾诩擦身而过走入小小的陋室中，“谈谈如何？你不用这么戒备，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带枪械。”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儿？你要谈什么？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除了……”

“情报，对吗？”林烨低笑，手一直放在口袋中，一脸漫不经心。

在瞬间确定了没有别人在附近，贾诩稳稳用枪指住了林烨并关上了门：“林烨，你胆子很大，敢一个人来找我。把东西给我，我不会为难你。”

林烨似乎吃了一惊，旋即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你真像个小孩子！没想到你会天真到这个地步！为难谁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贾诩，你以为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和我斗？现在你一定想以我作为人质来要挟我们的人将东西交给你吧。那你可以试试看。不过我要提醒你，只要你的枪指上我的太阳穴那么在一点七公里之外的三发专业狙击弹就会钻入你的脑袋，自己想清楚了。”

“你打算拼个鱼死网破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就算将我作为人质你依然不可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就这样送命，值得吗？”

“这么说你早就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说说看，你真正的打算。如果你想立即下手，你也不会这样单独跑来了吧？”贾诩脸色阴沉，并不慌乱。

“与我们合作。虽然你的能力远不如传闻中那么强，但名声还是有的。与我们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好处？名利还是地位？”

“看你想要什么了。而且，输在我手中并不丢脸吧？”

“你是想要我当叛徒？想都别想！”

“身为一个谍报人员说话却不懂得柔婉一些，徒有虚名的人。你认为我会浪费口舌慢慢说服你？不可能。既然你打定主意，我不拦你。”

林烨说着不动声色按下了口袋里的信号发射器，“你的选择很愚蠢。”

贾诩纵身而上扑向林烨想孤注一掷，但刚有动作便胸口剧痛被一股冲力带得倒向一旁。林烨上前一脚踢开他手中的枪，浅笑：“正中心脏，他们的枪法很准。你追了我五年的结果就是这个，真可惜。”

“你……‘鹰’……你……不会……”贾诩断断续续重复着几个字眼，手死死压住胸口，却怎么都止不住涌出的鲜血，“你是……‘鹰’，我……追……追了你……五、五年，却……”

林烨笑了，蹲下了身在贾诩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贾诩的脸色立即变了。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靠近，而警报信号也突然收到。林烨立即起身纵身冲到窗边毫不犹豫便自二楼一跃而下飞快的没入了黑暗之中。

破门而入，孟璠一看倒在血泊中的贾诩和大开的窗户便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身上的硝烟检测显示的数据极小，说明子弹并非在屋中射出，也就意味着林烨并未用过枪。念及此，孟璠不知怎的竟觉松了口气。

弯下身发现贾诩一息尚存，孟璠连声唤他。

睁眼见是孟璠，贾诩虽然惊讶却已是连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想了想，孟璠在贾诩耳边说了些什么，贾诩似感安心，眼中的光彩却已渐渐涣散，呼吸越来越慢越沉。

“左约，不要再等了，准备行动。”一边和左约通话，孟璠一边向目的地赶去。

某国情报处——

“任务完成，人员已返回！”

接到信号，整个办公室一片沸腾，纷纷庆贺这一役的胜利。

“现在，就等‘鹰’按‘银狐’的方案将东西带来了。”

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维克碰翻了水杯，杯子落地，一碎两半……

柳州安全厅总指挥处——

眼前的按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但那沉稳而极具压倒性的气质让莫陈几人都有些愣怔。国安局总处高级人员特有的黑色制服挺括简约，更衬得他有风神玉秀之态。俊朗刚毅的脸庞，灵动而略显狭长的眼配上凌厉上挑的眉和挺拔的鼻梁和淡粉色的唇，怎么看都是个数一数二的英俊男子。矫健挺拔的身躯与举手投足间的利落镇定让人欣赏不已。这个年轻人，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中国第一特工——“云豹”吗？

“孟上校，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姿飒爽名不虚传！”高钰首先回过神来，爽朗地笑道。

“过奖。”孟璠完全不在意，只是礼节性的应了一声便看向莫陈与刘凯。

“莫厅长，刘副厅长，这一次我来的原因就不多说了。我来见三位是因为这一次的行动我不希望受到外阻力的干扰。行动将由我和我带来的人完成，柳州地方不用干涉，这是我也是总处的意思。而一旦成功，我们会立即带走他们，而行动与结果都请三位保密。”

莫陈轻咳一声：“上校先生，对手是‘银狐’，您只带几十个人能拿下她吗？还有，‘银狐’是谁您真的确定吗？”

孟璠自然明白莫陈这样问不过是在套自己的话。但看来柳州安全厅的工作能力的确成问题了，这么久了竟还会一无所获。

“关于这件事我无可奉告。提醒三位一句，厅中的廖处长，是‘鹰’的同伴，该怎样做三位心中有数。”想起那人与林烨的对话，孟璠顺口提了一句便礼貌的告辞离去。

孟璠，你果然是安全局的人，我竟放过了你。现在，报应来了。

靠在椅中闭目养神，林烨恨恨咬牙。本想回一趟别墅那知却收到情报说别墅周围有身份不明的人往来，而这些人中，有孟璠。那时，林烨便明白了，孟璠不是什么厅里的人，而是更高一层的下调人员。

