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粉末倒下去,祈轩刚要叫痛,却忽然发现这次粉末碰触到伤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痛彻心扉,只是还有些轻微的刺痛而已,不禁瞪大眼眸仔细看清楚,发现不但痛感消失,就连伤口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止血结痂,要不了多久便已经泛出淡淡的肉粉色。
“咦?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好奇地拿过那个不起眼的陶罐翻来覆去研究了很长时间,祈轩除了闻出一股中药特有的味道之外一无所获。
伸手接过陶罐放回原来位置,柳夜昊正要开口,洞外一阵奇特风声传来,眨眼的功夫便见到消失了许久的柳季风和穆清濯同时回到洞中。
看得出来出去一趟柳季风的精神已然好上许多,将已经清理干净的几只山鸡和兔子穿好树枝递给柳夜昊,待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停住,用力嗅了嗅四周空气,奇怪道,“怎么会有‘弥果’的味道?有谁受伤了么?”
祈轩扬了扬已然看不大出伤口的手心,“是我,刚才柳兄为我倒了点那边陶罐里的暗褐色粉末,伤口结痂的速度真是不可思议!”
正在帮柳夜昊烤山鸡的穆清濯闻言抬头轻笑,“那是自然,据说一颗‘弥果’都有着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一般的小伤口用它还真是有点大材小用,好得快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听他这么一说,祈轩禁不住看向正在专心烘烤食物的柳夜昊,如此珍贵的灵药,他刚才却像是不要钱般地在伤口上一次倒了那么多……
柳季风见他不再说话,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不要听清濯乱说话,湮山顶上的‘弥果’多不胜数,你要是想要的话明天我去摘点来给你当果子吃也可以!”
说话间想要走近到祈轩身边看看手心上的伤口,却被他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给震住,“多谢好意,小可收受不起。”
深深凝视着那张跟月岚有着九分相像的绝色容貌,柳季风顿了顿,只能逸出一声无奈叹息,“若儿……”
祈轩身形一震,被这许久不曾听到过的亲昵称呼所纠缠住,十三年前那段梦魇般的往事几乎就要冲破封锁重新占领整个思绪。
再次狠狠掐进已经在愈合的手心,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神智瞬间清醒不少,“……你居然知道我的乳名?”
“这乳名还是我给起的!”欣喜与祈轩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柳季风脸上霎时多了一丝笑意,“当时月岚怀了你,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便央求我给想了这么个乳名,若儿若儿,希望你长大后能够像她一样幸……”
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笑意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唇边弯出一抹嘲弄,祈轩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像她一样幸福是么?那可真要多谢你当时的吉言!”
“祈轩!季风当时也只是好意!”穆清濯忍不住插口,“谁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世间本就没有后悔药卖的不是么?”
“你说得对,世间确实是没有后悔药卖,那就烦请你们告诉我二十多年前的故事,让我对当年所发生过的事弄个清楚明白!”不弄个明白,这件事永远都会是他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你若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倏然站起身的穆清濯几乎就要吐口而出,中途却忽然住了口担忧地看了柳季风一眼,怕他又将陷入到过往痛苦的回忆中,只能泄气般无力坐了回去,“你刚来,先在这里住着,等再过几天,到时候我会挑个时机把事情的所有始末都告诉你!”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是哪天?祈轩强行压下心头快要挣脱出来的狂怒,对正看着他的三人有礼轻笑,“如此就没有办法了,小可静候两位佳音便是,真希望能早日解开这个谜团。”
穆清濯欣慰笑着承诺,“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转而对还在怔怔站着的柳季风笑道,“还不快过来这边,阿昊的兔肉快好了,你来挑些有肉的地方拿给祈轩,劳累半天他也该饿了!”
“啊!对对,我来拿!”连连答应的柳季风连忙走到柳夜昊身边坐下,拿过调味的配料想要帮忙洒到烤得金黄焦嫩的兔肉上,可是却发现自己的爱徒难得一见地有些神游天外,不禁讶异睁大眼,“怎么了阿昊?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被惊回神的柳夜昊摇了摇头,再次不动神色看了祈轩一眼,虽然想把注意力都放在还在烘烤的兔肉上,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有丝阴影盘踞左右。
他刚才又在使用“小可”这个称谓,只希望这一次,确实是自己多心……
“……我也不会等太久。”喃喃吐出细不可闻的这几个字,祈轩悄然垂落下眼睫,在另外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双眼眸瞬间被大片的血红所覆盖,阴暗又妖魅的,血红色。
星醉如竹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日子不知不觉就这么平静地又过去了三天,祈轩不知为何没有再继续追问以前的事,穆清濯和柳季风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起。
这三天里大家似乎都在有意避开跟以前相关的话题,穆清濯成天霸占着柳季风,到哪都形影不离,祈轩自然是推给了柳夜昊去照顾。
白天时候柳夜昊会带着祈轩到悬崖下的谷底去采摘水果,或是应他的要求一起去欣赏湮山顶上独一无二的雪景,到了晚上,几个人便全都聚在火堆旁,边烘烤着美味山珍边听穆清濯描述一些江湖上的隐秘趣闻。
每到此时柳夜昊便会反常地更加沉默,因为自始至终祈轩都没让他告诉穆清濯他的女儿穆飞凤所做过的好事,所以每每看着他将别人的事情当做笑话说来解闷的时候,心里都会升起一股讽刺。
如果穆清濯有一天得知自己的女儿曾经做过的害人之事时,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当做笑话说出来解闷么?