逼不得已，他只得撤到这位于山下的小楼中暂避。水陆空三线都被封锁，网络也被监控，他一时之间也难想出什么妙计脱身。失误只够四天，这样耗下去是不行的。易容工具又因临时转移而未能配全。自己现在算得上是弹尽粮绝，要和孟璠斗，有些困难了。

悄无声息走到林烨身旁蹲坐在林烨脚边，将头枕在林烨腿上，艾莉眨了眨眼：“烨，我们，会输吗？”

“不会。只要能将箱子脱手，就不算输。艾莉，你准备下，带箱子离开。以你的能力，在体力充沛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游出公海。明天下午4∶30国际游轮‘凯内’号会在南滩出港，估计5∶40左右会驶离公海。你中午12∶00出发，在公海北纬度区等待，一旦轮船到达你就自水压舱潜入，会有人接应。”林烨抚了抚艾莉的头发，柔声道，“在山中有一条暗河通向外海，这就是我选择这儿的原因。”

“那你呢？”

“我走陆路，趁夜上外三环，只要倒了宁析路口出自会有人接应。”林烨笑笑，“狡兔三窟，我虽不是狡兔但也有‘三窟’。”

“不能一起走吗？”艾莉蓝灰色的眼紧紧盯着林烨。

“不行。就算可以我也游不了那么远。闹不好游到一半就变水鬼了。”林烨调侃了一句。

艾莉也笑了，“这倒也是。”

“去休息，艾莉。这一次的行动，不可以失误。”林烨一如既往的镇定，拉起艾莉。

顺势坐到林烨膝上勾住林烨的脖颈，艾莉偎在林烨怀中闭上了双眼。没有推开艾莉，林烨抱住艾莉轻拍这她的背哄她入睡，如同当年 艾莉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时对她所做的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走不了的。什么接应什么后援，都不存在。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艾莉放心离开而已。丢卒保车，有时是很必要的。

艾莉，以你现在的能力，即使没有了我，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回去吧，回到英国，将头发重新染回你喜欢的金色，开开心心活下去！小鹰的翅膀可以独自飞翔了。或许在十年、二十年或更多年后，你会偶尔想起我，想起我这个束缚过你，疼爱过你的人。那时的你，会比现在快乐吧？

细细端详着艾莉美丽的睡颜，林烨温柔宠溺的笑了，眼中却有了浅浅的忧郁。

一直以来，他都深恨着这个国家，恨着这儿的每一寸土地。八岁那年的那一场大火，他至今刻骨铭心。是这个国家让他失去了一切！！可复仇还未完，竟已走向了终局。这就是天意吗？他屡屡侵入这个国家出卖它，从未失手，这一次，却在片刻之间输得如此彻底。

如此不甘，却无力回天。自己，真的要认输吗？不！绝不！！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看到现今的自己她一定会失望吧？那个人，总是带着坚定的笑容抱着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多么爱这个国家，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做最优秀的军人，守护祖国的一隅。而自己，却走上了与他的初衷相反的道路。可那个人已经死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好吧，事已至此，就算走不了也要与他们玉石俱焚！！

林烨眼中似有火光倒映，亮得异常，带了弄弄的凶煞之气。

夜晚的山中只有夜枭的鸣声。环手胸前看了窗外片刻，林烨关上窗子拉上了窗帘。明天艾莉就该走了，希望一切顺利。孟璠比自己预料的还要谨小慎微和聪明，凡是自己能想到的路线和交接方案他几乎也都料到，以至于让一向应对任何情况都游刃有余的自己这一次却进退维谷。

海岸防线他自然可以派人叮嘱，但这直通公海的地下暗河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可惜自己的体能不足以支撑到出公海，否则要走还不是轻而易举？

翻看着从地产据调来的资料，孟璠眉头微蹙，林烨一直没有东京，连网络通讯都没有，虽然自己的人已在整个柳州布控，但一无所获。凭直觉和现状来看林烨不可能出了柳州，那么他又会在哪儿？小时候那个小家伙就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静得下来，定力一向极好，现在似乎也是如此。五天了，自己仍然没能取回失窃的资料，也未能捉住他，再这样耗下去，只怕自己的名声迟早被林烨玩废了。

这些由他买下或签下的房屋、片区都已经派了人也搜查过，但都没有他的踪影，而那些他带入中国身份暴露的间谍竟一个个无须他下令就全部自杀了。线索断了，该从何下手？林烨，你是我遇上的最好的间谍，我追了你七年，知道现在才困住你，我不能不说我很佩服你。我的后面是一个国家的支持，但你仅凭一己之力便做到了这一步，我服你！

林烨，不，应该叫你叶翎才对，还可以吗，带你回到这片土地上来？虽然你总是笑着表示对国家对华侨的政策的赞赏，但你眼底深处总有一抹潜藏的嘲讽与仇视。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曾是那样热爱这个国度的你变得这样仇视这个国家？而你，又是怎样走上了这条路的？叶翎……快二十年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第 11 章

换上了特制的反辐射探测的潜水装，艾莉看了林烨一眼：“烨，英国见！”

点头，林烨脸上仍是平日温和的浅笑：“去吧，艾莉！”

带上那个小巧的箱子潜入暗河中，艾莉如鱼一般游走。林烨默立了片刻，转身看向自己的四个护卫。

这四人从他十六岁第一次单独出任务时便跟在他身边，对他忠心耿耿，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比任何人都让他信任。但这一次，他必须放他们走。

“蝮蛇，你们分散出境，不要再回来。”林烨静静对为首的男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