如此平静祥和的气氛维持了三天之后,到了第四天,山顶晴好的天气忽然风云变幻,到了黄昏时分就又像他们第一天来时一样下起了鹅毛大雪,即便洞里的火堆已经比原来大了两倍,却仍是挡不住洞外的刺骨寒意。
相较于其他三人的衣着单薄,祈轩里里外外也不知穿了多少层,全身裹得跟个刚蒸出笼的包子似的,就那么懒洋洋偎在火堆边一整天都没怎么动弹。
由于雪势太大,柳季风除了出去抓了两次山珍便再也不愿往外踏出一步,洞里又有两个小辈在碍事,穆清濯无可奈何,只得一脸无聊地坐在洞口数着天山飘落下来的雪花。
就这么一直数到第两万一千三百八十四片雪花的时候,忽然叹了一口气,“如若这雪明天能够停下,我们倒是可以有机会欣赏到湮山顶上最干净明亮的月光,难得明天就是十五。”
说着说着转过头,无限感慨地望向柳季风,“回想起当年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欣赏十五月圆的时候,转眼间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柳季风闻言淡淡笑了,只是笑容里掩饰不住地透出几分寂寞和伤怀,“不是你说的么,世事无常,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得到。”
也许是惭愧于他笑容中所流露出的苦涩,穆清濯黯然住了口,两人禁不住同时回想起以前所有发生过的悲欢离合,一时间全都默默无语。
跟着沉默下来的还有柳夜昊,穆清濯的一句“明天就是十五”让他突然忆及司徒双城那次在岸边所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莫名不安闪过,总感觉现在这层平静的表象之下隐隐带了点山雨欲来的压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偎在火堆边的祈轩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身体动了动,随意伸了一下懒腰,转眸对低垂着眉眼,正在往火堆里添加枯枝的柳季风笑道,“外面实在冷得厉害,如若现在能有几坛美酒相伴,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要喝酒的话也不是没有。”停下手中动作,柳季风想了想站起身,“当年我师父嗜酒成痴,最喜欢采了悬崖下的果子酿成酒藏在地窖里,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之后,那地下还埋了十数坛不止,你若想喝,我去取出一坛便是。”
祈轩闻言眼眸一亮,“如此我便不客气了,不过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与你一起去多取几坛出来,反正今夜无事,大家一同喝个痛快!”
“这个主意不错,我赞成!”来到山上已经将近一个月,被祈轩这么一说,穆清濯的酒瘾也被挑了上来。
三个人当即起身往山洞深处的地窖走去,留下柳夜昊一人默默守在火堆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见到每人都抱着两个酒坛又走了回来。
倾身坐到他身边,祈轩顺手扔过去一坛,“呐,柳兄,这坛给你,尽管喝个尽兴便是!”
很明显地皱起眉头看了怀中酒坛一眼,柳夜昊抬眸恼怒瞪向祈轩,显然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在山下客栈时禁不住劝酒喝到酩酊大醉,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被那厮压在身下,只轻微动了动腰身,便能感觉到还停留在体内的某个物体迅速涨大炙热起来,瞬间便坚硬如铁。
忆及随后袭来的那一波波像是要焚尽理智般的酥麻快感,颊侧不禁倏然一热,眼角眉梢洋溢出的满满都是掩不住的绯红桃色。
穆清濯和柳季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互相看了看,然后有志一同地选择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打开酒坛上的封泥,祈轩赔罪般地向他遥遥一敬,仰头一连喝下好几口。
被他的豪气所渲染,穆清濯开怀大笑,也跟着揭开封泥,“小辈们都如此干脆,我们作为长辈的又岂能落后?来来来,大家不醉不休!”
说完提起酒坛开始豪饮起来,不一会儿里面就已经去掉了一小半,这才心满意足放下酒坛,“好酒!味道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未变过!”
“这些都是师父当年亲手酿的,味道当然一样!”柳季风也尝了一口,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暗淡,“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再也没有机会喝了,……阿昊,你也尝尝师公的手艺。”
自从彻底明白了酒后乱性这句话的真切含义之后,柳夜昊便断了再去喝酒这个念头,可师父下令他自然是不得不从,只好勉强喝下去一点想要交差了事,不想被祈轩一把拉到他们中间,就着烤好的野味开始拼起酒来。
想来四人中只有柳夜昊一人酒量不佳,他才刚喝到一半,那三人已然是坛子见底。
“我去拿酒。”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未走出半步,手腕却已被扣住。
眼尾稍稍泛出几分浅淡妃红的祈轩拉住他,“我跟你一起去,两位前辈稍等。”
话音未落便已经拉着人向地窖走去,柳夜昊几次想要甩开他,却再次发现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手腕看似无力的钳制。
正当他心里升起一丝疑惑的时候,祈轩已然拉着他进到地窖内,刚一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便被猛地向后一推,整个人都被压在酒坛旁边的石墙上的同时,一双温润的唇也也跟着覆了上来。
星醉如竹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不同于以前总是透着挑逗和诱惑的暧昧,这一次祈轩就像是着了魔般,尝试了几下都抵不开他紧闭拒绝的双唇,居然不耐烦地猛然一口咬了下来。
柳夜昊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根本就触不及防,等到唇上刺痛传来,立即闷哼一声,微启的唇瞬间便被强行侵占。
相较于被吻这件事,更让柳夜昊感到无法适应的,是一贯文弱的祈轩此时此刻竟然表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势和霸道。
被咬破的地方慢慢沁出艳红鲜血,每次唇舌纠缠在一起时都会让他感到晕眩沉沦的激吻,不知为何在这个仿佛是蛮力发泄的举动中,只剩下了一种苦涩不已的血腥味道。
这样的祈轩绝对有些不正常,柳夜昊眉头深锁,正想下决心不管会不会让他受伤,都要用内力尽快挣开他的束缚,不料手腕刚一动作便被祈轩察觉,唇上立即又是一阵刺痛。
在他吃痛的同时一只手臂悄然伸到他的后腰,扣紧了猛地往前一带,紧贴在一起的小腹处霎时感觉到了某样熟悉的硬度……
终于明白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柳夜昊气得握紧拳头,颊侧也是一层恼怒薄红。
外面隔着不远便是师父和穆清濯,这个该死的书生却一点顾忌也没有,拉着他来搬酒的真正目的居然是想要做那种让人羞耻不堪的事!
手腕用力一转一番便在倏然间挣脱开他的束缚,柳夜昊一拳毫不留情地照着那弧度优美的下巴狠狠揍了过去,在祈轩痛哼着向后跌倒的同时立刻跟上去想要再补上一拳,气愤中的他丝毫没有留意到台阶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昊,若儿,你们怎么这么慢……”一脚踏进地窖,在看清了下面所发生的事情时柳季风脸上的笑容一僵,跟着瞬间冻结成冰。
“啊?你们这是在干嘛?”跟过来的穆清濯探头看了一眼,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刚才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动起手来?”
跌倒在地上,顺手还撕破了身边好几坛清酒的封泥,满身狼狈的祈轩揉了揉下巴,对他们两若无其事笑笑,“刚才柳兄喝醉了有些站不稳,无意当中绊了我一下,哪有动起手来!”
真要是被绊倒,那下巴上的淤青又该如何解释?柳季风严厉盯向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阿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师教你武功就是给你用来欺强凌弱的么?”
柳夜昊只是一径抿紧双唇,不要说他本来就不擅长表达,就算可以,他也无法将刚才祈轩对他所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师父听!
如此一来柳季风只当他是默认自己无礼动手打了祈轩,眸中不禁透出几分怒气,刚要开口却突然被祈轩打断,“两位前辈,真的没什么,只是我跟柳兄之间的一点私事,既然你们都来了,这里有几坛酒全被我弄坏了封泥,不如都搬出去喝了如何?”
见他有意维护的姿态柳季风也不好再追究,走下台阶抱起一坛没了封泥的酒坛,经过柳夜昊身边时冷冷哼了一声,拉着祈轩就向地窖外走去,“先回洞里,我再帮你瞧瞧淤青的地方严重不严重。”
这种事情穆清濯也不好插手,一声无奈叹息,也跟着随手抓了两坛,转过身默默陪在柳季风身边一起离开了地窖。
被拉着走的祈轩只来得及转头看了他一眼,便被柳季风强行拉了出去,留下柳夜昊一人孤零零站在那两排酒坛旁边。
自有记忆起,师父虽然不曾与他亲近过,却也从来没有像刚才那般冷冽漠然,十几年的相依相伴,他为何会轻易的就站在了祈轩那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徒弟会不会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打人的恶徒。
觉得有些委屈地回想着刚才师父对自己的严厉,抑制不住一阵酒劲涌上来,身体不稳地向后斜靠在石墙上,长长的眼睫垂落,掩盖去那双褐色眼眸中的寂寞和孤独。
指尖在无意间碰触到一坛开了封的酒坛,柳夜昊毫不犹豫拎了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去,清酒濡湿双唇,被咬破出血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是心里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想要忘记祈轩刚才莫名其妙的所作所为,想要忘记师父的不公偏爱,想要忘记这所发生的一切,有时候喝醉了,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即便喝得再醉生梦死,一场酣睡之后还是会清醒过来面对现实。
扶着疼痛不已的额头,柳夜昊皱紧眉头静默了很长时间才稍微感觉到好些。
睁开眼眸,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倾倒在地上的空酒坛,回想起之前自己一时钻牛角尖想要大醉一场的可笑举动,不禁无力牵起嘴角。